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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宠后多疑 柚子君CC 9202 2023-12-21 10:45:26

也许是与侍卫的那番对话,萧偌接连两日都没有睡好。

万寿节前一夜里,更是翻来覆去,直到二更左右依旧毫无睡意。

窗外浓黑,几乎看不到星月,或许是萧偌弄出的响动实在太大,负责值夜的铃冬将脑袋探进来,睡眼惺忪道。

“公子睡不着吗,要不要奴婢给您拿杯梅子酒过来。”

萧偌失眠已经是老毛病了,尤其是长时间作画之后,不过也无需喝药,随便喝两杯果子酒迷糊着也就睡过去了。

然而自从有了上回醉酒的经历,萧偌已经不敢轻易饮酒了,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不用,你先睡吧,我自己画些东西。”

见公子要起身,铃冬也没心思再睡了,干脆也跟着爬起来,心底也好奇贺寿图都已经送走了,大半夜里的对方还能画什么。

然而等提了宫灯过去,才发现萧偌从箱子里取出一包雕琢玉石的工具,手边则放着块巴掌大小的空白玉牌。

铃冬越发疑惑,自家公子虽然也会雕刻,但水准远比不上绘画,充其量也只能算作普通。

“公子是要给皇上做生辰礼物吗,明日便是万寿节了,现在开始雕玉应该已经来不及了吧。”

“不是雕玉,是要在玉石上面作画。”萧偌依旧垂着头,将弄出的碎屑扫到一边。

铃冬不明觉厉地点点头,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去外间准备茶水和糕点。

房内恢复安静,萧偌没有人打扰,继续全神贯注盯着手中的玉牌。

忙碌了许久,却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刚好瞧见铃冬端着宵夜进来,便征求意见道。

“……你说皇上会喜欢哪种图纹,花草纹,还是瑞兽纹。”

铃冬将点心递到他手边,挠了挠头道。

“要刻什么图案啊,可奴婢记得皇上很少佩戴饰品,就连手上的扳指也是最简单的白玉扳指,上面什么纹路都没有。”

铃冬也是听宫里人说起的,扳指除了作为装饰之外,本身还有疏通肺经,缓解疲劳的功效。

若不是为了这个,估计皇上连玉扳指也不会佩戴。

萧偌也觉得为难,视线在屋内环顾一圈,忽然落在竹篮里熟睡的幼狼身上。

铃冬注意到他的视线,眼睛一亮道。

“这个好,公子不如刻只荒原狼在玉牌上吧,皇上最喜欢荒原狼,不仅常年带着一只,西苑百兽园更是养了几十只呢。”

萧偌点点头,也感觉这个主意不错。

被从竹篮搬到书案的狼崽儿整只狼都是懵的,伸了伸前爪,绿色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萧偌摸了摸幼狼的脑袋:“乖,好好呆着,我要把你画在玉牌上,送给你主人做生辰礼物。”

或许是听懂了他的话,狼崽儿不再乱动,脑袋搭在爪子上,乖巧趴在原地。

萧偌笑了下,未再浪费时间,又取出之前没有用完的五色粉,先在玉石上雕出浅浅的纹路,再将混好的颜料仔细填进刻痕之中。

临近三更,夜色越发浓重,两名太监提着灯笼走在石砖之上,跟在后面的人却忽然停住脚步,望见从玉阶殿里透出的光亮。

“皇上?”董公公轻声唤道。

虞泽兮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先等在外头,自己则转身迈进景丰宫内。

已经傍晚了还不熄灯睡觉,虞泽兮也很好奇这人究竟在忙碌些什么。

董叙还想再开口,忽然眼前一花,就见一个雪白的身影也跟着蹿了出去,只得将话都吞进肚里,安静守在门外。

屋内烛火明亮,在窗上映出单薄的阴影,隐隐能分辨有人正坐在书案后面,发丝乌黑,散乱着披在肩上。

分明什么也看不清,虞泽兮却偏偏看得入神。

不知站了多久,身边的白狼忽然躁动地甩了甩尾巴,仰起脑袋,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什么。

