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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冥府一殿

妖道难撩 文云木 4856 2024-04-25 12:03:11

长明灯下,一条无尽黑路空空荡荡,一片墨染,再无色彩,大雾下望不见头。

除了些许无害精魂会好奇的跳过来看看这白发仙君,和那由人间思念凝起缭绕百年的挽歌飘荡在空中,与其说这黄泉路上凄冷孤寂,倒不如说颇为优游恬淡,也没什么留恋。

本以为一直这样走下去便就到了,可越往深入,地府阴风也就吹的越凌厉凄惨,吹得他手中长明灯芯忽明忽暗。

灯芯每每暗下的一瞬,便能见身旁原是挤满了匆匆亡魂,摩肩接踵。

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一个个失了体魄,缺了几魂,便更是神智不清,面无表情的,自顾自茫然向前走着。

待长明灯一亮,又消失不见。

越向前行便越是寒意入骨,到底忍不住打了寒战。

他微微一愣,自己这昆山上长大的厚皮大妖都觉到了冷,更别说这些亡魂该有多冷。

“咝……”

“让你多穿点了!”神识里那个又开始叫唤:“说了冷你不信!黄泉下是死人哀气侵骨摄魂,由内向外,并非不见天日的地冻天寒!”

“他最怕冷了。”

“谁??”

“嗨呀,没关系,我还能撑。”艾叶说罢三两下切断了神识,方能得了安静。

这会儿不由加快脚步,百多年日月风霜,以为自己早已不再急迫,顺应了天命,却不想真倒了这临门一脚,反倒愈发难控颤巍,说不上是冷,还是忐忑。

阴风肆虐直扑在身上,阻得脚步生滞,睁不开眼。长明灯火闪得越来越厉害,身旁拥挤着的亡魂鬼影也越来越清晰。

有些敏感的亡魂感受到身旁有温热活物在并行,冷得发僵的亡魂们纷纷不自觉靠近求暖,随渐渐深入,甚至能清晰感到亡魂撞在身上,挤在人群中摩肩接踵摇摇晃晃。

忽然身后一个健硕大汉莽莽撞撞的冲过来,这下力气可不小,硬是叫艾叶艾叶脚下一滑,重心不稳斜斜摔了出去!

“糟糕!”

黄泉路上千万不可使法术,便是逆天行道,可是触犯天条的。总不刚刚飞升上来,就又被天雷再劈下去?

那这岂不是要被这一大帮鬼魂给踩昏了头!

“哎呀,仙君!您没事儿吧?”

艾叶眯起个眼,暗觉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拽着后领吊起半空,脖颈冰凉凉的,紧接着耳畔传过来阵流水般轻柔的男声。

定睛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个浑身漆黑的无常鬼,长相还算是清秀,可唯独嘴唇和眼球都是全黑的一片,手里还提着一把勾魂长镰,探进鬼群一刀勾住自己衣领,才免得还没等见到秦广大王,就先在死人堆儿里摔了个狗啃屎。

这无常鬼手里发力,轻而易举就把他从亡魂堆儿里给钓了出来。

要说那“眼神”漆黑的一片是看不出了,嘴角却是憋得好一抹忍俊不禁。

“在下闻着信儿,听说今日会来个仙君求查生死册簿的,我来这儿等着迎接。谁成想啊,这若是晚来一步……”

“那这能怪我吗?你看看你们这黄泉路挤的,谁能好过啊?好歹疏导一下吧!”艾叶窝火地呛回道。

“好啦好啦,是小人来得迟,您尽管怪罪就是。再说这黄泉路也不是为了活人方便建的,您别见责。”

无常的眼睛笑眯成了个缝,颇有些不合时宜的可爱:“仙君大人跟我走就是了,这越往前,阴风就越狠毒。我看仙君还没怎么修成仙体,怕是遭架不住。”

言罢,他将那把镰刀一横,口中念了个诀,撑了张结界出来,罩在两人身上。

这结界虽眼看上去就只是一团黑雾,仔细再看,竟是无数云纹古字,个个儿描着金边,金光闪闪,绕周身飞舞!

瞬时间阴风戛然而止,那些个亡灵也似有察觉地主动绕开了边,让出条路。

艾叶跟在无常鬼后面,盯着他那张瘦肩细腰的小身板儿,心想的竟是这黄泉黑路,地府深渊里,原以为只有聚之不散的怨气和恶鬼,凶险万分,没想到这些个小鬼差还挺惹人喜的……

艾叶想得出神,也不知跟着他怏怏走了多久,听他道:“仙君,咱们到了!”

