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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暗渡陈仓 卡比丘 3180 2024-01-23 13:28:42

在盛凛的鞭子下,在谢西槐的哀叫里,两人总算是在落日前赶到了曲陵。

盛凛抓着谢西槐下马,拿下了他的行囊,带谢西槐进了一个小门,里头有几张酒桌,他们走到柜台前,盛凛敲了敲桌子,道:“小二,住店。”

里头坐着打瞌睡的那个小二抬头看了一眼,见到背着剑的高大男子站在逆光里,立刻惊醒了过来,道:“客官,几间房?”

谢西槐这才知道这是他们今晚要住的地方,差点跳起来:“今晚就住这里啊?”

盛凛瞥了谢西槐一眼,对小二道:“一间。”

曲陵是个大城,也算是宁王属地,谢西槐来过几次,都住曲陵最豪华的大酒楼里头最豪华的那一个厢房,何时来过这种街边小客栈。

“怎么住一间呢?”谢西槐愤怒地问,“本世子要一间最好的厢房。”

“客官,厢房都一样的,”小二看谢西槐对盛凛大呼小叫,也不敢怠慢了他,“那就要两间?”

盛凛低头和谢西槐对视了一眼,谢西槐噤声了,缩着不敢说话。

“好,两间。”盛凛把谢西槐的行囊塞他怀里,谢西槐只能感觉到行囊里有套他最不喜欢的旧衣服,他一摸就摸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侍女给他收的。

盛凛见谢西槐眼睛左顾右盼,就知道他又走神,等得不耐烦了,拽着他怀里的行囊往前拖,谢西槐被他拖的跌跌撞撞往楼上走,心里还盘算着一会儿得上街买几套新衣裳穿。

进了房,谢西槐就被这简陋的环境震惊了。

盛凛和小二正要出门,谢西槐拽着盛凛的衣服不给他走:“我想换个地方。”

盛凛没等谢西槐有动作,就捏住谢西槐的手腕一按,谢西槐手一酸,无力地松了下来。盛凛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小二替他把门关上了。

谢西槐坐在厢房里配的小椅子上,拆开了包裹,里头就一套换洗衣服,还是他最不喜欢的一套。

又数了数宁王给他的盘缠,并不多,挺抠门的了。

谢西槐边在心里把盛凛千刀万剐,边想着今晚就得走,宁可风餐露宿,也要投奔他舅舅去。

只是他舅舅在哪儿呢?

谢西槐的舅舅掌商家,家大业大,到处开着商行。可谢西槐不能去问别人,要是问了别人,别人一问他是谁,知道了他是从面圣路上逃走的谢西槐,又知道了谢西槐要去找他舅舅商鉴,商鉴就要倒大霉了。

他也不能害了他舅舅呀。

谢西槐长出了一口气,愁得抱紧了他的旧衣服,且行且看吧。

门突然被敲响了,小二在外头叫他:“客官,下来吃饭了。”

谢西槐把包裹丢在桌上,慢吞吞地踱下楼,盛凛坐在楼下安静地吃饭,下面还有几桌客人,不知为何都不说话。

谢西槐凑过去瞧了一眼菜色,问:“才三个菜呢。”

盛凛继续吃,谢西槐见他不搭理自己,只好坐下了,给自己找台阶下:“东坡ròu,我很喜欢。”

说完就低头扒饭。吃个半饱,谢西槐放下了筷子,道:“吃好了,我想上街逛逛。”

“太晚了。”盛凛说,他那把大剑就靠在桌边,大堂里的灯光又暗,看着yīn森森的。

谢西槐摸不透盛凛的脾气,惧怕他那柄活人见不着的剑,只好假装大方道:“本世子要上楼了。”

然后就拖着酸软的腿施施然走上了楼。

本就还不到谢西槐的睡点,又不是他习惯的环境,谢西槐躺在硬木板chuáng上,盖着有些霉味的被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骑了一天的马,娇气的身子像要散架了一样,可他还要去找他舅舅呢。

