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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细小的红点

长夜难明 紫金陈 12154 2024-04-12 09:53:27

“吴检,岳军虽然是被我们逼迫交代的,但他交代的绝对是事实,我请求对性侵女童案进行立案调查。”

“就凭这个吗?”检察长把手机递回给江阳,撇撇嘴,“你知道,录音材料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何况是你们非法获取的证据。”

江阳急声道:“虽然是非法获得的证据,可如果岳军交代的是谎话,他不可能把所有细节都供述得这么详尽。”

检察长叹息一声:“小江,坦白说,我个人相信这份录音内容的真实性,可法律不会相信。如果你现在再去找岳军,他会承认录音内容吗?他一定是说录音内容纯属在你们暴力胁迫下临时胡诌出来的。”

江阳咬住牙,眼中尽是无奈和失望。

检察长又道:“你那位叫平康白雪的朋友朱伟警官,已经被拘留,市公安局对他立案调查,刑拘申请已经打到了市检察院,他们也来我们单位找你,我拦住了,动用了许多市里的关系把对你的调查压了下来。为了你和爱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他脸上透着疲倦。

“怎么能到此为止呢?”江阳忍不住激动起来,“多名女童被性侵,一名女童自杀,侯贵平被人谋杀遭诬陷,证人丁春妹突然失踪生死不明,对嫌疑人岳军的审问被无故打断,主办警察朱伟被拘留,这样的案子怎么能到此为止!”

检察长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耐着性子劝他:“工作中不要带着情绪。”

江阳深吸了一口气收敛情绪,抬头正色道:“吴检,你过去是支持我调查这个案子的。”

“过去我是支持的,但你要清楚目前的处境,不要意气用事。照道理,除了贪腐案件外,其他刑事案件通常都是公安机关负责侦查,检察院在侦查阶段不会介入。我们就算立案了,谁去调查?你吗,你有刑侦能力吗?还不是得要公安去查。过去是朱伟和你一起调查,现在朱伟不在了,公安局里谁帮你查?”

江阳据理力争:“就算我一个人去调查也不怕,我一定会找出证据的,这案子我绝对不会放弃。”

检察长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慢慢道:“对录音里的多名女童被性侵一案,我同样痛心疾首,我也很想立案调查,想要查出真相,可是我也束手无策。这案子的水很深,朱伟进去了,如果你再继续追查下去,说不定,你也会成为下一个他。”

“这不可能,我不像朱伟那么冲动,我追求程序正义。”江阳一脸坦然。

检察长摇了摇头。“我相信朱伟不是第一次这么冲动了,过去他的冲动破案获得了嘉奖,成为单位里的美谈,可是这一次他进去了。为什么同样的冲动会换来截然不同的结果?你怎么能保证你不会成为下一个朱伟?”

“我一切行为都在法律框架内,我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

“那侯贵平犯了什么法吗?”

江阳突然闭上了嘴。

“我相信你是个好检察官,我从不怀疑,我也很欣赏你。”检察长叹口气,诚挚地看着他,“但在这件事上,我真心实意劝你停下脚步。”

“我不会停,”江阳回答得很果断,“一开始接触侯贵平的案子,我确实很犹豫,但得知了更多事实后,我就没办法停下来了。吴检,我只求检察院立案,一切调查,我会尽我自己的能力去完成。”

“不行。”检察长的回答同样很果断。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了许久。检察长的脸色渐渐变得冷漠,眼中透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抿了抿嘴唇,看向江阳。“吴爱可准备报考国家公务员,我想你……不要打扰她了,让她好好备考吧。”

江阳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过了会儿,他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2005年3月,江市风光湖畔。

“我早就猜想,侯贵平是自愿和那个女人发生关系的。”李静摇头叹息着,放下了手中的香茗。

江阳试图解释:“可是他一个人在异地他乡,又喝了酒,酒里据说有药,他刚好在热血年纪——”

