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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出梦

无梦之森 夜很贫瘠 2423 2024-01-22 09:53:53

深夜,病房内安静,心电仪的数字无声跳动。

一人悄无声息走进病房,来到病床前。李茹仙睡得很熟,病痛令她的意识每一天都不如前一天清醒。

那人在床前站了很久,低头看着老人。人影从口袋里拿出一记针管,手指发着抖,针管几次险些滑落指间。

在针管即将抵上老人的手臂时,忽然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

“你真的想这么做吗?”

那人差点尖叫出声跌坐在地上,针管掉落。窗外冰冷月色落下,照亮这个人的脸——林星遥的姨妈,李茹仙的小女儿孟小兰。

黑暗的病房内,许濯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背后,或许已等候她多时。孟小兰腿软扶住床尾栏杆支撑住自己,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这是......过氧化氢溶液,医生、医生说,注射这个溶液可以杀死癌细胞,可以增强治疗效果。”

许濯平静问:“哪位医生?”

孟小兰战战兢兢没说话。许濯的语气温和了些,说:“是一位叫夏文的‘医生’吗?”

孟小兰惊慌看向许濯:“你怎么知道.......”

她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人竟然是个小孩。一个年轻的、脸庞仍有青涩的孩子,那目光却幽深冰冷,让人看不出情绪。

许濯说:“我猜夏文告诉你他曾经是医生,并且在你面前出示过医科大毕业证书、医师资格证和中心医院的工作证明,所以尽管他现在只是一个职业战略规划师,你也对他医学方面的说辞深信不疑。”

女人惊疑不定:“你是谁?你认识夏老师?”

许濯忽然问:“您经常看新闻吗?”

“什、什么?”

“就在中心医院附近,一名中年男人开车撞死了他的岳父岳母,原因是两位老人不认可他的司机工作,常年在他面前表达不满;不久后,男人还在上高二的儿子跳楼自杀,男孩成绩优异,半年前才从县高中成功转进七中。”

许濯走到窗边,随手用餐巾纸拿起落在床上的针管,对着微弱的月光漫不经心看了眼。

“在这之前,这位司机已在夏老师的职业战略规划课学习了近半年的课程。不仅如此,他还让自己的儿子来旁听这门课程,父子二人与夏老师私下交流甚密。”

孟小兰蠕动嘴唇:“夏老师是一位称职的老师,他帮我们分析自己的能力,指引我们未来职业和生活的方向,还和我们谈心,他的课有很多人来听,我只是其中之一。”

许濯说:“不仅如此,他还额外关注某一类人。比如那位司机工资微薄,生活拮据,常年遭到岳父岳母的贬低和打压;司机的儿子成绩优异但性格内向,作为一名插班生一直没能适应新环境,没有朋友,父母寄予厚望,学习压力大。至于阿姨您......”

许濯温声道:“星遥曾几次与我提起过您,在他心中,您非常温柔善良,即使家中并不富裕,也竭尽所能接济他和外婆,他还说您的厨艺非常好。”

孟小兰愣愣地:“你是遥遥的朋友?”

“我是他的同学。”

孟小兰苍白着脸:“遥遥心思单纯,他......他很爱他的外婆,请你别对他提起这件事。”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做伤害他的事?而且在我看来,您也很爱您的妈妈。”

孟小兰低声说:“你们都是孩子,很多事情只有在你们长大了以后才会明白。生活......是现实的,我也是为了我的家......”

许濯说:“不。这些都是夏文灌输给你的思想。在遇到夏文之前,即使你的生活不尽人意,你也从没有过伤害别人的想法。”

“你还小,你不了解大人!”

