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城的春天很湿，开学初就开始回暖，下过一场雨，竹园萧瑟的竹叶七零八落散在走道上，程星亦出了园区大门，去社团轰趴的公寓。
路上行人稀少，路边的紫荆花开得正好。
轰趴的地点定在教师公寓，和竹园一个北一个南，程星亦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进门后，织云府的师弟师妹都争着跟他打招呼。
“程师兄好！”
“程师兄好久不见！”
织云府是云大的汉服社团，据说面试时要求大家组队裁衣服，是出了名的难进。程星亦并非干部，上大二后就渐渐退隐了，这次忽然来参加轰趴，师弟师妹们都很意外。
“星星，你来啦！”知府方韵从房间里跑出来，“你们程师兄是我软磨硬泡了半个月才答应来的。师妹们都想认识你呢，不要拘谨，嗨起来？”
程星亦笑道：“我不拘谨啊，师妹也不会拘谨吧？”
几个师妹忙捂着胸口说不会不会，气氛活络了起来。
“那当然！”方韵拍拍他的肩膀，“下个月花朝节活动一定要来哦，拿个素拓分也行啊！”
程星亦从善如流地点头。
轰趴的公寓很大，K歌房游戏房麻将桌，该有的都有，程星亦跟大二的老朋友们一一打过招呼后，回到客厅，眼波在一众饱含崇拜脸色的师妹中来回流转。
他勾着嘴角，含笑问：“你们在玩什么？”
大家立马七嘴八舌：“正准备玩狼人杀，师兄要不要一起嘛？”
程星亦欣然答应，加入了游戏。
原本阴霾如阴雨的心情云开雾散——游戏里被全服唾骂声名狼藉，现实里颜值光环大家争着帮他上警，还是现充好啊！程星亦不禁暗自感慨。
玩了两轮后，程星亦退出来坐在沙发上休息，一瞥眼却看见沙发后面窝着个人。
他探头看去，是个不认识的小师妹，师妹正蜷缩在角落里塞着耳机捧着电脑玩游戏。
玩的是问邪。
程星亦正想开口，却听师妹小声叫起来：“卧槽，我忘了买状态药，现在已经涨价了，贵死了贵死了！”
程星亦凑近：“别担心，吹奏可以加状态。”
师妹有些惊讶，但忙着买药无暇抬头，只回答：“谢谢，你也玩问邪？”
“嗯。”
周六下午2点，刚好是“切磋”活动开始的时间，是问邪玩家最喜欢的刺激的5V5pvp活动，师妹的界面停留在准备场，队伍里除了她一个奶妈外，就是鬼将、刀侠、画魂、谋士。
程星亦不禁发表看法：“中规中矩的副本配置，打切磋还是弱了点，建议鬼将换成奶妈，双奶比较保险。”
师妹一听这话有些生气：“我们是固定队，抛下队友另组别人算什么？”
程星亦赔笑：“我只是提个建议嘛。”
师妹皱眉抬头，对上程星亦那双眼睛后顿时愣住，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呆滞。
程星亦饶有兴致地端详她，这个师妹长得很漂亮，长头发瓜子脸，细长眉月牙眼，化了淡妆还是能看出来天生丽质难自弃，是个有韵味的美人儿，就是表情有点夸张。
她愣了愣，试探：“程……星亦师兄？”
“是我。你叫什么名字？”
“……齐雨歆。”
程星亦点头表示知道了：“你继续玩啊。”
师妹收敛了表情，把目光收回到手机屏幕上。时间接近2点，也许是有了程师兄的观摩，师妹好像越来越紧张。
程师兄鼓励道：“没事，你们能赢的。”
听了程师兄这句话，师妹似乎更紧张了，脸色越变越白，甚至微微蹙眉捂住肚子，表情怪异。
程星亦看出来不对劲：“怎么了？”
齐雨歆摇头不说话，好像有难言之隐。
程星亦明白过来：“带止痛药没？”
齐雨歆点头，程星亦按照她的指示在另一个房间找到齐雨歆的书包，再次出现在客厅时，一手拿着布洛芬一手捧着温水，胳膊上还挂着一条毯子。
他道：“身体不舒服还窝在地砖上，怎么想的？吃药休息，我替你打。”
齐雨歆咬着牙：“你能打好吗？”
程星亦没玩过医师，没什么把握，但还是安慰她：“我虽然玩魔修，但对奶妈也是耳濡目染，你不放心的话在旁边指挥我？”
齐雨歆吃了药，面色依然没有和缓，只好把电脑郑重交到程星亦手中，语重心长：“队里鬼将会指挥，你好好听，不要懈怠。技能团战一套单挑一套，我都备注好了。”
程星亦应承下来：“放心。”
齐雨歆终于泄气，盖着毯子在沙发上躺下来。
2点整，切磋开始了。
齐雨歆的ID叫“桃花带雨浓”，是个奶妈。程星亦迅速扫过她的属性和装备，又熟悉一下奶妈的键盘技能和操作，再一一看过其他队友的战力信息，内心有了底，这个队伍还算高战，进三甲是有希望的。
屏幕上出现倒计时，与此同时，队长鬼将发话了：[开麦，都开麦。]
程星亦戴上齐雨歆的耳机，点开麦克风。
耳机里立马传出一个充满浓郁东北口音的大叔音：“都听得见吗？听得见吧？”
“嗯。”“听得见。”紧接着是两个队员的应和。
程星亦清清嗓子，出声：“我也听得见。”
队伍的麦里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半晌，鬼将道：“你哪位？”
