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趴参加到六点，程星亦就找借口离开了，当天晚上回了趟家。

他家在穗城，从淼城坐车一个小时就到。

回家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心情不好想家了。但程一水女士不在家，估计是去参加什么中年妇女的聚会了，房间空荡荡的。程星亦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打开电脑和摄像头，准备直播。

这是他回家的第二个原因，宿舍里设备和环境都不适合直播。

程星亦，云大人文院中文系系草，汉服网红，三大网站粉丝加起来不多也不少，也就一个亿……的五十分之一。

三年前他参加穗城汉服节的游街活动，误入一个up主的视频镜头，彼时他正穿着一套水蓝色的重工晋制，八米大裙摆和大袖衫一晃便显得仙气飘飘。这原本没什么，有钱的男袍子不少，但他只闯入镜头那三秒，便让人欲罢不能。

那双眼睛如何形容都不够，仿若藏着星辰大海，过春波而水不尽，敛星光而亮不晦，周围行人皆失色。这一双许多女孩子求而不得的眼睛，被称呼为“星星眼”。

前年他上华服庆典走秀，一套玄青色的明制织金直领道袍又令人眼前一亮，星星眼前挂了一架金边眼镜，更有妖异的美感，在一众百花齐放的小姐姐中脱颖而出，就此出圈。

对此，程星亦淡定地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星御”，各大网络平台拍拍视频，做做直播，撩一撩粉，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刚好九点，程星亦打开电脑的问邪，选了新区的小号，才开始上播就有粉丝进来了。

[来了来了！]

[星御老婆！多久没露脸直播了，想死你了！]

[嗯？为啥是游戏分区？老婆玩啥游戏？]

程星亦看了眼弹幕，说：“问邪。今天心情不好不聊天了，纯玩游戏。”

[什么事不开心，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双厨狂喜，没想到老婆也玩问邪！]

程星亦嗤笑：“别叫老婆，叫哥哥。”

[老婆老婆老婆。]

弹幕刷了一排排的“老婆”，程星亦也不管了，翻了翻包裹有几十个藏宝图，立马传送去利州挖宝。他的小号是颜值很高的琴师，传送时琴音在周围缭绕，衣袂飘飘。

[这是小号吧？老婆，你大号呢？]

“大号就不爆了，省得你们全都去注册，一个服可承载不了一个亿的人流量，会崩的。”程星亦开玩笑。

[嗯嗯嗯，我一个人顶一百的粉丝量。]

[别爆了，让老婆安安静静在大服玩吧。]

程星亦不禁笑了笑，安静个屁，人还在汴京闹市上吊着呢，魂没聚完是下不来的。

“家人们，挖个宝。”他扛起锄头，“你们看着啊，我这个号是回流玩家，出好东西的概率肯定高，我敢保证，十次之内必出大boss。”

他扛起锄头跃跃欲试，又突然停下。

[怎么不挖了？]

“我跟你们说，玩任何游戏都是这样的，挖宝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刚刚有个人从旁边过去了，不能挖。”程星亦循循善诱，“好，现在没人了，可以挖。”

他打开藏宝图，点击使用，琴师的锄头往下一铲。

[系统]：恭喜获得小力丹×5。

“……”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我没玩过，但看名字就知道不值钱。]

“嗐，才第一张，等着。”程星亦云淡风轻，点击使用第二张，琴师的锄头又一铲。

[系统]：恭喜获得银两23333。

“……”

弹幕乐成一片，程星亦咬着牙皮笑肉不笑，把剩下的藏宝图全开了。

[系统]：恭喜获得元宝666。

[系统]：恭喜获得大力丹×10。

[系统]：什么都没有挖到，碰了一鼻子灰。

看着弹幕一片快活的气息，程星亦不怒反笑：“真熠工作室，现在我直播间一亿粉丝都知道你抠了，你看看这事儿闹的。”他转而打开易市，一口气买了一百张藏宝图，“我还就不信了，我看看这个区的图被我买断了你还出不出东西，不出就不厚道了。”

[你自己黑，不要怪游戏方好吧！]

[老婆看着脸挺白，没想到是非酋啊。]

十分钟后，一百张藏宝图挖完，小琴师在利州荒野扛锄头扛到气喘吁吁，终于挖到一个不大不小的boss，程星亦二话不说开干，敲得键盘啪啪作响。

[听听这键盘声，孩子憋坏了吧？]

[哇，老婆操作好六！]

[我是琴师玩家，平时只会一套技能加大招，这个操作属实把我看呆了。]

[老婆大号也是琴师吗？]

程星亦打完boss领了奖励，刚好看到这条弹幕，随口回答：“不，大号是……”他正想说魔修，又转而顿住，眨眨眼睛，“保密不说，你们猜？”

[谋士？]

