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假的，这就是假的！”D-03面上重新露出了笑容，笃定了那位伟大的黎明神势必只会眷顾更加弱小的猿人。

……因为黎明神的存在,于是到了现在,连弱小好似都成了一份能用以自夸的荣耀。

D-03开始尝试有条理地分析这部分意外出现的可能：“一定是那些路比特人用摄像头监控了我的生活，并从中分析知道了蘑菇的真实用处。为了能吓住我和其他人，于是假借‘信徒’的身份,让我事后也因此多出一份顾忌，给自己留出其他求救、研究蘑菇的时间。”

因为如今对路比特人越发深入的了解,知道了那些寻常的科学技术，在最开始的艰涩后，他很快就给自己编出了一个还算是合适恰当的理由。

“确实，一定就是这样。虽然有视频,但对那些人来说,假装有异能也很轻松吧。视频一定都是假的，他们甚至能用技术造假，说不定视频都是P出来唬人的。”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信了。

至此,D-03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愉悦心情。

他哼着个不成曲的调子，捡起了地面上屏幕碎裂的通讯器，笑嘻嘻地继续学习研究路比特人的这些科技。

……

对于路比特人放出来的这部分相关新闻，D-03自然是不怎么相信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在休息了一短时间并通过食用蘑菇恢复精力后，他很快就像是过去那样,开始谋划自己的下一次报复性袭击。

D-03用手机调出了城市的地图，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空打转，像是在玩一个“指到谁下一个就去打谁”的恶劣游戏,指向在附近几个街区轻点着打转，很快就给自己确定了下一个玩闹捣乱的位置——

医院。

路比特人的医院他也不是第一次去了。

无论是因为之前被误诊为星辉真菌感染的疾病，还是在城市陷入混乱后，受伤的市民需要一个安置治疗的重要地点，医院附近也因此被政/府专门安排了不少人手，只为了能让民众维持住那最后的一点处于现代社会的安稳感。

D-03以前去了很多次。那些路比特人慌乱的样子实在有趣，那副郑重到仿佛拼尽全力和他对抗的样子也直让人发笑，为了能

让这份难得的快乐多持续一会儿，很多次他都装作不敌的样子转身离开，使得医院不同于其他诸如市政大楼、警局、农场、研究所等等场所，至今还能维持住一个还算完整的模样。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就算是为了报复那些自作聪明撒谎骗人的路比特人，再加上他也看网上的这些新闻说，那个疑似从黎明神那里得到了赐福的疾风也呆在医院里，在接收检查的同时还不忘和其他人传授信仰神明的诀窍。

D-03发誓，他这次绝对要彻底摧毁那栋该死的大楼！

他要让这群该死的骗子付出应有的代价！

“觉醒异能……这不是在这搞笑么。既然对外宣称自己从黎明神那里得到了赐福，那也该承担相应的代价了。”D-03一边朝着医院的方向感，一边冷笑着低声说出了这样的话。

“都公开说明自己的位置了，那不就是直接报点让我打上门去么。”

他的声音回荡错综复杂的下水道里，随着回响扩散的同时，似乎也沾染上了些许周边环境的阴冷黏腻，让他的每一句话都无端叫人心底发冷。

D-03不断朝着医院的方向靠近。

因为类似的事情以前也做过不少次，这段去往医院的路他也还算是熟悉。

几乎没费多少功夫，D-03就摸到了医院附近。

D-03以前远远见过医院附近的情形——手持武器的士兵围在医院附近，周边跟着加设了不少大型武器，看着就像是一些电视剧里战争时期的据点。只要稍有不对，士兵的枪口就会迅速地指向嫌疑人的位置。

一旦从井盖离开下水道，等待他的就是直直射向自己的子弹。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自然也不会以身涉险作死。

毕竟，尽管在神明的赐福下，他就算是挨了枪子也不会死，但被子弹击中后，他总归还是会觉得有些疼的。

好在他的特异能力是“控制金属”。

虽然做起恶来，没有之前新闻上看到的那个“控火”的同族方便，但路比特人的建筑中或多或少加入金属来让房屋更加坚固，他的这个特异能力用起来勉强也还算是方便。

以他如今的异能水准，他完全能做到隔空控制建

筑里的金属物品，然后扭曲变形使得这栋楼在瞬间坍塌。

D-03藏在下水道里，他闭眼用全部精神力感知不远处医院墙壁中镶嵌的金属。

随即，在感知到金属存在后，他开始尝试动用异能，试图让那些钢筋彻底失去原本的形貌，在扭曲成圆球的同时破坏整面的墙壁。

D-03嘴角已然提前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像是已经听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出现在耳边的绝望哀嚎。

