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力茧』

“我可能之后要回阿芙洛一趟。”

兰斯躺在病床上, 神情恹恹。

谢衍削水果的动作一顿，又继续，“怎么突然之间……”

斟酌着用词, 想问的很多, 却不知道从哪方面才是最合适的。

“不是突然间。”

“之前我就想回去一趟, 不过没有机会。”

“眼下……倒是刚好……”

谢衍惯常拿笔拿试管的手将水果笨拙地分块, 边缘不规则，但能看，重点是不影响口感。

分完，谢衍又看了一眼，再瞧了自己师兄一眼。

嗯，不影响口感，但是分块就是不好看。

插上牙签, 把碗递给兰斯, 兰斯接过慢条斯理地吃, 水果块碰到他唇边, 谢衍揣在口袋里的手指又搓了搓, 拿近了，显得更不规整了。

但谢衍知道, 他只对兰斯有这种强迫症, 换了别人……他的手是拿试管拿笔的。

“这么麻烦，下次让机器人削就是。”兰斯轻声道。

每次他都这么说。

谢衍平静, 也用一贯的口吻回复道, “没关系，我找点事做。”

兰斯笑容轻柔, “探病, 你人来了就行。”

谢衍不动声色推了推眼镜, “刚我们说到哪儿了？”

“哦，你要回阿芙洛，之前就想回去，是发现了什么？”

兰斯离开阿芙洛科研院的时候，手上还有未了结的项目，据谢衍所知，应该都是推动不走，搁置很多年了，如果说早有计划回去，又不是探望亲人，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有实验有了眉目。

兰斯垂目，慢条斯理又吃了块水果。

“我也不知道。”

“还是要回去才能清楚。”

话说得云里雾里，谢衍却听得懂。

显然，兰斯对新发现并没有底气，需要回去对资料，或者回去重开实验，在阿芙洛，就着过去的实验资料。

两个人彼此对对方的领域都清楚，但是具体落实到实验，保密的不保密的还有公益的，每个人身上都压了不少，既然兰斯说得含混，领会了意思的谢衍也不刨根问题，转而又问，“刚好又是什么意思，是……”

兰斯接过，“嗯，是闻晓。”

“他的这个我们教不了。”

“需要在阿芙洛找人，然后找老师先教会他控制，不然以后……对他自己和对别人都很麻烦。”

扭头看向窗外，悬浮在空中的医院风景和空气都是一流的。

兰斯目光焦点不知落于窗外哪处，轻声道，“反正，他们最后也会去阿芙洛，就当是顺路了……”

谢衍再次扶眼镜。

在话再次出口前，提醒道，“再吃两口水果吧。”

“补充营养。”

兰斯转头过来对他笑笑，又叉了一块缓慢咀嚼，谢衍看着还剩大半的碗，思索等会儿自己该不该劝师兄吃完。

*

闻晓身体养了两天，确认各方面都没有变糟糕后，闻旭放他见了同学。

就是一齐参加联赛的几个，联赛结束就回了军校，宁知白陆曦跟着陆倾燃，陆倾燃在哪儿他们在哪儿，剩下的三个教师子女，军校星球就是他们的家，通讯器上讲好，饭局就凑上了。

闻旭不准他喝酒不准吃不健康的食品。

故而聚餐的餐厅非常的正餐，又健康，想找个油炸的菜品都难。

喻放见到闻晓激动地拉着他翻来覆去地看。

有他在哪儿都不会冷场，他们从失踪之后的消息都是封闭的，就找到的时候由陆曦通知了一声让朋友们安心，至于内情，不能说完全不知道，也可以说两眼一抹黑了。

闻晓还是病人，这些都是陆倾燃口述的。

除了他们谈恋爱的部分，几天的躲藏，摩擦，还有黑市之类的传递消息，有什么陆倾燃都说了。

讲完，一个个都听得认真，陆曦和宁知白是知道他们本事的，虽然觉得惊险，但他们到底平安回归，倒是感受还好，剩下三个没什么任务经验的，到后面相当于听故事了，听到闻晓被抽了1000cc血的时候，喻放嘴张成了O型。

太傻，闻晓手动帮他闭合了。

“所以，到底谁和你们这么大的仇这么大的怨啊？”喻放问，“1000cc诶，不是100，就算是有医疗团队，来得不及时都很难救，这摆明了就是要你……或者说要陆神忙不过来追人嘛。”

“虽然很想回答你，”闻晓摊手，“我们也不知道。”

倒是知道星盗是和他有仇的。

打过。

还被闻家剿灭过一艘大型战舰。

但是星盗报复也只会明火执仗地来，抽血什么的，显然是另一股势力范围。

叶暮雨和唐英奕向来听了之后会过脑子。

叶暮雨：“为什么抽你的血，你有，什么研究价值吗？”

唐英奕小声，“是因为精神体的变化吗？”

所有人看向唐英奕，他轻咳一声，“那个，咳，小白会变大，联赛里有人的摄像头拍了下来，最近这件事学校论坛都讨论疯了。”

闻晓：“……”

陆倾燃：“……”

