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过得很充实，也很简单。没有不熟悉的亲戚，也没有家长里短的烦心事。
以往回g市，唐榆总是很疲惫地去，很累地回。
身体的奔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回家总是会和家里人起冲突，避也避不开。
这次假期结束，精神得到放松，他回到工作岗位上，颇有点容光焕发的模样。
下属问候：“唐主管，这个年过得不错？”
唐榆“嗯”了一声，和下属讨论起春节档的电影。
总监路过他的工位，敲了敲他的桌子：“唐榆，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好的。”唐榆应道。一般总监让他去办公室都是有什么活儿要给他。他心想看来开年工作第一天就要忙起来了。
进了办公室，总监让他坐：“这个春节过得怎么样？”
“还成。”唐榆不喜欢和领导唠嗑。
总监喝了口水，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对年终奖满意吗？”
唐榆连忙说：“满意。”
不满意能加薪吗？
“那天我在餐厅碰见你，你在和星秩科技的老板吃饭。”总监将这次谈话的原因抛出来，“你是有跳槽的想法吗？”
唐榆有点儿恍惚，他以为隔了这么远，总监不会留意到他们那一桌。他问了邰星宇，邰星宇不认识总监，他就想当然地以为总监也不会认识邰星宇。
也对，邰星宇是星秩科技的创始人，在圈内是很有名的。总监只是谊兴科技的高管，也许和他搭不上话。
他有点紧张，不知道总监是什么意思：“没有啊……就是朋友。”
他和邰星宇身在同一个行业内，说是男朋友更会惹人非议。
“你和星秩科技的老板是朋友？”总监明显不是很相信，“那你先前毕业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去星秩科技？”
唐榆是学化学的，他搞销售纯粹是为了赚钱，他进公司之前，对谊兴科技也不是很了解，更没听说过星秩科技的名字。
他是在入行之后听和他同批进来的同事提及，才知道星秩科技对应届生而言是更理想的去处。
唐榆抿嘴：“那时候还不认识，而且我认为还是谊兴科技更符合我的发展需求。朋友和工作不能混为一谈。”
“哦，是这样啊。”总监点了点头，“行，我就是问问你的想法。我们销售部门是要团结一致的，当然要多沟通。”
唐榆赔笑：“是，您说得对。”
出了办公室的门，他的心情有几分沉闷。
邰星宇每次来接他下班的时候，都会把车停在离公司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是担心会被同事看见。
虽说他们在一起几乎不会交流工作上的事情，即使有，也是邰星宇单方面给唐榆讲一些经验，并不存在让渡资源之类的违规行为。但他们俩也清楚，被发现谈恋爱的后果就是会让唐榆在公司难做。
他们已经很小心了，碰见总监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况且他和邰星宇也不能一直谈地下恋情。
总监最后倒没说什么，可唐榆总觉得心里梗了一根刺。
他不知道领导会不会因此提防他，改变对他的任用情况。
他之前没有仔细考虑过跳槽一事，但也知道谊兴科技内部的矛盾，没打算长待，只是还未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
现在更是该好好打算一下了。
而与此同时，情场得意的邰总收到了秘书的辞职信。
看清“辞职信”三个字，邰星宇还以为舒言是替其他人递的辞呈。
瞥到落款处的名字时，他才重视起来。
邰星宇诧异，也不太愿意放人。秘书是和他工作来往最多的人，彼此培养默契和习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和舒言在工作上配合得很好，他扪心自问提供的待遇也算优厚。
“说理由。”
舒言说：“邰总，我打算出国发展。”
邰星宇微微皱眉，对这个理由不太满意：“出国再深造？”
“不是。”
打定了主意要辞职，舒言主动提起了私事，“这次过年，我和艾晞的事情被他家里人发现了。他家里人不同意他和一个Omega在一起，让我们分手，甚至把艾晞关在家里不让我们见面。”
“艾晞假装和我分手才拿到手机。我们商量后决定暂时换一个地方生活，远离他们的管辖范围。”舒言说，“也是他正好想去国外学习。”
邰星宇：“那你呢？”
“我到哪都能讨口饭吃吧。”舒言笑了笑，对自己的能力自信道，“您说呢，邰总。”
邰星宇不太高兴，想到又要找秘书就头疼，可他和舒言认识这么久，也把对方当朋友了，自然尊重他的决定。
若是别的原因，或许还能想办法挽留，如今的情况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打算什么时候走？”
舒言：“不着急，艾晞还在联系学校。”
邰星宇：“不着急你还这么早就递辞职信了。”
“给您留足够多的时间招人，我也能做好交接工作。”舒言说，“再说出国的话，我这边也需要花时间做一些准备。”
邰星宇：“你要负责把人给我教好了。”
舒言：“一定的。”
天下无不散筵席，可到了倒计时说再见的这一天，还是会有点难受。邰星宇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之前，带上艾晞一起吃个饭吧。”
舒言吁了一口气：“好。”
邰星宇下班后回到家，晚餐时间就和唐榆提起了舒言辞职。
“艾晞有没有告诉你，他和舒言打算出国？”
“没有。”唐榆在春节有和艾晞互道新年快乐，但并没有听说此事，“那艾晞的画馆怎么办？”
“画馆不做了的话，应该会提前办理退款。他办的是兴趣画馆，不是学生的考试培训，只要退款到位，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邰星宇说，“之前听……他表哥提起过，艾晞家的家教很严，他们俩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们都是可以依靠自身能力立足的成年人，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嗯。”唐榆说，“这周要补班，下周我去画馆的时候问问他。”
