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凉水兜头淋下, 水珠顺着额头流下鼻尖，滚落锁骨。晏玖打了个冷战，总算是清醒些许。
昨晚发生的事情，是一个梦？
他醒来的时候, 完全没有如何回到帐篷的记忆, 并且弄脏了裤子。总总细节, 都告诉他那是一个真实得过分的梦境。
或许是因为罪恶感, 梦境中的闻则不是十七岁的未成年，而是那个二十八岁的成年闻则。
晏玖叹了口气, 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是这样的人。
他随手把头发撸到脑后，穿好衣服就走出了公共浴室。
时间还早, 太阳才刚刚升起，露营地里一片安静。其他人晚上都闹得挺晚, 没几个人能早早起来。
晏玖叹气,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即使做了那样的梦, 似乎也没有影响到睡眠质量, 总之，他整个人看起来挺意气风发的。
“嘿, 晏玖你起这么早精神还这么好？”
他又遇见的关鑫, “你不也一样吗？精神挺好的。”
关鑫扭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说：“我一觉睡到大天亮, 当然精神好了。我这睡眠质量，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倒头就睡雷打不醒的。”
晏玖微微一愣, 问：“你昨晚不是起来上厕所了吗？还跟我说没睡好感觉迷迷糊糊有人跑帐篷里了？”
“啊？没有啊？”关鑫一脸茫然，“昨晚我们几个睡得都挺好的。”
晏玖：“我离开帐篷的时候都没吵醒你们？”
关鑫脸上的病情更疑惑了：“你是不是睡迷糊了？你昨晚不是跟闻则睡一个帐篷吗？怎么会吵醒我们？”
“……”
晏玖没再多问, 只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愈发令人不解。究竟哪件事是梦境，或者说他什么时候进入的梦境。
他也没有回帐篷的心思，着实不想回去面对十七岁的闻则，那只会让他愈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晏玖再次踏上前往温泉区的小路，沿着蜿蜒的小道向上走去，才走到一半，就发现去路被拦住了。
前方摆着一个牌子——温泉正在清理打扫中，十点正式开放。
“你好，温泉不是全天开放的吗？”晏玖见不远处有工作人员在打扫，扬声问了一句。
“不是啊，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只有下面这些区域，上面晚上是不开放的。”
晏玖：“不开放，昨晚我……我一个朋友说他晚上去泡了红酒池啊。”
“不可能，昨晚我值班，上面灯都关了水也放空了，你朋友跟你开玩笑吧？”
“啊，谢谢。”晏玖转身，沿着来路过去。
清晨的温泉度假区，别有一番冷秋的意味，小路上堆着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落叶。这让晏玖不免又联想到昨晚数次捣乱的落叶，那是一个梦还是梦世界。
如果只是一个梦，晏玖还能说服自己，这个年纪的身体，受到激素影响，做奇怪的梦也可以理解。
可如果是梦世界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梦世界基于执念而生，刚刚发生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昨晚似乎是晏玖造出来的一个梦世界。
而在这个梦世界中，他心心念念的居然是在温泉里干那种不合时宜的事情？
晏玖长叹一口气，觉得的确应该独自冷静片刻。他是一个意志坚定，执行力强的人。
秋游过后，晏玖就搬回了晏家。
他的理由足够充分，晏家发生意外之后，他还从未回去看上一眼。
于是，闻则也只能站在校门口，默默看着晏玖离开。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令晏玖忍不住想回头。可想起那天晚上的温泉梦世界，晏玖再次狠下心来。
此时的分别，是为了彼此好。
即便是抛掉晏玖曾经看着闻则长大这一层的伦理束缚，他也不能放任两人之间的关系脱轨。
晏玖是这个世界的人，却也注定要离开。
闻则过于偏执，如不能尽快干预，晏玖无法想象在自己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
晏玖从出租车下来，揉了揉鼻尖，上前按响了门铃。
一段时间不见，晏家莫名变得荒凉几分。
他按门铃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整个宅子似乎都空荡荡的。
晏玖等了几分钟，索性后退一步，脚一蹬就自铁门翻了进去。他如此嚣张的举动，依旧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不对劲。
