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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夜色转明

帝台春 惊世柴 2926 2023-12-15 10:40:53

马车还没有行多远,一颗石子击来,在车壁上打出一击清脆的响动,马儿嘶鸣了一声,在雪地里踟蹰不前。

寒无见掀帘开车门,车夫晕在一旁,顾影站在门旁,向他伸手:“和我走一走,好吗?”

寒无见同意了。

鹅毛大雪落在湖泊上,结成一块硕实的镜面,倒映出一只在灰蓝色天空自由自在飞翔玩耍的苍鹰。

两个人沿着湖泊静静地走,湖边有一枝红梅赫然在目,花蕊凝着细冰,被顾影小心地拂开,露出一个可供人钻入的灌木丛,寒无见跟着他钻进去,一路穿过才结花苞的叶梅树,影子不甘落后地钻进来,不知轻重地落在一枝重重的梅枝上,羽翅碰碎冰凉的凝冰,雪簌簌而落,顾影抬手替寒无见挡了一下,没什么太大用,两个人都被淋了满身雪,寒无见冲他笑起来,弯起眼睛,遮挡了眼睛里始终无法湮灭的悲伤。顾影也冲他笑了笑。

一处建在半坡的木屋,顾影告诉他,这边原本是守林人的临时住所,附近的农夫经常不顾禁令来这边砍樵,上面设了这个地方,安排人轮流过来值夜,后来巡夜守卫的范围扩大,华贞几年的时候为了节流把这个位置同其他尸位素餐的职位一起黜掉了,后面变成了一处瞭望点和帝台的短暂安全屋。

寒无见漫不经心地听着,遥望对面梅林半遮半掩的寺庙和佛塔,顾影把火烧好了,把寒无见牵进去,安置在唯一一张简陋小床上,影子撞开木窗,站在窗口专心致志地啄着自己厚厚绒羽里夹杂的碎雪粒。

“冷吗,这里有些潮湿,”顾影见他并不躲闪,便把他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搓了搓,捧起呵气。

寒无见问:“你一直跟着我吗?”

“嗯。”顾影道,“我看见那个女人把你带走了。我认识她,她跟我打过架,我以为她不会对你不怀好意,但我还是有些担心。我现在就很担心你,”他拉着他的手在他面前蹲下来,“他们跟你说了什么,你眼睛一直是红的。”

寒无见走了一会儿神,“嗯”了一声,又像想起来什么,问他:“嗯,你一直跟着。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

顾影知道他什么意思,道:“我不会告诉陛下景行在这边的。”他又加上一句,“我也不知道他们谁见了你,我不敢靠太近,只是我想,如果他们威胁你,不让你走,我就强闯进去把你带走。”

“谢谢你,都不知道怎么感谢,”

“幸好你出来了,只是你看起来那么难受,”顾影摸上他的脸,用手指拂开他的头发,碰了碰他的额角,“疼不疼?”顾影问他。他的额角晚间撞伤了,没有出血,微微青紫,挡在头发下并不明显,目前为止只有顾影注意到了。

“不,”寒无见说,又改口,“有点,疼,我,”

顾影捧住他的脸,小心而笨拙地帮他吹了吹,然后耐心地看着他,寒无见一动不动坐着,冰雕石刻一般,泪水无知觉地滚落,他睁着眼睛,仿佛与他无关紧要。

“不要哭了,”顾影用手指不断拭去他的眼泪,“你眼睛有伤。你有什么伤心事,就告诉我,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就这样陪着你。只要你想,我就留在你身边永远。”

“谢谢你,顾影,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亏欠你多少了。”

顾影摸了摸他的肩膀,手臂,把他的袖子上拂,上面铁链勒出的伤痕还历历在目,“究竟都发生过什么,”

顾影万分疼惜地看着他,但是他无动于衷的脸上没有答案,只是茫然一般,也没有回答。

“跟我走吧,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们威胁你做什么,都不要管了,抛下这里的一切,去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隐姓埋名,跟我一起,让我带你离开,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什么都为你做。”

寒无见摇了摇头。

“不是你说的吗,你跟他说,你要跟我一起走,让我带你离开,你跟陛下说——”顾影也逐渐红了眼眶,“我知道你在撒谎。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在乎我,不是真的想跟我走,你只是想用那些假话伤害他,我们都知道,当他戴着面具进去,而我就在外面听着。”

寒无见握住他的手,低头落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听着。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我不难过的,”顾影红着眼眶摇头,“听到那些话我很开心。再说一遍给我听吧,就当骗骗我,我不难过。”

“我,……”

寒无见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臂,心脏传来一阵绞痛,带着细弱的晕眩,一阵风过,摇曳的火焰的光在他们之间跳动,温度只停留在皮肤表层,顾影知道寒无见内里还是冷的,血液就跟要凝结一样。不及他继续说下去,顾影当着他的面慢慢摘下面具,寒无见望着他,眼里的疼痛全然裸露,“你知道,我是顾影,”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嘴唇贴了上去,吻落伤心人久久隐忍的眼泪。

