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就是故意说这话给兰登听的。

这个基本把怀疑刻进骨子里的人有着超乎寻常的掌控欲, 在和兰登接触的时候艾维就发现了他这个特点，所以他根本不信兰登离开后就真的不会再关注他们。

他也确实抓到了他的尾巴。

因此在和拉赫曼说话的时候，他都对兰登进行了精神影响。像兰登这样意志坚定的人, 在没有压倒性优势之前很难进行操控，但是扭曲他听到的话这种事情, 艾维还是做得到的。

但他在说完的时候偏偏就要点出他知道一切。

他脾气好, 不代表被人监听还要笑脸相迎。

他就是在警告兰登。

如果是往日, 这警告之语或许还能带一点笑意，可是艾维现在心情不太好，说话也相当不客气了，语气冷淡得要凝成冰来。

兰登当然得到了这警告之语，但他觉得艾维或许是在诈他。不然都已经发现了他这房子的各个地方都连了线, 用传声都原理听取发生在屋子里的一切动静, 又为什么还要在屋内谈重要之事。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艾维刚才和那个魔族谈起的事情, 有谈论他现在身份要保密，免得引起星学会的注意；也有讨论兰斯等人现在在神明遗址的坐标遗失, 该怎么重新找到他们的；最后就是有没有记得将东西从原来的房子里面带出来的。

东西……？

前面倒是像是知道他在这听，故意告诉他的，后面这个却暴露了他后知后觉，大可能只是在诈他而已。

兰登对自己设计的机关的隐蔽性还是很有自信的, 想到艾维可能后知后觉将东西提前拿走, 准备去他们之前的居所一探究竟。

拉赫曼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他走了。”

“那就让他去。”艾维就是故意溜他，叫他白跑一趟，谁让他偷听别人说话。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阵子, 熟悉的小黑猫从窗户跳来进来。拉赫曼给它把四只爪子擦干净才放到艾维的床上，然后起身告别, 他离开得太久了，既然重新有附灵照看，也就可以安心暂时离开。

只是这离开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

艾维摸了两把手感颇好的猫猫，明知这附灵的意识和拉赫曼相通，又偏偏在它面前说：“果然是魔王啊。”

本来柔软的猫猫立马在艾维手下变成僵硬的石头，艾维假装没注意都很难。

是动物做什么都偏向本能吗？似乎拉赫曼的附灵要比擅长伪装的人形模样直接得多，完全不会隐藏情绪。

艾维抱着猫，感觉骨头有些痛，他始终对兰登承认自己有蝶梦解药这件事情怀疑疑虑。

毕竟他所得到的所有信息都证明了“蝶梦”的无解，不然这药也没办法作为对付“艾维”的杀手锏，放到人族中当时箭术数一数二的兰登手中出场。

那么，要么这些年有人研究出来了解药；要么，兰登肯定他中的不是“蝶梦”。

艾维闭目思索，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之前他从漫画中知晓兰登来机械之城是为了试药。

为什么要试药？

“蝶梦”的毒性还不够吗？既能够致死，又可以折磨人。

难道他并不是来试毒，而是来试解药，并且成功了，所以才会如此肯定可以提供解药。

这非常有可能性，但艾维却忍不住想起自己昏迷的时候所看到的当年围杀场景，那个时候，好像只有一只藏在角落的箭矢泛着的是幽蓝色的光芒。

不、不对。

艾维沉吟片刻，兰登如果真的能有余量给那些死囚用来做实验，当初又为什么只在有万全把握的时候射出那一箭，后来也完全再没有那样的箭矢出现补伤。

因为他们没有药了。

因为那种药极其极其少，少到只够他射出一箭，所以必须要中。不然他们大可不必那么麻烦，直接摆箭阵，用箭雨来赌命中就好，只要中一只，他们就成功了。

所以兰登说他有药，是知道根本没有真的“蝶梦”存货还在。而那偷偷下到他的水中的，注定是从兰登那里偷来的仿品。仿品才是用死囚实验药性的起因，也才是有解药的毒药。

是假的蝶梦。

这毒未必要兰登才可以解。

艾维想到这里，即使这不一定就真的是真相，但也已经理清楚了情况。

大致就是这两种情况了。艾维更倾向于后面一种就是事实，如果确实如此的话，那他就不必被兰登完全挟制。

是个好消息。

住在兰登的地方让艾维不太自在，会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各个角落都安了机关。

要是这里连单向镜都有的话，那他觉得兰登大概真是个变态。

头疼。

艾维默默地缩回了被子里，他好像又开始发热了，不过却觉得全身发寒。头昏昏沉沉的，或许睡着会好一些。

似乎人在生病的时候很难睡得踏实，艾维感觉自己一直都在做梦，一会儿是兰登贴着墙听他们说话，一会儿又是拉赫曼露出长长的魔族尾巴……一段一段又毫无逻辑，毫无联系。

或许是过了很久，又或许并没有过太久，艾维梦见了之前自那个实验组织中逃出的记忆——

好黑。

带着一种泥土的潮湿气息。

好像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艾维想起了原来小时候的老猫，有一天跑得不见，怎么也找不到。好像突然就消失了。

他这个时候好像也一样。

或许是因为要死了，又不想被看到，所以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默默地死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还有一点点花的香气。

好安静，连呼吸声都弱了下去。

咔咔咔咔咔咔……

有种小动物的动静，但因为声音太小，难以捕捉，艾维完全处于一种放任的态度。

直到那小东西钻进来他的手掌，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过艾维柔嫩的掌心。即使那个时候艾维的五感已经很差了，但是他还是感知到了这种细微的触觉，只是稀薄近无。

或许是他的毫无反应让这只小松鼠着急了，它这里扒扒，那里扒扒，然后一溜烟的跑走。

等到回来的时候，它带来了一个竟然带着温度的植物。

艾维已经看不见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有力气。

小松鼠将整株植物都分成一点一点塞进艾维的嘴巴，但是艾维连咀嚼都不愿意，他没有力气，也已经没有任何移动的欲望了。

他模模糊糊地听见极为熟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响起：“艾维，吃掉它吧。”

“求你……”

“吃掉，好吗？“

那是……拉赫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