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滋味农场里,警局的警察依旧穿着常服等在农场内，尝试等到那两个潜逃的猿人上门寻仇。
按照警局的专家研讨出来的结果，在取得了足以让自己翻身、杀死过去欺负自己的路比特人的力量后,那两头猿人势必会回到农场报仇,报复自己过去作为肉畜被喂养长大的痛苦与屈辱。
然而事实是，这些便衣警察足足在农场外等了好几天，连带着政府也在下水道间逡巡搜索,无论是A-19还是D-03，他们都没能看到任何一个带着这两个编码的猿人。
像是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被两双隐匿在暗处的眼睛看在眼里,以至于那两头猿人巧妙躲过了所有的搜捕,至今等不到半点相关的消息。
……要不是最近城市里再没听说过类似的杀人案件，他们恐怕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那两头猿人的犯案动机，这两个可怕的杀人犯早已将目标放在了其他无辜同胞身上,开始了无差别地杀人行凶。
还是再等几天吧……
毕竟他们也没有其他相关的消息线索,也只能是继续在农场附近苦等了。
……
城市地下，下水道系统中某个还算是宽敞的空间里。
在大片长满了墙壁、地面的奇异蘑菇间，A-19和D-03此时就静静地跪伏在地，开始日常的祷告。
在逃离了农场后，因为路比特人的搜索,为了能让自己的能力彻底觉醒，最近两人一直都辗转游离在这些随机分布在下水道里的蘑菇丛附近。
饿了就在自行请罪后摘下几朵蘑菇食用，渴了就直接喝边上的污水。
……虽然最近日子是比较艰难，但也勉强还算能活得下去。
得益于黎明神给予他们的庇佑,所有身体上的痛苦与疾病都被尽数治愈，即便生存环境恶劣，两人看着倒也勉强还能算是健康。
只是蘑菇似乎并不能供给他们生存必须的所有养分。
即便胃袋被蘑菇填满，仿佛永远都不会褪去的饱腹感让他们再不会觉得饥饿,但在没有营养液喂养的前提下，或许是身体还在发育需要大量的营养，他们的身体还是不免开始虚弱下去，面色跟着不断变得苍白起来。
在结束了日常对神明
的虔诚祷告后，又是一顿鲜美但无甚意义的蘑菇大餐。
D-03实在有些受不了这压抑的环境，蘑菇在黑暗地下不断晕出的红光就像是永远都不会褪色的血光，越长越多的蘑菇也在压缩他的活动空间，这一切都让他恍惚回忆起过去在农场里被喂养的痛苦日子，即便在本身信仰的支撑下也坚持不了多久。
“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去地面上啊。A-19，我们的能力差不多在前几天就已经全部觉醒了，现在我们还不能离开这里么？”D-03直呼A-19的编号，他转头看向另一个仍旧真心实意跪在蘑菇前的同伴，出声询问对方的建议。
……因为从小生长在农场环境下，他们从来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寓意美好的名字，以至于在逃离农场后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对方，最后只能可悲地沿用自己过去的商品编码。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是因为两人在A-19的指示下安全逃离，还是说最开始A-19用计杀死了路比特人取得了威信，最开始显得更加理智成熟、占主导地位的D-03反而落了下风，每每行事都开始询问A-19的意见。
类似的问题他在前几天也问过了好几遍。
只是当时的A-19每次都回答说“神明并不建议”，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得到什么新的结果。
不远处，A-19依旧跪在原地，直到在心里默默说完最后一句真心实意的赞美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出声回答，转告神明的话语。
“可以了，我们今天就能上去。神明告诉我，如今农场内的其他同胞也都生出了同样的异能，现在正是我们回去的时候。”说着，A-19面上狂热的神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浓重，此时的他全身心都放到了那位神明身上，“我们一定能联合其他同伴，惩治那些该死的异端，让我主的名号传遍整颗星球。”
“我们一定也能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尊严和自由。”大抵这在他心里就是个不大不小的添头，在他看来远没有前者来得重要，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居然还显出了几分低落，像是提不起多少精神、纯粹只是敷衍同伴的样子。