李静打断他的话:“我一点也没有责怪他,也不认为他背叛了我,更不会觉得他的死罪有应得,大部分男人在那样的时刻面对一个陌生女人的勾引,都会禁不住诱惑的。”她苦笑一下,又说:“他在做的事和他是否与其他女人发生关系,没有任何关系。私德上的瑕疵掩盖不了他为之努力的这些事的正义。”

江阳对此表示认同,他发现老同学也变了,不再是校园里的女孩,渐渐成了走上社会的成熟女性。

人啊,都在成长,都在改变。

李静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我没想到你和吴爱可会分手。”

江阳苦笑一下,似是无所谓。“我想她是真的害怕了。一开始接触侯贵平的案子,我很犹豫,是她一直很坚定地支持我,要不然,我早就放弃了。不过自从朱伟进去后,她的态度明显转变了,她劝我放弃,我不同意。渐渐地,我们俩的联系越来越少了,后来过了几个月,吴检调回市里去了,我和吴爱可再也没联系过。最近听说她找了个当法官的男朋友,希望她能过得好吧。”

李静望着江阳的眼睛,出神地盯了一会儿,摇摇头。“你们检察长调回市里了,没让你跟着回去?”

“吴检问了我的意愿,我表示要留在平康,他没有强行调走我,我想,这也是他一种无奈的支持吧。”

李静点点头。“朱警官后来怎么样了?”

谈到这个话题,江阳不由得笑了起来:“他逃过了一劫。我听老陈说,市里对怎么处理朱伟有很大争议,一开始检察院批了刑拘单,他被关进了看守所,有人要求对他进行司法审判。后来多名政法界人士站出来发声,要求从轻处理,他们写信给各级领导,还有一些朱伟以前破案帮助过的人自发写联名信替他求情,外地的一些公安系统人员也向省里提出该案存在的疑点。在众人的努力下,上级平衡各方声音后,最后决定对他取保候审,暂时免去他一切职务,将他送去警校进修三年。过年时我去了趟他家,他一切正常,身心健康,唯独一提到‘李建国’这三个字,他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说三年后他依然是刑警,会继续追查下去的。”

“你也会吗?”

“当然了,我如果要放弃调查,早回市里了,我留在平康就是因为要追查到底。”

李静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在朱警官只是去进修三年,如果他真的坐牢,这个世界也太不公平了。”

“世界本就不公平,”江阳爽朗地笑道,“所以我们想要通过努力,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让世界公平那么一点点。”

李静戏谑他:“你好像把自己当成了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拯救世界不敢当,把这帮歹徒绳之以法是我的愿望。”江阳笑道。

“看你的样子,好像案件有新的进展?”

江阳点头应道:“我几个月前拿到了侯贵平当年教书的学生名册,然后对上面的女学生一家家走访,调查背景。当时岳军跟我们说,他挑的女孩都是留守儿童或者孤儿,父母不在身边,我调查了一圈下来,锁定了几个疑似受害人的女学生,我准备找她们谈谈,看看能否得到更多的线索。”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调查?”

“对啊。”

“那一定很不容易。”

江阳笑了笑:“一开始调查确实比较艰难,我一个外地人去当地农村,不懂方言,交流起来很困难。好在案子过去这么久,重新调查也不必急于一时,每个周末只要天气好,我就去苗高乡走访一圈,几个月下来大致锁定了几个疑似受害女生。”

“那些女孩子现在都念高中了吧?”

“对,当年她们在小学毕业班,如今都已上高中,那几个疑似受害者,有的随父母去了外地,有的在外面打工,有的在县城的高中读书。我名单里刚好有一个女孩在县城职高,我准备先找她谈谈。”

“你自己去问女孩性侵案的事?”

“是的,现在朱伟还在进修,我只能一个人去调查了。”

李静不由得掩嘴笑起来:“你一个大男人问女孩在小学时有没有遭到性侵?合适吗?”

