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啊。”
这句话是程星亦率先说的。他笑吟吟地看着餐桌对面干站着的徐零，都替他尴尬得脚趾扣地，只能先简单寒暄一句以缓解气氛。
徐零所在的美术学院刚好在大学城内，在这里碰上也正常，但穗城这么大，一年内已经毫无预兆地碰上两三次了，这就已经不能算巧合了吧？
然而徐零表现得很自然，犹豫了一下后竟然在付晏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并怯生生开口：“墨宣，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程星亦觉得自己白替他尴尬了。
齐墨宣才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带着迷茫的眼睛打量了几眼徐零，好像才认出他来，随即微微皱眉，仍旧不开口。
徐零看他没说话，自顾自接着说：“我很好，参加一些美术比赛拿了奖，也交了不少新朋友，你不用记挂我。”
扇贝烤得差不多了，齐墨宣把它们都夹出来，放一个到程星亦碗里。
程星亦不禁笑了：“没有记挂你。不过你可以参加美术比赛，再正常不过了，还是说你觉得齐墨宣不是美术专业的，没资格参加什么比赛，所以故意说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零涨红了脸。
程星亦看着他的脸跟桌上的红豆布丁一样红，可爱极了。
徐零低下头，声音带着隐隐哭腔：“星御老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这是我和墨宣之间的事，我说的话，也只有他明白我的意思，你不明白，所以才会误会。”
这话说得实在高端，把自己和齐墨宣的关系拉进了，又把程星亦往外拨了。程星亦点头领会其中的意思，似笑非笑瞅着齐墨宣：“哦……齐墨宣，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啊，那我不方便插嘴喽。”
他尾音故意上扬，还动筷子把齐墨宣夹给他的那块扇贝夹出来，放回齐墨宣碗里去。
“别闹。”齐墨宣又将扇贝夹到他碗里。
徐零像是并不在意这一系列动作，只叹了口气，说：“我不闹了。墨宣，我们好好说话。”
“咳咳！”程星亦差点被柠檬茶呛到。
徐零又看向他，扯出一个非常适当的惨淡又端庄的笑容：“星御，对不起，那天问邪的晚会活动，我是去见墨宣的。因为恰好碰见你，所以斗胆向你要微信，现在想起来确实不合适，抱歉啊。”
一直安静烤肉的齐墨宣终于有反应了：“那天晚上，你见了他？”
“你也见了他？”程星亦反问。
关于徐零，他们在一起后就没怎么提到过，更没说过问邪五周年庆那晚第一次见到徐零的事情。现在看来，徐零专门做问邪的志愿工作者进入会场，不是来针对程星亦，而是来找齐墨宣的。
果然，齐墨宣回答：“见了。”
“还有呢？”程星亦笑着继续询问，“没想到宣泾分墨老师去参加一趟活动，收获不少呢。”
齐墨宣微微皱眉，用安慰的眼神看他：“没说话。不记得了。”
程星亦挑眉。
对面的徐零明显被这话噎得脸色发白，又看着这边你一言我一语，想插嘴却插不上，刚想站起来，肩膀却忽然被一只手按住。
“哟，这谁啊？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啊？”
是付晏。这个家伙上完厕所回来了，一边搭着徐零的肩膀一边坐下来，又继续端详徐零的脸，提高声量：“想不起来啊！你瞧我这脑袋，见过的人一多，那些不重要的就给忘了，实在想不起您是哪位啊！”
徐零面露尴尬。
付晏的表情过于夸张，程星亦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于是忍不住解围：“徐零，你们高中同学。”
付晏一拍脑袋，更加夸张：“哦——徐零啊，你不就是以前高中一个画室的嘛！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怎么，这么巧啊，你也是来被他们小两口请吃饭的吗？”
徐零身子一抖。
“咳咳！”程星亦掩面，只能用咳嗽掩饰这抓马的场景。
徐零看看齐墨宣，又看看程星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估计还在花时间接受眼前的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的事实。