他抬头望去,漫漫长夜的尽头亮起道跳动闪躲的蓝火,宛如缕缕亡灵翻舞——不愧为地府,连本当热烈的火苗都是孤冷凄凉,映出身后一道墨色漆黑的巨大城楼。

飞檐斗拱,庄严肃穆,毫无生气。

想必这便是东方天尊化冥府一殿,神居玄冥宫,十大阎王之首,秦广大王殿。

秦广王蒋,专司人间寿夭生死册簿,接引超生,统管吉凶。

这世间的人,一生功过,因果报应,皆在此得以消业。是转世为人,或是交与其他九王赴地狱之险,是为男为女,贫贱富贵,寿命长短,权由他定夺。

艾叶心恍然一沉,甚有些混乱激荡。

七百多年了。终于。

黑石路尽,玄色宫门现。

艾叶仰头,城楼上高挂鬼火缈缈照亮的巨大牌匾,用篆书刻了玄冥宫三字。

滔滔不绝的亡魂从左旁门涌入,又再从右旁门走向不同的归途,人潮虽汹涌接踵,却一片死寂,场面实是毛骨悚然。

小无常鬼笑着冲他招了招镰刀,指着中庭大门道:“仙君别怕哦,咱们从这儿走,不与他们一道!”

谁怕了。艾叶心里暗骂:小爷活的岁月可比你长得多,什么场面没见过。

两人跨过一道十寸黑色门枕,正欲向前,怎见迎面一股滚滚黑雾忽地盖面而来,还没来得及躲闪,便是一阵头晕眼花,双眼发黑,四肢无力!

艾叶勉强稳住脚跟,呛得连咳了几声,待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已经立身于玄冥宫大殿之上,刚刚那个小无常鬼也不见了踪迹。

他审向四周,大殿上空旷,殿顶纹金黑曜石盘龙纹饰下扯着数道黑纱斜挎过整座大殿,堂内笼绕沉香烟雾,若不是烛台上闪着蓝色烛火,其实和人间的大殿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大殿两侧分立两排披着黑袍的鬼差,像雕像一般纹丝不动。

未容艾叶发着呆观望多久,头顶上忽然响起一阵低沉冷冽的声音,犹如千年寒冰,带着逼迫震慑的威严感,字字如岫玉。

“仙君所求之事,不妨说出来罢。”

艾叶蓦地抬起头,见大殿上方两道黑纱缓缓展开,其中龙头交椅上端坐着的竟是一位正值盛年的男人。

那人一身黑色瞄金圆领锦袍,系着张墨色龙纹披风,头戴九旒墨玉珠,玄表朱裹,一根檀木簪导,说不上十分雍容华贵,却也衣冠楚楚。

眉眼深邃,威严且不可怖,长髯如戟,更填了几分霸气。想必这便是那传说中执掌地府一殿,生死册簿的秦广王。

艾叶转念暗想了想在人间祠堂里偶见过的秦广大王神像,要么面目狰狞一副恶鬼模样,要么就是白面傅粉一副温润神仙样。

呵,凡人仅靠想象刻画的神仙形象,大多还真是毫不相关。

他赶忙俯额行礼,毕恭毕敬道:“在下新晋仙官艾叶,还未得职位赏赐便来贵地叨扰,还望大王见谅。毕竟实在是等了太久了,早已是心急如焚。”

再将心一横,不敢抬头地咬牙道:“还请大王,借生死册簿一看。”

座上人并未惊诧,慢条斯理道:“来本座这儿的人,想要的是什么,我都知晓。三界间没什么东西瞒得过我这双眼,既然已经引你进来了,不毕再拘谨,将名讳道来便是。”

艾叶内心杂复,紧张得连端在大袖里的手都开始发抖。

他太久没唤过这个名字了。

以至于如今再开口时,竟带了怯,哑然张合口唇,一时咬不出那三个简单的字。

好似那被尘封已久,掩埋百万事下不敢取来怀念的东西,要他一层层掀开去看,才发现早已积了灰,长进肉里,把自己一颗淡漠寡情的心捣得血肉模糊。

逼它重新炽热。

“他,他叫……”

“仙君且慢。”

秦广王打断了他的话,自交椅上站起。

这人原本坐的远,如今靠近才发现,他身形竟是如此高大,要努力仰着头才能看清旒帘下的五官。

“本座听说你才刚飞升,连天帝都还没见,就径直来我这认谁都会退避三舍的凶险之地了。依本座之见,这位仙君修行千年终成正果,可是意不在成仙。”