“想要进去?”虞泽兮问。

白狼抖了下耳朵,目光转向面前的菱花槛窗。

虞泽兮望过去,才发现书案边上趴着一团小小的身影,顿时笑了。

“走吧,带你去瞧瞧狼崽儿。”

白狼桑塔知道屋里的青年害怕自己,平日轻易不敢靠近玉阶殿,只有和主人一起时才能偶尔见见自己的幼崽。

如今主人终于点头,白狼压不住兴奋,直接朝槅扇门冲去。

屋内萧偌刚好将最后一笔落下。

在玉石上作画其实远比直接雕刻玉石来得容易,第一步在表面刻出浅浅的线稿,第二将不同颜色的颜料混合填充入线稿之中。

最后便是用特殊的大漆将刻痕填满,避免其中的颜料脱落变色。

萧偌晃了晃手腕,刚要起身将画好的玉牌拿去风干,突然一道白影冲进房内,风也似的朝自己的方向扑来。

是狼!

萧偌惊了一跳,转身便想逃跑,慌不择路撞翻了座椅,险险被人一把揽住。

再回头,才发现那白狼并非是朝自己扑来,而是跳到书案上面,将打着哈欠的狼崽儿叼在嘴里,一路跑进了卧房。

“别怕,”将他揽住的人安抚道,“桑塔几日没有见到狼崽儿了,朕见你房里还亮着,便带它过来看看。”

“……嗯。”萧偌狠狠松了口气,感觉膝盖都是软的。

“为何这么晚了还没睡?”像是为了帮他转开注意,虞泽兮岔开话题道。

萧偌果然回过神来,匆忙将玉牌藏进袖子里:“没,就是睡不着,所以起来画点东西。”

虞泽兮其实早看清了他的动作,却假装没有瞧见,语气好奇道:“哦,画的什么?”

“不是,”后腰还被对方揽着,萧偌脸上的温度不断攀升,磕磕绊绊道,“没画什么,而且都已经画坏了,皇上还是不要看了。”

“那个皇上,您能先将臣放开吗?”

虽然觉得逗弄眼前人有趣,但下月便要大婚了,虞泽兮此刻倒也不十分心急,正准备将人放开,门外却忽然传来铃冬的嗓音。

“公子,莲子羹已经做好了,奴婢方才似乎听见有脚步声,是有谁过来了吗?”

萧偌浑身一僵,莫名有些心虚,连忙打断道:“没有,我眼下不想喝莲子羹了,你先拿回去吧……对了,我想吃面,你到膳房帮我煮碗鸡蛋面吧。”

“嗯?”铃冬莫名其妙。

鸡蛋面需要用鸡蛋和面,十分麻烦,本身又难以消化,这么晚了要吃鸡蛋面?

感受着按在自己腰上的热度,萧偌异常坚持:“快去,我吃完了就睡了。”

“行吧,”铃冬无奈点头,“欢迎加入一五二儿七五二八一叩叩裙那等会儿您少吃一点,免得明天起来难受。”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萧偌终于放松下来,却听见身边人戏谑道。

“怎么如此紧张,是怕那小丫鬟发现朕在这里?”

萧偌垂眸不语。

他既怕铃冬看到自己与这人亲近,同时也怕对方从铃冬的神色里看出任何端倪。

烛火晃动,甜凉的沉香味道萦绕在身周,萧偌却忽然有些难过。

明天这个时候他便要离开了,也不知皇上会有何种反应,是勃然大怒,还是毫不在意。

想到自己此生都可能再见不到这人了,萧偌心头压抑,伸手环抱住对方。

“已经过子时了,明日还有大宴要忙碌,皇上早点回去歇息吧。”

虞泽兮有些意外萧偌的靠近,低头打量他微红的脸颊,一笑道:“好,你也早些休息,朕等着你明日的礼物。”