但D-03显然不介意A-19此时的语气。
得到能离开下水道回到地面上的肯定回答，狂喜冲垮了他的理智
。
像是羡慕，又像是什么不可言说的嫉妒，D-03在接连说了几句“太好了”的感慨后，装说是不经意地出声询问道：“对了，A-19，你到底是怎么听到黎明神的声音的啊？明明都是信徒，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诀窍？”
然而A-19的反应看着依旧平静，像是没听出来对方话里的意思，甚至还额外带上了一点近似谴责的意味：“因为你还不够虔诚。”
“你还没有从身到心地将全部的自己献给黎明神，你还不是个合格的信徒。等你什么时候能发自内心地信仰祂，就能我和一样听到祂的声音了。”
和A-19一样么……
D-03回忆着这些天A-19的反应，他看着就不像是个正常的人，所有的欲/望和喜恶全部关注在同一位不存在的神明身上。
而且，他感觉最近的A-19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大对劲……像是凭空就学会了很多过去没人教过的复杂词汇，无论是日常对话还是向神明祈祷，有时候有些词句他都有些听不大懂。
就好像A-19在他眼皮子底下换了个芯子一样。
想想还真有点莫名可怕。
这么一想，反正A-19一直在自己身边，对方也不会对自己的生命安危视而不见，能不能听到黎明神的声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只是这些丧气话他也不敢对着A-19听。
“这样啊……那我以后继续努力。”含糊地应了一声后，D-03不再吭声，装出一副正在祈祷的样子，不再和A-19搭话。
……
明明是在封闭下水道里，但就像是能听到神明的警示一样，A-19也能在这个日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凭空得知外面的天色和时间。
为了尽可能保证安全，在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那些环绕在周身、拥有神明气息的蘑菇，A-19是等到了外面天黑后，这才叫上了D-03，一起动身前往农场的。
像是有一张城市下水道的分布地图被刻录在A-19的脑海中，他带着D-03，在对方于复杂的管道间尚还一头雾水的同时，最终找到了一个和农场离得不远不近、但却没有监控设备的出口，爬出下水道。
两人一齐朝着农场的方向走。
得益于最近三餐顿顿吃蘑菇、以及在下水道里和蘑菇长久近距离的接触，A-19的异能已经能连带着带上另外一个人一起隐身。
A-19抓着D-03的手，两人在夜色中一齐偷偷摸摸地朝着农场外供农场主居住，同样也是供农场主监控农场、顾客挑选商品的房屋去。
门上的锁凭空化成铁水滴落在地面上，这扇门显然无法阻挡这两个趁着夜色前往的客人。
……虽然不像是A-19这样的狂信徒，更快地获得了更强的力量，但如今的D-03异能也确实有所增长，足以支撑他操控更大数量的金属。
随即，在两人推开门进入房屋后的瞬间，D-03还不忘迅速操控着地上的铁水变回一把没有锁芯的坚固铁块，牢牢替他们把持住这扇通往农场外的大门，以此来防止屋内的猎物逃跑。
在做完这一切后，两人这才朝着屋内的方向去，顺着神明的指引精准找上了监控室内的便衣警察，真正开始动手。
此时，在黎明神不厌其烦的指导下，D-03已经能做出一把像模像样的刀具了。
他们不断靠近坐在座椅上的人，锋利的刀刃在无形之中抵上了路比特人和猿人一样脆弱的脖颈，看不清具体轮廓的手掌精准捂住了对方的嘴。
于是自此，被狩猎的猎物这才发现了猎人的存在。
身下座椅上的金属部件不断扭曲着拉长，看着就像是四五条蜷曲在路比特人周身时刻准备觅食的毒蛇，并在最终不断收紧。
值班的警察甚至都听到了自己的骨骼在金属挤压下发出的哀鸣，怀疑自己最终会死在这冰冷金属的绞杀下。
所幸，伴随着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轻声说出口的阻止语句，他到底还是没被绞断脊椎。
“够了。”A-19如今白得甚至都不像是个活人的脸凭空出现在空中，发白的嘴唇蠕动间不断吐出阻拦的字句，“之后他们路比特人警局那边一定会过问农场这边的情况，现在还远不是对上他们的时候。”
“我们恐怕还得暂时留他一条性命，以此来应对警局那边的盘问。”
“行，那我听你的。”D-03到底还是听进去了A-19的话。虽然心有不
甘，但最后还是压着脾气应了声。
两人额外取来绳索捆住这个值班警察的手脚限制对方行动，之后还不忘取来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切割下分量合适的布料牢牢堵住对方的嘴。
