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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被温柔攻养大后 常安十九画 7389 2024-04-06 11:11:45

夜晚十点十分。

初春的冷月挂在天边, 清辉飘落洒下,整个工业园区周围安静得一片寂然。

但园区写字楼的中间一层却灯火通明,走廊来往穿梭的脚步声、人群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众多社畜集体在岗,完全没有丁点时间已经到了深夜的自觉。

林简所在的项目组已经连续加班两天了。

节后复工一切顺利, 林简作为设计团队一方,每天在炮雾车和喷淋装置的夹击下,游走踏查于城市公园施工现场, 但随着工程进度的推进, 前些天他忽然发现, 现场正在开槽修葺的自然雨水调蓄排放系统,与设计图上原本的方案有细微的出入。

林简当即与项目组其他成员对接, 经过集体分析和实地探查讨论后, 确定了林简的判断没有错。

于是项目组开始和承建方进行交涉, 但对方对这细小的差别似乎并不在意, 承建方经理言之凿凿:“地下蓄水槽只是宽度上照设计图差了十公分左右,但长度和维度都没有变化, 整体的挖凿布局也和原本的方案丝毫不差, 就这十公分,对于整个工程而言根本没有影响, 但是却能在在费用上节省起码六位数的预算, 所以, 我不赞成回填重挖。”

林简作为设计师, 在这样的原则问题上根本分毫不让:“怎么会没有影响?地下蓄水系统不单单承担了整个公园自然降水的调蓄和排流,在雨水强化入渗、收集回用、降低径流污染等方面的作用更是不可或缺, 而缩减的十公分宽度,会大大影响这些基础功能的发挥, 尤其是到了夏季的强降雨天气,甚至会影响公园水体尤其是人工水景的整体呈现!”

承建方负责人手中夹着一支烟,袅袅烟雾瞥了一眼林简面无表情的脸色,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但是整个地下系统已经挖了三分之一了,现在回炉,这不是资金浪费么,而且……”他顿了顿,露出一口白牙高深一笑,“你们设计师不考虑人工费用,知道充填这段工期,要折进去多少钱么?”

林简冷声道:“即便有损失,也是因为你们建筑方不按设计图施工,违约造成的。”

“哎呦!”经理夸张地笑出了声,“林设计师可别扣这么大个帽子,违约与否你说了不算,这话就算是说,也得和腾晟三方切磋研判,您这一口大锅扣下来,我可接不住。”

这就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意思了。

“可以。”林简眼神平静,转向旁边的方景维,“组长,我建议和腾晟进行沟通,最后是回填重挖还是敷衍了事,必然也需要投资方的意见。”

方景维沉吟一瞬,刚要开口,却再度被承建方负责人抢了话,他斜睨着林简,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扑哧”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林设计师……刚入行不久吧?”

林简冷而静的目光转过来,不卑不亢地反问:“什么意思?”

“太年轻啊……”男人悠悠吐出一口烟雾,讥诮道,“真金白银的工程,有时候……不能那么理想主义啊。”

林简皱眉看向他,目光波澜不惊,心底却渐生鄙夷。

利益游戏,社会法则。那些所谓的生意圈、名利场中不可言说的“潜规则”和暗箱操作,林简并非不懂,毕竟从小跟着沈恪长大,有些事情他只是看破不说破。

但这并不代表他在专业原则的问题上可以让步。

“是么?”林简垂眸勾了下嘴角,“这话,你还是到时候留着和投资方解释吧。”

两方对峙,气氛一时剑拔弩张,方景维适时出来打圆场,他朝林简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对承建方负责人微笑开口:“王总,违背设计方案的施工行为确实不妥,我们作为设计方提出质疑也是合情合理,还请您体谅。”

承建方负责人皱眉看过来,刚想辩驳,便又被方景维后面的话堵住了嘴,“但是您的思路……站在节省成本的角度上来看,也不能说全无道理,所以作为合作伙伴,我们也可以理解。”

林简眉心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所以——”方景维结案陈词,“就像林设计师说的,我们明天还是和腾晟的张总沟通一下,再请水利部门的专业人员进行一下具体评估,看看这十公分的差距最后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影响,再来决定是否要进行回填重新开槽,您看怎么样?”

