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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左脸

一生悬命 陆春吾 2014 2024-04-16 19:40:34

孟朝童浩俩人刚走到半山腰,远远就瞅见派出所民警何园搀着个保安一瘸一拐地往下走,保安衣衫凌乱,捂着左脸不住地哼唧。

“怎么回事?”

专心看路的何园闻声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孟朝才松弛下来,苦笑道:“这是今晚值班的保安,被人打了,石头正砸在脸上。”

“哥们儿下手挺黑啊,”童浩大大咧咧上去查看保安的脸,后者痛苦地躲开,“打人的抓起来了吗?”

“我们赶到的时候早跑了,就他自己躺在地上。”

何园瞥了眼童浩,孟朝趁机介绍起两人。

“这是童浩,刚调来的新人,这是小何,何园,咱区片派出所老民警了,你应该叫声姐。”

“少来,我年轻着呢。”何园一把拦住正要鞠躬的童浩,“怎么你们刑警大队都来了,出事了?”

“是有点情况,我们来看看。”孟朝侧过头去看保安,脑门上一个大口子,半张脸血肉模糊,“这都够得上故意伤害了,谁打的你看清脸了吗?”

“天太黑,没看清。” 保安摇头,扯痛了伤口,“诶吆,你说我这是得罪谁了,平白挨这一下子。”

“孟队,你们先忙,我带他去处理下伤口,然后回局里做笔录。”何园说完就要扶着人往下走,保安突然住了脚,往左边小径指了指,“那个警察同志,我想先上趟厕所。”

“要帮忙吗?”孟朝回头问道。

“不用不用,”保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撒尿我自己就成,你们看着我反倒不好意思。”

“我记得厕所在下个路口,”童浩挠挠头,“刚才上山时候见着了,好像是往右边走。”

保安茫然四顾,继而恍然大悟,“我这满脸血弄的啥也看不清,差点转向,谢谢你啊。”

“不谢,你们下山慢点,”童浩扶着保安走过凝着薄冰的台阶,“天黑路滑,别再摔了。”

孟朝看着何园扶着保安一点点往山下挪,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正在与什么擦肩而过。

“孟队?”

可是他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童浩胳膊肘撞撞他,“爬山爬岔气了?”

孟朝思绪被他一肘子撞的七零八落,顿在原地。

“我教你一招,你先岔开腿,蹲个马步,顺时针揉——”

他懒得理他,两手抄兜,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大步朝山顶走去。

根据街头监控显示,倪向东带着箱子一路开到了山上,而他们在山脚也确实找到了他那辆面包车。

问题是再往上走就没有监控了,而这座名为浮峰的山面积达 20 多平方千米,怪石嶙峋,山高树密,想要藏人非常容易,展开地毯式搜索并非易事,也许在大队人马赶到前,倪向东早就从其他小路逃跑了。

“孟队,你说打他的那人会不会就是倪向东啊?”童浩三两步跑到他身边,“我有直觉,倪向东跟这案子有关系,肯定是杀了曹小军后来这抛尸,结果没成想被保安撞见,痛下杀手,谁知保安命大,活下来了。”

“嗯。”

“不过倪向东能跑哪去呢?”童浩俯瞰夜色中连绵起伏的黑色群山,“这山这么大,藏哪都有可能啊,这上哪找去。”

“这不就找着了?”

孟朝拣起地上的烟蒂,朝头顶一指。前面几十步的地方有个水泥小平房,看上去年久失修,脏污残缺的玻璃反射着手电的光芒。

二人进去的时候,一个四十来岁胖乎乎的民警正撅着屁股查看地上的脚印。

“老陈。”

名叫老陈的民警有张和善的圆脸,童浩猜这人肯定跟区片里的大爷大妈们处的很好。

老陈惊喜地诶吆了一声,在屁股后面擦擦手就要来跟孟朝握手。

“老孟,你怎么来了?这打架斗殴的事还不劳你大驾吧?”

“我查另一桩案子。”孟朝瞥了眼老陈身后。

“你们也觉得不对劲吧?”老陈指着地上的血迹,“这血迹散布不均,中间明显缺了一块,现场肯定被重新布置过。”

孟朝带上手套,细细翻看地上破碎的铁皮暖瓶。

“队长,箱子不在这里。”

“对啊,你说箱子呢?”老陈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藏哪去了?”

此话一出,孟朝和童浩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你怎么知道有个箱子?”

“报案大爷说的,他反映有人大晚上的抱着个箱子往山上走,感觉不对头,让我们上来看看,还说那人眼神凶狠,左半边脸坑坑洼洼的,结果刚到就看见被打的满脸是血的保安往山下跑——”

“等会,”孟朝忽然打断老陈的叙述,“大爷说抱箱子上山的人长什么样?”

“脸跟蜡化了一样,布满疙瘩,我怀疑是严重烧伤。”

“哪边?”

“左边。”

“保安伤在哪边?”

“也在左边,”老陈眨眨眼,“怎么了?”

中计了!

孟朝终于明白那不舒服的直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啊,如果真的是保安又怎么会连厕所在哪个方向都搞错。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这屋子你别碰,通知刑警队来人。”

说完就朝山下飞奔,不明就理的童浩紧跟着追了出去。

“诶诶?怎么回事?”老陈冲着俩人背影高呼,“你们这刑警队的怎么都一惊一乍啊?”

童浩三两步就超过了孟朝,赶在他前面跑到了厕所。一见守在门口的何园,他松了口气。

“人呢?”

“里边呢,怎么了?”

童浩手撑膝盖,冲她艰难地摆摆手。

“不知道。”

“不知道你跑什么?”

紧接着孟朝也赶到了,捂着岔气的肚子大喘气。

“人呢?”

“里面呢,”何园疑惑地盯着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对啊队长,”童浩直起身子,“怎么回事?”

调整好呼吸的孟朝将食指比在唇边示意噤声,招呼二人围拢过来。

“我怀疑里面那人不是保安。”

“不是保安?”何园问,“那是谁?”

童浩已经明白了队长的暗指,不合身的制服,刚好受伤的左脸,对公厕位置的不熟悉,他咽口唾沫,紧盯着公厕大门。

“这里几个出口?”

“就这一个。”

“好,”孟朝示意童浩跟他进去,“你守住出口,我俩进去看看。”

二人掀开塑料门帘,一前一后地拐进男厕。

这里比别处冷些,头顶的日光灯滋啦滋啦闪烁,忽明忽暗,右手边四个隔间的塑料门紧闭。孟朝故作轻松地吹着口哨,走到左侧的立式小便池跟前。

“嘿,小伙子你上完了吗?”

没有回应。

“小伙?”

吱嘎——

孟朝边说话边悄悄靠过去推门,第一个隔间是空的。

他快速推开第二和第三个隔间,依旧没人。

此刻他与童浩一左一右守住最后一个隔断,推了推,厕所门反锁,有人。

点头示意后,童浩一脚踹开大门,轰隆声响在过道里回荡。

“不许动!”

隔间里没有保安,也没有倪向东。

他们面前只有一个留有浅黄色尿渍的蹲坑。白色瓷砖上两个血手印向上延伸,伸向大开着的后窗。

“孟队,他翻窗跑了。”

孟朝追过去,寒夜冷风穿过窗户打在他脸上。

无尽夜色中,他仿佛看见了倪向东慌乱逃窜的背影,融入 20 平方千米的群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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