“那我能怎么办?”

“我帮你问吧,我是女生,这样的调查我更方便。”

“你真的能帮我调查?”

“当然啦!”李静显得很热情,旋即又犹豫起来,“可我不是警察,也不是检察官,能帮你做调查吗?”

“不是正式地做笔录,当然没问题。只是你在江市有自己的工作,时间方面——”

“每次你需要我协助时,我可以请假,我们单位很人性化的。”

江阳有些忐忑,微红着脸。“你这么帮忙,为……为什么?”

李静笑起来:“我为什么这么主动帮你?可别想多,我有男朋友,不是想趁你单身故意接近你,江帅哥。我只是,嗯……也许是被你们的努力打动,也许是知道了这么多内情,也许……也许觉得对侯贵平的死太不甘了吧。”

李静从平康职高出来,江阳忙迎上去。“怎么样,那女孩是受害人吗?”

李静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你问仔细了吗?”

“我试探了很多次,她都反应正常。对侯贵平,她只记得是她小学六年级的老师,教了她几个月后死了。谈到岳军,她也表示只知道是流氓,没有接触过。”

江阳面露失望。“岳军交代时,只提到死去的翁美香的名字,其他受害女生的真实姓名他不知道。既然这个不是,那我再想想办法联系其他几个可能的受害者,到时再找你协助。”

他们分手后,江阳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是江阳吗?”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略熟悉的声音。

“对,是我,你是哪位?”

“你的大学老师,张超。”

“张老师?”江阳有些意外,毕业后这几年,他们从来没有联系过。

“李静还在你身边吗?”

“她回江市了,怎么了?”

“我到平康了,如果有空的话,我想和你见面谈一谈。”

他们约在了江阳过去常和朱伟分析案情的茶楼,久别重逢,两人唏嘘不已。

印象里那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喜欢打篮球,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的班主任张超老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衣着正式,戴着一本正经的眼镜,逐渐向中年人气质靠拢的张超。

江阳也不再是那个脸上常挂着笑容,整天精力充沛,眼神总是带着自信乐观的大学生。现在的他总会不由自主地簇着双眉,抬头纹深了几许,整个人多了几分阴郁的气息。

两人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了改变。

张超朝他看了许久,伸手指了指对方前额。“你长白头发了,是不是……这几年工作压力很大?”

江阳不以为意地笑笑:“还行吧,走上社会,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压力。”

张超微微闭上眼睛,似在回忆:“同学里,考检察院的不多,好像只有两三个,你一直都很优秀。”

江阳苦笑一下,道:“张老师评上副教授了吧?”

张超点头又摇头。“评上了,不过很快就辞职了,现在我是一名律师。”

“在学校当老师不好吗?我觉得学校才是最纯洁的,不像社会。当然了,以张老师你的专业水平,当律师肯定会赚更多钱。”

“倒不是完全为了钱,”张超笑了笑,脸上略略透着尴尬,“之所以辞职,是因为我爱上了自己的学生,继续当着老师,嗯……总感觉不太好。”

“是……是李静吧?”江阳从对方的神色里,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检察官判断果然敏锐,”张超笑起来,并不隐瞒,“对的,我和李静订婚了,再过半年我们就结婚。”

“哦……”江阳隐约猜到了张超的来意,心中一阵落寞,但还是强自开着玩笑,“现在提前通知我,是知道我们检察官薪水微薄,让我省吃俭用准备红包吗?”

“哈哈。”张超笑出声,但笑容很快消失,两人陷入一种彼此都明白对方用意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还是把用意直截了当地用语言表达出来:“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这里的案子,不要再让李静插手了。她并不懂得太多社会上的规则,你应该能理解,这案子很困难。”

“我明白了。”江阳抿抿嘴唇,面无表情地回应。

“当初侯贵平的材料,我看出了破绽,我知道这种地方上的冤案是很难平反的,不是证据问题,不是法律问题,也不是程序问题,而是整个司法环境的问题,如果再过十年也许就不一样了。我当初看到了问题,本该藏在心里的,我至今都很后悔告诉了李静,间接又告诉了你,导致那位朱警官以及你——”

江阳皱眉看着他。“这些事你都知道?”

