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你在骗我对不对？你这一定是在说谎，妄图以此来恐吓我。”在亲眼目睹了那大团取代血肉填满了猿人内里的白色菌丝后，对着这样一个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未来,值班警察惊恐之余,心底只剩下抗拒，实在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怒斥出声，开始笃信这就是对方用来蒙骗自己的谎言：“不要胡说八道了,之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相信的！”

只是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心底的真实情绪似乎远没有他话语中表现得这么镇定。

明明口口声声说相信这是谎言,值班警察面上的神色却比他口中的骗子还要来得仓皇。

对面不远处，A-19面上的神色依旧平静。

A-19半垂着眼看着眼前的路比特人，居高临下俯视的姿态让他看着居然也多出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慈悲：“你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么？你真的如你说的那样确信么？”

“算了……无所谓了,这些都不重要,反正所有的一切都会通向最后同一个结果。我等着未来和你一并侍奉那位至高的神明。”A-19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说到最后似乎是想到了未来整颗星球上的人都一齐供奉黎明神的画面，末了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这反而更让值班警察觉得心惊。

明明没有半句辩驳，明明没有任何争吵，但这个堪称和谐的氛围却只让他心下越发不安,那个带着满足意味的微笑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值班警察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开始语序混乱地道歉，妄图以此来换取安全：“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变成这样，我真的不想死。”

“我知道我们路比特人过去食用猿人的做法不人道，无论你们生出什么样的念头，想要怎么惩罚我们,这些都是我们活该。但就是监狱都会给死刑犯一个赎罪的机会，我愿意做些什么给自己赎罪，我甚至愿意配合你们行动，你们之后也放过我好不好？”

“我真的，我真的不能变成那样……如果失去了血肉，如果失去了自己……会死的。”无意间，他的本能让他在这一瞬触及了些许最为重要的真相。

然而对面的A-19依旧不为所动。

大抵是过去在其他同类身上见惯了这种面对死亡时涕泗横流的模样，这几句凄惨绝望的哭嚎声在面对A-19时显然毫无用处。

A-19微笑着解释出声：“哭什么，怎么会死呢。”

“只要信仰黎明神，只要愿意献上自己诚挚的信仰，你甚至能获得永生。”说话间，彻底没了温度的指尖轻轻划过路比特人那张类似某些食草类牲畜的脸，高高在上的态度就像是在抚弄一只路边的宠物，直叫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在这一刻，值班警察听着这全程堪称温和的语气，恍惚觉得自己真的在与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对话。

值班警察下意识压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至此再无法欺骗自己：“可我……可我只想变回原本的样子，我不想获得什么永生，我只想变回原本的样子。”

“星辉真菌感染应该就是你们弄出来的东西吧……你们怎么能用强迫的方式来传教么？一个教派，怎么能不给别人选择的机会，就擅自代替别人做出决定呢。你们就不担心这样得到的信徒，都不够虔诚么。”到了最后，连说出口的威胁都是软弱无力的样子。

究竟是什么时候隐隐意识到的问题呢……究竟是什么时候感觉到自己身体上出现的异常反应呢……

体温开始逐渐升高，哪怕戴上了小型空气净化器也没有改善。

耳边时不时出现嗡鸣，就好像听到什么含糊的絮语。

而那从A-19身体里流出来的大团白絮，又和最近网络上流传的“星辉真菌感染”看着何其相似。

疑似感染上星辉真菌的他，最后会不会成为一个和A-19一样的怪物……

如果这就是那位所谓的黎明神赐给众生的福祉，那他宁愿一无所得。

永生……信仰黎明神，变成那副样子的永生……

最后永永远远活下来的人，真的还能算是自己么？

值班警察看向A-19，可悲地向眼前这位名义上的敌人求救。

对面，A-19沉思片刻：“变回原本的样子么，真要说起来来确实也算是有办法。”

值班警察面上正要露出喜色，就听见了那个对方随即说出来的拒绝话语

。

“方法虽然有，可是……”A-19笑着出声，明明面上笑容洋溢看着像是尤为和善的模样，口中吐出来的字句却是冰冷的审判，“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我为什么要满足一个异端的愿望呢？我现在只希望，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和我一起，共同侍奉那位至高的神明。”

