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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路遥车马慢 Shim97 2659 2024-01-21 10:55:44

他不敢置信地喃喃:“……去世了?喻晓先生已经去世了?”

他和方先生重逢这么久,方先生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震惊和恐慌淹没了,连耳边的声音都开始模糊起来。

喻晓先生得了癌症,恶化太快去世,方先生会不会也这样?

路昭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岁,坐在母亲的手术室外,好像又回到了德阳县,坐在医院的大院里淋着雨。

“没能抢救过来。”

最后总是这一句话。

不、不,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方先生。

“路市长,路市长?”

耳边这个朦朦胧胧的声音叫了好多遍,路昭才缓慢地挪动眼珠,魔怔似的看过去,喃喃:“不、不……”

肖医生皱起了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路市长,回回神。”

路昭像根本看不见一样,盯着他,眼睛却没有聚焦。

肖医生的神色严肃起来,刚想再开口,方曜端着两个餐盘走了过来,将盘子搁在桌上:“阿昭,我给你打了糖醋排骨和回锅肉。”

他的声音一出现,路昭猛地回了神,一下子看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方曜一愣,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连忙拖了条椅子坐在他身边,“怎么了?”

路昭只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浑身发抖,嘴唇都泛起了青白。

方曜蹙起了眉,不顾公众场合,将他搂在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看向坐在他另一边的肖医生:“你跟他说了什么?”

肖医生:“我本来是想提醒一句,你的身体还没康复,建议你们过几年再考虑孩子。”

他看向路昭:“可是,他只听到‘癌症指标异常’,反应就很激动,几乎听不进去后面的话。”

“他以前受过心理创伤吗?像是创伤后应激反应。”肖医生问。

方曜愣了愣:“应激反应?”

他蓦然回想起那天被阿昭冲过来扑倒在地——阿昭以为他买的泡芙是别人塞过来的炸弹。

肖医生点点头:“正常人受到刺激,会在刺激消除后,很短的时间内恢复神智。但是如果以前受过强烈刺激,会留下后遗症,再次遇到刺激的时候,反应会更大,恢复神智的时间就更长。”

“你看,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肖医生看向他怀里的路昭,“这么强烈的反应,我建议是做一下心理疏导。”

方曜不由看向怀里的路昭。

路昭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整个人发着抖。

肖医生在旁提醒:“如果不及时干预,以后再遭受刺激,可能会精神崩溃。”

精神崩溃……也就是变成疯子。

方曜心头一沉,看向他:“好。我带他去做心理疏导,院里可以做么?”

肖医生点点头:“可以,你陪着他一起,到我那里就行。”

方曜应下了,又安抚了路昭一会儿,路昭总算恢复了清醒。

“方先生?”他从方曜怀里抬起头,“你……你还好吗?”

方曜压下心中的酸疼,笑着说:“我有什么事?你在我怀里这么久,大家都在看呢。”

路昭像猛然意识到这是食堂,一下子脸红了,连忙直起身,四下看看。

看他恢复了正常,方曜心中微微一松,随之而来又是沉重的惆怅。

他故作轻松,说:“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去肖医生那里检查一下。”

路昭连忙点点头:“对,你要经常检查,按时吃药治疗。”

方曜没有说穿,只笑了笑,两人一块儿吃了饭,就跟着肖医生去诊疗室。

肖医生先让路昭在外等着,把方曜叫进了诊疗室,问:“按照你对他的了解,你认为他之前受到过哪些刺激呢?”

方曜坐在椅子上,回想片刻,说:“第一个,应该是他母亲去世。”

“在他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的母亲被他父亲下毒害死。当时他母亲正要给他过生日,中毒之后他背着人去医院,但是没有抢救过来,他母亲就死在他面前。”

肖医生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着:“还有吗?”

方曜:“还有一次,是他参加工作后,带他的那位老师,在一起下乡的时候,被水冲走,在水里磕破了脑袋。阿昭背着他跑了几十里路回到县里,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硬了。”

这件事还是阿昭写信告诉他的。

他在信中看到,根本想不到这件事对阿昭这个亲历者而言有这样巨大的冲击。

肖医生继续记录:“还有没有?”