闷头把碗里的饭刨进嘴里，唐榆也把总监发现他们俩在一起吃饭的事告诉了邰星宇，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有了大事小事都和邰星宇分享的自觉：“你从一个领导的角度分析一下他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给我穿小鞋啊？”
邰星宇沉默了一会问：“那你是怎么想的？你还想继续在谊兴科技做下去吗？我之前提过，谊兴科技不是你的最优选，你后来有没有认真考虑过？”
“不是我没考虑，而是辞了职我也不知道去哪，和谊兴科技同一水平的大公司各有各的不足之处……”唐榆抬眸，“难道我去给星秩科技投简历？”
他愁苦中作乐：“我正好去给你当秘书，邰总，你看成吗？”
邰星宇在他脑袋上蹂躏了一把：“不成。”
“不是，为什么？”他本来是开玩笑，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又很不服气，“我哪儿差了？”
“你不差。但是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当我的秘书如果搞砸了事情是会挨骂的，我又不忍心批评你。”
“哦——”唐榆脸上总算溢出一丝笑，“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邰星宇定定地看着他。
唐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怎么？嘴边粘东西了？没有啊。”
“唐榆。”邰星宇问，“想过继续读书吗？”
唐榆愣怔：“读博士吗？”
“嗯。”
唐榆喝醉酒时说过的话“我喜欢我的专业，我不喜欢销售，我不喜欢对着人低声下气，我不喜欢赔笑，我不喜欢我已经在床上躺下了，接到电话留要往外赶……”
邰星宇每一句都记得。
他记得唐榆说这句话时难过得要落泪的脸和委屈的语气。
他早想问了，又疑心自己是不是管太多，盼着唐榆有需要会主动找他。
他比唐榆大两岁半，可他工作的时间比唐榆长太多，何况他身在复杂的家庭中，会比同龄人更早熟。
他在给唐榆建议时，总要在心里打一份草稿，确定没有说教的意味。
他年长一些，可以给唐榆一点引导，但他想要的是陪伴，而不是掌握唐榆的人生。
“你想读博士吗？或者你有其他想要做的工作？”邰星宇轻声说，“你可以不做销售，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在唐榆小时候，他的人生其实有很多种选择。例如他可以进游泳队，去试着当运动员。
可偏偏选择权并不在他手上。他作为心智不够成熟的未成年人，无法全权决定自己脚下的道路。
现在他成年了，他可以把握好主动权，却为了生活上的物质奔波，消耗自己的热情。
有些可能已经来不及去实现了，但摆在他面前的从来不止一种可能。
他仍然可以做选择，但他是不敢停下来。
“想的，想读博士，然后进研究所。”唐榆坦诚道，“可是读博士赚不了多少钱，更存不下什么钱，在s市的生活成本很高，我……会有同辈压力。”
“嗯，我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大概能够理解。”
唐榆想要快点赚到钱，在s市买房定居，所以他不能停下来，否则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达成目标。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邰星宇说，“我们家不缺钱，就缺一个博士。”
邰星宇食指抵住他的唇，猜到他想说什么：“你不是富二代，但有个富二代老公是不是。我们将来是要结婚的，结了婚，现在我有的一切都是共同财产了。我不是让你完全依赖我，你不需要完全依赖我，你有你自己的交际圈，你在你自己的专业上有出色的能力，我相信聪明又努力的人无论在哪个领域都能够做得很好。”
“我是想要做你的后盾，是希望我们唐榆可以在自己喜欢的道路上走得长远。”邰星宇说，“一辈子这么长，既然有条件，就去做自己想做的，找到自己真正的价值所在。也许你更适合进研究所研究，会得到比现在更多的正向反馈。”
唐榆呆呆地望着他。
他保送研究生时，他家里人都不太理解，觉得继续读书是在拖延工作赚钱的时间，增加家庭负担。
其实读博士这个念头偶尔会在大脑里闪现，但又很快被否决。
他缺少对抗现实的决心，可此刻他缺少的决心被身前的这位支持者所填补。
他发现邰星宇还挺喜欢说大道理的，但是他偏偏能听进去他的话，在迷茫中很快地理清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不去试试考博士，他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感到遗憾。
心间燃起亢奋的小火花，他重复了一遍，“我想读博士。”
邰星宇闻言笑了笑：“那就去考。”
“邰星宇，我再想一想，好吗？”唐榆搂住他的脖颈。他毕业两年多了，虽然做销售一开始很难，但他如今适应了这份工作，切换身份换一个生活环境除了客观条件允许外，也需要做精神上的建设。
邰星宇托住他的屁股：“嗯，当然要深思熟虑了。除了违法乱纪的事外，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唐榆“嘁”了一声：“刚刚还说不让我给你当秘书呢。”
严肃的氛围因为这句话陡然一转，邰星宇：“来当秘书也不是不行，还没有玩过办公室play。”
“……”唐榆嘀咕，“没玩过的play多着呢，之前说去泳池，也没见你落实。”
“哦——”邰星宇挑眉，神情带有几分揶揄，“看来我们唐榆很是期待啊。”
“我的错。”他在唐榆臀尖上捏了一把，低声道，“等天气暖和一些就补上。”
“谁期待了。”唐榆哼哼，“说真的，那我要是想去外地的学校读书呢？”
“异地恋？”邰星宇没犹豫，“那我就每个周末飞过去找你。”
唐榆打趣道：“邰总这么闲？柳姨还说你是工作狂来着。”
邰星宇自认以前在工作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比较多，但他一直觉得生活本身比工作更重要：“见家属，再忙也得挤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