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光线实在太暗, 余依依根本看不清大黑狗的全貌，只看清了它那双在夜里发绿光的眼睛。

乍一看就像两个悬空的绿色灯泡突然出现，还有点瘆人。

余依依感受到它身上传来的温暖, 当然不觉得害怕，不过还是怔了一下。

她完全没察觉到它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亨利？”余依依轻声喊道, 她还记得它的名字。

大黑狗似乎能听懂, 晃了晃脑袋，然后仰头朝她腰上拱了拱, 把她往楼梯的方向推。

这真的是只大狗，都到了她腰的高度了。

余依依顺着它的力道走了几步, 心里有很多疑惑。

管家不是说大黑狗失踪了吗？

她也确实在三楼走廊里看到过大黑狗的画像。

按理说它应该已经遇害了才对，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并且明显带着善意？

“它很喜欢你。”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 “你是第一个得到它喜欢的客人, 这很难得。”

大黑狗停下动作, 余依依倏地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人被黑夜隐没, 她没看清, 却还记得那是谁的声音：“女佣小姐？”

她不久前还在好奇, 天黑之后管家和女佣都跑哪里去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他们见了个全。

管家似乎变成了一团团黑影, 现在正当树矗立在小树林里——当然, 黑影变化多端，行踪莫测, 管家此时也可能是别的形态、在别的地方。

女佣……至少从声音来看，似乎比管家要正常很多。

咔哒一声轻响过后，一道光在黑暗中点亮。

余依依看到了身穿女佣服装、面无表情提着灯的女佣。

她看了眼女佣，又低头去看还紧挨着她站着的大黑狗, 大黑狗朝她摇头摆尾，一副开心又天真的模样。

她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却不想看起来皮毛顺滑的大黑狗摸起来并不是很舒服，反倒带着一种让她熟悉且不喜的粘腻感。

和带着血腥味的玫瑰花汁的触感竟然那么相似！

她手微微一顿。

大黑狗没发觉她那细微的情绪，好久没人给它顺过毛，此时懵懂又开心地往她手上撞，期待地望着她。

她笑了笑，手搭在它脑袋上，顺毛撸了它好几下，它尾巴摇的更欢快了。

女佣静静看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少了几分冷意，内容却直白残酷：“它已经死了。”

“那你呢？”余依依轻拍大黑狗的脑袋，收回手，反问，“你觉得你死了吗？”

女佣说：“我的灵魂未灭，意识尚在，我还活着。”

余依依轻笑：“我觉得亨利的灵魂和意识也尚在，它也活着。”

“……你说的没错，”女佣看着大黑狗，眼神有几分温柔，“我们都曾死过，但也都获得了暂时的新生，我们还活着。”

暂时的新生？余依依不是很懂这话的意思，但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她没直接问出疑惑，而是感激地说说：“谢谢你们帮了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地方？”

“是它擅自跑出来帮你，救你不是我的意思，你们这些客人都是魔鬼的帮凶！”女佣面色一沉，声音尖锐了几分，“亨利，过来！”

大黑狗恋恋不舍的蹭了蹭余依依的手背，走到女佣身边。

“这可真是冤枉，我从没做过恶魔的帮凶。”余依依试图辩解。

女佣冷嗤，眼里含着愤怒：“你们不是要帮他寻找……要帮他做事吗？狡辩也没意义，我都看在眼里！”

很明显，女佣嘴里的恶魔，指的就是雅克公爵。

余依依还发现，女佣在要说到帮他寻找“他消失的爱人”时，眼眶甚至红了一瞬，并且似乎觉得这话连说出来都是侮辱，于是换了说辞。

“可你，不也是在为他做事吗？”余依依知道这话可能会刺激到女佣，不过为了多得到一点信息，她不得不这么做，她看出女佣并不想和她说太多话。

要不是大黑狗对她莫名亲近，也许之前女佣会冷酷地看她睡死在客厅也不一定。

“你以为我有选择？要是可以，我宁愿永世不得超生也不想供恶魔驱使！”女佣果然被刺激到，眼眶都气红了，“可我不能放弃我亲爱的……”

余依依屏气，心脏都快速跳起来，直觉要得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然而在关键信息出口之前，女佣却忽然冷静下来，话音戛然而止。

她紧抿着唇，冷冷瞪余依依一眼，转身就走。

“亨利，走！”

大黑狗边回头看余依依，边跟在女佣后面慢慢走。

“我今晚在小树林见到了雅克公爵，”余依依看他们离开的背影，不慌不忙地说，“听他说，再过一天，他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王。”

女佣停下脚步，猛地回头看向她，嘴唇微微发抖：“只剩一天了？”

“可能吧，其实我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余依依说，“我心里有很多疑惑，目前看来，整个古堡似乎只有你能给我解惑，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解惑？”

女佣转过身来，垂眸沉思了几秒，抬眸看着余依依：“你是第一个在睡眠时间还能自由活动的活人，你是特殊的，也许，你真的能做到一些我做不了的事。”

余依依问：“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女佣并没有直说，而是说：“你在古堡里看到的除了客人之外的人，全是假的，除古堡本身外所有的景色，也全是假的，那全都是恶魔用魔笔画出来的。”

“这座古堡里真正的人，全都已死。凯琳、丽娜、艾菲儿，古堡里的客人、还有其余的仆人，全都……”

她声音暗哑，沉默几秒，变得冷硬：“如果后天黎明之前，不能找到恶魔真身并杀了他，你们这些客人也会和其余人一样，变成他画中的一部分，永远被困在这里。”

余依依思绪一动，她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凯琳、丽娜还有艾菲儿其实只是古堡里的客人？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恶魔会说她们是雅克公爵的未婚妻？