那碗迟来的鸡蛋面最终还是进了铃冬的肚子。

因为吃撑,铃冬怨念地打了个饱嗝,快速整理被白狼弄乱的床铺。

萧偌摩挲着手里的玉牌,转头望向窗外。

距离出宫,还有不到十二个时辰。

万寿节大宴最终定在酉时初,宴饮场所有三处,分别在庆和殿正殿、偏殿,以及两廊。

正殿之上,以御座为轴心,将整座大殿分成东西两侧,东面为文臣,西面为武将,宫女太监行色匆匆,将装饰用的花架摆放妥当。

天光熹微,秋风萧瑟。

萧偌头脑昏沉,带着明棋赶到庆和殿,被冷风吹了一路,临近殿门才终于醒过神来。

抬首便瞧见站在门内的岳太后,连忙上前请安。

眼下皇宫后位空悬,加上没有其他妃嫔,宴会的大半事宜都要由太后代为主持。

操劳数日,太后的脾气越发糟糕,见到萧偌进来,尽量露出笑脸,语气温和道。

“起来吧,哎,说到前两日,哀家也是被底下人烦着了,不是有意要责难你,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萧偌明白,是萧偌行事不够稳妥,叫太后操心了。”

萧偌倒是不在意眼前人的态度,先前的亲近也好,随后的责难也好,不过都是为了岳家的利益,他左右也要离开了,犯不着放在心上。

太后笑容慈和,将他拉到身旁,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

“……你自己能想通了就好,最快月底,最迟下月初,你便要与皇上大婚了,合该早些替皇上考虑,为他充实后宫,开枝散叶才是,什么使小性子将谁赶出宫去,这种事情可万不能再发生了。”

很想说那人不是他赶出宫的,但萧偌懒得解释,依旧乖巧称是。

见眼前人无论说什么都只是顺从点头,太后便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了。

虽有心想问问宣宁侯的情况,但考虑到萧偌离家三年,家里的事情未必能做得了主,索性便也熄了心思。

又说了些日常的琐事,萧偌提起精神应对,避免自己露出什么马脚。

好在太后并未久留,与他说过话后便离开了。

在一旁站了许久的杜柏川和吴誉终于等到太后走远,连忙凑到萧偌跟前,问他群仙贺寿图该挂在哪里比较合适。

往年的贺寿图在大宴之上都只是作为普通装饰,一般找面墙壁挂在正中便好。

然而今年的贺寿图是萧偌亲手所画,加上使用颜料特殊,需得在背后用烛火照亮,具体挂在哪里便显得尤为重要了。

“不如这样好了,”吴誉搓了搓手,出言提议,“就悬挂在御座旁边吧,等到群臣入座之后,让内侍将附近的烛火熄灭,届时所有朝臣都能一睹公子的画作。”

杜柏川考虑片刻也颔首道:“不错,皇上也特地交待过,要将萧公子的画挂到最显眼的地方上。”

而纵观整座大殿,哪里有比御座旁边更显眼的位置。

“两位大人饶了我吧,”萧偌连忙摇头,“我可不想出这么大的风头。”

他望了望四周,指着西北边上一处光线昏暗的角落。

“就挂在那边好了,用木框支起来,后面让人举着烛火,一点点来回移动便好。”

杜柏川还想再劝,被吴誉轻轻扯了一把,只能答应。

处理过贺寿图的事,又与两位画师商议好其余几张小幅贺寿图的摆放,萧偌终于空闲下来,要来大宴的草图,准备拿回玉阶殿帮忙做最后的修改。

“公子累不累,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行至半路,明棋神色担忧道。

整夜未眠,清早刚睡一会儿就被叫了出来,忙到如今已经临近晌午,铁打的人也要受不住了。

“不累,”萧偌扶着昏沉的额头,“草图下午就要用了,要尽早修改出来才行。”