值班警察当即面露绝望。

这份情绪显然依旧触动不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A-19笑着转头离开，只留下值班警察一个人静默地留在原地。

……

A-19在给出了一个尤为恶劣的回答后，毫不留情地转头离开了。

只剩下值班警察一个人继续被强行束缚着，被捆在椅子上留在房间里。

屋内再度陷入了沉寂。

值班警察被定在原地。

明明屋内的灯没有关，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明明屋内的恒温设备并未损坏，仍旧勤勤恳恳地将房间内的温度维持在一个适宜的数字上，但值班警察此时只觉得自己的深陷某个阴冷的沼泽中，看着黑暗一点一点没过自己的头顶。

A-19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不间断地从他脑中闪过，这让他的思绪至此乱作一团。

“变得一样”

“世界和平”

“彻底联系在一起”

如果连血肉都会变成一滩纯白的棉絮，成为一只人皮玩偶，世上所有人确实都会变得一样。

如果世上有人拒绝和平，拒绝在共同的信仰下生活，那么面对着那位黎明神的愤怒，他们会不会彻底报废成为一堆废弃品的棉花。

所有人都注定会彻底联系在一起么……

神明真的存在么？

值班警察想起了那个堪称无解的病症，想起了那被白絮填充内里却依旧能反常地像是活人一样活动的A-19，内心的绝望愈演愈烈。

即便他本能抗拒着一切，试图将星辉真菌感染当做是一种纯粹的病症，将其与所谓的黎明神彻底割裂，但理智却依旧在清醒的提醒他——

如果与神明无关，A-19不可能如神迹般，在全身只剩下一层外皮与内里一具骨骼的前提下，依旧像是活人一样行

动。

如果与神明无关，一个普通的真菌感染不可能如此难缠又危险，传染性高到连专家都觉得棘手难缠。

于是，他最后也注定无法从这所谓的星辉真菌感染中逃脱。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无论这么去想，一旦与“神明”这个词汇扯上关系，所有问题与麻烦都彻底没了解决的可能。

以至于在绝境之中，他唯一能想到的，居然就只剩下将希望寄托于那位黎明神身上。

想到这，值班警察心里甚至都生出了一些近乎于破罐子破摔的解脱。

是啊，只要和A-19变得一样，只要和A-19一样成为神明的信徒，对信徒宽宏大量的神明自然也会愿意庇护他。

所有他遭遇的困境自然也能理所当然得到解决的可能。

多好啊，这多好啊……

……

【信仰点+1】

这是楚黎第一个收服的异族NPC。

这也是楚黎关于收服信徒的又一次尝试，

依照之前收服人类NPC的路数——只要成为困境中唯一的依靠，就能获得NPC的信赖收获信徒，这个相同的套路放在这些异族NPC身上也适用。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这些异族NPC的境遇比人类NPC要好上不少，使得楚黎还得额外花费时间，让这些异族NPC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困境中。

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只要让蘑菇长得越来越快，长得越来越多，发展到最后，应该也不用他感化这个异族NPC一样，逐一打字嘴炮“提醒”，他们就能自发意识到危险。

现在要做的就是加点让蘑菇更快扩张！

得益于他的信徒NPC为了摆脱猿人被吃的命运，在农场里以身现法地大肆传教，楚黎短这段时间也收获了大片的信仰点，足以供他加点发育蘑菇。

楚黎点开了进化方向的页面，下意识就想要在“繁衍”上加点。

只是转念一想，那些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异族NPC可能都不知道这些蘑菇究竟意味着什么。

相比起蘑菇长满遍地的情况，或许身体上的痛苦才能帮助他们更快意识到自己正在身处绝境。

这么看来，相

比起给“繁衍”加点，这批信仰点或许用在“同化”上才更合适。

到时候蘑菇同化能力增强，所有人异族NPC都身处病痛中无法解脱，发现自己身体的内部结构被同化变成菌丝，这时候只要来个谁说只要信仰黎明神就能获得解脱、确保自身的安全，只要还想继续活命，是个人都能轻易从中做出选择。