[医师？]

[绝对不是鬼将，老婆不喜欢丑的。]

程星亦没回答，传送回到别院：“任务不想做，装备不想打，做瓶子怎么样？我跟你们说，做瓶子也是一门艺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今天给大家表演什么叫脱非入欧。”

[又来了又来了。]

[喜闻乐见的情节又来了！]

这个小号的别院也就一个空荡荡的雏形，什么都没有，但幸好厨房还在，可以烧陶做瓷瓶，程星亦开灶了，移动鼠标小心翼翼塑形，无暇去看弹幕内容，几分钟内很快捏好了瓶胚。

[老婆手法好细致！]

[好会捏，捏得跟真的一样。]

大家纷纷猜测瓷瓶成品会是如何如何漂亮，或清晰淡雅或花红柳绿，没想到程星亦上釉后，直接在瓶身上画了一个猪头。

[……]

[……]

[暴殄天物啊！]

“啧，你们不懂。”程星亦说，“传统的贴花千篇一律，有趣的瓶身万里挑一，我这个瓶子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等会儿词条肯定很漂亮。”

他说完看向弹幕，却发现弹幕没在讨论他的瓷瓶了。

[宣老师来了？]

[我去，宣老师从不看直播的，今天怎么也来了？]

[大粉来了，大家热烈欢迎！]

宣老师？

程星亦往前拉，在弹幕区里找到一行系统提示：“宣泾分墨”进入了直播间。

他有点意外：“宣老师，欢迎欢迎。”

宣泾分墨，星御大粉，一个不会喊“老婆”的大粉，可能因为据说是个男的，喊程星亦“老婆”就太尴尬了。

之所以叫大粉，是因为这位从粉程星亦开始就是重量级别人物，是一位在传统绘画杂志上登过作品的插画师，画风偏向瑰丽繁复的水墨丹青，据说结合了板绘和毛笔手绘，程星亦也听不懂，只知道是能登大雅之堂的级别。

本来两个圈子井水不犯河水，但前年华服盛典结束后，这位大触破天荒地在微博上发了一张程星亦走秀的画，画中的人神态步伐恣意潇洒，看似静态却灵动至极，少年意气跃然纸上，令人大呼神图。

从此以后，“宣泾分墨”就被戏称为“星御”的大粉。

面对大粉，程星亦礼数周到：“老师听说过问邪吗？”

宣泾分墨：[嗯。]

[嗯。]

[嗯。]

[宣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

程星亦笑嘻嘻道：“她们都说这个瓶子丑，您评评理啊，这瓶子好看吧？”

[独特。]

[可爱。]

宣泾分墨连发两条，都是简短的两个字，却炸出一堆弹幕。

[爱令人冲昏头脑。]

[爱让人双目失明。]

系统：“宣泾分墨”投喂了一个为你摘星。

[！！！]

[老师大气。]

[这都不磕？磕起来！]

[笑死，我们这帮粉丝都不肯刷礼物，宣老师一刷就是个大的。]

[我们的钱都要留着买汉服的！]

没怎么收到礼物的程星亦顿感不好意思：“感、感谢宣泾分墨投喂的为你摘星，谢谢宣老师。”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游戏界面，打起精神，“来来来，开光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他郑重地点击“烧制”，瓷瓶入窑，接着开始发光，下方现出一行字：法术致命一击+10，琴师所有技能+3。

程星亦站起来，差点丢鼠标：“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脱非入欧！你们就说是不是？”

[是是是。]

[老婆不要激动。]

程星亦重新坐下，缓了缓肾上腺素，说：“来来来，在线征集一下瓷瓶的名字。”

[猪猪瓶。]

[八戒瓶。]

[佩奇瓶。]

[脱非入欧瓶。]

[哼哼噜噜瓶。]

程星亦一一掠过那些千奇百怪的名字，问：“宣老师怎么看？”

宣泾分墨：[郎枣。]

[啥意思？]

[原谅我没有文化……]

程星亦也愣了，饶是中文系学子的他也不知道为啥要叫“郎枣”，是有什么典故？他想了一会儿，大言不惭拿起手机百度，才查出来这是某本古书上对“猪”的雅称，他抬眼笑眯眯：“谢谢宣老师，就叫郎枣。”

他在名称栏打入“郎枣”两个字，又想了想，顺便把瓷瓶的外观数据保存下来，准备搬到大号复制粘贴。

宣泾分墨在直播间待了十几分钟便离开了，剩下的时间，程星亦带着粉丝们逛了逛各大地图的风景，一直逛到十点半。

“睡觉了，下播。”程星亦靠在椅背上喝了口水，“下次什么时候播？不一定，看我心情吧。”

最后，他看向电脑小屏里的自己，挥手告别，露出了今天以来最由衷的一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