心底却忍不住想,能累一点也好。

再累一点,他就不必再想起夜里要离开的事了。

回到玉阶殿,萧偌在明棋的劝说下喝了汤药,还没等将草图铺开,忽然有紫宸宫的太监送来一只木匣。

木匣很轻,打开里面只有一件衣裳。

“是太后叫你送来的?”萧偌捧着木匣疑惑。

皇上从未给他赏赐过日常衣物,那便只能是太后送来的。

“不是太后,是皇上,”御前太监恭敬道,“皇上想叫您大宴时穿上这套衣裳,公子打开瞧瞧便知道了。”

萧偌依言将衣裳展开,微微睁大了眼睛,旁边凑近来偷瞧的铃冬也跟着倒吸了口凉气。

湖色缎织的衣料之上,赫然绣着精巧的团凤暗纹。

“公子,”好容易等到太监离去,铃冬紧抓住萧偌的袖角,眼眶都要红了,“奴婢总觉得不对,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别走了。”

萧偌也觉得心里打鼓。

大堇朝内,团凤绣纹是只有皇后才能使用的纹样。

若非是笃定了要立他为后,皇上根本没必要赶在大宴之前,给他送来这样的衣裳。

不,甚至不用等到月底,或许今晚,或许明日,他说不定便会接到立后的旨意。

“没事,”萧偌将木匣合上,安慰铃冬道,“估计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未必真的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什么给别人看的?”

虞泽兮迈进屋内,手上换了枚犀角嵌银丝的扳指,缎绣彩云龙纹的朝服比往日更显威严。

萧偌心底惊讶,疑惑这人为何每一次出现都没有任何声响,简直比那群御前侍卫还要可怕。

铃冬却是以为刚刚的谈话已然被对方听去了,瞬间浑身发抖,直接跪了下去。

注意到铃冬的反应,虞泽兮眼眸微眯,侧头将视线转了过去。

“皇上,”萧偌心头一紧,快步将铃冬挡在身后,“……刚才有内侍给臣送了衣裳过来,臣正与铃冬说呢,这衣上绣了团凤,给别人瞧见了恐怕不合规矩。”

“衣服是朕叫人连夜赶制出来的,你只管穿着,没有人敢多说闲话。”

虞泽兮语气平淡,望向铃冬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移开,碧色的眼眸几乎深不见底。

“不过,朕怎么觉得,你这丫鬟还有什么话要说。”

铃冬面色惨白,死死捏紧衣角,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

萧偌暗道糟糕,铃冬年纪太小,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估计用不了多久便要撑不住了。

“皇上,咳咳……”他试图解释,却因为太过心急,还未开口便先呛咳起来。

虞泽兮皱眉将他扶住。

萧偌也顾不上脸面了,虚弱靠了过去:“咳咳不是,臣……”

其实并非是生病,萧偌对自己身体最是了解,入宫后总是感觉不适,很大原因还是由于他平日思虑太重,加上一直没有充分休息的缘故。

一旦劳累过度,就会忍不住想要咳嗽。

虞泽兮哪还有心思去管铃冬,回头冷声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去把御医叫过来。”

“是,是。”铃冬手忙脚乱爬起身来。

“不用,”萧偌不敢朝铃冬使眼色,只能拉住身边人,“臣刚才已经喝过汤药,就是有些累了,休息片刻就好了。”

铃冬还算聪明,用最快的速度退出门外,打定主意等皇上离开前都不要再回来了。

“你确定?”虞泽兮皱眉问,扶着他坐到床榻上面。

“是,臣还没用午膳,总不能再空腹喝一次汤药,”萧偌露出笑脸,放轻了嗓音道,“皇上还是先回去吧,免得误了晚上的大宴。”

虞泽兮探了探眼前人的额头,确认温度还算正常后,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他的确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只能道:“你好生歇着,如果下午还是不舒服的话,便不用去参加大宴了,朕晚上再来看你。”

“好。”萧偌点头。

墨色长发垂落在肩上,衬得白皙的面容越发乖顺。

虞泽兮深深望了他一眼,领着董公公离开玉阶殿。

刚迈出宫门,无需他多言,董叙轻点了下头,领着两名御前太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距离傍晚约定的时间,还有不足六个时辰。

