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以外，在梁田认罪后，对方忽然问了关羽一个十分莫名的问题。
他说，“为了这次的新型毒品交易，我至少提前一年部署，把运输方法，运输人员都选的尽量贴合运输环境，但你们为什么在我们运输的第一天就能准确无误的盯上来？”
“就好像你们警方内部提前得到了线索一样。”他紧皱着眉头，看上去真的很想不通。
关羽当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看着梁田被拷走，他却想到了警方内部接到的那两个线报。
在毒品进行交易的第一天，他们接到第一次线报。在毒品交易完成的时候，他们又接到第二次线报。
他先前和沈秋讨论过，这人要么不是毒贩内部的人，否则不会只知道对方要进行毒品交易，而不知道具体的交易方式。
要么……就是在试探警方，想用这些消息换来警方的信任从而成为警方的下线。
但，毒贩从良这种事作为缉毒警不管是沈秋还是关羽都不怎么相信，他们更倾向于第一种。
只是那人就出现过两次，警方能获得的消息实在太少，真要细细探究，还得等下次对方再次出现再探。
关羽甩甩脑袋，到警鼠宿舍和沈秋私聊了一阵无果后，让彭婉继续调查张婉的情况。
只不过调查结果并不尽人意，不管是新邻居还是老邻居或者是夜市街上摆摊的左邻右舍，对张婉的印象都是：坚强，有本事，时髦精致，是个好人好母亲好媳妇儿，但不熟。
至于她的两处房产，位于城中村的小平房是张婉儿子才五岁时和张婉丈夫一起搬过去的，据彭婉所联系到的张婉从前的邻居所说，一家三口是从农村搬过去的，听说是为了方便儿子上学。
邻居印象里的张婉是个十分顾家的人，一开始是在附近的饭馆里打工，孩子上学后就找了个白班保姆的工作，照顾孩子上学照顾她老公生活都是一把好手。
不过张婉和她老公的关系并不好，大概是孩子快上初中的时候，两人忽然大吵一架后分开住了，张婉带着儿子去了儿子读初中的地方陪读，她老公就继续在城中村打着小零工过日子。
不过后来这个邻居就搬走了，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其他邻居在张婉走后和她老公也没来往，只知道忽然一天就死了，平时也疯疯癫癫的没什么人愿意跟他相处。
关羽一边听着彭婉的汇报，一边用指尖敲着桌面，他肩膀上的松鼠球也陷入沉思，大尾巴无意识的晃动着。
彭婉看的眼热，没忍住上前撸了一把。
关羽这才回过神来，继续问，“夜市街旁边的房子呢？是什么时候买的？”
“就他儿子死后的第一年，贷款买的，不过她平时早出晚归，那边的邻居跟她也都不熟。”
线索好像到这儿就断了，目前所有能搜集的线索来看，这个张婉好像就是一个命比较苦的女人一样。
可一个试图用伪装来避开熟人视线的人，沈秋不相信她只是爱好那么简单。
更何况张婉还是一个生意红火的小老板，有伪装化妆这个时间，她做些什么不好？
食材不用准备吗？生意不用做了吗？
关羽虽然没说，但他和沈秋的思路基本一致。
沉默片刻又问，“张婉的儿子查过了吗？”
“昂，这个也查了，张婉的儿子叫刘警义，警察的警，正义的义。据说从小就是一个学习非常好，非常懂事的小孩。”
“小学在宁安第一小学就读，初中是宁安最好的二中，高中也是宁安最好的二十三中。我分别去他的小学，初中，高中问过。小学的老师基本都已经辞职了，留下的对刘警义也不熟，没问到什么。”
“倒是初中那边，我听说刘警义从初二就开始参加竞赛，拿过不少的竞赛奖金，按道理来说他们一家生活应该还不错，毕竟张婉那个时候还在当保姆，也有工资。但刘警义的班主任告诉我，他经常连早饭都买不起，身上也有时候会出现磕磕碰碰的，先前我没往那方面想，但是现在想想。”
“张婉和他丈夫吵架搬走的时候就是刘警义上初中后的事，刘警义的父亲刘松，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吸毒，在得知儿子有奖金后就找过去了要钱买货。”
关羽点点头，示意彭婉继续说。
“除了这些，就没什么比较特别的了。”
不够，这点线索远远不够。
只是让沈秋又多了一个疑问。
一个十分懂事，学习成绩非常好，甚至能拿竞赛奖金的学生，为什么会忽然吸毒？
“叽叽叽？”
沈秋实在是疑惑的紧，又叽叽叫着戳了戳关羽的胳膊，小眼睛冲他挤眉弄眼：来，单独聊聊？
关羽挑挑眉，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先是冲彭婉点点头，然后道，“球球想上厕所，你等我一下。”