然而下一秒，当他真正动用异能时，他面上的表情却在此时彻底僵住了——

不知道究竟出现了什么意外，明明已经动用了自己的能力，那些理应受他控制改变形状的金属却还保有原本的模样。无论他再怎么输出自己的异能，最后都毫无变化。

就好像凭空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和他的异能互相对抗，强行命令着这些金属维持原样，静默地保护着不远处的医院。

邪门了……

那些路比特人不会真的也从黎明神那里获得了赐福吧……

这是D-03无比排斥抗拒的结果。

路比特人有自己的文明，有自己的科技。就算是没有黎明神，他们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力量。

但D-03不同。

猿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其他任何退路，他们只能依靠黎明神，他们也只有黎明神。

如果黎明神同时也给那些路比特人带去了希望，那他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D-03下意识抗拒着这样的可能。

此时此刻，他甚至希望是这些路比特人的科技水平在危机中出现了突破，而不是神明的赐福。

然而地面上传来的杂乱说话声，还是彻底打破了他这点最后的期许。

地面上，在经历了多次的突然袭击后，这些路比特人自此也算是有了经验，乱中有序勉强控制住了医院的情况，甚至还有余力呼喊其他人帮忙——

“有猿人在附近，有猿人想要对医院下手！快分散了去找，他的异能是控制金属，就看视频里他们以前作案的习惯，一定就在附近的下水道里！快去找！”

“再来个能控制金属的人，他的异能太强了，我要扛不住了。”

“该死，那些猿人到底是从哪

里找到这么多蘑菇的？我们甚至都只能去翻医院的垃圾桶，从医疗垃圾里找星辉真菌。”

“别抱怨了，我们现在就得齐心协力，一起把那个该死的猿人抓住！含有金属的子弹没办法成功抓住对方，去个有异能的人，无论是用火还是用别的什么，都能把他控制在原地！”

“赞美我主，伟大的黎明神，请务必帮助我们，一起抓住那些该死的疯子！”

老实说，隔着一段距离，当他们的惊叫声传到D-03耳边时，显然已经算不得多清晰。

但就是这点堪称细微的声音，因为事关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明，所有相关的字句都被D-03清楚捕捉。

D-03不自觉瞪大眼，不敢相信新闻报道的消息居然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黎明神要眷顾那群丑恶的、以食人为乐的卑贱路比特人，眷顾这个毫无人性的种族？！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也能得到黎明神的赐福？！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那群肮脏的刽子手就该在恐惧中死去，他们甚至都不配向神明祈祷！

抗拒、痛苦、绝望……泪水不断充盈眼眶，诸多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充斥了D-03的内心，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D-03僵立在原地，爆发的情绪让他全身上下不自觉颤栗，甚至都没有多少力气继续站在原地。

直至几声越来越响的脚步声传来，意味着地面上不断有人朝着他的方向靠近，强烈的危机感这才让D-03勉强回过神来，恢复了些许神志。

D-03看着不远处的井盖，意识到很快就会有人打开它进入下水道，他勉强克制住自己心里的不甘，转身彻底没入了更浓重的黑暗中，背离医院开始了自己的逃亡。

只是随着路比特人觉醒异能后，连带着给他们这些猿人带来的问题和麻烦一直都存在。

短暂的奔跑确实让他暂时以往了这份痛楚，但随着脚步停下，当他靠着墙壁喘息着恢复体力时，这个麻烦的问题再度跟着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D-03又有点想哭了。

因为黎明神的赐福，他们才有了如今和路比特人对抗的可能。

于是当这些赐福平等地落到了猿人和

路比特人身上后，这也意味着作为猿人的他们反而失去了唯一的优势，意味着他们这个种族的未来势必将再度落入下风。

这怎么可以……

明明是黎明神给了他们希望，给了他们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和可能，祂为什么又要擅自收回这份特殊的恩赐，让他们再度陷入绝望之中。