张超点点头。“我有平康的朋友,我一直在关注你们的事,也听李静讲了一些。如果当初我发现了疑点没告诉任何人,也就没后面这许多事了。现在这样的困局,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我真心建议你放弃吧,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你可以继续做检察官,也可以来当律师,以你的能力,你有很多种选择。”

江阳冷漠地叹口气:“谢谢你,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打搅李静了。”

“平康白雪朱伟也和江阳一样,多次受过处分?”严良看着眼前的这份个人资料,心思转动着。

“准确地说,他本该和江阳一样坐牢,不过有人保他,低调处理了。”赵铁民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瞅着资料,“他当刑警期间,多次刑讯逼供,居然还持枪威胁嫌疑人做伪证,在嫌疑人裆下直接开枪,这简直骇人听闻。他居然最后没坐牢,只是被撤职,强制到警校进修三年,最后又恢复职务。呵,平康的法治管理,真是一出笑话。”

“你们找到朱伟了?”

“还没联系上他,从去年6月份开始,他就以身体原因突然向单位申请停薪留职,一直请假,据说经常来江市,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电话也关机了,家里人只知道他最近在江市,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不过联系上他是迟早的事。”

“从去年6月份开始突然请假?到张超案发时,已经请了大半年。”严良转过身,左右踱步,过了很久,他突然开口,“请了这么久假,又一直驻留江市,江阳也一直在江市,朱伟到现在依然不现身,嗯……要尽快找到他,他很可能也是这案子的关键人员。”

赵铁民点头表示认同,他躺到沙发里,仰起头,脸上带着神秘微笑。“再告诉你一个更有趣的消息,我们查到江阳前妻的账户时,意外发现江阳死后第三天,汇进一笔五十万元的款项,汇款人是张超的太太。这位张太太名叫李静,不但是张超曾经的学生、江阳的同学,我们在向他们其他同学了解情况时还得知,李静当年曾是侯贵平的女朋友。”

严良蓦然想起那次见到这位张太太时,她看到侯贵平的名字,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他是张超的学生、江阳的同学,压根儿没提到更多信息,说话时的语气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严良皱眉问:“她从来没有透露过她和侯贵平的关系吗?”

赵铁民摊开手。“我们刚得知这条信息,据说她和侯贵平当年感情非常深厚。我想尽管侯贵平已经死了十多年,不过作为当年准备毕业就结婚的两个人,她一点怀念都没有,甚至只字不提,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需要找她谈一谈。”

赵铁民笑道:“没问题,我已经约了她明天来单位。”

李静缓缓推开门,优雅地挪动身躯,走入办公室。

她看到严良,微笑着点头打了声招呼后,款款落座。

严良简单地做完自我介绍,不敢与她对视过久。他觉得大多数男人与她相处,都会忍不住被她那种成熟得恰到好处的魅力所吸引。

他只好低着头赶快切入正题:“你曾经是侯贵平的女朋友?”

“对。”没想到她很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你和他感情怎么样?”

“很好,好到约定了等他支教结束就结婚。”她淡定且从容。

严良抬起头望着她。“可是上一回见面,你并没有向我们透露这点,甚至……看到侯贵平的名字,你好像……好像……”

“好像漠不关心是吧?”没想到李静直接把他的话接了下去。

“嗯对,就是这个意思。”

“很正常啊,”她轻巧地表述,“侯贵平的事过去十多年了,他的事和我丈夫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我丈夫,为什么要提和侯贵平的关系呢?何况,你们有问我吗?”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到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

严良抿抿嘴,换了个话题:“关于侯贵平当初的案子,你知道多少?”