按照规矩,只有四品以上朝中要员及宗室大臣能够坐于正殿之上,其余官员、诸军将领则分坐于偏殿与东西两廊。

然而借着画师的身份,萧偌却是提前大宴一个多时辰便被吴誉和杜柏川两人拉进了正殿。

萧偌原本还想拒绝,却被杜柏川伸手拦住。

“来来,等下还有燕喜图要画,萧公子今日可不能躲懒。”

燕同“宴”,意为宴饮喜乐。

杜柏川哪里是怕他躲懒,分明是想把最困难的一部分宴饮图交给他来画。

果不其然,就在萧偌问起对方准备让他负责哪一部分时,身旁吴誉笑了下,干脆指向上首御座的方向。

“当然是那边,哎呀,可不是下官们为难您,实在是您之前给皇上画了许久的画像,对皇上的样貌最是熟悉,御座附近合该由您来画才是。”

“而且您看,”吴誉笑容讨好,“位置都给您挑好了,就在贺寿图的旁边,正好也能顺便盯着烛火,免得大宴期间将画作烧坏。”

提到避免贺寿图被烧坏,萧偌犹豫片刻,最终只能点头。

“……这不就成了,我早说过,萧公子虽然看着清冷,其实最是好说话了。”

吴誉气定神闲道,回头却发现杜柏川睁大眼睛,像是正在走神。

“怎么了?”

顺着身边人的视线望过去,吴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萧偌今日的衣裳似乎有些不同。

为了作画方便,这人往日并不注重衣着打扮,穿的大多是深棕墨青一类不容易弄脏的衣料。

然而眼下却换了件颜色鲜亮的绸衣,整个人都明艳了许多,愈加衬得眉目淡雅,身姿清丽。

更重要的是那衣上的团凤……

“小声!”还未等吴誉张口,身后的杜柏川忽然拉住他,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吴誉深吸口气,将所有惊涛骇浪都压在了心底。

他猜到萧偌会被立后,却没想到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可不能乱说啊。”杜柏川摇了摇头,等万寿节过后,这皇宫里怕是要变天了。

经过几个时辰的忙碌,群仙贺寿图已经被木框架了起来,就在萧偌之前挑好的位置上。

萧偌刚走过去,董公公便迎了过来,萧偌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皇上来了。

左右环顾并无那人的身影,才总算放下心来。

董叙未在意他的反应,只依旧恭敬道:“皇上还有公事要忙,叫老奴过来瞧瞧,萧公子身子可好些了?”

“劳烦皇上挂念,”萧偌尽可能平稳道,“我晌午睡了一会儿,如今已经好多了,不会耽误晚上的大宴。”

“无妨,萧公子若是哪里不舒服了,随时都可以回去。”

董叙抬了抬手,叫几名太监搬来宴席用的桌椅,十分突兀地摆在御座旁不远处。

“等下公子便坐在此处吧,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吩咐底下人就好。”

“不……”萧偌眼睁睁看着桌椅被搬到面前,下意识想要拒绝。

虽然与御座隔着一段距离,但紧邻御座的东西两侧,分明是只有皇后才能坐的位置。

不对,庆和殿属于外朝,大宴时就连皇后也不能坐于正殿之内。

董叙却只道是皇上的旨意,不容拒绝引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又叫宫女端来点心和热茶。

“公子不是还要画燕喜图吗,这里位置最好,殿里发生什么都能瞧见。”董叙笑眯眯道。

萧偌:“……”那是。

某种程度上,他这位置简直比皇上的御座还要引人注目了。

不出萧偌所料,随着大宴临近,渐渐有官员来往于庆和殿内,几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他所在的方位。

先是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贺寿图,之后才满脸惊诧地在他与御座之间来回扫视,最终意识到自己举止失仪,忙不迭又将视线转开。

萧偌甚至能听到那些朝中大臣的小声议论。

“这位就是宣宁侯家的那个……”

“别,这话可不好乱说,说不准是宫里的画师呢。”

“你当老夫是傻子吗,离御座如此近,哪个画师不要命了敢坐在那里!”