顾影的唇并不柔软,但他的气息很温暖,他吻着寒无见,寒无见没有任何举动,好像心思并不在这里。顾影的手伸进他的灰色斗篷,绕过重叠包裹的衣服,箍紧他的腰,寒无见微仰起脸,后脑抵在挑起床帘的长杆上,顾影覆唇过来,把舌尖试探性地伸进他微张开的嘴唇里,闭上眼睛认真而耐心地吻他,发出轻弱的暧昧之声,像在好奇、细心地品尝一块渴慕已久的甜糕。

骤然,寒无见伸手勾住了顾影的脖子,斗篷从他身上滑落,委落在地,然后是一件一件的衣服,黑白相间,从遮严的床帘里轮流扔出来,温暖的火光把交缠的人影拓在灰布帘子上,一阵风过,帐幔涟漪般涌动,火星纷飞,苍鹰偷走一颗衣堆里亮晶晶的糖果,歪头歪脑地衔住,蹬开窗框,扑腾着翅膀穿过梅林,飞向更高远的地方。

滚动的帐幔深处,顾影伏在寒无见身上,吻他敞开的肩膀和手指,把他的里衣继续往肩膀下推,寒无见的手碰到了他的剑,他把剑取下来,覆手,与他十指紧扣,汗渍涔涔,寒无见支开的大腿一阵紧绷,顾影红得脖子充血,在他裸露的腰侧蜷了蜷手指才握住滑腻的一小截,不停得问他可不可以,疼不疼,我还能吻你吗,就一小会儿。寒无见没有说话,他在想白日寒景行跟他说的话,失望,耻笑,难受,唯一的至亲。他抵到了寒无见腹部,寒无见敏感地喘息,继而转变为剧烈的咳嗽,惹得顾影心疼地抱紧他。

我不进去,你不要难受,顾影扶住他的身体,狂热地吻他,不断恳求他加紧一点,眼泪滑进寒无见的脖颈,寒无见被他炙热生硬地触碰,不由瑟缩了一下,旋即抱紧了顾影滚烫如火的身体。

山寺钟声在大雪和漫天的梅花中更迭,湮没,冰在暗影处崩裂,树枝折断,鲜红的花朵压歪在断枝下,碎瓣和雪片一起在地上涌动爬行,暗夜灰蓝色阴影的手指透过缝隙细而长地伸进来,颤抖着触碰噼啪作响的火焰,纷飞的浮雪和落梅在微蓝的光影中被不断地吹入那扇摇晃不已的木窗,滚进熊熊燃烧的火堆里,顾影沉沉睡着,寒无见抱着膝盖坐在床边,透过窗户遥望帝台佛塔尖端那轮正渐渐下沉的圆月,雪中帝台一片灯色,犹若深割入夜的金痕。

寒无见裹衣穿鞋,把窗户关上,闹了半夜的风雪就此隔绝在外,屋里重新一点一点变得暖烘。

他给火焰添柴,捡起顾影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整齐放在他床边,用他的剑压好,去外面打了桶干净的雪回来,用洗好的铁壶烧了,放下木桶的那一刻他感到眼前一阵强烈的晕眩,倒退两步用手勉力撑住桌子,稳住自己,拳手咳嗽起来,展开,一手的鲜血。

他不在意,掏出手帕把手擦干净,而后丢进火里烧了,一眨眼的明亮,很快消失在他淡然的眼眸里。

他穿着一身软袍只身掩门出去了,雪零碎地落着,他牵走顾影系在简陋棚子里的马,一个人孤寂地走入梅林。

明月把他孤零零的身影拓在地上不断拉长,他牵着马,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深埋雪里的断枝绊了他一跤,他自己爬起来,擦了擦脸,继续往前走。

鹰尖厉的叫声划过天际,灰色的影子在梅林上盘盘旋一阵,落在他肩膀上。

寒无见絮絮叨叨说了什么,最后跟它道:“好了,你也回去吧,回去跟他说,我走了,以后都不要再找我了,这次是真的。”

影子抓住他肩部的衣服,扑腾翅膀,似乎不允许他走,差点把他衣服撕烂。

寒无见道“好了好了”,从腰里拿出几颗软糖,攥着僵绳艰难而悉心地剥开了,喂了它一颗,影子直着脖子吞下去,喉咙发出咕咕的声音,用脑袋蹭了蹭寒无见的脸,寒无见逗了逗它,一挥手,把剩下的糖丢出去,它飞快地腾起衔住,低头看寒无见,似乎想飞回来。

寒无见道:“等着,看好了,这是最后一个,”他用力把糖掷出去,发出一阵少有的清脆快活的笑声,糖粒掉进了雪堆,影子箭一般跟随它的弧线蹿过去,用爪子在地上刨了刨,等它终于用尖喙把糖果捡起来的时候,寒无见已经不见了;他正把马牵到大道上,摸了摸它的鬃毛,翻身上马,忍着右手的疼痛,攥紧僵绳,骑着马向明月下沉的地方奔去,背影逐渐消失。

顾影醒来的时候,水已经烧好了,咕噜噜顶着盖,关紧的窗,一桶正在融化的雪,叠的整齐的衣服,是军营的手法,他身上还盖着寒无见的灰色厚斗篷,没有寒无见。他找了一圈,没有纸条,没有信,没有只言或片语,什么痕迹都没有,仿佛他从未来过。

窗外,阑珊,金痕明灭,夜色又将随白梅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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