“侯贵平是被人谋杀再被陷害冤枉的。”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当初就是我告诉江阳,他才去重新立案调查的。”

严良思路更通畅了,马上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开始公安局来学校通报案情,张超作为班主任,看过材料,他当时就发现了尸检报告的鉴定内容和结论不符,于是便告诉了我。我知道侯贵平一直在举报学生遭性侵的事,联系到他的死,他当然是被人谋杀再被陷害的。”

“是张超第一个发现侯贵平死亡的疑点?”严良感觉即将触摸到案件的核心,“他当时为什么没有举报?”

“他说地方上已经定性了这案子,以当时的司法环境,翻案是很困难的。”

严良微微恼怒道:“即便再困难也该试一试吧,他教的就是法律,死的可是他学生!”

“可是他没有做啊。”李静微微笑着,带着轻蔑,“后来毕业后,江阳当了平康的检察官,我一直希望侯贵平的案子能得到平反,于是找了他。谁知我当初的一个举动,却让他在这个案子上追查了整整十年,还害得他坐了牢,唉,是我对不起他。”

严良目光一动,忙问:“害他坐牢,是什么意思?”

“你们找江阳的好朋友朱伟问吧,他知道的比我多多了。他外号平康白雪,被誉为当地正义的化身。这十年我并没有参与什么,具体情况我不了解,说了也不准确,相信朱伟能详细地告诉你们整个故事。”

又是朱伟!

果然,朱伟是整件事的关键。

严良更加深了这个判断。

片刻后,他又问:“江阳死后第三天,你给他前妻汇了一笔五十万元的款项,对吗?”

李静丝毫没有惊讶,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

“你为什么要给她钱?”

李静没有多想就说:“我丈夫涉嫌杀害江阳入狱,我给江阳前妻五十万元,是让她把江阳的品性描述得坏点,被害人越坏,我丈夫越能得到各界的同情,才能轻判。我当时并不知道江阳不是被我丈夫杀害的。”

严良笑了起来:“于是江阳前妻果然把他描述成一个受贿、赌博、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家伙,还说当年正是这个原因才离婚,江阳也由此被捕入狱。”

“没错。”

“那么你觉得江阳真的是这样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目光飘向远处,透着回忆:“他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和上面的任何一条都搭不上边,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我会给他——赤子之心!”

“好一个赤子之心。”严良的目光变得锐利,“可是你汇给他前妻五十万元,让她把一个有赤子之心的人形容成一个劣迹斑斑的社会败类,这涉嫌唆使他人制造伪证,是违法犯罪行为!”

李静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像是在嘲讽他。“我让她说的话,都是法院对江阳判决的原话,如果我涉嫌制造伪证,那么你们先去纠正官方定论吧。”

她以仿佛胜利者的姿态与他对视着。

严良望了一会儿,缓缓笑起来,低声道:“你真是个厉害的女人,这番说辞已经准备了很久,就等着今天了吧?”

李静微微侧过头,没有应答。

“只不过……只不过你存在一个小小细节上的疏忽。”严良突然放低了声音。

李静转过头看着他。

“得知你在江阳死后第三天汇给他前妻五十万元后,警方去查了你的通话记录,发现你在汇完钱后和她打过电话,当然,你为什么知道他前妻手机号码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我无意质疑这点。可是在这之前的几个月里,你从未和他前妻通过电话,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江阳前妻的银行卡账户号的呢?”

李静两弯细眉突然拧到了一块,紧张地说:“我……我在江阳住所找到了一张纸,上面记着他前妻的账户号……江阳住的房子是我们家的,所以……所以我——”

严良打断她:“案发后这几天,房子一直被警察封锁,你进不去。此外,就算你找到账户号,五十万元这笔钱不算少,你至少会先打电话和对方确认一下账户号,再汇款。”

“我……我……”

严良把手一摆。“不用担心,这个细节相信除我之外,其他人不会注意到。对这起案子的整个经过,我已经清楚了大半,只不过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核实。你放心,我不是警察,我是大学老师,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查出真相——不管这个真相多么残酷。接下来,按照你们的计划,我们应该去找朱伟谈一谈,对吗?”

