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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暗渡陈仓 卡比丘 4528 2024-01-23 13:28:42

解了毒,谢西槐就呆不住了,成日瞅着盛凛走来走去,第一天晚上就拉住他,说我们走吧。

盛凛照旧与他同榻而眠,像感受不到他的焦急一样把谢西槐摁在chuáng上,不让他多动,还要qiáng迫谢西槐吃饭。

谢西槐对此极为不满:“这就是因为你给我解蛊的时候解得太尽力了。”

谢西槐一共给他娘亲寄了两封信去,一封回信也没有收到。

他人在半路上,身边只有个盛凛,没有官家的人,收不到任何邯城的消息,连现下局势如何也无从得知,离约定到京城的时间已过去大半个月了,那大队人马应该早就到了京城了。

谢西槐是觉得,京城里再如何艰险,总归也能消息灵通些。

盛凛问过满渠,谢西槐的娘亲叫他护送谢西槐进京,究竟意yù为何,满渠却也不知道更多了。

满渠不过是前些日子在师门小聚时,听盛凛的师父季休同他提过一句,说是商家大小姐的宝贝儿子落到盛凛手里,一路不知会给盛凛这铁面无qíng的小子折腾成什么模样。

满渠暗地里很是赞成,这不,谢世子还躺在chuáng上起不来呢。

没有弄清来龙去脉,盛凛就不和谢西槐提起,谢西槐看着大大咧咧,成日胡闹,心里放着什么jī毛蒜皮的叫他担心的事qíng,便要从早到晚愁眉苦脸。

这些没定数的事qíng,还是先不给他知道了。

到了第三天,谢西槐吵闹着晚上不出发,他就自己走下山,盛凛才带着他坐吊索下去了。

马车安置在山下的一间满阁弟子守山用的房边,盛凛带他走过去,谢西槐看着马车,犹豫道:“要不然骑马吧,骑马不是快些吗?”

“你骑得动吗,”盛凛低头看着他,问他,“不是说一骑马就腰酸背疼?”

谢西槐满心都是家里人,哪还顾得上什么疼,他咬着嘴唇,摇头道:“你先让我骑马吧,越快越好。”

盛凛拗不过他,还是让他坐了马,不过也不让谢西槐自己骑,在满阁的守山房里打了一圈秋风,给谢西槐找了软垫,圈在身前一路北去。

谢西槐的娇气被病痛和一路艰险磨得所剩无几,只想快快到了京城,好探听些消息,即便没消息,见了皇上,对宁王来说,也算是好消息了。

谢西槐每天都要抓着盛凛问,到底还有几天能到,盛凛被他问得多了,也要推脱,让他自己去问客栈小二。

兴许是他们在满阁待得几天叫刺客们失了目标,从满阁到京城这一路,几乎没有碰到扫兴的人前来冲撞。

离京城只有一百里的那一晚,他们夜宿在一户农家,只有一个窄小的空间,四面都是土墙。

谢西槐坐在chuáng边,想把他暂放在盛凛包裹里的东西给拿出来,他们很快要分别了,事到临头了才在大街上分东西,太不雅观了。

可是谢西槐总觉得提出来盛凛要生气,犹犹豫豫大半个时辰,才对盛凛开了口。

盛凛一听完,果然黑脸了,但还是照着谢西槐的要求打开了他的包裹,给谢西槐挑选。谢西槐刨了两下,把他的两套衣裳择出来,丢到自己的包裹边,盛凛的行李里谢西槐送的两臼棋子就露出来了。

“你还带着呢,”谢西槐看着那副玄鹤太白子,怀念道,“还以为你丢到荒山野岭了。”

盛凛看了他一眼,谢西槐捻起了那个沾了盛凛指尖血的棋子瞧了瞧,又丢了回去,突然气哼哼地说:“我看我是被那老儿骗了,哪有什么认了主就百战不殆的棋呢。”

这个事qíng,谢西槐想了两个月,到现在才总算想明白了。

“哦?”盛凛收好他的棋,将谢西槐的两块手帕拿出来放进他的包裹里,才鼓励一般的对谢西槐吐出一个字眼。

“还花了我半两碎银子,”谢西槐愤愤回想,越想越气,“应该再杀杀价。”

“这不是白玉和黑玛瑙做的吗?”盛凛随口安慰。

“什么白玉黑玛瑙,这可是白母贝和智黑石!”谢西槐道,他忽然叹了口气,“唉,还好,棋子的材料如此昂贵,这老儿虽骗我棋有灵xing,倒也不黑心。”

盛凛一言不发把头转到了一旁去,谢西槐怀疑地看着他:“我说错了吗?”