彭婉惊奇的“呀”了一声，“球球现在这么聪明了吗，我才离开几天啊，上厕所还能给示警了。”
松鼠球冲她晃晃尾巴，小爪子把尾巴抓到胸口，软乎乎的样子把彭婉萌的一塌糊涂，立马上前狠撸了一把。
带着沈秋进入厕所隔间，关羽熟练的拿出手机递过去。
挑眉示意他开始表演。
沈秋也不客气，拿过手机就吧嗒吧嗒打字。
“几个问题：一、刘警义是否因为学习压力大而吸毒？二、刘警义粘上毒品是否和刘松有关？三、张婉是否知道儿子粘上毒品的原因？四、刘松的死，是否和张婉有关？”
毒品注射过量这种事很常见，可沈秋还是不愿意放过一点点线索。
将这些问题递给关羽看，见他点头后，沈秋继续打字：“让人着重调查上面几个问题的同时，还要调查刘松，不是说刘松在城中村附打小工？可以查一查他以前的工友。还有张婉当保姆的地方，他们母子初中高中分别租住过的房子的房东、邻居都可以问一问。”
“关队长，你相信直觉吗？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张婉，有大故事。”
关羽看完最后一行字，笑了笑。
怕旁边有同事会引起怀疑，便也在那行字下面打字道：“巧了，我也有这个直觉，不过你提的那四个问题很有用，不如我们一个一个来？”
小松鼠看完手机上的话，双爪握拳狠狠点头。
“叽！”来！
——
重新回到办公室，关羽叫来了老张，彭婉，大路三人。
“现在队里就只有扫毒这件事其他人能先忙着，有个任务我希望你们能分开去调查。”
他简单把自己怀疑张婉的事情说了，见三人都没反应才开始分布任务。
“彭婉，你去刘警义读初中的地方找他们之前租住的房子，从房东到邻居，还有张婉上班的地方都调查一遍。”
“大路，你去刘松在城中村打小工的地方，每个地方，每个工友，都不要落下。”
“张叔，我需要你帮我查张婉一家十五年前是从什么地方来到宁安的，另外刘松在十五年前是否有过吸毒史。”
“至于他们母子俩高中的地方……我去。”
三人若有所思，齐齐点头：“行。”
不过顿了顿，彭婉又问，“不过队长，具体查什么啊，我们现在就知道这个张婉很奇怪，但是往哪儿查呢？”
关羽眯了眯眼睛，将小松鼠抱起来摸着他软乎乎的毛发，声音平淡又冷静，“一切你们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都要查。”
都不是新人了，三人一听也就心里有数。
点点头，各自离开。
彭婉他们出去调查了，关羽却没法立即走开。
梁田等人虽然被抓，但因为之前已经运输过一批毒品出去，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市场，打了报告上去后，最近队里和几个区的禁毒支队，还有下面的派出所联合成立了一个扫毒小队，在各大玩乐性质场所开展突袭式扫毒，争取控制新型毒品大范围的流向市面。
据梁田交代，新型毒品的名称叫晶粉，和白粉相似，但在光亮下有反射的亮晶晶的光，有点像白砂糖，成瘾性比白粉更大，如果流向市场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目前缉毒大队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控制晶粉在市面上的流动，争取将运输出去的晶粉全部收缴。
将今天要搜查的场所布置下去，关羽才去宿舍接沈秋。
而沈秋那边，他正在和其他三只警鼠叽叽叽的聊天。
说来也是好玩。
刚穿过来的时候沈秋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三个同事的关系不太好，但要天天出去找毒品和梁田那伙人，他也没法和同事们发展同事爱，等梁田被抓，趁着关羽他们审问的时间，沈秋才开始琢磨着怎么跟同事们缓解关系。
结果……
鼠鼠的世界呀，格外单纯。
沈秋不过在日常训练中帮助了下三个小家伙，鼠鼠们就扭扭捏捏的凑近他了。
发展到现在，沈秋已经成功站到警鼠队老大的位置。
沈秋叽叽叽的回答着同事们，关于教导员新开发的扑咬训练要如何才能快准狠。
小松鼠先是跟他们叽叽叫着，吸引注意力，然后听着训导员的口令快速从地上狂奔到目标人物的面前。
举着鸡毛掸的小家伙“嗖”就到达目的地，速度极快。
根据训导员的要求，此时的小松鼠应该一个跳跃猛扑到目标任务的面部，蒙住对方的眼睛，让对方受到惊吓后再快速跳开。