艾叶愕然,脸色忽沉,哑静了好一会儿。

“是瞒不过大王慧眼。”他倒也不做掩饰:“我本为妖,并非人身,死后下不到这九泉之下,也便再也寻不到他了。唯一的法子也就只有行善积德,修出个仙来做做,才能来见您吗。”

秦广王不以为然的走到他面前,暗轮黑瞳深邃,其中黑曜游弋,探得身前身后万千事。

艾叶畏缩地垂下眼眸不敢对视,胸腔却因好似一丝不挂地暴露在他人面前,剧烈起伏不定,根本控制不住。

“有趣。”秦广王冷声道:“本王在你身上为何看得见这么多亡魂哀鸣?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当真是惨烈。”

秦广王继续道:“你福祉十万,是个不小的数字。可因你而造的杀孽也有不下万千,虽能借此相抵,但总是功不至成仙,却能在千年内飞升——”

秦广王猛的睁开一双血色的轮眼,触不及防捏起艾叶心惊到惨白的脸,几欲吞噬他最后的理智!

断人孽福的地府尊主洪声大震,在诺大殿内跌宕回响,荡四处逼压,高声质问道!

“你甘受九雷压顶,强行洗清杀孽,是不是!”

秦广王看眼前之人的瞳孔瞬间收紧,薄柳似的抖个不停,却还能咬死牙关撑在面前,语气并未放轻半分:

“你是修炼数千年的昆山大妖,就算不成正果飞升成仙,修为也定不比天宫上那些个小仙君差,甚至可与各路上仙一敌,而今却连黄泉黑路都显走不完,活像半个废物!”

艾叶被正中软肋,黯然垂眼,一声不吭。

“倒也是了不起,九雷压顶不仅无事撑得下来,还能用这么短的时间重修元神,飞升成仙。大妖,你瞒得过天上那天帝老儿,可是瞒不过我。”

秦广王满是嘲讽地言罢,将其甩开。

艾叶辛酸地强扯了抹笑,哀而不伤道:“是,那又怎样呢。大王尽可去告发我,只是今日我既然已经走进这玄冥宫,您答应过我的,君无戏言。”

地府冥王朗声大笑,只摆摆手,收起脸上的震慑气唳:“他天帝老儿收什么样的人,我可管不着,更没那闲情去告发你。你既得修成仙体,便是已受了该受的罚,且造了真实的福祉,无碍。”

“小仙君,速速道来你想寻的那人。”

艾叶浑身早已被冷汗浸了个透,涔涔雨下,还有些惶惶不安地盯着秦广王华服衣摆。

“不过事先说好。本座即便替你寻到了人,但你定要记得神仙不可擅改凡人命格,更不可在凡人面前显露真身。你若真心想助他,务必要暗中行事,否则如果凡人生时逆天行事,死后按律是要魂飞魄散,反倒害了他。”

“是,在下懂得。”艾叶应道。

“好。”

秦广王大手一挥,眼前金光爆开,碎金漫天,一团祥云落入昏暗大殿,映成大片氤氲!

深渊升出朝阳圆日,豪光大作刺破黑暗,九泉地府不息长夜点出盛阳虹光。良久,待炫目祥云金光散去,只留一捆金丝红绸的竹简悬于空中!

秦广王手指轻点,细竹简中密密麻麻涌出满堂的笔墨篆文,源源不断,纷纷在大殿内旋转飞舞,定睛一看,都是些人名。

艾叶愣在原地,望此逍遥豪书,壮观景色瞠目结舌!

“名讳。”秦广王声音低沉浑长,如殿堂编钟鸣奏。

“上顾氏,下……望舒。”

顾望舒。望舒。

这个他默念了千万次,七百余年的名字。

撑他扛过九雷压顶,浑身筋骨寸断肌肤灼烂,几乎散尽元神,周而复始,九死连环之痛的名字。

是他孤寂隐世,沉伦往复,从爱意化成执念,而固执寻觅的名字。

顾望舒。

“生辰八字。”

“不知……他是个孤儿。”艾叶低声呢喃,失了自信。

“那他亡于哪年。”

“七百三十又三年前。”艾叶不假思索。

“还有没有别的了?泛泛难寻。”

艾叶脑海飞转,时过境迁,早已是埋没无垠七百余年,可那时回忆竟然能还会如此鲜明,一幕幕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仿佛就在昨日。