最后，信徒不直接就大批大批地出现了么？

这么一想，这种挟持式传教的方法还真是合他的心意。

楚黎甚至都想好了之后由谁出面说服那些异族NPC。

——这个才给他贡献了一个信仰点的异族NPC就是后续出面，呼吁大众的一个合适人选。

……毕竟就看那个对方贡献出来的信仰点和之前说的那些话，这个异族信徒对游戏里的那个“星辉真菌感染”估计也算是有了点实打实的了解。

一切都刚刚好。

楚黎当即给“同化”点了十几个信仰点，只等那些异族NPC发现真相的那一天。

……

监控室内，做出了决定的值班警察神色看着轻松了不少。

在作出了选择后，原本的痛苦似乎也随之消弭殆尽。

他甚至开始有心情去回忆今晚A-19的所有所作所为，思考对方去做这些原因。

而在这一切之中，最让他在意的就是那段被发在社交软件里的那段话。

原本引出了后续所有惊惧痛苦的事，这会儿回忆起来却只剩下平静。

值班警察格外理智地去思考A-19的所作所为，联系对方之后说的话，所有的困惑都顺理成章地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了让世人成为神明的子民……或许那朵蘑菇，就是星辉真菌感染出现的原因。

是了，他怎么忘记了呢，蘑菇就是真菌的一种啊。

那层不断从A-19体内流出来的白絮，和他曾经看到的那些蘑菇的菌丝何其相似，只是一个掺杂在泥土中，一个混入了生物的骨血中。

A-19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传播信仰啊。

不过这样也好……

明明A-19的情况真要说起来比患病住院的路比特人看着更严重，但前者反而看着要比后者还要更

加正常。

只要信仰黎明神，大家都会恢复健康。

如此催眠自己，也不知道是真心想让其他同伴恢复正常，还是说在得知了自己“患病”后见不得其他人好，在第二天照常和警局汇报情况的时候，值班警察在被威胁后给出“农场一切正常”的回答的同时，顺带着还不忘额外嘱咐了这么一句——

“副队，知道一种长着红色斑纹的蘑菇么？就那个美滋味农场用来投喂猿人培养‘新产品’的那种蘑菇。昨天我在网上看到说吃这个蘑菇能治病，就顺带着管农场主要了一点。结果昨天本来有点低烧，今天体温就恢复了正常。副队你也去试试啊？”

好似真心实意的体贴提醒。

当然，他的这个举动被D-03认定为不怀好意。

因为不知道昨天A-19用通讯器登上社交软件后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昨晚的那段简短的交流，D-03倒也没想太多，只怀疑可能是值班警察无意间猜中了他们异能的来源。

在结束通讯后，D-03一边动手打人，一边怒斥警告道：“不要妄想重复我们的经历得到神明的赐福，黎明神眷顾的一直都只是我们！”

“你要是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就直接割了你的舌头！”

而对此，即便在痛苦中，值班警察在这接连的警告话语中，还是露出了一个略显扭曲的微笑。

……

味美饭店。

大厨时刻注意着网络上的风向。

由于星辉真菌感染里的“星辉”本人曾在他们餐厅用餐，大厨也担心自己会因为这个过去的间接接触，从而感染上这个麻烦的病症。

在担惊受怕的同时，他每每有闲暇时间，就会上网搜索相关内容，比绝大多数人都迫切地希望治疗药物能尽快问世。

当然，不只是他这样，相信其他和星辉存在过实际接触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急切心理。

无他，实在是因为那段从医院流传出来的视频实在是太恐怖了。

视频里，高烧不退的星辉面色发白地躺在病床上。

难以想象，一个持续高烧的病患，面色居然会如此苍白，以至于不合常理到让这些看到视频的人都忍不住怀疑，病床上的人是不是真的在

发烧。

直到随即镜头一转，转到边上正在运作中的血液透析机后，他们这才知道对方面色苍白的原因——

实在是因为，面容憔悴的星辉体内已然没剩下多少血液。

是的，重病的星辉体内已经没剩下多少属于自己的血液了。

机器透明的管道里，连接着星辉血管的那一截管道内，内里液体的颜色看着是一种稀释后发白的樱花粉。

肉眼不可见的真菌凝结出实体，取代了原本理应出现在血管里的红色鲜血，在星辉体内循环往复。

于是，当着大片凝结出实体的真菌被血液透析机过滤掉后，那些属于星辉自己的血液只剩下可怜的一点，以至于医生不得不混着医院储备的血袋里的血，再一次灌回到血管中。

而在这之后，因为视频剪辑了部分内容，也不知道血液透析机究竟运行了多久，星辉那张发白的脸这才多了一抹稀薄的血色。

这个最先换上星辉真菌感染的人，现在已然离不开血液透析机了。

……听说医院那边的血液储存已经告急，甚至还为此额外多买了几台造血机以及相关的造血原材料，光是想想都觉得害怕。

大厨看着重病的星辉，就像是看到了未来患病后的自己。

而最恐怖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自己这两天有点头疼难受，时不时就会出现耳鸣的症状。