程星亦刚要回答，另一个男声猝不及防地灌入他的耳朵。
“雨浓呢？”
那声音十分低沉又富有磁性，犹如一块温润的玉石掉入幽深的潭水一般，通过耳线传入刺激程星亦的耳膜，他不禁抬手挠了挠耳廓。
片刻后，程星亦定神镇静道:“这号的主人身体不舒服，我是她社团的同学，先帮她打，很高兴认识你们啊。”
队伍里倒吸了几声，那个叫天胤的鬼将语气惊疑不定:“什么情况！雨浓妹子生病了？让你打，你会打吗？”
说话间，五个人已经传送到了擂台角落。
程星亦懒懒回答:“团战扔药、复活和大招，单挑用毒，这个号大招22级，奶你们四个人没问题的，放心吧大哥。”
队里的女谋士[琉璃藉玉]说话了，是温柔干练的女声:“小哥哥玩过这游戏吧？天胤，应该没问题的。”
天胤:“行，待会听指挥就行。对面是凌云她们，大家都客气点。”
原来第一局对阵的队伍是同一个帮会的朋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玩玩就好。对面总体战力明显不如他们，这局应该没有压力。
果然，第一轮两个谋士单挑，显现出巨大的战力和操作差距，很快就赢了；第二轮团战，程星亦老老实实跟在队伍后面加血解控狂丢奶，巧妙化了对面谋士的大招，又赢了。
天胤说：“这次大家配合得很好，尤其是替雨浓的那个小伙子，继续保持状态！”
程星亦：“得令。”
他转头正想跟齐雨歆报喜，却见她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还痛着，他便忍住没出声，师妹们都去K歌房唱歌，客厅只剩下程星亦和齐雨歆两个人。
第一场比赛结束后，队伍传送回准备场，轮空了。
于是，五个人蹲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嗑瓜子。天胤对程星亦的印象改观了许多，在麦里和他兴致勃勃聊起天，从装备属性聊到对家仇敌，从帮会恩怨谈到情感经历，偶尔琉璃会插进来几句或附和地笑笑。
程星亦是很健谈的人，两只手架着齐雨歆的平板，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搭着机壳边缘，慵懒靠在椅背上，仿佛与人聊天信手拈来。
他眯起眼，忽然想到刚才麦里那个令他耳膜发麻的男声。
他下意识朝队伍里没开麦的两个人看去，一个男刀侠，一个女画魂。没猜错的话，那声音的主人应该是男刀侠。
只是他自从说了一句“雨浓呢？”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声，程星亦一回想起那声音，耳膜又隐隐发痒。
真是奇异的感觉。
第三场比赛开始，系统提示：15秒后，你们将对阵“九爷”的队伍。
“操，运气这么背，遇上九爷他们！”天胤爆了句粗口。
程星亦问：“九爷是谁？”
琉璃解释：“仇敌帮会的高战，他们的队伍配置很骚，而且喜欢在世界上炫耀。这次咱们要是输了，够他们嘚瑟一阵子了。”
界面开始传送，程星亦不以为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但入场时，他还是愣住了。
——他知道会很骚，但没想到这么骚。
“双奶双谋，对面是专门恶心人的吗？”
他玩输出两年，最讨厌的职业就是谋士。
谋士，控制系角色，稍微脆皮一点的输出在他眼里就是随意玩弄的小菜鸡，一套技能下来基本不给对方留打伤害的时间，轻轻松松就赢了。
而对面的配置——两个奶妈可以理解，两个谋士……这是想控到别人怀疑人生吗？
第一轮单挑，医师[桃花带雨浓]对谋士[九爷]。
“……”程星亦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琉璃赶紧安慰他：“你现在是奶妈，不是输出，可以解控的，不要怕！”
“……好。”
程星亦迅速调整心情，淡定看着界面上的倒计时。
突然，一个声音闯入他的耳膜。
“等等。”
是那个极其好听的男声。
程星亦感觉心脏一顿，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抬手按住耳机。
那个男声继续道：“包裹里有件双混抗的护腕。”
程星亦点开包裹。
“看到没？”
“嗯。”
“戴上。”
程星亦听话地换上装备。刚换完，倒计时结束，对局开始。
屏幕上的女医师穿着水蓝色的短裙，甩着手里的桃树枝。程星亦镇静下来，迈出去一步。
“走左边。”那个男声突然说。
程星亦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左边，但依旧鬼使神差般，转换方向向擂台左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