李静愣了很久,最后干张着嘴没发出声音,只是顺从地点了一下头。

严良微微一笑:“麻烦你通知朱伟,他可以现身了。”

2007年5月。

桌上开了两瓶茅台,一桌的硬菜,三个人在醉眼蒙眬中觥筹交错。

“老陈太够意思了,我活这么久,第一次茅台喝到饱。”朱伟哈哈大笑着又把一杯茅台送下肚。

陈明章微闭着眼皮,懒洋洋地说着:“你进去三年,好不容易出来了,我能不大方一次吗?”

“说什么我进去三年,搞得我好像坐牢一样。我告诉你,我是进修,我是学习法律,出来我不还是刑警吗?李建国那王八蛋能拿我怎么办?”

“他都当上副局长了,想把你怎么样就把你怎么样,你可别这么大嘴巴,小心又去读上三年。”陈明章挖苦道。

江阳笑起来:“现在白雪再找李建国麻烦,说不定等他儿子当上警察后,别人问他老爹干吗的?警察。在哪个单位啊?公安大学。哦,是警校老师啊?在老师下面读书呢。啊,都快退休了还读书?活到老学到老嘛。那学历很高了吧?凑合吧,大专肄业。”

“哎哟,我瞧你们两个,现在都成了李建国那王八蛋一伙的吧!”朱伟指指他们,三人开怀大笑。

陈明章咳嗽几声,用力睁开蒙眬醉眼,摆出一副做总结的样子。“今天这顿酒呢,是庆祝三件事。第一件事,阿雪成功从警校进修归来,当然,外语考10分的事就不提它了,还有什么考试时翻书作弊,喀喀,我们就当没听说过,总之,阿雪还是刑警,还是副大队长,这就行了。第二件事呢,是我,我前段时间辞职了,不干了。”

朱伟和江阳同时惊讶道:“你不干法医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谁让我有钱呢?”陈明章得意地大笑,“这几年大牛市股票赚了不少钱,我把股票都卖了,辞职了。小江啊,当年我说给你那个极具价值的消息,你不信,现在后悔了吧?”

江阳摊手道:“我天生不是赚钱的料。”

朱伟问:“你辞职了干吗去?”

“去江市创个业。我家老头子前年去世了,我也早就不想在平康这小地方待了,准备过段时间在江市安顿好后,把我妈接过去,我也开个公司干干。”

听到老朋友即将离开平康,两人脸上都有些落寞。

陈明章笑着安慰道:“别这副表情嘛,搞得像我跟你们有某种难以启齿的感情一样,我会来看你们的,你们来江市,自然我也会全力招待,管吃管住,多好啊。”

朱伟大笑:“好,咱们干一杯,预祝老陈在江市打下一片江山。对,还有第三件呢?”

“第三件是江阳的好事了。”陈明章歪着头看着江阳。

“哦?”朱伟转向江阳,盯着他的脸,过了会儿笑起来,“该不会小江要结婚吧?”

江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朱伟连忙拉他。“别难为情,说说,谁家姑娘,有照片吗?给我鉴定鉴定,别忘了我的职业,我一眼就能瞧出姑娘好坏。”

陈明章挖苦道:“你又不是他爹,你要觉得不好,小江还能跟人家悔婚吗?”

江阳含蓄地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照片递过去。

朱伟端详着问:“怎么认识的啊?”

“这几年你进修不在,我有空趁着周末就去苗高乡,想探点线索,无奈啊,什么都没有,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她,我们挺谈得来,她知道我做的事也很支持。她叫郭红霞,现在在县城纺织厂上班,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不过,她对我很好,很理解很支持我。”江阳脸上满是甜意。

朱伟连连点头。“挺好挺好,这小郭姑娘看着挺好的,就是……好像,她看着年纪比你大?”