晏启明好面子，家里聘用了一大堆保安家政什么的。正常情况下，只要有人在门口晃悠，里面的保安就该出现。
他沿着门口的大理石车道向里走去，直到停在主宅门口。
厚重的黄铜大门上贴着封条，封条上的落款是——广平市XX拍卖行。
晏家的房子卖了？
晏玖也没准备直接离开，而是转到后面，沿着那棵大树爬到了曾经住过的客房里。
房子内所有的摆设都还维持着当初的样子，晏玖一路看过去，走进了晏启明的书房。
书房内很整洁，地毯完整，梦世界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并没有影响到现实世界。晏玖转了一圈，想着梦世界中看过的书房摆设。
在梦世界中的书房，晏启明挂在房间正中央，房间一片狼藉，书架处的保险柜敞开着。
对了，保险箱。
晏玖走到整齐的书架前，随手摸了摸，果然发现一道缝隙。推开沉重的书架后，露出镶嵌在墙上的保险箱来。
他没有试图去打开保险箱，没有意义。
异能局在梦世界过后，肯定把这座宅子翻了个底朝天，保险箱里的东西也一一调查过了。
晏玖要找的东西，在保险箱和墙壁的缝隙之间。如果足够隐蔽，可能的确没有被人发现……
有了。
他手心微微一亮，异能化作一把薄薄的短刀，随后便是一挑一撬，从缝隙中挖出个小小的摄像头来。
这是晏玖从“系统”记忆中得到的线索。
晏启明在书房很多地方都装了摄像头，其他的应该已经被清理了，这个摄像头太小太隐蔽，果然没被发现。
摄像头没有联网，而是把影像储存在微型记忆卡中。
晏玖打开书房电脑，插入记忆卡，开始播放监控录像。
摄像头恰好从两本书的缝隙中拍出去，视野不好，只能看到书桌前的一小块区域。摄像头应该是设置了有人影动作才启动，晏玖很快就找到了有价值的线索。
出现在画面里的是闻逎，他靠在书桌上，正在和另一个人对话。
“……没用的家伙，也不知道晏启明这种人怎么能生下和神眷者有联系的人……”
晏玖的视线落在地面。
书房没有开灯，但外面的月光足够明亮，明亮到可以让挂在天花板上悬挂的物体落下浓黑的影子。
影子晃啊晃，像是一个人的腿。
这段录像，是晏启明死后没多久时的录像？那闻逎是在跟谁说话？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暗哑阴沉。
“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个地步……”
“……呵，谁能想到，祂和先知预言中的完全不同。祂明明应该很重视父母亲情，甚至因为父亲的死亡觉醒，谁能料到，他居然会把身为父亲的我囚禁……”
滋啦——
不知为何，说到关键时刻的时候，画面忽然出现大量噪点，变得模糊不清。声音也像是被干扰了，发出尖锐的电流声音。
画面越来越扭曲，最终跳动几下，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吗？是摄像机坏了，还是房间被黑暗吞没？晏玖盯着暗下去的电脑屏幕，视网膜上却似乎还留着最后瞬间的模糊影像。
画面被干扰的时候，地面的影子似乎动了一下。
不是挂在天花板上的晏启明被风吹动导致的，而是影子本身就在动……
扭动的黑影和梦世界的出现有关系，难道闻逎其实也被困在了晏家的梦世界中？可在梦世界消失的时候，闻逎并没有出现……
“汪汪汪——”
一阵凶狠的狗叫声响起。
晏玖起身，发现门口站着一条狗，正是养在后山的那条杜宾犬。
“呜——”杜宾犬在看到晏玖的瞬间，耳朵往后倒，声音也变成了讨好的呜咽声。
“杜克！你跑什么！”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有人追着杜克跑了过来。
“晏……二哥？”
追着杜克出现在门口的人，是许久不见的晏昭。
晏昭牵着杜克，问：“你怎么在这？”
晏玖：“你又怎么在这？”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自然，或许是晏昭经历家中大变之后，性格也变了不少。
总之，这个中二少年乖乖答：“杜克有个最喜欢的玩具埋在后山了，它没那个玩具陪着就睡不着觉的，我只能带着它来挖玩具。”
“你怎么知道……它睡不着是因为玩具？”
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离谱，让晏玖不免猜测晏昭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对，才和他一样偷偷潜进来找线索。
晏昭低头，看了一眼杜克，有些扭捏地说：“二哥，我还没告诉过别人，其实那天之后，我觉醒异能了。”
“哦？”
“就是，我能听懂狗说话了。”
“……”晏玖问，“是通晓动物语言？”
他记得，异能局的林共秋就是类似的异能，训练得好的话，在实战中十分有用。
晏昭：“不是，只能听得懂狗说话，其他动物都不行。”
“好吧，有空记得去异能局登记，说不定可以开发你的潜能。”
“好。”晏昭眼睛一亮，像是得到肯定，十分兴奋。
“对了，二哥，杜克告诉我说，你那个同学闻则，是非常恐怖的人，比魔鬼还恐怖，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