吃了所有能吃的药，这对他来说都没用。

……指不定就是因为过去的那个间接接触，导致被传染得了病。

“真晦气，星辉就该早点去死，但凡他那天没走进餐厅，我这会儿也不会被传染得这种病。”大厨一边咒骂，一边焦虑地逐一点开通讯器里的这些社交软件，期待着能有奇迹发生。

在又一次搜索“星辉真菌感染”，在众多相关话题评论中漫无目的地搜索自己想要的讯息时，一段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言论很快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星辉真菌感染#我好像知道患上星辉真菌感染后要怎么处理了……昨天我不小心就被传染患了病，本来高烧不退晚上觉都睡不好，结果机缘巧合之下吃了这朵蘑菇后，没多久就立马退烧了。大家快都去试试啊，这种能救命治病的蘑菇，我真

是希望全世界所有人都能知道。[图片]】

将信将疑点开评论区一看，底下的留言似乎也给这段言论额外增加了可信度。

【有用，真的有用！蘑菇是白天吃的，晚上我就退烧了，这真的有用！】

【还没见效，打算再吃一段时间看看。】

【这个蘑菇有没有售卖的店铺啊。家附近长出来的都快薅完了，现在就想买蘑菇吃。】

【姑且不说能不能治病，光从味道上来说就是超绝好吃！今天第一次吃这种蘑菇，感觉舌头都要鲜掉了，这么美味的蘑菇为什么以前都没人告诉过我？！】

【无论哪里都买不到类似的蘑菇……明明感觉很常见的样子，为什么会买不到呢。】

【哪里网上买不到，我看到了，今天星光农场的网店里就有卖的，就是卖的有点贵，看着都和猿人价格有的一拼。感觉这些农场卖不出去猿人，现在就指着卖蘑菇挣钱了。】

大厨盯着评论若有所思地看了许久，看网上说好像无论怎么样都不算亏，当即也跟着生出了尝试的想法。

话说就图片上这个有点奇特的红色斑纹的蘑菇，他在味美饭店附近的绿化带上就看到过。

反正也不用钱，就摘下来吃着试试吧……

这么想着，大厨当即摸出了餐厅，去绿化带上薅了好几朵下来。

借用餐厅的厨房，很快弄熟了吃进肚子里。

别说，蘑菇的味道尝起来是真的好，网上的评论还真没夸张，就算是不能治病也算值了。

大厨把盘子里的蘑菇吃得一干二净，很快又出了味美饭店，把他刚才看到的那几朵蘑菇全都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也就是在吃了蘑菇后，原本头疼的状况当即好了不少，最后的那一丝痛苦也很快从他身体里尽数消退。

这玩意儿难道还真的有用？

大厨惊喜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蘑菇，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治病的良药。

……

或许是附和的人多了，再加上追捧意图赚钱的人也不少，随着热度的增加，“蘑菇能治病”的相关讨论也跟着不断增加。

在吃完了家附近长出来的野生蘑菇后，不少人在被它不知真假的疗效吸引后，更是被蘑菇本身的美味所迷惑。

因为蘑菇供不应求，它的价格在这之后一路飙升。

不少农场更是专门清出了一片地来种植蘑菇，就为了能借此赚到更多的钱。

网络上相关的衍生商品更是屡见不鲜，一时间更是有人跟风弄出来了什么“萃取蘑菇营养成分”的保健品。

南风生物医疗研究所内。

荣光——一位药学博士，自然也听说了近来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相关言论。

因为目前几乎所有抑菌的药物对星辉真菌都没多少实际用处，在听到“蘑菇能治病”的话题后，荣光自然也对此上了心，为了证明相关言论的真假，甚至还额外买了几朵蘑菇回来研究。

只是，谁能来告诉他……

蘑菇的细胞，为什么会和星辉真菌看着如此相似，连里面的遗传物质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