“这眉眼,这容貌,萧家长子果然如传言中一样,也难怪圣上肯立他为后了。”

“行了行了,真是越说越不成样子了。”

萧偌沉沉叹了口气,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在众大臣的围观下朝殿外走去。

距离大宴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殿外也已经站了许多官员,天色昏暗,到处都是熙熙攘攘。

萧偌努力避开人群,却还是与人撞在了一起,那人哎呦一声,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似乎是负责传话的小太监。

“公子饶命,小人没有留意脚下,不是有意要冲撞到萧公子。”

“我没事,你先起来吧。”只是撞到肩膀,萧偌并没有特别在意,摆了摆手让小太监离开。

直到对方身影蹿进人群,萧偌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多了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一行小字。

……情况有变,速来西昭门外。

是父亲宣宁侯的字迹。

萧偌瞬间将字条攥紧,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情况有变是什么意思,是说几人要离京的事情已经被皇上发现了?

不,应该不会。

总管公公董叙刚与他说过话,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没有任何异常,如果皇上已经知晓他们的计划,必然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既然不是皇上那头,应该就是有其他的变故了。

来不及多想,萧偌勉强稳住面上的表情,快速朝西昭门的方向走去。

庆和殿位于外朝,到达西昭门需要穿过整个内廷,萧偌走得气喘吁吁,好在因为临近大宴,守卫都集中在外朝附近,加上萧偌身份特殊,一路都没有受到任何盘问。

刚走到西昭门外,萧偌就被人扯进一处夹道,半句话都没解释便丢给他一套衣裳。

青底银花,正是上六军天潢卫的服饰。

来人也有些眼熟,是宣宁侯身边的亲兵,三十出头,面容冷硬。

“穿着,铃冬已经走了,还请大公子随属下出宫。”

天上乌云密布,明明没有到夜晚,四周却暗得厉害。

萧偌胸口发紧,根本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已经被人强硬套上衣服,用力推着朝西昭门走去。

估计已经事先打点妥当,门外的侍卫只简单查验过腰牌便顺利将两人放行。

而直到被侍卫拽到马上,萧偌才终于回过神来。

“等一下,我有东西……”萧偌摸了摸怀里,忽然急着道。

男子一甩马鞭,直接打断他的话:“已经来不及了,等下便要出城,请大公子务必抓紧缰绳!”

冷风扑在脸上,萧偌连眼睛都睁不开。

那块玉牌,他昨晚刚刚做好的生辰礼物,因为走得太急,他竟然连这最后一样东西也没能留下。

紫宸宫后殿。

正在更换朝服的虞泽兮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的狼嚎,忍不住皱紧眉头。

董公公朝外望了望,也觉得疑惑:“估计是要下雨了吧,桑塔毕竟是荒原狼,自小便不喜欢雨水。”

北梁少雨干旱,生长在北梁的狼群自然也不习惯身上的绒毛被雨水打湿,故而每到下雨之前都会躁动不安。

虞泽兮伸手接过内侍递来的玉带,侧耳听着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长啸。

“萧偌呢,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虞泽兮忽然问。

“大约半个时辰前,老奴见萧公子坐着无聊,便叫人给他取了糕点和茶水。”董叙回忆着道,心底却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应当不会吧,”董公公喃喃自语,“今日可是万寿节。”

正因为是万寿节。

为了大宴群臣,今晚正是内廷守卫最松散之时。

庆和殿附近人流密集,太监宫女,上六军侍卫,甚至来往官员,萧偌若是有意甩开身边人离去,实在再简单不过。

事情比他预想中的提前了。

虞泽兮面如冰霜,一把挥开内侍:“叫人封锁宫门,在找到他之前,任何人都不许放行。”