还是说，恶魔并不知道雅克公爵的未婚妻是谁，就把所有女士都当做未婚妻一一试探？

那么，恶魔找雅克公爵的未婚妻是为了什么？

余依依一瞬想了很多，见女佣说转身要走，余依依立刻追问：“你也是被画出来的？那你为什么能保留自己的意识，不被雅……不被恶魔操纵。”

女佣看了眼大黑狗，平静中却带着深深的绝望和伤感：“这是上帝赐予我的一丝希望，只是如今我能维持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或许今晚，或许明天，我就会完全变成恶魔的傀儡，真正死掉。”

余依依还想问什么，屋外忽然起了风，吹散了厚厚云层，月光在云层缝隙间倾泻下来。

漆黑一片的世界有了光亮。

女佣脸色一变，拍了下大黑狗的脑袋，一人一狗就变成两团黑影眨眼间消失在余依依面前。

室内温度快速回升到正常温度，空气也不再粘腻。

余依依快步跑上二楼，才刚跑到201门口，就见唐小哥有些慌乱的推门冲了出来。

余依依迎上他，拉着他的手臂，低声快语：“我没事，回房细说。”

唐小哥任她拉着，顺着她的力道回203，视线在她身上快速扫了一遍，确定她没受伤，暗松了口气。

余依依刚关上房门，就听他有些懊恼地说：“我睡着了，刚醒——你出去了多久？”

“并没有很久，”余依依走到窗边，窗帘是半开的，月光比她上楼前更亮了，“今天的睡眠时间结束的比昨天早。”

哪怕她时间观念再差，也能明显感觉到今天的睡眠时间比昨天短很多。

唐小哥看了看天色：“确实比昨天早一个多小时。外面发生了什么？”

余依依碍于三楼画室那九扇有监控作用的门，没直接回答，而是示意唐小哥坐在沙发上，她自己则坐在沙发扶手上，侧身凑近他耳朵，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才刚说了个“我”，还没讲正题呢，唐小哥便耳尖通红地想拉开距离。

余依依按住他的肩膀：“别躲，这房间里有很特别多监控，我说太大声，会被人听去。”

她想了想三楼九扇门的监控效果，画面模糊，声音倒挺清晰，清晰也是建立在说话人大声的前提下，只要她说小点声，哪怕雅克公爵现在正在看监控，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整座古堡她暂且找不到一个完全说话安全地方，对比来看，她觉得房间里还是最安全的。

要是在外面，就算是说话小声，谁能保证不被什么花花草草偷听到啊。

唐小哥听她说有监控，便僵着身体不动了。

余依依简单快速地把今晚在玫瑰花田、马场外、小树林以及大厅里遇见的事都说了一遍。

唐小哥完全没想到她出去一趟竟然遇到了这么多事，她说的简单，但他从中看到了重重危机。

要是换个人，只怕很难平安度过，还好她没受伤。

“这趟出去很值，最值的就是碰到了女佣和大黑狗，直接就从她那知道了不少线索。按女佣都说法，我们见到的雅克公爵是假的，他就是恶魔，他作画的笔就是魔笔……”

“对了，说起魔笔，我之前去三楼查探的时候，在302书房看到了不少本被人翻开的书，其中有一本书里的魔法故事就说的是魔笔。”

“和我国神笔马良的故事里的那只笔有点类似，不同的是，魔笔需要用血液做颜料，才能画出能脱离画、受魔笔主人驱使的生物，据说，只要有足够多的血，魔笔主人甚至能打造一个完全忠心、听命于他的军队，建立王国也不在话下——雅克公爵——或者说恶魔更合适，他打的显然就是这个主意。”

说完，余依依还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过，我们遇到的这个恶魔建立的王国似乎有点寒碜。”

唐小哥听完，抓住重点：“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后天天亮之前完成任务离开副本。”

余依依一愣，她被女佣都话影响，满脑子都是想着要想办法干掉恶魔，差点忘了，他们最重要或者说唯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完成阅读任务。

可问题来了……

“女佣说除了我们这些客人之外，我们看到的人所有人都是假的，那么，我们要找的那位‘消失的爱人’是谁？人又在哪？”

余依依小声嘀咕，脑海里忽然冒出个超大胆的想法：该不会消失的爱人是某个读者吧？

读者们的脸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余依依打了个机灵，立马把这不靠谱的想法赶走。

她认真想了想，低声说：“其实我觉得女佣本身就有些奇怪，不提她能保留自我意识这事，她被我刺激，情绪失控没说完的那句话也让我很在意，她当时应该是想说她不能放弃她亲爱的爱人——你说，她会不会就是作者？她会不会也在找她的爱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唐小哥冷静分析，“假设她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们把她的话反过来想想，她说我们看到的人都是假的，那么，这古堡里，会不会还有我们没有看到的人？”

“这可能性很小吧，就是能躲过我们的视线，还能躲过恶魔的视线不成？那些黑影闻到活人血气简直都要疯了，怎么可能会有活人躲着。”

余依依说着顿了一下：“不过，我们没看到的……死人算不算？玫瑰花田下、迷宫里、宠物屋里，可能都有。”

唐小哥没回答，而是忽然问：“你在三楼走廊，看到过女佣、管家或雅克公爵的画像吗？”

余依依不用思考就回：“没有，我也觉得奇怪，管家还可能完全是被恶魔创造出来的，没他的画像还正常，可女佣显然原本是事实存在的人，她遇害了，没有她的画像，实在奇怪。”

两人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

余依依打了个哈欠，干脆说：“算了，不想了，明天再找找线索。我感觉我们已经离完成任务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