但沈秋……他是个有思想的人类，先是分辨了下怎么才能更好的解决罪犯后，他直接从目标人物的裤脚钻了进去……
软乎乎的毛发贴着小腿一路往上。
光是松鼠尖利的爪子就足够对方受罪了，不过因为这是自己人，沈秋没挠他腿，而是借着布料的力道往上爬。
充当目标任务的警察同志立马并拢双腿，姿势怪异的喊暂停。
虽然有些缺德……但对于男性来说，攻击下半身比攻击脸更容易让罪犯受惊吓。
就算现在的警察同志明明知道球球是经过训练的警鼠，也感觉到对方并没有用爪子挠他，可还是下意识的捂住了下体……脑子里忍不住幻想松鼠一口咬上来的画面……然后嗷呜嗷呜喊救命。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训导员第一时间冲过去喊着球球后退的口令。
站在原地看鼠老大示范的妞妞三个双眼冒星。
关羽就是这个时候来的，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人鼠。他轻啧了一声，忍不住想：沈秋刚当警察的时候肯定是个令师父头疼的新菜鸟。
又新又菜又能搞事。
按现在这个发展，他很担心过一段时间的警鼠队会不会都变成沈秋那副模样。
不得不说关羽在某些时候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
看着训导员头疼的样子，关羽出声喊了声球球，拯救了慌乱的众人。
沈秋一听到关羽的声音就知道要出任务了，忙不迭跳出来。先站起来冲关羽挥挥小爪子，再眼巴巴的瞅着训导员。
训导员头疼扶额，无奈挥手吹口哨，“解散。”
再不解散他真怕这小家伙翻天。
解散二字一出，沈秋速度飞快的窜到关羽面前，顺着裤腿爬到他肩膀上，叽叽的说着他为什么这么晚才来的话。
关羽摸摸他脑袋以示安抚。
一边对训导员招手，“有任务，我就先带球球走了。”
训导员没好气的摆手，“赶紧吧，这小祖宗继续在家里呆着，我都怕别人不乐意来当陪练了。”
话是这么说，可训导员看着一人一鼠离去的背影，再看看一脸后怕的陪练警察，啧了一声。
“小刘啊，我觉得……球球刚刚那个示范好像不错啊？钻裤腿比扑脸好用多了。”
来当陪练的扫黄队小刘警官飞快摆手，左脸写着“你想都别想”，右脸写着“打死我都不干”，横批“你敢我就跑给你看”。
训导员当自己眼瞎看不见，哥俩好的搂上对方的肩膀：“小刘啊，听说阿姨最近在给你相亲？我堂哥的老婆的表妹的同学在大学里面当老师，最喜欢找警察当男朋友了，你看看……”
事关终生大事，小刘委屈巴巴，忍辱负重的捂着裤裆点头了。
不过沈秋并不知道这些，和关羽离开局里，他们就直奔刘警义的高中，宁安市第二十三中。
因为之前彭婉来过一次，所以等关羽说明情况后，刘警义当初的高中班主任，现在的年级主任就带着他们去了教师宿舍。
路上还在解释说，“因为先前那个小姑娘过来问我刘警义的事，难免让我想起刘警义还在的时候，就把他的东西都找出来了，你说说，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就忽然没了呢。”
沈秋抓住她话音里的重点。
学校并不知道刘警义是吸毒过量致死的？
仔细回想一下，好像彭婉确实没说过学校知道刘警义是吸毒过量致死的。
只是说，在调查刘松吸毒的时候，调查到刘警义的死亡。
沈秋若有所思，关羽已经问起老师刘警义在学校的表现。
老师已经年老，路上说带完最后一个高三班就要退休了。
提起刘警义的时候，她微微眯着眼睛，满脸怀念。
“刘警义啊，是个非常好的同学，学习成绩好，为人处世好，让我想想……”
“从那孩子一进学校开始，我就知道他以后肯定了不起。毕竟和刘警义那样优秀的学生我带过不少，只要他的成长不出岔子，肯定能有所作为，只是没想到啊……”
老师叹着气，语气满是可惜。
沈秋若有所思，从这点看来，有大好前途的刘警义不太可能是主动吸毒，难道真是刘松？
虽说虎毒不食子，可吸毒的人……脑子都被毒品腐蚀了，向来没什么理智可言，万一……那刘松可以说是罪该万死了。
沈秋带着一股怒气在背包里戳了下关羽的背。
关羽反手安抚的拍了拍背包，示意他先别气。
几分钟后，他们被老师引到了宿舍。
招待关羽坐下，老师在一个柜子里翻了翻，抱了个鞋盒子出来。
“喏，这里面就是刘警义的所有东西了。”
“本来当初是让他妈妈来拿的，不过那时候怎么都联系不上她，就先放我这儿了，一放就放了五年……”
老师不舍的将盒子递过来。
关羽道了谢才一个个翻看起来。
都是一些作业书本文具还有试卷之类的。