“是。”董叙惊慌点头。

殿外白狼停止长啸,一跃而起,紧跟在主人身后。

距离大宴开始还有不到两刻钟,庆和殿正殿西北角上却已聚集了不少朝中大臣。

起初过来围观的只有一名上了年纪的皇室宗亲。

老侯爷年纪大了,不耐烦久坐,原本是想来瞧瞧木架上挂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没等靠到近前,就先忍不住惊呼出声。

半透的画纸背后烛火摇动,手捧花卉鲜果的仙子几乎腾空而起,花瓣洒落,落在地上转瞬化成白鹤。

明明没有声音,变幻的光影之间,却仿佛让人听见山泉流淌,无数衣袂翻飞伴随着琴音起舞。

仙人抚琴,鸟兽齐鸣,画中的一切恍若都变作了真实,隔着薄薄的画纸,让凡夫得以窥见蓬莱一角,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老侯爷目不转睛,动作却很快引来殿内的其他官员,众人纷纷聚集过来,连连惊叹。

低声询问这究竟是什么,为何会被悬挂在此处。

“哎,这不是群仙贺寿图吗,打从下午时就一直挂在这里了。”终于有官员回想起来。

是一直挂在这里,只是下午那会儿光线还算充足,加上没有背后的烛光,瞧着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画作。

没想到入了夜之后,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效果,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鬼斧神工。

候在一旁的画师吴誉连忙凑上前来,堆着笑脸道:“是群仙贺寿图,因为用了特殊的颜料,阳光下还看不出,到了夜里用烛火照亮,便会使颜色交叠变幻,好似整幅画都活了过来。”

原来是特殊颜料。

众人恍然点头,却越发忍不住靠近细看。

吴誉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容,他昨日便已经被这画震撼过了,如今听着周围人的惊叹,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所画,却也有种与有荣焉的喜悦。

可惜了,如果那一位当真只是宫廷画师就好了。

不过二十出头就能有如此画技,未来必然不可限量。

“对了,”最初开口的官员忽然道,“这群仙贺寿图是那位萧公子所画吧,不知吴大人可否为我等引见一二。”

其余大臣也跟着颔首。

能进正殿的最低也是四品要员,吴誉哪有推辞的道理,赶忙点头应是。

回身却发现摆着茶水点心的长桌之后已然空空荡荡。

吴誉悚然一惊,用力扯住不远处的杜柏川。

“萧公子呢,萧公子怎么不见了!”

庆和殿内一片嘈杂,被议论的萧偌本人却已经被雨水淋透,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树林外翻身下马,由侍卫强推着塞进了马车。

马车不大,外表十分陈旧,原本是藏在草垛之中的,内里只够两三人乘坐。

乘上马车之前,萧偌心头微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装作不经意道。

“劳烦问一句,我弟弟萧行舟如今可是与父亲在一起……他先前在牢里被人打伤,不知有没有痊愈,我有些担心他。”

给马套缰绳的侍卫愣了下,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大公子放心,二公子眼下正与侯爷一同等在城外,出了北城门,你们马上就能见到了。”

“多谢,那我就放心了。”萧偌神色平和,心却是往下沉了沉。

其实从刚刚开始他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如今试探了才发现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

第一,萧行舟在牢里没多久便被皇上派人接出来了,期间从未受伤,也不存在有没有痊愈的问题。

其次,最初来送信的侍卫已经提到过,为了保险起见,弟弟带着母亲昨日便已经离开京城,与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萧偌这会儿突然记起来,他起先因为看见熟人疏忽,所以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没有仔细检查过来人的印信。

也就意味着,对方即便是父亲的亲兵,也极有可能并非是这一次到宫里接应他的人。

无数思绪涌上脑海,萧偌不禁想到最坏的可能。

是有人在父亲身边安插了人手,特意伪造字迹将他带出宫外,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单纯劫持自己,还是利用自己来威胁父亲?

萧偌在马车的角落里坐下,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语气自然道:“那个,有件事情,不知我父亲有没有与你们提过。”

坐在马车对面的中年侍卫转过头,目光锐利,紧盯着萧偌的一举一动。

“大公子想说什么?”