“没有。”盛凛说得很快。

谢西槐伸手把盛凛的脸扳正,贴近了他,紧紧盯着盛凛的眼睛,盘问他:“该不会是在心里嘲笑本世子吧。”

盛凛却按住了他的手,低声对他说:“没有。”

谢西槐的手捧着盛凛的脸,心突然一跳,他想把手抽回来,却被盛凛拉住了。

“哦,没有,没有就好。”谢西槐有些心慌意乱,诺诺说着,就推着盛凛的肩膀,想离他远些,可谢西槐力气小,论蛮力,哪里犟得过盛凛。

盛凛又贴近了谢西槐一些,两人的嘴唇碰的这么近了,盛凛又偏偏不吻他,垂着眼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谢西槐,还要bī问:“西槐,可以吗?”

谢西槐觉得自己就算不答应,盛凛也要亲他的,那还是答应了吧。

第二天是小暑,太阳一大早就出来了,晒得土地上直冒烟,谢西槐戴上了他的黑纱帽,这便是赴京最后的一段路了。

他们在chūn末经过了水王密布的江南,在夏初登过郁郁葱葱的山岭,最后来到京城。

这一天,两人在马上都不敢说话。

谢西槐在黑纱里又热又闷,额上冒出汗,刚想回头与盛凛抱怨,今年的夏天怎生如此的热,却还是没有回头,因为他远远看到了京城那扇高大的城门了。

这就是京城主城门,城门敞着,城门外站了一整列军士,人们在城门边排着队受检。

高耸的城门一看便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谢西槐若是进了里头,就像一只笼中的鸟儿,被剪去了翎羽,再也没法飞走了。

快到城边时,盛凛拉住马,停了下来。

谢西槐回头问他:“怎么了?”

“谢西槐,你想进去吗?”盛凛又问了他一次。

盛凛的声音很沉稳,不像谢西槐,总拖着缠绵的尾音自说自话,见了谁都想讨点好处。

谢西槐掀开了些黑纱,透了透气,才反问盛凛:“想不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若不想去,我带你走。”盛凛拉着缰绳的手垂在谢西槐腿边,他一讲起礼节,便碰也没有碰到谢西槐,却更叫谢西槐如鲠在喉。

盛凛人如其剑,为人冷傲,因而不愿露锋芒,他从未与谢西槐讲过什么好听的话,谢西槐却总能自己想出他想听的意思。

盛凛不说,他才能想那么多。

谢西槐低着头,不让盛凛看见他的表qíng,等了片刻,他才说:“我不想和你走,我要进京。”

谢西槐说话时,心跳得飞一般的快,他从头顶到脚跟,每一寸皮ròu血脉,仿佛都在说,我跟你走。

心却冷静得像未出鞘的渡生剑,在雾里隔了很远看着盛凛。

厮守太难了,谢西槐以前对盛凛说“不”时很难,他要耍赖撒娇,软磨硬泡,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拒绝才显得这么简单,简简单单张口,说不要了,不想和他走。

谢西槐说了,后文也就没有了。

进了京,盛凛按照当初他师父说的,在西城门找到了一个穿红衣的卖花娘,对她说了约定的话。

谢西槐带着纱帽,还在他身旁探头探脑,还想老道地走上前,要问那姑娘芳龄几何,都未曾开口,就被盛凛一把捞了回去。

姑娘收了花摊,带两人穿街过巷,盛凛一手牵马,一手拉着谢西槐,走到隐蔽处,谢西槐就将头纱摘了,他脸上都热红了,边用手给自己扇风,边道:“真真热死我了。”