承建方的王总思索片刻,目光与方景维凌空一碰,忽然了然一笑,起身道:“还是方组长通情达理,那好,咱们就等张总和水利评估的意见出来后,再商量吧。”

说完笑着看了林简一眼,大步走出了会议室的门。

林简清冽寡淡的目光落在闭合的门上,而后听见方景维走过来几步,安慰般轻声笑道:“商人重利,不必要和他们真的动了火气。”

“确实。”林简转过头,目光平而直地对上方景维的笑脸,忽然笑了一声,说,“可之前你不也说过,你也是个商人么?”

刚才方景维和王总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看着二人一闪而逝的眼神和表情,其实就已经心领神会,这场所谓的“评估”恐怕结果已定。

林简在宾大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参与过很多知名的设计项目,尤其在两次获奖之后,原本就欣赏他的导师对他更为器重,甚至将林简作为助手带在身边,经手过好几个蜚声国际的设计方案。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曾经历过利益与理想的博弈,但无一不遵从内心,近乎苛刻地维持着山水草木中的那抹灵透与纯粹。

只因很多年前,有一个人曾对年幼时的他说过一句话,他记忆犹新。

“镜湖水远何由泛,棠树枝高不易攀。”

敬畏自然风光,敬畏山川河流,敬畏花树草木。

就如那人一般,即便在生意场中翻云覆雨,但却始终身正令行,干净得不染纤尘。

而眼下,等他自己怀抱着那份纯粹和敬意踏入滚滚洪流之中,才明白,这样的坚持和坚守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不好意思,可以下班了吗?”林简回神,口吻淡漠地问道,在得到方景维的肯定回答后,转身大步离开会议室。

初春的深夜,风还是微凉。

连续加班多日,白天还盯在施工现场,林简明明应该疲累至极,但此时却丝毫没有睡意。

他沿着园区健身公园的跑道一圈圈走着,漫无目的,唯有心底的挫败感不断放大。

夜风吹来,林简打了个寒颤,才发觉自己的外套落在了办公区,没有穿下来。

算了。

青年微微拧着眉,脚步很轻地继续向前。

周遭无声,唯有冷月高悬,林简垂眸看着自己投映在塑胶跑道上的影子,半晌,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就像扁舟习惯性地寻找停泊的渡口,潜意识告诉他,此时自己想听一听沈恪的声音。

但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指尖又倏然停顿。

23点20,太晚了。

即便沈恪可能也在工作,还没有休息,但是他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一定会让对方疑心自己此刻的情绪。

偏偏,他从来无法对沈恪隐藏一星半点。

算了。

林简无声地叹了口气,而正当他要按灭手机屏幕,自己继续溜达着消化负面情绪的时候,握在手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林简停留在屏幕上的视线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盯着来电显示上“小叔叔”三个字,一时间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这也太巧了吧?

过了几秒,他深深呼吸,自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那边,沈恪似乎是身处于一个空旷安静的室外空间,声音也稍显飘动,笑着问他:“大半夜不在公寓,跑哪里去了?”

“哦,刚加完班,在园区健身公园这边走一走。”林简回答完才猛地察觉到不对,下意识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公寓?”