付晏还在呱呱地说：“你瞧他俩，自从搞对象之后就忙得呀，都没空出来跟咱们这些老同学聚聚，所以我今天才让他们请客吃饭，你也别客气，来，吃吃吃，把他们的钱包吃垮！”
徐零无视付晏给他添上的碗筷，直勾勾地看着程星亦，仓促一笑：“星御，真羡慕你，能被墨宣喜欢。”
“是嘛，我也挺羡慕我自己的。”程星亦笑着给他夹了一片牛肉。
徐零好像绷不住了，刷的一下站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丢下这一句，就转身离开，径直走出这间烤肉店。
等人消失在了视野里，付晏才忍不住爆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老子看他那副样子就真他妈的爽啊，当年散播谣言的仇终于帮你报了，真是心情舒畅啊！”
齐墨宣平静地说：“是你让他来的？”
付晏顿住：“诶，什么？”
齐墨宣说：“继续装。”
“……”付晏只好解释，“我什么都没干啊，我只是把你在这里吃饭的消息散出去，是他自己上钩了，巴巴地跑了来就想跟你制造偶遇吧？果然我没猜错吧，我就想看他吃瘪的样子，哈哈哈哈……”
怪不得付晏要选个大学城的餐厅，程星亦懂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付晏一直不间断地疯狂吐槽徐零这个人以及他当年干的一些事，比如放学特意等着齐墨宣和付晏一起去饭堂，比如在齐墨宣周末留宿的时候也特意留宿，比如总是和外人说道他和齐墨宣在画室如何如何相熟。
一顿烤肉吃完，时间已经接近九点。付晏坐司机的车回去，程星亦想多跟齐墨宣待会儿，没有答应付晏一起坐车的盛情邀请，两个人沿着大学城的校道慢慢走去地铁站。
“刚才听付晏讲以前的事情，我忽然觉得徐零也挺可怜的。”
“嗯？”齐墨宣牵紧了他的手。
程星亦说：“他应该特别喜欢你吧，所以别说当年接近你，就连这么几年过去了，一听说你在这边吃饭，也要不惜一切跑过来见你。”
不过可怜归可怜，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程星亦不是真可怜他，也就随意说两句，说完打了个哈欠。
身边的齐墨宣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程星亦问，一抬头察觉不对劲，顺着齐墨宣的目光向前看去，见迎面站着一个人。
是徐零。
路灯下，徐零好像提前就在那里等着一样，大大的眼睛直盯齐墨宣，没有了以前藏着笑意的神采，连梨涡都消失了。
程星亦另一只手挥起来，友善地和他打招呼，又说：“要不我回避一下，你们说说话？”
齐墨宣却没放手：“不用。”
徐零垂下目光停在他们紧紧牵着的手上，慢慢摇头：“不用了，我就问一句话。”他眼里的泪水呼之欲出，声音也变得哽咽，“齐墨宣，如果当年叔叔阿姨没有反对，我们是不是就在一起了？”
“你想多了。”齐墨宣说，“退一万步，就算他们从来不知道我是同性恋，我们之间也只有一种关系。”
徐零怔愣地看着他。
“陌生人。”齐墨宣说。
这是他今晚以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最冷的一句话。就连程星亦也没想到齐墨宣的语气可以冷到冰点，让他不自觉也哆嗦了两下。
“是我自作多情了。”徐零苦笑道，如梦初醒，“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装作跟你很熟的样子，装了这么久，熟练到连我自己都信了，以为我们是什么被现实拆散的一对。”
这话听起来很惨，程星亦忍不住安慰他：“徐零，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也是有男生追的吧？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呃，走出来的！”
他刚说完，齐墨宣就牵着他继续往前走，直接越过徐零，朝不远处的地铁口走去。
身后的徐零忽然大声喊：“你们就不怕阿姨知道吗！要是阿姨知道你交了男朋友，她会怎么样？会不会再一次晕过去，就像当年在校长室一样？”
齐墨宣停住脚步，回身冷冷地看着徐零。虽然没有说话，但程星亦能感受到他的手僵住了，眼神比尖刀还冰冷凌厉，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程星亦急忙晃他的手：“其实阿姨早就知道啦。”
对面的徐零一愣。
程星亦拉着齐墨宣朝地铁站跑，把徐零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