哦，忘了联赛会有摄像头跟着。

“在哪儿？”陆倾燃面不改色。

叶暮雨当即把帖子调了出来，闻晓是控制向精神力入学的，入学后就掀起过一阵讨论，眼下精神体又表现出攻击向的特征，在地面望着半空中，短短几秒的视频，已经盖起了高楼。

翻了下时间，他们失踪的那几天讨论得火热。

现下已经没什么人在跟了。

讨论的结果除了“P的”“不可能”“错位”还有说那不是闻晓的精神体外，这几种结果都排除了，才轮到闻晓是不是有两种精神力的可能性的讨论。

陆倾燃看过，关了帖子，风轻云淡道，“晚点通知军校，让人整顿下相关话题。”

喻放：“……”

叶暮雨：“……”

唐英奕：“……”

喻放：“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

“我也不知道啊！”

回了家，面对和喻放问一样问题的闻旭，闻晓如实相告。

“我的精神海现在精神力的流动很低，我也不知道等好了之后，会是什么情况。”

闻旭：“一点感觉都没有？”

闻晓看着自己手掌，“也、也不能这样说。”

他的精神海，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可能。

但说出来也很匪夷所思，闻晓抬头觑闻旭神情，不确定道，“感觉，两种精神力应该都能用出来？”

陆倾燃补充：“他控制向精神力好像还有了新的属性，谢老师和兰斯老师说需要制定新的教学计划。”

顿了顿，陆倾燃欲言又止。

闻旭发现了，“有什么就说。”

陆倾燃：“今天同学提醒了一句，我在想，抽闻晓的血，是不是因为精神力的原因。”

闻旭拧眉，“可是两种精神力分明只有谢衍兰斯还有……”

“联赛之后就不是了。”陆倾燃指出，“联赛的直播视频原则上只给老师和同学们看，筛选之后才会在官网释出……但是一个学校这么多人，而且还是这么多所学校……”

那段视频截取，不是第一军校的摄像头，也不是从军校联赛视频上截取的。

是联校中有学校放了进去，进而造成大规模的传播。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算，从他们进入虫洞和外界失联之后，闻晓的事情，有心人恐怕已经有了猜测。

闻旭面色几遍，“如果是这样，筛查范围就太广了。”

“我知道。”

“但确实，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闻晓插嘴，“帕恩星域是怎么回复的呢？”

问他们离开之后的纠葛。

闻旭出了口浊气，慢慢说起来。

*

又一两天，大家终于见到了兰斯。

瘦了一圈，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的样子。

见到闻晓的精神力还没有完全流动活泛，兰斯松了口气。

关怀几句兰斯身体。

把礼物放在病床前。

陆倾燃和闻旭又问了几句精神力和抽血有相关性的可能。

兰斯将准备好的措辞摆出来。

“近期我要回阿芙洛主星一趟。”

“我希望闻晓跟我一起。”

说完所有人都戒备起来。

将教学的考量说了出来，闻旭又陷入了犹豫，“对方不能来北域吗？”

兰斯正经：“能来，但是仪器和设备不能，控制向精神力你知道的，和攻击向直来自去的不同，闻晓的精神力和水是一样的，如果不能从源头控制收放，他和周围的人都会比较麻烦。”

“尤其……等你精神海再次流动起来，你的精神力级别会提高之后。”

闻晓若有所思，“会……到什么等级。”

兰斯不说话，却看向了陆倾燃。

闻晓心脏一阵狂跳，“可以吗，但我不是有攻击向的精神力吗，按理这两种精神力应该会各自占比我的精神海，能……”

话没说完，被兰斯打断，他咳了两嗓子，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闻晓闭嘴，意识到对于一个病人，自己也问得太多了。

陆倾燃给兰斯递了水，兰斯润了润嗓子，没多说，只道。

“不信你后续去测就是了。”

“再有什么，我们通讯器上联系吧。”

接着再度咳嗽起来，闻旭按铃叫了医护，等白大褂鱼贯而入，他们便被请出了病房。

或许是见过了兰斯。

又或许是时间到了。

晚上一夜无梦，第二天将醒未醒之际，闻晓久违地看到了小白。

伸手想去摸，小白一跃而起，往外跑去。

闻晓跟着追，但是，打开房门，视野里的世界变得完全不一样起来。

空间仿佛消失了，他置身于一束束的精神流中，金色的精神力束流在空气中逸散。

“喵~”

小白在前方叫他。

闻晓不自觉跟了上去，一步踏出卧室，天地倾覆。

闻晓看到了一个个的精神力茧。

原谅他形容词匮乏，但是在他的视野中，是这样的。

好奇的靠近最近的一个，尝试着触碰，刚伸手，丝丝缕缕缠绕成茧的精神流温驯得将他囊括，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爸和妈，闻老爷子，姑姑……

——“小旭，晓晓的情况你留意点。”

——“技术十有八九是出自阿芙洛，不像是我们文明等级能达到的，他们的科技发达，精神力又能辅助，据说有很多和高维文明交流而来的技术，碍着星际文明公约没有拿出来过而已，我怀疑……”

家人的声音嘈杂。

——“影响不是药物，也不是别的。”

——“是基因。”

——“如果他能度过这一关，不用感谢我们，感谢闻家的基因就行了。”

是兰斯。

看起来是在实验室里的对话。

他是进入了闻旭的梦还是……

进入了闻旭的思维？

闻晓往后退了一步，声音画面消失，只有精神力茧矗立原地，静静继续着自己永不停歇的流动。

闻晓想了想，继续往前走去。

而他的前方，不知什么时候视野开阔，矗立着一望不到尽头的精神力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