在这份强烈的、对现实的抗拒中，原本的感激化作他如今的痛楚，并在最后转化成不满与气愤。

是啊，祂凭什么这么做，祂凭什么这么对待自己？！

祂凭什么擅自给予他们希望，又擅自将这份希望收回？！

愤怒之下，D-03甚至一度想要诘问神明。

D-03冷着一张脸，即便面上仍带着软弱的泪痕，大脑还是在此刻快速运转，很快将注意力仿佛在了另一个熟悉的同伴——A-19身上。

和他不同，A-19似乎更得黎明神的喜爱。

就是当初两人逃出味美饭店的时候，对方都额外得到了神明的指引，这才使得他们顺利逃出了餐厅，给他们争取了熟悉这个未知世界的时间。

如果是更得神明喜爱的A-19，那他一定能和神明对话，问清楚黎明神将力量赐给那群路比特人的原因，甚至劝告祂收回这个糟糕的想法。

D-03这么想着，像是想到了种族存续最后的希望与可能，当即精神一震生出了最后的希望。

他回忆着过去和A-19有关的记忆，想到了几个对方可能待着的位置，当即忙不迭地逐一找了过去。

……

和其他猿人飘忽不定的行踪不同，在彻底解放了美滋味农场后，A-19对袭击杀害路比特人这件事很快就没了兴趣，反而每天都专注于向黎明神祈祷，像是彻底没了哪怕半分报复心。

这在D-03看来属实不大正常。

不过也正亏了对方这个反常的举动，A-19的行迹相比起其他猿人来说都更加好猜。

只要朝下水道里蘑菇最多的位置找过去，多找几个蘑菇繁殖点，最后一准能看到A-19这个人。

D-03这次就是通过这个方法，在接连找过一片红光遍地的蘑菇丛后，最终在蘑菇丛中看到了被红光笼罩全身的A-19。

D-03赶紧走上前，今天他势必要弄清楚黎明神到底是怎么想的。

D-03轻声呼唤：“A-19，A-19，你快别在那成天祈祷了，现在外面出事，我继续得到你的帮助。”

蘑菇丛中，出于对蘑菇的虔诚，作为狂信徒的A-19哪怕是听到了D-03的声音后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直到最后一句祈祷词被他完整说出口，这一次的祈祷仪式算是正式结束后，他这才从蘑菇丛中站起身，颇有些不悦地转头，看向这个打扰了他做礼拜的意外来客。

A-19皱眉，尽管看着不是很高兴，可出于同族的情分，最后到底还是出声问明了对方的来意：“怎么？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到A-19的声音，此时的D-03当即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的可怜孩子。

他整颗心都被委屈的情绪塞满，他像是没看到对方面上的不悦，当即快速说明了自己专程过来的原因：“A-19，你有没有看到最近路比特人的新闻？你知不知道，神明的赐福不再是专属于我们的东西了！”

“黎明神居然赐予了那些可恨的路比特人与我们同等的力量！我们失去了和路比特人抗衡的可能，我们以后说不定还会再度回归原本的悲惨命运，继续在新的农场里被当做肉畜饲养！”

“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没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A-19，之前就听你说，你能和黎明神交流，你能不能帮我问问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顺便帮我们劝劝祂，和祂说清楚这件事带来的糟糕后果？”D-03期待地看向A-19，他已然把对方当成了最后的希望与可能。

能和黎明神交流对话——这么多猿人里，据他所知，也只有A-19能做到这件事了。

然而A-19的反应出乎他的想象。

在他预想中，A-19可能会成功，同样的，A-19可能也会失败。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可能——作为他的同类，作为同属命运共同体的猿人，A-19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

“询问伟大的黎明神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劝告那位伟大的神明改变自己的主意？”A-19冷冰冰地回答道，“别想了，我才不会让你这些写

满了私欲的想法，传达到神明耳边！”

确实，在听到D-03说，他们未来可能还会被作为肉畜圈养的时候，他确实是愤怒的。

但随即，随着D-03最后那几句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后，比前者更加汹涌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填满了A-19的心房。

A-19紧盯对面愣在原地的D-03，丝毫没理会对方此时的心情，径直诘问出声：“人类怎么能妄图主宰神明的想法！你怎么能对黎明神这般不敬？！”

“我警告你，D-03，如果再有下次，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会丝毫不顾及任何过去的情面，让你清楚知道渎神的下场！”满心只有黎明神的狂信徒，毫不留情地说出来这样的话。

——在这一刻，在A-19心中，那份虚无缥缈的信仰居然高过整个种族未来的命运。

D-03不自觉瞪大眼，不敢相信A-19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D-03难以置信地强调道：“可……可那是我们的敌人，那些路比特人是我们所有猿人的敌人啊。现在他们获得了同等的力量，这意味着我们将再度陷入困境之中！”