沈恪很轻地笑了一声,稳稳沉沉的嗓音混在夜风里,像是揉了月光的大提琴低弦:“你猜。”

林简不用猜,瞬间就想到了原因。

他兀自握着电话不出声,沈恪也没有多言,但很快,林简便听见有一道脚步声摩挲在塑胶跑道上,由远及近,刚开始略显急促,等到了他面前时,才渐渐平稳和缓下来。

月光下,他原本孤零零的影子被另一道轻柔地靠近,最终交汇成两道看似依偎而立的轮廓。

林简的视线从那两道影子上慢慢抬起来,下一秒,他就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

林简还穿着白天在工地现场的那身衣服,扬尘喷淋中走过一遭,白衬衫上难免沾染污迹。

而沈恪则穿着长款的黑色风衣,高大挺拔的身影刻在月色之中,宛若从天而降的、只为守护他而来的神祇。

而此时,守护神向他伸出一只手,低缓温和的声音散在落在他耳中,连微凉的夜风都有了温度。

“过来。”

林简眨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不自觉地向前两步,下一秒,满身尘土狼狈又落拓的他,便被拥入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之中。

林简将脸埋在他的肩膀,慢而沉地舒了口气,缓缓抬手,环住沈恪的腰——

犹如向他的神祇臣服。

公寓客厅中亮着温暖昏黄的灯,卧室的门虚掩着,房间里的灯光亮度比客厅还要低一些,只有床头睡眠灯的清影从半开的门缝中倾斜出来,流淌在地板上,宛如一道静谧温柔的河流。

沈恪脱下来的风衣外套就挂在进门玄关的衣架上,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肩背靠着沙发软垫,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温水,而斜对面的小浴室里正传来规律的水流声,是林简回家之后在洗澡。

沈恪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伴随他连续奔波多日,一直紧绷又紧张的那根神经线,终于在潺潺的水流声中逐渐放松下来。

他昨天晚上从澳洲父母那边出发,再次经历了一夜漫长的飞行时间,到达南市国际机场落地后,又亲自将艾嘉送到了小姨那里,这样短时间内的轮番追风逐浪过后,他本应休息,但是此时尘埃落定,他却只想来看林简一眼。

于是又像是不知疲倦一样,驱车三个多小时,从南市到临市,只为来看看他多日不见的心上人。

心上人——

这三个字划过脑海时,沈恪微阖的眼尾都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半晌过后,细小的水流声停止,不一会儿,林简穿着家居服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走到他身边。

沈恪睁开眼睛,就见林简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垂眸看着他问:“要不要去洗澡休息,你看上去……似乎有点累,或者干脆直接睡了?”

眼前的青年刚刚沐浴完,整个人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宛如一株长在新雪之中的翠竹,清冽又鲜活,沈恪点滴渐渐聚起笑意,顿了下,才说:“不用了,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准备,我就在沙发上随便躺一躺就行,你快去睡觉。”

林简黑沉安静的眸子打量他几秒,不知想到什么,将手中的毛巾直接扔在茶几上,伸手拉住沈恪的手腕,直接将人从沙发上拽了起来,朝卧室走去。

“跟我过来。”

沈恪以为他是舍不得让自己合衣在沙发上凑合过一夜,“哎”了一声,嘴上轻笑着说不用,但人还是很听话的随着林简手上的力道起身,被拉到了房间里。

林简不跟他废话,直接将他带到衣橱面前,用没握着人手腕的那只手“刷拉”一声,推开了衣橱的滑道门。

沈恪抬眼看去,随即微微怔然。

衣橱里,林简的衣物不知何时从那个行李箱中全部整理出来挂好了,现在正占据着衣橱内里空间的半壁江山。

而另一半,则是——

林简转身,一只手还拉着沈恪的手腕没放,另一只随意朝着衣柜里指了一下:“我也准备了,而且都已经洗熨过,你随便挑一件。”

就像前段时间沈恪重新将他带回家里,提前为他备好四季衣物一样。

沈恪盯着那另一半挂得满满登登却异常整齐的半面衣橱,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些收纳有序的衣物,此时看在眼里,暖身又暖心。

更像是某种不言而喻的昭示——

或许在很久以前,久到沈恪刚刚将那个雪娃娃一样的小林简带回家,一直到现在,他们以全新的身份再度比肩而立,两个人似乎原本就不存在谁追逐谁的脚步,而从来都是一场双向的迎面奔赴。

沈恪轻轻叹了口气,无法忽视心口处被填满的绵密感,饶有兴致地摘下一身家居服,低头扫了一眼,随即笑着问:“你居然知道我的尺码?”

