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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倾尽所有

帝台春 惊世柴 2665 2023-12-15 10:40:53

寒无见似乎动了动,谢兰因小心护好他,抬手擦了擦寒无见额角的血,发现原来是自己刚刚砸花瓶时划在手心的一道口子,血不小心弄脏了寒无见的脸。谢兰因于是毫不介意地换只手,用袖子替他揩掉血渍,小心翼翼,“你们看,他还活着,他会好起来,是不是?”

但是谁也没看见什么,当然谁也不敢说什么。

敢说的人来了,李静踏了进来,望着这般令她深感陌生与可怖的谢兰因,慢慢走到了他跟前:“陛下,您要节哀。”

“节什么哀他还没死呢!”谢兰因突然暴怒起来,指着门口,“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我知道你一心想他死,他现在这样子你满意了?滚出去,除了太医其他人都给我滚出去!”

李静瞪大眼睛,抿唇,还想说什么,面已然如同纸白。她的侍女上前将她扶了下去。

虽然无药可医,太医还是熬了一些无济于事的汤药过来,谢兰因亲力亲为,自己先尝一遍再吹了喂给寒无见,全程虔诚又真挚,好像这是什么致命仪式,好像这样做的话寒无见就能醒过来一样。但最终寒无见的手还是越来越冷,身体也逐渐失去温度,离太医说的时间又近了一些,只是到时究竟是解脱还是更深的无可自拔的桎梏,谁又说得清,或许仅仅因人而异吧。

谢兰因把寒无见抱在怀里,就这么抱着,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摸他的头和他低声说话,一边不断催促太医,一边又要求其他人都保持安静,不要吵到怀里人,好像他只是睡着了。

“……我们很快就会好了,你会没事的,你好了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们不闹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我以后好好听你的话,只听你一个人的;我知道你爱我,你最舍不得我,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的?”

寒无见的情况一点点恶化,谢兰因的情绪也愈来愈糟糕,变得越来越偏激,没人能劝,也没人敢劝,任何人都别想把他从将死的寒公子身边拉开,他抱着寒无见,任何多余的风吹草动都会叫他立刻警惕,似乎对方要把寒无见从他怀里夺走,近乎到了疯魔的地步,在他眼里只有寒无见一个事实,其他所有人都是觊觎他的敌人。

他把寒无见抱得越来越紧,用沾满泪渍的脸不断试探他愈来愈冰凉的额头,求他不要死、别丢下他一个人。太医已经束手无策,看着谢兰因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都面面相觑,感到既为难又难堪,正是进退维谷之时,门口一片白茫静寂之地,忽然传来一阵渺渺的笛声。

他是怎么进到这戒备森严的深宫来的,无人知晓,一袭落拓灰布衣,白须发,半瞎的眼睛,这无异都给他增添了不少神秘气息。

他横笛而来,踏着草鞋在雪地里穿行,门口的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突然冒出,左顾右盼,甚至还往上看了看,想判断他是不是从天上下来的,但就是从天而降的仙人也是要讲规矩的。他们终究还是迟疑地拦住了他,不确定地盘问:“……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我是什么人呢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屋里的又是什么人。”

他把笛子别回腰带,不知道哪里又取出一把羽扇,就在这冰冻三尺之地众目睽睽地晃了起来,“而第二个问题就更简单了。你从何处来,我便从何处来。你往何处去,我往何处去;我们,所有人,聚散有时,却总归是要去往同一个地方的。”

侍卫神经质地看着他:“什么你们我们神神叨叨的,你究竟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他停下扇子,指了指门:“贫道有感天召,特来泅渡他人。今日所见,原是冥冥之中早为陛下所注定。”

“什么乱七八糟,你不是瞎子吗,还能‘今日所见’?”

门开了,一位太医带着鄙夷和半信半疑的神情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瞎子弯起嘴角,路过门口那个侍卫的时候,道:“有时候,只有瞎子才能看得清。”

徐瞎子走进去,谢兰因抱着寒无见坐在巨大而花纹繁复的黑木床上,一盏灯微弱地飘忽,屋里或站或坐的都像是滞留世间的幽灵。

就在一根针落地都能闻音的空当,谢兰因血红的眼睛盯着这个刚刚进来的神棍失明的眼睛:“救活他,你要什么朕都能允你。”

不是命令,不是哀求,不是吩咐,也并非威胁,又好像全部都有。太医们望着这荒诞不经的一幕,皆没有声息。众所皆知,陛下一向不相信怪力乱神,只有人为之奇迹,若有神明也是位列下等。他甚至罔顾礼法,不从祖制,神佛无惧的人,却为了一个垂死之人如此轻信?