谢西槐捏着被角,闭着眼策划逃脱路线,最好是凌晨逃走,拿着他的盘缠,去租一辆马车,谢西槐依稀记得他舅舅是在北边的一个大城市中,那么就先往北去。

想着想着,谢西槐打了个呵欠,意识渐渐迷糊了。

谢西槐记挂着要逃走的事儿,睡的又早,天蒙蒙亮时,他就醒了过来,四肢都疼的炸过一般,谢西槐直挺挺躺了许久,才按着chuáng板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收拾了行李,背在肩上,准备偷溜。

就在这时,门上突然有动静,谢西槐走过去看,只见纸糊的门上被戳了一个小孔,一根管子戳进来,chuī进了一缕烟。

谢西槐刚想抓管子,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谢西槐剧烈挣扎着回头看,是盛凛把他拖了回去,用极低极冷的气音在他耳边道:“不想死就呆着别动。”

谢西槐拼命点头,盛凛才放开他,说:“别呼吸。”

谢西槐吃惊地望着盛凛,小声质问:“不呼吸怎么行?”

盛凛不yù与他多纠缠,丢了一块纱布给他:“捂着。”

谢西槐一拿到马上按在鼻子上,小心吐息,纱布上有一股药香,甚是好闻。

房里灰暗,盛凛拄着剑站在房中间。

外头静了一会儿,房顶上瓦片的似有响动,一片瓦被掀了起来,有人丢下一个烟雾弹,房里顿时雾气弥漫,视不清物。

房间的角落里隐约传出刀拔出鞘的声音。

谢西槐哪里还沉得住气,捂着鼻子就吵着盛凛跑过去,贴着他颤抖着问:“什么人啊!”

盛凛这回要推谢西槐都推不开,谢西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扒的十分之紧,盛凛被谢西槐抓得没办法,搂着谢西槐的腰让他紧贴着自己:“抱着我。”

不用他说谢西槐也抱得紧紧地,盛凛往边上一动,谢西槐也吊在他身上挪了一寸。

烟雾中,有寒光一闪,一个刺客终于出手了,盛凛甚至没有拔剑,他侧身一躲,轻松握住了刺客的手腕,变戏法似的将剑抢了过来,朝那刺客挥去。

谢西槐倏地闭上眼睛,只听见刀尖刺进ròu体的声音。

这把剑也应当是好剑,削人ròu如削软泥一般轻,令人毛骨悚然。

血腥味儿穿过了纱布钻进谢西槐的鼻子里。

谢西槐在街市上偷看过斩首,却是头一回离死人如此之近。谢西槐的手劲儿松了,就从盛凛身上掉下来,蹲到地上抱着头不敢再动。

这晚上共有三名刺客,盛凛只留了一个,怕他自绝,卸了他的下巴,踩着他的脖子低头问:“谁派你来的?”

那刺客张开嘴,发出“嘶嘶”的叫声,烟雾散得差不多了,盛凛拿出火折子一点,随即便这刺客的口腔里压根没有舌头。

谢西槐听见那诡异的声音,吓得抬起了头,也想看看,被盛凛一把推开了。

“会写字吗?”盛凛问刺客。

刺客恐惧地摇了摇头,嗓子里发出了难听而嘶哑的叫声。盛凛反手将剑在刺客脖子上一拉,按着那挣扎的刺客,过了一会儿,便瘫软了下去。盛凛走到桌边,点燃了桌上的烛灯,谢西槐便看清了地上的qíng形。

三个死人,一地的血。

盛凛推开谢西槐的房间,房门“吱”得一声,谢西槐一抖,问:“你去哪里?”

“拿东西。”盛凛头也不回道。

不多时,他拿了一个很大的裹尸袋回来,将三个死人丢进袋里,又往地上撒了些药粉,红色的血渐渐澄澈起来,变得透明了,好像是谢西槐不小心在房里打翻了一桶水。

谢西槐看着看着又是一抖,盛凛动作太熟练了,一看就是常常gān这事儿的,得切记千万别惹怒盛凛,否则死了都没有半点痕迹。

“我去抛尸,”盛凛转头对谢西槐道,“你呢?留着还是跟我去?”