“但我了解夏文。”许濯话音冰冷,“他与你们促膝长谈,了解你们的性格,家庭,职业,然后一举抓住你们的弱点。他可以通过很多方式放大人的心理缺陷,不仅是看似真情实意的交谈。无形中引导你们进入某个特定的场景,眼神和肢体交流,一本名著上的某个人或是某句话,某一次旅游,朋友会面......心理暗示日积月累,尽管人在做某项选择时受到自童年时期起根深蒂固的思维影响,但我们永远都拥有黑暗面,当你被推到崖边,坠亡只是一念之差。”

孟小兰看怪物一般看着许濯,“你究竟是谁?你认识夏老师?夏老师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曾经我的生活一团浆糊,我每天都很累,工作完回来还要做家务,家里没有人理解我......是夏老师开导了我,在他的帮助下我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我——”

“过氧化氢溶液。”许濯忽然打断她的话,拿起那根针管。黯淡月色中,针管内的溶液微微折射光。“当溶液注射进人的身体,血液中的血红蛋白细胞含铁化合物会促进过氧化氢分解为水和氧气,人的血液容纳有上限的氧气含量,这样一针管氧化氢溶液从既无肿瘤也无脓包的部位注射进人的身体,过量氧气形成气泡阻断血流,气泡可能一路到达人的大脑造成脑缺血,从而形成永久性脑损伤或偏瘫。”

孟小兰忽地浑身如筛糠般抖起来。许濯说:“你本性善良,即使缺乏医学常识,也明白擅自为病人进行注射的危险性,所以刚才您犹豫,害怕。本性使然,您不愿做这件事。我不知道夏文具体对您做了怎样的心理暗示,但是阿姨,您的母亲已进入肺癌晚期,本就时日无多,如果您真的这样做,除了伤害您的家人,没有任何作用。”

孟小兰喃喃:“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给妈妈治病。”

“我......我真的很累,”孟小兰痛苦地揪住头发,“她每天躺在这里,根本不会有好转,再这么躺下去,连遥遥以后念大学的钱都要花完了,我每天下了班还要来看她,给她送饭倒水,端屎端尿,老公现在一听我去医院就骂我,孩子也不理我,说我不关心他......姐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么多年连个信都没有!要是有她在,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累......”

孟小兰挣扎极了,不断拿手拍打自己额头,要把什么东西拍出去似的。

许濯没有阻拦她,只说:“我为外婆请了位护工,明天起您就可以休息了。星遥之后上大学的费用您也不用担心。您只是太为家人着想,如果能多为自己考虑,许多事或许可以迎刃而解。”

“我为家人着想也有错吗?”

“不合理的负担只会压垮你的精神。”许濯声音温柔,轻轻扶过女人,“您需要休息。”

孟小兰茫茫然如失了魂魄,被扶到折叠床坐下。许濯单膝跪下来看着她,女人手脚冰凉,无神的目光落在许濯脸上,良久才有一丝眼神光。

“我现在是在做梦吗?”女人喃喃自语。

许濯低声说:“是。明早梦一醒,您就可以回家了。”

冰冷月色中,女人念念自语,声音渐渐低微。她仿佛坠入一场怪异的梦,又被这陌生的、冷淡的少年牵着走进另一场梦,那梦里没有心中嚎叫的怪兽,只有无尽安然的黑暗。

许濯站在黑暗中,看着女人沉沉睡去,转过身离开了病房。

林星遥被水滴的声响吵醒。

他出现神经衰弱的症状,难以入眠,极易被轻微的声音惊动。他眼前一片昏黑,白天巴巴坐在床边等了一天,也不知自己在何时睡去,再醒来时天仍未明,整座城市仿佛一座沉睡的黑色巨兽。

一个人坐在床边。房里的灯不能开,这个房间的灯路电线被许濯剪断了。许濯把他关在这个房间,每天给他做不好吃的饭菜,其他时间全都不知所踪。

林星遥皱起眉。他被锁了三天,感官正在渐渐变得麻木,但他模糊地对那人影感到陌生,小小地叫了声:“许濯?”

那人站起来,高大而瘦。林星遥如受惊的猫一个激灵往后退,从床上退到床下,背贴着墙。

借着微弱的光,林星遥看到那人的脸——夏文。

“星遥。”夏文开口,“你受苦了。”

他看起来仍旧是那个温和关切的大人,林星遥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低。他警惕看着夏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夏文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轻声哄慰:“你还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我是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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