“所以呢？”A-19平静反问，“如果这是黎明神的旨意，如果祂就是想让那些路比特人也能取得同等的优待，作为祂的信徒，那我自然也无条件地拥护他所有的决定。”

“当然，如果你不满，你大可直接背弃这份信仰，直接放弃所有黎明神赐予的力量。但你敢么？”

D-03说不出话来。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许久后才抬起头，像是个老旧的机器人一样绝望地来回重复道：“你怎么能这样，A-19，你怎么能这样？”

“你可是个猿人啊，你和我……你和我以前可是朋友啊。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一切？”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知道自己之后无论说什么都毫无用处，于是D-03也彻底失去了辩驳的气力，用虚弱破碎的声音难过地说出了这几句话。

A-19依旧不为所动。

于是D-03眼底的光自此也彻底黯淡了下去。

他不再出声，只是颓唐地转身想要离开。

不过，D-03刚才的那几句话到底还是起了点作用。

可能是出于两人之间最初那份于危难中结下的友谊，就当他彻底走出A-19的视野前，A-19低声地提醒了一句：“D-03，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那我只能最后提醒你这么一句——”

“千万、千万不要意图违逆神明！”在这一瞬间，他面上闪过挣扎的神色，并在最后归于死寂。

这大概是作为狂信徒的A-19最后仅剩的那点理智了。

然而D-03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把这句真心的提醒归结于不满的警告。

……

电脑前，楚黎不断转换主视角，以此来观察城市中，这两个不同种族的NPC的各自情况。

得益于这次放开了技能，使得每个给他贡献了信仰点的NPC都能享受到技能的作用，游戏里所有NPC都陷入了疯狂中。

人类NPC不敢冒着失去异能的风险背弃自己的信仰，只能埋头更加狠厉地对付异族NPC。

而异族NPC则因为人类NPC的多次突袭生出恐惧，为求自保跟着贡献出了自己的信仰。

屏幕正上方的信仰收集进度条终于有了反应，从最开始的0%变成了0.1%。

……没办法，因为猿人的数量实在算不上太多，直到这些异族NPC也成为自己的信徒后，信仰收集进度条这才有了变化。

不过他的信徒虽然数量变多了，但游戏里的这座城市反而变得更加混乱了。

两个种族之间的摩擦在双方都得到异能后，开始进一步升级，导致建筑物大范围坍塌。

这看着比之前异族NPC没得到异能时还要更加糟糕。

唉……这可不行啊……

既然都是他的信徒，那就理应为此放下仇恨，专心一起为他传教、帮他继续推进信仰收集进度条才对啊。

这天天打打杀杀的，信徒之间毫不留情地互相厮杀，这看着多不合适啊。

在最开始，双方种族之间的这份仇恨确实是信仰出现的萌芽。但现在信仰平等地出现在了这两个种族间，那么这份仇恨就成了他继续发展信仰的阻碍了。

……真麻烦，就不能像是上一轮游戏的人类NPC

和丧尸NPC一样，为了他这个唯一的神明献出所有，忘却仇恨与本能么？

之后到底得怎么做才合适呢？

他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技能，给什么标签额外加点，这才能让这两个仇恨的种族清楚意识到，在神明面前，世上所有种族的命运都是一体的呢？

要不加点“魅惑”？在上一轮游戏中，那些不同种族的生物就是这么打破种族间的藩篱，彻底融为一体的。

可要是来回就一个加点流派，就是他也会觉得乏味啊。

本就没意思的游戏变得更加没意思，弃游又因为沉没成本不想放弃。

想想最后发展的跟上班一样，不是他玩游戏，而是游戏玩他了。

不行，必须得想想其他的办法。

究竟怎么样才能让两个对立的宗族融合到一起呢……

不对，等等……融合到一起……

有了，要不就加点“融合”把。

把城中所有多余的蘑菇、菌丝都融合到一块儿，弄出一只能吓住所有人的怪物，恐吓所有NPC。

灾难面前人人平等，等这些NPC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蘑菇彻底寄生、毫无逃脱的可能，就该听他的话帮他向外传教了。

既然这些NPC在这之前，会因为仇恨献出自己的信仰，那么之后肯定也会因为更加浓重的恐惧与绝望，彻底放弃自己的所有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