林简放开他的手腕,转身往卧室外走去,随口答道:“尺码而已,又不是你的尺寸,有什么不——”

这句话没说完便猛地收住,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被承建方气晕了的脑子是有多管不住嘴。

身后的人静了几秒。

林简无声钉在原地,强忍着羞耻无法转身,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口不择言地催促:“新的洗漱用品都放在洗漱台上了,你快去,放久了就不新了!”

不新了……

妈的。

沈恪站在背后,看着前方的青年瞬间染红的耳尖,笑了笑,从他走过时,很自然地抬手,揉了揉他半干的头发:“林设计师野心不小……行,我尽快,省着牙刷等着急。”

轻缓的脚步声从身边掠过,林简在沈恪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装死般闭上了眼睛,直到不久后,浴室的水声重新响起,才重重叹了口气,仰面摔进大床中央,皱眉闭眼地开始思考逃离地球的一百种方式。

等沈恪不紧不慢地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林简刚才那股想直接离开人类社会的羞耻感已经缓解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沈恪是不是故意给他多留了一些自我调节的时间。

沈恪穿着和林简身上同色系的家居服回到卧室,看着床上闭眼睛一动不动故作镇定的人,几秒过后,微微躬身,用手指戳了一下林简的眉心,嗓音中含着一抹很浅的笑意,说:“要是能控制好这里也别动的话,那我就信你是真的睡着了。”

林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沈恪沉默半晌,而后自觉地往床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一半的位置来,还顺手……替他掀开了一点被子。

沈恪很轻地挑了下眉,抬手关掉了睡眠灯。

深沉浓黑的夜色却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尤其是被人从身后温柔抱住的时候。

林简清瘦的脊背被拢在沈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黑暗中,他能闻到萦绕在他们之间,同款沐浴液带来的若有似无的淡淡香味。

橘调木质香,沉雅却催.情。

就犹如沈恪这个人,看似温沉如水波澜不惊,却总能勾起他自溺其中深陷沉沦的冲动。

沈恪很轻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耳后,林简在周身温热的气息中动了一下,随即慢慢转过身,在一室幽暗中与沈恪面对面。

他们隐匿在被子下的小腿还自然搭叠在一起,一点细小的不经意的动作,都能带起皮肤摩挲时微妙又隐秘的电流。

林简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沈恪也自然察觉到了。

但林简只是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伴随着沈恪平稳的呼吸声,无声无息地依偎着,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做。

沈恪抬起手,轻轻摩挲着他后脑柔软的发丝,很轻地问了一句:“跟我说说,今天为什么不开心了?”

林简呼吸微顿,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种感觉太过于玄妙了——

哪怕他什么都没说,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妥善完好地自我封存,但是在沈恪面前,似乎连最细小的波澜都无处遁形。

他总能一眼看穿他故作平常的伪装。

林简却沉默下来,在心底思量犹豫着。

今晚和承建方负责人的争执也好,工程上出现的纰漏也好,他本不想向沈恪透露一点讯息,只因为……若是说了,他总有一种自己恃宠而骄的错觉。

而且沈恪之前也说过,像这个城市公园这种级别的项目,还不需要他亲自督办过问。

但是如果不说的话,林简又自觉憋屈,况且说到底,腾晟也算是沈氏的二级子公司,那不管赚的还是赔的,都能算得上是沈恪的钱。

林简抿了一下唇角,想——就当给冤大头提个醒吧。

但无论如何,在他人面前复述是非这种相当于变相告状的事情,林简是做不出来的,于是他思忖半晌,也只是说:“工作上的一点小事。”

“工程现场的一个单元和设计方案上存在一点小的误差,可能要相关部门重新评估一下。”

说完便不再多谈,显然是言尽于此的意思。

沈恪听闻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也没有多说,只是“嗯”了一声,过几秒,抓了一把他的发尾,才说:“既然是小事情,就不要让自己的心情受影响。”

比起工作上的小障碍,他倒是更在意林简的心情。

“怎么能不受影响啊?”林简在黑暗中叹了口气,额头在他的肩膀上蹭了一下,带着一点不明所以撒娇的口吻问:“教教我?”