萧偌定了定神。

除了眼前的中年侍卫,如今守在马车周遭的一共有两人,身材高壮的叫罗桧,就是刚才负责带他出宫的侍卫,萧偌过去曾经在侯府里见过对方。

个子稍矮的叫杨莞,也与萧偌有过几面之缘,二人皆是天枢卫百户,品秩从六品。

然而坐在车上的中年侍卫萧偌却是有些陌生,面容枯瘦,神色阴冷,除了服饰之外,根本看不出是在宫里任职的禁卫。

偏偏罗桧与杨莞都对他十分忌惮,全程都听从此人的命令行事。

“就是……我已经不打算出宫了,今晚只是最后去见父亲一面,等见过之后,皇上那边便会悄悄派人来接我回宫,不让外人察觉。”萧偌垂着头道。

“你说什么?”中年侍卫脸色骤变。

萧偌仿佛被他吓到了,缩了缩肩膀,小声开口道:“不是我有意要透露的,实在是皇上手下的人太过敏锐,前日便已经发觉不对。”

“幸而皇上大度,也体谅我在宫中思念家人,开恩准许我与家人见上最后一面,之后便再不许私自离宫了。”

中年侍卫沉下脸色,许久都没有出声。

萧偌却像是误会了什么,慌忙解释道:“抱歉,我的意思是,等下如果你们见到宫里来的人,尽量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只把我放在路边上就好了。”

“……所以皇上当真会派人过来接你?”中年侍卫压下眼底的狠戾,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

萧偌思绪转得飞快,点点头:“是,他们应该一直跟在后面,不过皇上也说了,我很快便要被立为皇后,此时出宫毕竟不合规矩,所以最好不要被外人知晓。”

萧偌说着心里也有些没底。

刚才那些说辞都只是临时编造出来的,仔细想想就能发现话里其实漏洞百出。

不过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唯有试着打乱一下这些人的计划,或者至少能拖一拖时间。

事到如今,萧偌已经能够确定,眼前这几名侍卫无论是谁,都根本不是父亲派来接他的人。

“你在说谎。”

没等萧偌想好接下来要说点什么,中年侍卫忽然凑近过来,眼含嘲讽,直接对上他的目光。

“以皇帝的个性,在得知你打算逃走之时,就绝不可能大发慈悲放过你,甚至还同意让你与家人见面。”

中年侍卫摇了摇头:“不,当今皇上最痛恨有人背叛,他只会将你丢进狼群里面,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群野兽撕成粉碎。”

萧偌心底一片冰凉。

“所以明白了吗,”中年侍卫挑起唇角,丝毫也不再掩饰,“你若是聪明的话,就乖乖配合与我们离开,至少我们还能给你留个……”

“全尸”两字还没来得及吐出,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狼嚎。

乌云密布,雨水拍打在马车上,中年侍卫惊慌回头。

这里是皇家园林以北,距离北城门还有一段路程,因为绕了小路,周围人迹罕至。

浓黑的夜色里只能听见风声和雨声,是兽园里传来的狼嚎?

不对,百兽园应当是在落霞苑内,隔着重重宫墙,即便有狼群嚎叫,也绝无可能传到此地。

马车外忽然响起一阵惨叫,是侍卫罗桧的声音。

“狼,有狼!”

无数箭矢破空而来,马匹嘶鸣着栽倒在地,连带整辆车身一起撞在树上。

变故不过转瞬之间。

中年侍卫反应极快,猛地回过神来,伸手便要去抓对面的萧偌。

然而还未触及对方的衣角,就见刀锋划过,一道血线从自己的脖颈里迸溅而出。

鲜血泼洒在马车内部。

喉间咯咯作响,中年侍卫努力转过视线,只看到一双宛若修罗的青碧眼眸。

那眸子弯了弯,甩掉刀上的血珠,望向对面已经完全被吓傻的萧偌,嗓音异常温和。

“私逃出宫,这就是你给朕送的……生辰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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