在彻底解决这一切后，他们很快离开了房间，去搜寻此时房子里其他的路比特人。
他们再度凭空消失在原地，就像是最开始进门时继续行动，全然不知道这给这位值班警察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无论是这个比先前更加强悍危险的能力，还是那句被A-19轻描淡写说出口的和警局相关的内容，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们先前的认知。
哪怕是警局内部最糟糕的猜测，都没人去想过，这两个理应和外界没什么实际接触的猿人居然懂得这么多。
以至于看着就好像是其他正常生活在城市中的路比特人。
如果不是过去真的看到过这两头猿人在农场里被喂养长大的视频，他怕是都要忍不住怀疑，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其他路比特人培养出来的专业杀手。
等到这个农场彻底落入那些猿人的掌控中，如果警局对农场内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那这座城市可能就有危险了……
……
A-19和D-03在楚黎的指引下，很快就彻底解决了地图上表明的所有异族NPC。
接连打字吩咐两个信徒控制住所有的异族NPC，楚黎当即马不停蹄地找上其他被专门养在小隔间里的“新产品”，操作着A-19循着他之前看到的异族NPC的动作，把他的这些信徒全都放了出来。
当然，这个游戏的目标就是为了收集信仰度，在做完这一切后，楚黎也不忘吩咐，让他的这些信徒都额外带上蘑菇，去往农场的各个区域给其他人类NPC传教。
在操控着他唯一的狂信徒NPC处理好了农场所有的麻烦事项后，他这才有心思继续推进游戏，让这个世界沿着他的计划进入下一场混乱中。
楚黎操控着狂信徒NPC回到了监控室，单独找上了那个被牢牢锁在座椅上的异族NPC，强行拿过了对方的手机解锁，登上了对方的社交账号。
现在，就是他的蘑菇作为救世主登场的时候了。
……
监控室内，被强
行控制在座椅上的值班警察看到了去而复返的A-19。
明明是被养殖长大的肉畜，对方却无时无刻表现出了自己对于这个路比特人现代社会的熟悉度。
值班警察眼睁睁地看着A-19伸手在自己身上不断摸索，并在最后从他口袋里摸到了通讯器，熟稔地点亮了通讯器的屏幕。
明明有着意味着不同命运的截然不同的身体结构，A-19在此时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在路比特人社会中浸淫已久的老油条。
值班警察感觉到自己的嘴里塞着的异物被强行扒开，他的脸被迫直直对上通讯器的方向，都没能在解锁上僵持太久，A-19就熟练地通过了通讯器上的面容解锁功能，强行打开了他的手机。
而这一串足以让任何人心惊的操作，至此却还只是将将走完一个开头。
值班警察从未觉得时间会如此漫长而煎熬，当着他的面，他看到了A-19熟练地打开了通讯器上装配的各种社交软件，并开始使用他们路比特人的工具开始交流。
他亲眼看见，没接受过任何教育的A-19打开软件输入了一段文字，随即取出一朵过去被用以投喂农场“新产品”的古怪蘑菇拍了张照片后，用他的社交账号开始向外传播消息——
【#星辉真菌感染#我好像知道患上星辉真菌感染后要怎么处理了……昨天我不小心就被传染患了病，本来高烧不退晚上觉都睡不好，结果机缘巧合之下吃了这朵蘑菇后，没多久就立马退烧了。大家快都去试试啊，这种能救命治病的蘑菇，我真是希望全世界所有人都能知道。[图片]】
这个理应什么都不知道的猿人，居然还会打tag？！
“你在干什么？”值班警察的声音显得无比虚弱，他难以理解如今发生在眼前的这种种画面，以至于生出仿佛生出梦境的恍惚。
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
这种蘑菇过去还被当做饲料，被投喂给猿人。如果说想要对路比特人不利，这种无毒的蘑菇充其量最后也就是在路比特人的食谱里额外添加一个食材。
压根就没有用处。
可如果真的没有用处，A-19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地用他的社交账号，发布这么一则似是而非的传闻呢？
值班警察人思索许久，最后才勉强找到了一个看着勉强算是合理的原因。
值班警察出声劝告：“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星辉真菌感染的，但你这是想要把现有的研究引导去往错误的方向上么……你有没有想过，没有意义没用用处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拆穿，而且，你们猿人和我们路比特人身体结构相似，你们早晚也会得上这种传染病，最后倒霉的可是所有人。”