“还学啊?”沈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静了片刻后忽然笑出声来,“这次拿什么交换?”

林简被他这样一问,霎时想到了不久前在沈恪书房的那次“现场教学”,脸色难以抑制地热了起来,咬牙道:“又欺负人是吧?”

“不会,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欺负你。”沈恪沉沉地笑了一声,嗓音在幽暗的环境中有种低哑而模糊的温柔:“不过,不要因为生活或是工作中的小插曲影响心情,有些不值得。”

“这个我能控制么?”林简口吻清淡,但仔细听却依旧能辨别出一丝颓然,嘟囔道,“说得挺轻松,你久居高位,自然没人敢来触你的霉头。”

“这是什么傻话?”沈恪笑起来的时候胸膛有微微的震动起伏,但是音色却始终舒缓平和,“只要人活着,就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和形形色色的人,不管是事还是人,只要有交互,就一定会有摩擦和不顺,但是客观世界虽然不以个人意志发生转移,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可以自控的。”

“理论而已,实践太难。”林简稍显执拗,看来这个“不开心”的程度不如沈恪以为的那样轻松,“不悲不喜的是和尚。”

沈恪一愣,被他这句孩子气的话成功逗笑,略带无奈又纵容地拍了一下他的头顶,“不可妄言……没说让你修心到那个程度。”

林简安静地不再说话,沈恪便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关键要看值不值得,以及,要看你的不开心有没有作用。”

“一件事发生了,你如果不满意或者不赞同,事关自身当然可以发脾气,可以摆脸色,甚至可以发泄坏情绪,但是结果呢?”沈恪不急不缓地说,“如果你的情绪能影响或是改变最终的结果,那么发泄一通无可厚非,但若是不能,那就没有意义,倒不如克己自持,静观其变,要知道,万事万物总有物极必反和否极泰来的时机。”

林简在沈恪怀中微微仰起脸,找到那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片刻后,说:“还有吗?”

“情绪是很珍贵的东西。”沈恪低头,在一室浓黑中准确寻到林简的眼睛,用嘴唇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眼皮,又说,“所以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不要轻易浪费给外人,因为那些人不会在意,也不会珍惜,更不会因为你的心情好坏而改变行为结果,所以不值得。”

“那给谁?”林简心口微微发烫,明知故问。

“给我,给所有在乎你的人。”

林简喉结不受控地滑动一番,低声问:“怀情绪,你也要?”

“为什么不要?”沈恪又笑起来,淡声回答,“不仅是糟糕的情绪或是败坏的心情,甚至你的缺点和无法改变的坏习惯,我都要,都接着。”

“你……”林简怔然片刻,嗓音有些不稳,“为什么?”

“因为那样的你才是完整的。”

是完全属于他的一个人。

他要他的全部。

全部都是他的。

林简保持着微微扬头的姿势,在幽暗的光线中,一瞬不瞬地看着沈恪的眼睛,心头烦躁的冷意被驱赶,只剩下这个人留下的熨帖的余温。

半晌,他一晚上都略显紧绷的肩背终于松弛下来,一仰头,在沈恪的唇角亲了一下。

像是被安抚驯服后,终于肯向主人示好的小动物。

沈恪眼尾稍稍弯起,垂眸看着林简模糊的侧脸轮廓,问:“开心了?”

“嗯。”林简声音还是有点闷,“开心多了。”

“嘴硬。”沈恪无奈笑了一声,轻轻动了一下被林简搭了一晚上的腿,没想到怀里的人霎时皱眉“唔”了一声。

沈恪讶异地停下原本还想转个身的动作,停两秒,放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忽然在两人之间一晃而过。

“看来不单是嘴硬。”沈恪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刚刚掌心转瞬即逝的触感分外明显,他难得意外,“林设计师,你该不会这么半天都是这个状态吧?”