关羽翻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背包里沈秋也没有示警，想来这些都是普通的东西。
他便翻看起试卷作业的内容起来。
一边翻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老师。
“老师，麻烦再问一下，刘警义或者张婉跟你提过孩子父亲的事吗？”
说到这个老师愣了下，似是想起什么。
“你问这个倒是让我想起来了，刘警义才入学的时候，他妈妈就来找过我，说除了他，不要让孩子跟他爸爸走。”说着皱起眉头来。
“是了，我现在才想起来，当时张妈妈说，他父亲在吸毒，他不想孩子跟父亲再有关系。”
老师知道刘松吸毒？
关羽和沈秋都有些意外。
关羽正想问什么，老师忽然猛拍了下额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站起来到一边的柜子里翻翻找找。
“老师你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老师一边翻找一边说，“我想起来了，之前我是真的没印象，毕竟时间过太久了，学生有那么多，但现在提起他父亲我才想到。”
“新生入学我都会给大家发一个折纸，让他们将自己的目标大学写到纸上然后叠成千纸鹤交给我，等考上大学，我再把千纸鹤寄给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
“我记得刘警义写了个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学校，但是什么我现在实在是记不清楚了，但肯定很重要，不然我不会记到现在。”
二十三中几十个班，刘警义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五年间老师又带了两次新生，实在是记不住每个同学都写了哪些学校。
在柜子里翻翻找找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终于找到一个被盖起来的玻璃瓶。
瓶子里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千纸鹤躺着。
老师拿出来将千纸鹤递给关羽。
“是这个，你看看。”
背包里的小松鼠开始不停戳他的后背，关羽不着痕迹的把背包放到高处，让拉链正对手里的东西，随手将千纸鹤一点点拆开。
随着已经陈旧的纸鹤逐渐失去样貌，里面端正有力的字迹显现出来。
看清字迹的那一瞬间，沈秋一愣。
只见上面写着：“我希望能够考上人民公安大学，成功当上一名缉毒警，完成妈妈的梦想，刘警义加油！不要愧对妈妈给你取的名字！当个正义的警察！”
端正清秀的字迹仿佛还带着活泼和喜悦。
可以想象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刘警义心里怀揣着怎样欢喜。
刘警义，警义，警察，正义，正义的警察。
那一瞬间，沈秋感觉整个人都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他愣愣的站在背包里，千万种思绪朝他涌来。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那个拥有崇高理想的孩子在谈及梦想时的眼睛如何明亮，整个人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在因为吸毒死亡时，他的眼里又是怎样一点点的流失掉光亮。
关羽和沈秋都久久没能发出声音，老师看着纸上的字，却又忽然狠狠叹气说。
“我本来以为那孩子知道他父亲吸毒的事，但得知他这个梦想后，我就知道他应该对父亲吸毒的事分毫不知，也不知道他妈妈是怎么瞒下来的。”
“诶，也是可惜了，如果他父亲没吸毒，那孩子的成绩一定能进警校，日后也一定能当一个为人民做事的好警察。”
沈秋脑子里嗡嗡的，无数猜测在脑海中闪过。
他又看向那行字。
刘警义说，缉毒警是张婉的梦想，这个名字代表张婉对他的期待……
那有没有可能，刘松的死……
不，沈秋不愿意那么去推测，他不太愿意相信，能给孩子取出警义这种名字的张婉会选择杀人……
还得再查查，还要再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