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弯了弯，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找找。”

面对满墙的抽屉, 兰斯道。

闻晓瞳孔收缩，“这些……都是……”

兰斯接过话，“嗯, 历次实验的生物样本, 从立项开始的收集的, 都在里面。”

“基因锁的项目吗？”

“是。”

闻晓忽然来了兴趣, 观察，发现上面编号，精神力编号，还有年月，都是整齐的，只除了一样。

“没有姓名。”闻晓道。

兰斯话语里尽显漠然，“素材和样本不需要姓名, 除非……”

竟是从刚开启的虚拟屏幕上抬头, 看向闻晓, “除非出现你这样的, 不过严格来说, 你也并不在这个行列里。”

“我哪样？”

“成功的。”

“基因锁打开之后，成功展现两种精神力, 并且可控的。”

“换言之, 就是能代表实验成功的科研对象，大肆报道之后, 才会拥有姓名, 作为一个典型被记住。”

闻晓看着满墙的抽屉，“那这些人呢？”

兰斯视线跟随着他看向墙壁, 在一个地方顿了顿, 又如常滑过。

没有回答闻晓, 但是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眼前数据背后代表的人，结局已经有了定性，知道不该看了，纠结也不会有更多的意义，但是闻晓的目光却收不回来，然后，他发现了更多的信息。

“这个时间，星历……两百年前？”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立项的。”

闻晓：“所以是在能做的时候，就有了，那后面禁止了……”

“嗯，转入地下，不定期开启，悄悄做着。”

“……”

有什么划过脑海，闻晓醍醐灌顶，“所以这个项目不是一直持续在做的，而是做一段时间，封存一段时间，然后又启动……”

兰斯划拨数据库的信息，没有抬头，“好像不在这里。”

喃喃，“为什么，不都该归档放在……”

“哦——”

神情一变，意识到什么，兰斯带着些苦涩道，“要归档，就要做比对，所以在这里还进行过验证。”

兰斯：“这边走。”

又领着闻晓出了门。

闻晓关心的却是其他，追着兰斯问，“开启的条件是什么？”

“嗯？”兰斯似乎没听清。

闻晓一字一句重复，“这个实验，开启的条件是什么？！”

兰斯顿步。

回头。

两人视线相交，对比兰斯的冷静，闻晓的情绪更外化，至少兰斯的视线掠过闻晓紧握的指节时，感觉到了他的愤怒。

兰斯蓦的笑了起来。

那个神情，闻晓很难形容。

青年慢条斯理道，“我离开的时候，好像也站在这个地方，问过我老师一些尖锐的话题。”

“现在想起来，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不过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不懂。”

闭目片刻，兰斯恢复冷静：“你不是已经想到了吗，要开启实验，那必然要有实验对象，开启的条件，就是发现觉醒期展现两种精神力的人。”

闻晓的心沉了下去。

“这对实验对象不人道。”

“也不道德。”

兰斯垂目，轻声，“是啊。”

转过头，兰斯：“这边。”

又转进了一间实验室，闻晓跟随着，体感上却已经很不舒服了。

心里筹划着，出去要拿PBX怎么办。

但这是一个社会性的问题，他是北域的人，基因锁的实验他可以发难，但是更多的违规违禁实验，和他无关的那些，他好像没有办法。

是的，通过这个实验，闻晓已经默认PBX里违禁实验不再少数了。

而且这个规模，也不可能太小。

至少他们从进来到现在，走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到头。

闻晓不能想象，在巅峰的时候，这里该是一片什么景象。

又闭了闭眼睛，闻晓心理上有点想吐了。

【咔哒】

闻晓慢了一步走进实验室，等进门，已经有一个抽屉弹了出来。

冷气往外冒着，显然是低温条件储藏。

“拿过来。”兰斯自然道。

闻晓上前，发现抽屉里是两管血液，都拿了起来，转头，兰斯已经打开了设备，准备核验。

闻晓将两管血递给兰斯。

“伸手。”

兰斯在闻晓指尖取了一滴血，滴入机器分析，不一会儿，机械音响起，说的都是闻晓听不懂的术语，但兰斯不陌生，因为他拿起了其中一管，拧紧之后给了闻晓。

“呐，你的。”

闻晓看了眼刻度，剩下300ml。

“其他的700cc呢？”

“比对用掉了。”兰斯摘手套，回答。

心中的诡异感终于飙升至最高，“和谁，比对？”

兰斯：“你的对照组。”

闻晓拧眉，“可是照你的说法，我压根没有参与这个科研项目，也没有打开过……”

“你当然没有参与，但不是所有的科研对象，都是要用药物的。”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兰斯轻声道，“最后两组实验，你是空白对照组。”

又笑了下，讥讽，“以你的身份，阿芙洛也不敢把你当做正儿八经的科研对象，哪怕是你自愿的要求，只要有失败的可能，就会引发两个星域之间，政局的动荡，所以如果要用你，也只可能是这一种方式。”

闻晓思维飞速运转。

精神海活跃鼎沸。

有个一两分钟，闻晓慢慢道，“所以，在我之前，这个实验已经要做到一个阶段了。”

“我的出现，血液样本只是给这个实验划上了一个句号，是这个意思吗？”

兰斯：“可以这样理解。”

闻晓平静，态度却不退缩，“所以我的对照组，是打开了基因锁吗？”

“……是。”

兰斯扯了扯嘴角，“也是我签字同意，整个实验室都同意的结果。”

闻晓：“那他……”

“他……”

深呼吸，吐出，闻晓问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问完发现兰斯回视自己，眼神中带着他无法理解的哀意。

抓着材料管的手指一紧，闻晓：“他还在吗？”

