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烟味，顾于漠眉头轻微皱了一下。
对面的人声音沙哑地笑了：“烟可是好东西。”
只不过在基地里，烟酒都是高奢品，尤其是前者。
他一个月都摸不到一根完整的。
说完这句，瘦猴一脸陶醉地吸了一口，半天才吐干净。
在他手指之间的烟，几乎只剩下烟头了，那点火光都快烧到他的手指了，也舍不得扔。
吸完最后一口，他小心翼翼将那丁大点的烟头藏到自己的口袋里，这才抬起枯瘦的头：“真是活太久了，首席也会来黑市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几声，难听喑哑得和只黑乌鸦一样。
对于黑市的行为，顾于漠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这里养活了不知道多少普通人的家庭。
打击黑市的行为除了会让他的履历变得漂亮以外，对于普通人没有任何好处。
在黑市可以买到许多早就该被淘汰的东西，甚至是进行肉.体交易，这里的劳动力廉价到不符合基地的规矩。
可那又如何。
那些身体有残缺的人、未成年甚至年纪过大的人，只能通过黑市接单。
除了远低于基地规定的最低时薪以外，谁还会聘请他们。
顾于漠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以雷霆手段端了黑市买卖人口和器官的窝点，却又放任黑市其他交易继续存在。
瘦猴心里也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虽然态度恶劣了点，到底还是愿意停下来听他说。
要知道他这里可是从未接待过进化者的，他痛恨那群高高在上的畜生。
顾于漠淡淡的：“你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
瘦猴露出自嘲表情：“现在四十多岁已经算是活得久的了，人类的平均死亡岁数可是一年比一年年轻了。”
“不知道首席大驾光临到底是为了什么？”瘦猴开始闻起自己手上的烟味。
顾于漠：“我听说你这里有宠物用品。”
瘦猴面色闪过诧异，他当初没看直播，没想到传言居然是真的。
这个不近人情的活阎王居然捡了只宠物。
看样子还宠得很，不然不会为了他亲自来一趟黑市。
疯子，进化者都是一群疯子。
居然养污染物，这种东西再可爱有什么用？
瘦猴整理了一下情绪，才重新开口：“你得到的情报太滞后了，我这里以前确实卖过狗粮猫粮，但那都是过期的，便宜点卖出去给那群穷得黑面包都买不起的人吃。”
大概是提到了基地刚成立那几年的艰难日子，瘦猴对顾于漠的表情好了一些。
饶是他这么无差别讨厌进化者，也不得不承认，顾于漠上任后被饿死冷死的人少了一大半。
人们总是矛盾的，他一边和那些反对者一样觉得他残忍无情不似人类，恐惧着他污染度到达临界点的那一天，一方面又受着恩泽。
强大，引人追随又令无能者恐惧。
听到他这里也没有，顾于漠面无表情转头就要走，他丝毫不在意瘦猴的态度。
他提前从研究室离开，有两层原因，一层是为了自己的存在不影响科研进度，另一层原因自然是为了出来寻找可以哄小家伙消气的东西。
刚走了几步，瘦猴的声音就从后面响起了。
“等等，我这里还有点其他的也许对你有用。”
顾于漠：“嗯？”
瘦猴去货架上翻找，又黑又逼仄的小屋子里东西堆得乱七八糟，在货架身后的小角落里，他的女儿正在安静画画玩。
听到翻东西的声音后抬起头看了看，瘦巴巴的小脸上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瘦猴嘘了一下，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好奇。
于是小女孩又低头木讷地继续画画。
掏了一会，瘦猴才找出了一团绿到近乎黑色的东西，用油纸包着，分量看起来不大，只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
他滔滔不绝地讲解起了这东西的功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绕了一圈终于要黑心开口说价格的时候，顾于漠腰间的通讯器震动了。
男人朝他摆了下手，接起通讯器，声音犹如玉石落地：“什么事？”
自通讯的那一头，传来了有些颤抖的声线。
“顾首席，研究院出事了......”
红眸瞬间冷了下来。
...