和猿人杀人这种小范围事件不同，星辉真菌感染的波及范围甚至能影响全星球的人，出于对种族生命的维护本能，哪怕处于弱势，他还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样的警告话语。
“错误的方向？这怎么可能是错误的方向呢，这可是能彻底把我们两个种族联系在一起的办法，这可是能让我侍奉的神明登上至高途径的方法。”狂热在瞬间涌上A-19尚还稚嫩的面容，这种扭曲的神色让他看着无比狰狞可怖。
A-19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祷告的姿态，迷醉癫狂的语气将这个本该圣洁无比的画面尽数撕碎，露出底下的歇斯底里：“这是伟大的黎明神赐予这个混乱世界的和平。”
“一样的，我们大家都会是一样的。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我们正在不断变得相似，我们都在成为神的子民。”
“——这怎么可能是没用的谎言呢？”A-19直勾勾地盯着值班警察，因为心情舒缓而放大的纯黑瞳孔正中，倒映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值班警察被惊在原地。
A-19的话在他听来颠三倒四难以理解，实在无法想象对方究竟出于什么样的逻辑和想法，最后居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但生物求生的本能却在不断地提醒他、警示他，用近乎惊恐刺耳的尖叫催促他——
“你必须得弄清楚这几句话的意思，你必须得弄明白他口中叙述的究竟是个怎样的未来”
“等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值班警察莫名意识到，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以至于开始刺耳，“你刚刚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一样，什么和平，什么变得相似。”
“站住，你告诉我，你刚刚究竟说的什么！”
激动之下，连带着
坚固的座椅都被他的动作带着往前挪动。
大抵是他的反应太过突然，一时间A-19居然都没能反应过来，一个不小心磕上了座椅上用来束缚固定囚徒的铁条上尖利边角。
因为过去绝大多数养分都被供给体内菌丝繁殖繁殖，失去营养使得A-19的皮肤开始变得苍白脆弱。
只是这一个触碰，干薄的皮肤就被划开了一个口子，最终流出些许被固定包含在这层皮肤里的事物——
那不是手臂上毛细血管破裂后会流出的鲜血。
没有任何一种生物的鲜血会表现出这样苍白的色调。
它看着像是蜘蛛吐出的白色细丝，它看着像是被风吹落在地的一捧柳絮，它看着甚至像是什么细长成群的白色寄生虫。
它看着独独不像是正常生物会有的鲜血。
白色的菌丝从皮肤的破口出流出，就像是一只破了口不断向外倾倒内里物品的面粉袋子。
它们大片大片地从唯一的破口里流出，就好像这具本该包含着无数结构器官的身体里如今只剩下这个。
失去内里为数不多的填充物，连带着A-19原本看似饱满的手臂也开始不断干瘪下去，最终只留下一层空荡荡的人皮挂在骨骼上。
所幸神明一直都是宽和且慈悲的。
对于自己如今唯一的狂信徒，那位伟大的黎明神显然也很是爱护。
那些垂落在地的白色菌丝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看着祂的狂信徒像是一只漏气的气球一样开始干瘪下去，当即聚合在一起爬上A-19踩在地面上的双腿，顺着身体体表的轮廓不断向上，最后一拥而上从那个唯一的破口往里挤。
A-19的手臂再度恢复了原本的饱满，变回了原本正常的模样。
……得益于神明的眷顾，那个唯一的破口甚至在这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消失无踪，像是唯恐内里的组织再度流出。
只是值班警察的状态看着就有些不大对劲了。
……他似乎终于知道A-19面色苍白的原因了。
此时此刻，亲眼见证了这违背常理的一幕，值班警察瞳孔骤缩，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他已经没有额外的精力去思索蘑菇和星辉真菌感染之间的关系了。
他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词——
“一样”
他以后……也会变成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