方曜再次回想一番,想起了宋悦告诉自己的,左安县的事情,便同肖医生简略讲了一遍。

肖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说:“这是另一种类型的精神刺激。他也真是不容易,普通人一辈子能经历几次生死,他这么年轻,就见过好多回了。”

方曜一顿:“要是说他自己经历生死,那还有两次。”

肖医生:“……”

他提笔继续写:“你说。”

方曜:“他被人暗杀过,一次是割了喉咙,一次是投放炸弹。前两天他看见有人塞东西给我,就以为是炸弹,冲过来把我扑在了地上。”

肖医生叹了一口气,记录完毕,说:“好了,你带他进来。”

方曜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出去。

外头走廊长椅上坐着等待的路昭一下子站了起来,走近几步:“检查怎么样?你的身体有没有问题?”

“我没有事。”方曜安抚地握住他的肩膀,“不过,肖医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路昭一愣:“问我?”

方曜点点头:“顺便也给你做个检查。”

路昭有些疑惑:“我的身体很健康。”

方曜:“……”

是啊,阿昭看起来手脚俱全、精力充沛,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年轻健康,一点问题都没有。

连阿昭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那些受过的心理伤害,只是被隐藏压抑起来了,并没有消解退散。

阿昭受了太多太多苦了。

方曜望着他,心中酸涩极了。

为什么这样干净善良的人,要遭受这样多的苦难折磨?

他忍不住伸手,将路昭搂在了怀里,抚摸他柔软的发丝:“阿昭,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路昭有点儿愣愣的,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抱住自己,说这些话。

“你怎么了?”他伸手抱住方曜,轻轻拍着他的背,“怎么突然说这些话?”

方曜抱着他,半晌,忽然低声道:“我爱你。”

路昭一愣,脸上一下子红了。

他埋在方曜肩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所以,你不用担心失去我。”方曜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也会注意不生病、不出意外,我要陪着你一直到老。”

路昭这才知道,他是看出来自己的担心了。

方先生虽然对外人很冷漠,做事追求效率,但是对在乎的人,真的很细心温柔呢。

路昭鼻子发酸,小声说:“我今天只是被吓到了。”

方曜揉了揉他的脑袋:“嗯。我们进去吧。”

他牵着路昭的手,带他走进了诊疗室,关上门,两人一块儿坐在肖医生的办公桌前。

肖医生朝路昭说:“路市长,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紧张,如实回答就好了。”

路昭有些不解,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方曜。

方曜仍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搁在自己膝盖上:“没事。我一直在这里陪你,你回答肖医生的问题就好了。”

肖医生也补充:“我从业几十年,职业素养是有口皆碑的,和方院长也算是老朋友。你可以放心跟我交流,我会守口如瓶。”

路昭只好点点头。

“我们今天才认识,先熟悉一下,聊聊天,帮你放松。”肖医生先从闲聊开始:“你是暨州人,对吗?”

路昭:“对。我的老家是暨州松明县。”

肖医生:“松明县是个怎样的地方?”

路昭回想片刻:“是个落后的小县城,大部分人还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只是县城后来建起了火车站,有外地老板投资了工厂,这才有了一批工人家庭。”

肖医生顺着切入:“那,你是怎么样的家庭?”

路昭:“我家就是工人家庭。我母亲在县里的一个大工厂做文员,薪水能勉强养家糊口。后来弟弟出生了,他就要再打两份工,十分辛苦,但我们还是常常吃不饱。”

肖医生看了看他:“那你的父亲呢?你都没有提起他。”

路昭明显一顿,整个人僵了僵。

方曜一直在旁密切留意着他,见状,立刻看向肖医生,想要开口打断。

肖医生却对他摇了摇头。

方曜只能两手握住路昭的手,默默支撑着他。

路昭察觉他的动作,转头一看,朝他勉强一笑:“我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同肖医生说:“我的父母,其实是战乱时从北方逃到南方的旧贵族,劳动改造后,分配到暨州工作。”

“由于那时候大家普遍不识字,而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最开始都得到了不错的工作。可是父亲游手好闲,成日在外打牌,不务正业,被辞退了,只剩母亲一个人工作养家。”

“只有我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的日子还算勉强能过,等生下了弟弟,日子越来越紧巴巴,父亲没有钱花,就打骂母亲。”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我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冷漠自私、欺软怕硬、懒惰成性的人。”

可肖医生并没有就此打住,接着问:“那你的父母,现在还健在么?”

路昭的手一下子握紧了。

方曜顾不上肖医生的眼色,立刻开口:“阿昭,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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