盛凛接过了他的纱帽,挂在了马背上。

“这么热么?”卖花姑娘捧着花与谢西槐调笑。

谢西槐还没回话呢,盛凛似笑非笑地看了谢西槐一眼,好像在笑话谢西槐一路不肯戴纱帽而使出的那些伎俩。

谢西槐在山里不戴纱帽,说虫子会卡在纱里;在河边不戴纱帽,说走路会掉进水里;在马上不戴纱帽,说纱chuī起来挡了盛凛的视线,对大家都没好处。

近几日倒是因为日头太烈,主动把纱帽重新戴起来了。

谢西槐也是想到了这些,说什么都怕盛凛嘲笑他,本来准备好的一腔chuī嘘自己的话都咽了回去,对卖花姑娘gān巴巴地说:“还没有。”

他扭捏了一会儿,问卖花姑娘:“姑娘可是等很久了?从王府出发的护卫队到京城了吗?”

卖花姑娘摇了摇头,说:“不清楚,我只是带二位去李府。”

三人来到了一条小巷弄中,姑娘在一座府邸的偏门前停住了,她有韵律地敲了几下门,门很快就开了,几个护卫走出来,围住了他们,为首一个对他们道:“李大人正在过来,三位请随我进来。”

侍卫把他们带到府中大厅模样的地方,一盏茶的功夫,一位御卫首领模样的人急匆匆赶了过来了,他看上去年近四十,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见了谢西槐,立即行了礼,道:“殿下,您可算来了!”

他自称是御林军首领李羽,奉旨接便装来京的谢西槐面圣。

“护卫队到了很久了吗?”谢西槐又将问过卖花姑娘的问题再问了李羽一次。

“已有半月,殿下若是再不来……”李羽擦了擦额角的汗,他看向盛凛,愣了愣,问:“这位可是盛凛盛少侠?”

见盛凛点了头,李羽下意识看了一眼他背着的渡生剑,对着他一拱手:“谢过盛少侠,以后的事qíng,jiāo与我便可。”

他差人从大堂后头拿了早已备好的银票,道:“这是圣上恩赐的。”

盛凛看着檀木盘里厚厚一叠银票,拿起来,随手塞进谢西槐怀里,道:“先替我拿着。”

李羽和边上的几个侍卫都呆住了。

谢西槐也收下了,他就那么抓在手里,看着盛凛。

盛凛深深地看他一眼,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便对李羽道:“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这么快?”谢西槐脱口而出。

“盛少侠有急事?”李羽也有些意外,本想留盛凛吃顿便饭,但皇上急着召见谢西槐,若是盛凛这就走了,他倒也省了心。

盛凛和他背上的渡生剑名声在外,怎么也是尊大佛,不能怠慢了。

谢西槐眼巴巴地看着盛凛,问他:“什么事qíng这么要紧?”

盛凛没有回答谢西槐的问题,他转头看了看谢西槐,手习以为常地抬起来,好像想碰碰谢西槐沮丧又紧张的脸,却在要触到他的脸颊前,又放了下去。

盛凛没有留恋地走了出去,谢西槐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似是听得远处有马蹄的声音,渐渐也没有了。

他看着门,有些愣怔地问李羽:“我何时进宫面圣?”

“今晚,”李羽道,“属下安排了人,给殿下洗漱更衣。”

谢西槐还不习惯盛凛不在的地方,他路都不会走了,手脚也不知改摆到哪里去,人好像变得一惊一乍,就那么缩手缩脚地跟在侍女们的后面,到了浴池边,一个梳着双鬟的侍女站在谢西槐前面给他解腰带,她比谢西槐矮了半个头,双鬟在谢西槐眼前晃来晃去。

谢西槐由着她脱了自己的外袍,见那手伸到自己胸口时,还是按住了自己的衣襟,道:“罢了,我自己洗。”

侍女们面面相觑,谢西槐便耐心地对她们重复了一次,又道:“请出去吧。”

他待人都走了,才脱光了衣裳,泡进浴池。

池子里水汽蒸腾,水深到谢西槐胸口,谢西槐被温暖的水包裹着,在里面足尖点地游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泡温泉的时候,盛凛推开他的那下,他好像是游累了,想叫盛凛抱他。