林简庆幸此时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也被厚重的窗帘全部挡在窗外,幽暗的环境是脸红的最好遮掩,他咬牙道:“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不都这样,你以为我也三十五啊?”

这话说得就有点欠收拾了,不过沈恪倒是没在意,只是双手忽然扶住他的腰.侧,手臂一抬,就将人扶了起来,坐着放在了自己肩上。

一时间的天旋地转,林简猝不及防,一把抓住了床头的木栏,才不至于重心失衡栽到他脸上。

“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试试三十五岁的人臂力怎么样。”沈恪说话间拉下他的家居裤,怔了一下后,屈指轻弹,嗓音中染上一点含糊的笑痕,“顺便再让你彻底开心一下。”

说完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林简的后.腰,身上的人脊柱一麻,霎时像前倾身过去。

“沈恪!”

眼下的画面冲击力太大,林简在黑暗中瞥了一眼,只觉得自己此时脸烫得真的能滴出热水来:“不用,你别——”

“不用?”沈恪笑声微哑,伸手又弹了一下,问,“那你就一直这么站着,半夜睡熟时翻身压断了怎么办?”

谁他妈能把这个压断啊,又不是缠腰上!

“你——”

“嘘。”沈恪轻声打断他,温声安抚此时快要忍炸了的青年,“别出声,你这公寓隔音可能不行。”

说完就很温柔地垂下头。

那一瞬间,林简心底的浪涛澎湃成了一场灭顶的海啸。

他正面坐在沈恪肩膀的位置上,甚至不敢低头看一眼此时的情形。

那是……沈恪啊。

是他的小叔叔,更是从小到大,他仰之弥高的人。

现在竟然……

就算是在混乱狼狈的梦中,他都不敢梦这样的场景。

林简抓住床头木栏的手指不断收紧,死死咬着牙冠,不让自己泄露半分声音。

沈恪用极致的温柔,抚慰包容着他所有的棱角和硬骨。

意识昏沉漂浮,林简用最尽后的自制力和理智,才没有让自己在最后的时候胡来,但即便撤开得再如何及时,沈恪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沾染。

汗珠自林简额前鬓边成串滚落,砸下来,碎在沈恪的眉心眼尾,他怔怔地呆了片刻,而后才惊.喘不定地俯身,想去吻他的唇。

“别。”沈恪却稍稍偏头避了一下,嗓音中的哑意愈发明显,笑着说,“先让我去漱口。”

说完就要将人从身上扶下去起身,但林简却没动,看他两秒,忽然扬开被子,整个人往下蜷过去。

沈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将失力的人拽了回来,抽出床头柜上放着的纸巾,替他整理擦拭:“不用。”

“为什么不用?”林简过了很久气息才平歇一些,看着沈恪问。

他刚才感受到了,动.情的明明不只是他一个人。

“不用你做这些。”沈恪声调中的波澜褪去不少,平静而和缓地回答。

“……只能你给我做,不可以我给你?”

“不是这个意思,别乱想。”沈恪笑了一声,将用过的纸巾攥在手里,准备去卫生间扔掉,“我只是……有点舍不得而已。”

其实是有很多的舍不得。

说完不等林简再有动作,便从床上起身,到浴室重新刷牙漱口去了。

等他整理好折返回卧室,就见林简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睡眠灯重新打开,他躺在床上,很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恪。”

“怎么了?”沈恪掀开被子,重新回到他身边。

“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林简看着他,目光澄净又凝定,“也不用舍不得,我……对你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不愿意的。”

这样向人刨白心迹,对于林简而言是一样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他说完,便移开目光,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而身边的人静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轻声说:“好,我知道了。”

随后,像是奖励般的,俯身亲在了他的唇珠上。

唇齿摩挲。

于是林简就又得到了一个清爽的,带着薄荷味的晚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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