这样问很奇怪，但是，如果基因锁已经做了两百年了，那使用低阶精神力的实验对象，结果已经跃然纸上，并且被披露过，还有要探索的部分，那必然是高阶精神力者的基因锁打开后会如何……

比如他。

但根据被禁止前的情况来看，打开基因锁，轻则精神力紊乱，重则精神海被摧毁，如果精神力级别再高些，精神海……闻晓不确定他的对照组后续的医疗能不能跟上，也不确定，是不是还活着。

兰斯的回复却很有意思，“算是还在吧。”

“？”

“我很多年都没见过他了。”

低头，摸了摸手下的仪器，走了几步，用一种怀念神色的目光扫视这一切，兰斯缓慢道：“我记得，我是在我过了二十七岁生日后一个月，见到他的。”

“我的科研方向一直都是研究精神力领域的。”

“当时刚好上一个项目完成得不错，我老师就问我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些遗留项目。”

“后来，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就是基因锁项目。”

闻晓：“研究对象只有一个人吗？”

兰斯：“低阶精神力者打开基因锁的结果已经没什么悬念了，高阶精神力者，恰好要在觉醒期前后，最后，要展现出两种精神力，并且愿意加入项目，这么几个条件凑齐，知道多难吗？”

闻晓不知道，但他下意识的反感。

压制住情绪，闻晓：“愿意加入项目……你们会对实验对象说清楚后果吗？”

还是说，正常他这个年龄的普通学生好骗，忽悠一下，就可以了。

兰斯静了静，“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但我也没有办法回答你。”

“因为这不是说清楚与否的事。”

“根源在于，我们的社会是以超个体的形态进行的，一旦智脑认定了路径，安排了，就像是阿芙洛所有人面临的，上学建议和工作建议一样，从小在这种‘被安排’的生活中盲走，真正到了命运的关口，你总不能指望他们突然就醒悟，有了深刻了解，能为自己负责。”

闻晓眼眉下压，“所以关键在于智脑想不想。”

兰斯：“或者说算法决定划不划算，再进行安排。”

闻晓：“取我的血液算是划算的吗？”

兰斯：“这样说比较匪夷所思，但是，是的，你应该是基因锁项目成立以来，最划算，成本最低的一组实验组，不需要投入科研成本，不需要智脑运算合理性，更甚者，数据分析都只是在单一样本上进行，没有复杂的针对性实验。”

“……”闻晓开了眼界，握紧手中血液，冰冷道，“等我出去之后，这个代价就大了。”

兰斯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点头，“好像是的。”

嘴角弯了弯，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闻晓：“……”

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放大，终于闻晓不能忽视，问兰斯：“所以，即便知道会闹得两个星域之间不太平，老师您还是领了我进来？”

“为什么？”

闻晓可不觉得兰斯是把他当很亲密的学生看待的。

兰斯眼神看向半空，他对面只有实验室的墙体，闻晓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金发碧眼的科学家温柔回答道，“因为我早就想好了呀。”

兰斯笑了下，“否则你觉得我为什么带你来阿芙洛？”

闻晓心头一突。

【检测唤醒请求，密钥验证通过，基因验证通过】

【确定要唤醒171号实验体吗？】

兰斯：“确定，开始吧。”

【收到，唤醒进行中，预计1小时后完成】

闻晓眼睛睁大。

兰斯还有精力安抚他，“没什么，只是见个老朋友。”

缓缓道来，“基因锁打开之后，他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训练，但是基因的更改，还是让两种精神力不能调节，在他精神海彻底紊乱之前，全体实验室统一决定，让他进入冬眠。”

“人进入冬眠之后，寿命会在低温的状态下延长两倍左右。”

“但是他进入冬眠之后，基因锁的项目就在风险评估后，关闭了。”

“我不太……不太能接受这种结果。”

“申请了两次，想继续这个实验，但都被驳回了。”

“驳回的理由，是缺乏实验对象。”

“然后我就离开了阿芙洛，去了帕恩，一边等着阿芙洛找到空白组，一边想自己碰碰运气，中途几次想放弃，然后，就遇见了你。”

兰斯轻出了口气，眉目温驯，闻晓却觉得背脊僵硬泛冷。

兰斯：“刚开始的时候，我很纠结要不要打开你的基因锁。”

抬步往外走。

闻晓下意识跟上了他的步伐。

“不过后来PBX给了我答案。”

闻晓福至心灵，“那只药剂？”

“对，那只药剂。”

那只药剂碾碎了兰斯的一切可笑幻想。

也让他意识到了实验停止的根本原因。

因为，已经不需要继续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没有闻晓的出现，上一个实验体，就是最后一个。

进入电梯，闻晓还是跟了进去，一路下行，闻晓精神力再发散不出去的时候，电梯停下。

大型的设备运转如常，他们走入，地下室灯光跟随着亮起。

在一面墙边上停下，兰斯站定。

输入密码之后，厚重的墙体分拨打开，一艘冬眠仓缓缓，被推出。

闻晓算是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电力设置还在运转。

原来，还有人在这里。

电力支持不是为了空调的，是为了支持冬眠仓的。

【解冻，进行到30%】

【提醒，实验体精神海不稳定，请科研人员注意安全】

闻晓嗓子发干，“他是哪两种精神力？”

兰斯：“控制向和自然向的。”

闻晓：“我是不是从这里走不了了？”

兰斯：“我还需要你，你最好不要硬来，如果你的精神海破碎了，想必外面的陆倾燃会很难过。”

吞咽一下，感觉到喉头的干涩，闻晓：“你要对我干嘛？”

兰斯却云淡风轻的，“你跟着我们就好了。”

【冬眠解冻，进行到，37%】

蓦然一阵精神力波动爆发开，闻晓感觉到了绝对的碾压。

实验体的精神海开始活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