瞎子开口了,不紧不慢:“命在天定,运在人为。命,运尚可一夺,贫道不过要求同病人独处一室,结果很快见分晓。”

谢兰因有些激动了:“这话什么意思?你不能救活他吗?”

“陛下,贫道说了,命运,人天各一半,结果并非是完全注定,也不一定就完全不注定了,”瞎子实则手心也捏了一把汗,防止这个疯子皇帝突然站起来拿剑砍他,他赶紧又装模作样道,“贫道有话直说了,公子情况不容乐观,若不再让贫道快些作法,这生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好好好,都出去,都不要在这里,”谢兰因小心放下寒无见,他半个身体已近乎麻痹,仍然跌跌撞撞扑到瞎子跟前,吓了后者一跳,“大概,大概要等多久?”

“一个……时辰,先看看吧。”

谢兰因又充满期待地连道几声“好”,破天荒跟人说了一句“麻烦了”,简直称得上万分诚恳。然后他最后又看了躺在床上的寒无见一眼,寒无见安安静静的,他想再抚摸抚摸他,但还是攥着自己手心的伤口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瞎子听着门关上的声音,叹了一口气,掏出袖子的小瓷瓶。

谢兰因失魂落魄走出来,鲜血正顺着他的指尖一点一滴滑落在雪地,太医好容易才敢劝道:“陛下,寒公子这边既有了希望,您也不要太担心了,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不要,”谢兰因微声道。

太医上前扶他,为他把脉,惊道:“陛下,您正发热,恐是受凉已久。来人啊,把陛下的披风拿来。”

“我说不要!”谢兰因挥袖推开他,转身在门口柱子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我就坐在这里,我要等着他,他醒过来看不到我会害怕的。”

“那,臣为您拿件斗篷来吧,这里太冷了。”

谢兰因挥手:“不要不要,你们都走开,快点,这里只要我一个人守着,你们人多了会吵到他的。快走开!”

余人无法,只得走远了,留下一些亲信在暗处负责皇帝的安危。

檐外雪意浓稠,落雪密密麻麻,谢兰因靠着柱子坐着,雪飘落下他的眉眼,堆积到了他的脚踝,他带着命悬一线的希望,万般期待身后那扇门的打开。长久而持续地寂静。

不远处几座宫殿都上了灯,隔着雪幕,一切都显得那么参差,那么微不足道,一捧捧摇曳的,被不断稀释成雾霭的烛火流光。

谢兰因动了动冻僵的手腕,揩掉眉目间攒的薄雪,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那封寒无见写给他的血书,看着上面明显是笔尖发颤才书完的笔迹,谢兰因感到自己手心的伤口开始了细密而长久的疼痛,寒无见写这封信恐怕用了很长的时间,他的右手受伤了,他是怎么拿起笔来写这么长一封信,又怎么能一个字不提他们俩过去的感情的?

谢兰因展信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寒无见至死只不过说了一句“不恨”,写给他的血书,大部都在谏言他不要内战,通篇论述了地理军事民生和土地的问题,给了一些温和的意见,最后才草草谈起自己的家族,希望陛下不要因为他一个人的罪孽牵涉其他无辜,母亲年迈,兄长子侄无辜,万求陛下开恩,唯他一人死不足惜,云云,寒无见绝笔。

血书字迹清晰,谢兰因却读得极其艰难,每一个沾血的字眼都是如此陌生,如此刺眼。他再看不下去,把它蜷起收回怀里,抱着胳膊埋头呜咽了起来 。

寒无见至死都在为他人考虑,轮到谢兰因,也不过说了一句不恨,而于他自己,却什么都不留下,也没有给谢兰因剩下什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谢兰因的心痉挛起来。

颜虞渊的话隐隐约约又到了他耳畔,刺痛、折磨着他。颜虞渊说的对,他现在才真正懂得了,明白了,自己带给无见的痛苦,因为一己之私,带给他的灭顶的痛苦。可是太晚了,无见说一切都太晚了,他好后悔,如果可以,他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寒无见的命,他愿意五马分尸,受凌迟之刑,只要寒无见能活过来,他可以倾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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