初见在昨日,共赴绣谷也在昨日;妖门大开,他宁以身殉天下亦在昨日。

一时竟不知从何道起。

记得他月下沐影遥遥走来,伴着那静心清脆银铃声。

记他持伞而立,迎月光渺渺桂树飘香,瑶琴声醇灵韵笼身,一副出尘仙人姿态。

也记他执桂魄剑于群鬼煞之间,撑一道漫天结印坚守城池,敛容屏气,杀伐果断。

更记他怀中温热,相拥而眠,日夜缠绵时,身上融进骨子里的桂花香气。

一分一寸,未忘记丝毫。

然这些记忆亦是最毒的药,最恶的咒,每次如惊涛骇浪涌回脑海时,都是几乎要了命的又悔又痛。

艾叶惶然闭眼,试图笨拙又可怜地抽刀断水:“他是个月人,生来就与常人不同。妖王九子夺位之时曾仗剑一击诛巨邪,也曾以凡身唤天雷斩大妖,护一城百姓,是救过世的。”

“他救得世,却没能救自己。”

秦广王没再应声,头顶竹简飞转,墨写名讳满殿驰骋地,过了不知多久,地府一殿王眉头骤紧,挥手止风,纳百万笔墨入册中,血轮瞳归漆黑,静停了几会儿。

空旷大殿瞬归死寂,艾叶大气都不敢再出,紧张得堪比在等宣告的亡魂。

“嘶……奇怪。”

艾叶心头一颤:“殿下,怎么了!”

“此人未曾踏过这黄泉黑路。”

“人死怎可能不踏黄泉路!”艾叶心急不择言:“就算罪大恶极永无轮回,至少也要在您这儿受审啊!更何况他救世,舍身,不成神就罢了,怎还平白丢了不成?”

秦广王顺须道:“他这通天福祉,转生定会成为皇族贵甲,长命百岁,寿终正寝。可为何没能踏上这黄泉之路,成个无魂之人?大概解释就只剩——”

艾叶早听出言外之意,双拳捏紧,胸口剧烈起伏。

“就算这人真做了七百多年孤魂野鬼,早该成了恶煞得祸天下,地府三千鬼厮不可能没听过这等恶煞名号。”

艾叶清晰听得自己沉重心跳,咚,咚,咚地敲着胸膛,一下,两下,三下,几欲窒息。

不可能,不可能。

停止运转的大脑反复念着不可能,连秦广王的话声都逐渐模糊。

“或者是有改天命,或触犯命格禁忌,学了什么禁术,导致死后再无来生,也不是全无可能。”秦广王挑眼看了艾叶,语气清淡,却如杀人诛心利剑,刺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血肉模糊。

“毕竟他是名修士,法力超群,凭人身肉体拦住鬼煞大军,诛大妖。你说他是怎么来的这股法力,你当真懂他?"”

膨胀了七百多年的期待早已在命门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将整颗心脏都包裹起了。

现有人硬要将它连根拔起,那便是要捣烂他的心,生生撕扯粉碎才行。

"一派胡言!"艾叶忽地气急败坏,已被压抑数百年、甚以为再不复存在的兽性勃然喷发,在大殿之上怒吼!

“他生时被人质疑身世血统,一世奇才被诬陷成妖道禁术,莫名担了大罪,被迫背亲离索,浪迹天涯居无定所了一辈子,一辈子!现在人都死了,他死了七百多年了!”

“顾望舒一生清白比明月亮洁,宁死不负自心,亦不负天下人!不许再有人说他……就算您秦广大王也不行!”

话落,艾叶在震怒中手起成冰,一路冰刺呈破空之势迎面冲着秦广王杀去!

理智在最后一瞬乍回,冰刃停秦广王身前不足一寸位置,寒光闪闪,戾气逼人。

“他若成恶鬼,我便是踏破这三界,也要寻他!大王既找不到答案,就还请不要肆意出口污蔑吧?”

秦广王冷冷盯着那冰尖,一言未发。

艾叶蓦地觉身后一阵凉风簌簌,野兽本能当即警觉,果不其然咒怨声忽响彻大殿!

“何人胆敢在玄冥宫造次……”

“是何人……”

“何人胆敢造次……”

“何人!”

一阵阵呜咽幽鸣自四面八方响起,像是断魂的魔咒一般缠魂夺舍,念得人头晕目涨,天旋地转,不能动弹!

刚还如石像般立在两侧的鬼差纷纷睁开幽光赤瞳,不停重复咒念着同一句话!

“何人胆敢造次……!”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长 明晚休息一下!各位海星可以投一投 谢谢!

两位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见面,可以期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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