当时未曾细想盛凛推他的原因,现下想到了,谢西槐胸口眼角就又有些发热。

他真的一个人了。

盛凛走得慢是凌迟,走得头也不回,又是斩立决,结果都是一样的。谢西槐自以为准备了很久,三天五天闭眼都假作盛凛不在身边,可盛凛真的不在的时候,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接着过下去。

他爬出浴池,擦gān了身上的水,披上内袍走出去,外面候着几个替他更衣的侍女,木架子上挂着一套繁复jīng致的衣裳,这更像是谢西槐在王府中的样子。

可事qíng本来就该是这样,不对的那些,心动也好,缠绵也罢,都只是横生出的一些意外。

谢西槐被收拾的gāngān净净,在李府用了饭,便进宫面圣了。

皇帝谢行闫在内殿见的谢西槐。

殿里不知为何,没有点灯,只靠镶在墙上与柱子上的夜明珠发出的冷光,勉qiáng能视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香味,

谢西槐恭恭敬敬随着李大人进去,叩拜后也不敢抬眼,谢行闫让他抬起头,谢西槐抬头一看,差点吓得叫起来。

谢行闫像一坨ròu泥一般摊在龙椅上,几乎不像个人了,庞大的躯体撑满了椅子,金色的龙袍在夜明珠的微光下闪着柔光。他刚过而立之年,体态却垂垂老,呼吸都透着股沉重。

“你父王可好?”谢行闫缓缓问道,他说话好似喘不过气。身旁的两个太监忙给他递过水去喝,谢行闫喝了一口,又咳了两声。

待他静下来,谢西槐才道:“回禀圣上,父王身体安康。”

“不错,不错,”谢行闫又道,“朕叫人给你在宫里安排了偏殿,你暂且住着陪陪朕。”

他又和谢西槐说了几句,内殿偏门忽然传来一串铃铛声,谢行闫浑身的ròu都振奋地抖了几下,招手道:“李羽,带他下去,朕要修仙了。”

谢西槐被李羽带出了去,什么也不敢问,皇帝给他安排的偏殿在冷宫边上,周围树木茂密,院子很小,里头只有三五间房,守卫倒是站了几十个。

李羽带着谢西槐走进去,里头有两个侍女低眉顺目地等在那里,谢西槐一进去,大门就被从外头关上了。

李羽让谢西槐安心待着,便走了,谢西槐靠着chuáng让侍女把烛火chuī熄了,躺了下去。

这天晚上,谢西槐反常得睡得很浅,一点点声音也要醒过来,侍女在他门外守夜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窗外树多,蝉鸣伴他睡睡醒醒,薄被遮着太热,不盖又太凉,方知夏夜多冗长。

说是叫谢西槐住下来陪他,但谢行闫再也没召见过谢西槐了,谢西槐安逸得呆在偏殿,几天下来就闲得要长糙。

谢西槐不能出别殿,那两个侍女不说话,他只能盯着门外一个侍卫的背影发呆。

那侍卫的背影与盛凛极为相似,只是背没有盛凛宽,人也比盛凛稍矮一些,谢西槐若躺在chuáng上看他,几可以假乱真。

隔了两天,李羽来看了谢西槐一次,但也不与他多说话,只问他有何需要。

谢西槐的包裹还放在李羽那里,他问李羽要了,李羽答应他,下回来看他的时候带过来。

其实包裹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是从前谢西槐都瞧不上眼的东西,想要回来留个念想罢了。

谢西槐被架在还未点燃的柴火上,风平làng静却又有他看不见的暗流涌动,他什么也做不了,仅能浑浑度日。只是每天早上醒过来,谢西槐都要想很久,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京城里了。

盛凛不在,谢西槐的魂魄好像也随着盛凛离开了。

辞亲人,散钱财,失所爱。人生的大憾事都叫他尝遍,不知人间疾苦的人,也终于体味人间百种qíng态。

重担与遽变快要叫谢西槐喘不过气,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了,却也不再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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