“我跟你去!”谢西槐说得快又急,他可不想一个人呆着。

盛凛提着袋子,抛在马背上挂着,回头看谢西槐:“愣着作甚?”

谢西槐这才反应过来,是要和盛凛一匹马,便急急忙忙爬上了马,他屁股还痛着,不敢言语,只感觉盛凛也跨上了马来。

盛凛腿一夹马肚子,马跑了起来,盛凛的胸膛特别硬,膈得谢西槐不自在极了,他的短靴踢着挂在马两侧的袋子,想到脚尖碰着的这软而富有弹xing的东西就是死人的ròu,谢西槐浑身的jī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他们到了城外,把人丢在了乱葬岗里。

盛凛划开了裹尸袋,用剑柄挑开一个杀手的衣襟,辨认他的身份,在对方的胸口发现一个刺青,是北燕国义军的标志。

谢西槐也挤过来看,就着晨光研究一番,道:“胸口怎生有朵花。”

“殿下,”盛凛叫他,谢西槐十几个时辰来头一回听盛凛这么尊称自己,瞪圆了眼看他,盛凛也和他对视,继续说道,“你方才背着行李,是要逃?”

谢西槐扭捏一会儿,才说:“我想找我舅舅去,他能给你很多钱,你就放过我吧。”

“不需要。”盛凛道,他站了起来,yīn影笼住了谢西槐。

谢西槐心说不图钱怎么还带自己住个小破客栈,又不能得罪盛凛,只好苦口婆心地解释:“我此次进京,就是去送死。”

“那又如何?”盛凛低头看着他问。

谢西槐被他冷漠的目光看得一愣,结结巴巴道:“我,我要是死了呢?你不会愧疚吗?”

“我手上人命多,不差你一条。”盛凛抓着谢西槐肩上的行囊,把他往马上丢,谢西槐抓着马鞍踉跄上马。

盛凛也翻身跃了上来,胸膛紧紧贴着谢西槐的背。

这动作不代表亲呢,只代表禁锢,盛凛护送谢西槐进京,也是押解,他保谢西槐在路上不死,没别的了。

他们没有再对话了,沉默着在马上颠簸着往城里赶。

东方天空白了起来,谢西槐却要死了。

宁王早有反意,邯城无人不知,风声传进京城的当口,皇帝要他送一个儿子去,称作进京面圣,实则为质,在宁王作出选择时,谢西槐就已是一枚弃子。

谢西槐也不知自己有几分生机,若非要说一个数,他猜测是零。

宁王自小便疼爱谢西林多些,但谢西槐的娘亲是宁王正妃,在府中地位极高,宁王都怵她几分。商灵又对谢西槐溺爱过头,没让他受过半点委屈,谢西槐便也不会在意谢西林多分去了多少宁王的宠爱。

而今他被父王择了出来,才知道原来他与谢西林是差了这么多的。

马跑进城,穿过巷弄,谢西槐看见客栈那小门就在眼前,终究带着些不甘,转头问盛凛:“谢西林这么好?你要为他杀人?”

“我只送你进京。”盛凛答非所问,他当然不是为了和谢西林下棋送谢西槐进京的,不过这没必要让谢西槐知道便是。

谢西槐十八岁,样子还不像是个稳重的青年,嫩生生的脸与尖削削的下巴,眼里有些莽撞的倔劲。

盛凛不为所动地拴好了马,往前走。

谢西槐跟着盛凛进了盛凛的厢房。

盛凛见谢西槐,就问他:“进错房了?”

“我不敢一个人呆着。”谢西槐难受地说。

他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任xing小少爷,哪怕快死了,一害怕也总想找个依靠,并没有什么原则可言。

盛凛看了他一会儿,才松口:“想和我一间房,就安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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