那科研小组的人都快急疯了，可是警报响起的那一刻，他们就不得不按下实验室防御机制，大门顿时锁紧，把他们牢牢保护在里面。
同时也隔绝了他们出去寻找季言的最后一丝希望。
对于他们此刻担惊受怕心情丝毫不知情的季言，正在勇猛和大章鱼战斗着。
在又一次那触手差点扫到他的绒毛后，季言终于发怒了，异能被催发而出。
刹那间整个实验室黑雾四起，比起触手更快占领了整个室内。
人头章鱼一开始并不引以为警告，每个触手都有自己的想法，呼啸着去抓那小不点。
季言在黑雾中灵活地上蹿下跳，时不时被黑雾托承一下避开长蛇一样的触手。
章鱼不仅一个头脑，它每段触手都有思想。
【抓住他的右腿！】
【撕扯！撕扯！撕扯！撕扯！】
【把他拧成麻花！】
【我想尝尝它的味道！】
【来繁殖吧，一起来变得强大吧。】
季言可以听懂触手未能成句的声音，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碎片吵得他头痛。
他第一次庆幸大部分的污染物是没有这么高智商的，它们大多数只会说饿了，快逃之类简短的词汇，是无法沟通的。
也许是因为寄生了人类的原因，这人头章鱼居然生出了几分智慧。
难怪人类这么难吃它们还争破头都想吃到。
不过他是比人类更聪明的智慧生物，才不需要进食人类来获得任何东西。
季言有些洋洋得意，他的思想总是这么跳跃。
这也导致了战斗中出现缺陷，一根触手率先发现了他呼吸间的走神，立马缠绕而上，尖端扭曲地拉长正好卷住了他的后腿，重重往地上一摔！
千斤重的力度，足够让人粉身碎骨！
它想把这小团子摔晕，然后霸占它整个身体。
其他触手自然不愿意，狰狞着扑上来想抢夺，起了内讧差点打起来。
“嗷叽！”季言发出痛呼。
浑身骨头都在疼。
剧烈疼痛后他的后腿失去了知觉也无法动弹，里面的骨头都碎了，爪子都被触手巨力卷得变形了。
触手的互相攻击给了他机会，干脆反过小短腿一扭，以十分刁钻的角度从触手之中脱出，但这也导致了他只有三条腿还能动，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这稚嫩的声音让触手们因为兴奋分泌出了更多黏液，海腥味盖过了地上尸体的血腥味，刺鼻又难闻。
触手的声音变得更嘈杂了，交缠在一起露出密密麻麻地吸盘，以及吸盘里长出的小牙齿。
这些吸盘翕动着，绝大多数还带着血肉碎屑，是刚刚进食尸体留下的人肉。
【完美的繁育皿！】
【我要在他身上产卵！我们的后代一定会非常强大！】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我的我的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最后这句恶心的话是缠住季言后腿的那条触手发出的，它滑腻地想继续上前，又在黑雾之中迷失了方向。
一片黑雾之中，季言的眼睛亮得出奇。
他甚至回头安抚地舔了舔自己后腿的毛毛，眼神之中掠过的，是来自捕食者的光。
他成功了。
这只愚蠢的章鱼。
那些触手短暂地失去了季言的方向，它们以为是这片黑雾干扰导致了它们的迷失，却没发现来自主大脑的反馈变少了。
如果触手能有眼睛，它们就会发现人头里的幽光消失了，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
在不知不觉之间，黑雾早就吞噬起了章鱼的主躯干大脑。
源源不断的高级能量被吸收，全身的细胞获得大量活力，坏死的血肉生长、骨头修复......短短数秒，那条被扭得看不清原貌的右腿又重新长好了。
自愈能力又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速度。
他才是凌驾在所有食物链顶上的存在！自从黑雾放出来的那一刻，就宣告着游戏结束。
人头章鱼被黑雾吞噬掉了主躯干，触手开始一截截断掉，它们那不清醒的脑子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掉在地上蠕动尖叫着。
可惜为时已晚，捕猎的位置彻底调转。
季言游刃有余追着这些触手。
把它们当成了章鱼小丸子一样的零嘴，黑雾也餍足收回了大半，只剩下一团慢悠悠在季言身后晃着。
季言抓住一条触手，那团黑雾就上前吞噬掉。
有的触手被一分为二，另外一截还能继续动，可它们满地乱跑也无法阻止数量极具减少，那扇困住了这些研究人员绝望的大门，也成了它的死因。
“嗝~”
最后一根触手被吞噬掉，季言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眯起眼睛舒服得呼噜呼噜了两声。
接下来又有一段时间可以不用感到空虚了。
还不等他休息够时间，外面嘈杂的声音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极好的耳力让他听到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人类呼救的声音。
“救命啊啊啊它们在这里！”
“喂喂喂？编号5501,出逃的怪物在3区出现，请求支援！”
“请求支援、请求......啊！”
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季言对吵闹的人类不感兴趣，但是一听到污染物出逃，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去凑热闹了。
粉嫩的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
也许他有机会再吃点零嘴呢？
想到这里，他环顾一圈，成功在地上一具尸体脖子上找到了一块眼熟的卡片。
他见过组长用这个卡片开过实验室的门。
季言叼起卡片，小身板努力了一会终于打开了门。
此时门外的人类也早就被疏散了，空荡荡的走廊只有他自己和墙上一些新鲜喷上去的血迹。
他抬起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高高兴兴锁定一个方向跑了过去，小短腿哒哒哒地很是轻快。
在他身后被忽视的501实验室，原本应该失去呼吸被判定死亡的助理，突然铁青着脸站了起来，同时同脚地行动，就这么不协调地往前走了几步。
黏腻的声音重新在他身上响起。
“嘻嘻嘻。”
...
收到消息后，顾于漠第一时间就回到了研究院，身上总是平整到一丝不苟的衣服，在路上起了些褶皱，这种时候他连整理一下的时间都没有，红眸带着凌厉。
“人群都疏散了吗？”
“还没有。”
“每一层都沦陷了？”
“跑出来的是污染后的千足虫，现在确定每一层都有。”本轮的护卫队负责人冷汗都出来了，跟在身后小跑。
顾于漠头也不回，声线理智到无感情般：“优先解救贡献点高的研究人员。”
“是。”负责人愣了一下，刚要拿起通讯器，就被男人接过了。
顾于漠身上看不到慌乱，他是在场最冷静的，有条不紊开始指挥护卫队的安排。
“5211到达4区，5344分出一支分队去支援5区......”
过了一会，通讯器之中传来不确定的问话。
“1区的人手不够，已经出现死亡，是否优先分配支队去......”
“不用。”顾于漠直接打断，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通讯那头的人便不说了。
1区的研究人员大部分是实习生或是资历较浅的，研究的项目也没有格外受重视的。
顾于漠的决定没有人能撼动。
优胜劣汰是正常的，可当这件事被人坚定选择出来后，似乎就变得□□残忍到让人咂舌。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顾于漠将左手一直攥着的绿油油团子握得更紧了，小臂青筋暴起，几乎要将油纸按入其中。
这是他从黑市刚获得的，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猫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