“比我大四岁。”

朱伟笑起来:“大得有点多吧,我本来还在想你这江华大学的大帅哥,最后娶的老婆是啥样呢。”

陈明章摇头晃脑道:“姐弟恋现在最流行了,怕什么呀,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夕阳是迟到的爱,夕阳是未了的情。当然了,她自然是比不上吴爱可的,想当初——”

朱伟突然一声冷喝:“陈明章!”

陈明章当即惊醒,连连道:“哎呀,我醉了我醉了,我罚一杯,我自罚,小江千万别往心里去。”

江阳微笑着说:“没关系,玩笑嘛,她对我好,我觉得她好,这就够了。”

朱伟朗声叫起来:“来来来,为了三件喜事,咱们干一杯,把剩下的酒喝完,老陈你可别装醉,等下还要你买单……你这家伙还真装醉,信不信我告你敲诈勒索,让执法人员把你抓了……”

这一夜,他们开怀痛饮,肆意大笑,一直喝到天昏地暗。他们都没再提案子的事了,仿佛是在和过去做一个告别。

时间啊,改变了社会,改变了人。

2008年3月,平康又下了一场雪。

大雪中,江阳带着两位检察院的同事和朱伟来到了平康看守所。

因为就在昨天,江阳得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

有一个名叫何伟的人,绰号大头,是当地有名的混混,初中辍学后就纠集社会无业人员组成号称“十三太保”的流氓团伙,早年曾因故意伤害罪入狱六年,出狱后不久就再次因斗殴把人捅死。警方事后调查发现,他不但犯有故意杀人罪,身上还背了至少两宗故意伤害罪。公安第二天去抓人时发现他已潜逃,随后发布了网上通缉令。上个月他偷偷回家过年被群众举报,随即在潜逃三年后被公安抓获。

经过初步审理确认身份后,目前他被关押在平康看守所。

昨天检察院的两位检察官按程序去看守所提审何伟核实案情,何伟知道这次入狱很可能会被判死刑,为了活命,他向检方提出,愿意供出一件公安尚未查获的命案,即“十三太保”的一个成员在2004年杀害了一名苗高乡妇女的事,来换取减刑。

得到重大另案信息后,检察院同事马上回到单位向领导汇报,江阳得知消息,瞬间联想到了丁春妹,在取得领导同意后,他亲自过去打算审问清楚。

到看守所后,他们立刻提审了何伟。在按惯例核实身份后,江阳向他表明政策:“你昨天交代的案子如果经查属实,我代表检察院向你保证,一定会在庭审时向法院出示你的立功材料,为你争取最大限度的减刑。”

“能保证不判死刑吗?”何伟目光凝重,他知道重刑逃不了,现在唯求一线生机。

“我无法保证,但我承诺会尽全力,只要你的供述对未查明案件有重大贡献,我们检方有很大把握能保你不被判死刑!”江阳诚恳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愿意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很好,”江阳不再废话,直截了当问,“被害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只知道是苗高乡的一名开小店的妇女。”

江阳心中一动,更加确信了。“凶手是什么人?”

“他叫王海军,我早年和十二个兄弟结拜,组成‘十三太保’,他当时是我的小弟。”

“王海军杀人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兄弟一直都有联系,大概是在2005年年初,我跟王海军吃饭,他酒醉之后告诉我,去年有天晚上,他和另一个人,我不认识的,忘记名字了,他们到了苗高乡,抓走了一名妇女,后来将她杀害,尸体放进麻袋,扔到了苗高乡外面一座失火烧掉的荒山上的废井里。”

“他为什么要杀人?”

“他说是收钱办事。”

“收了谁的钱?”

“我问他了,他没说,他说这人不能说,说出来会没命。”

江阳看了眼旁边的录音器,又看了看一旁同事记下的笔录,略微放下了心,最重要的信息这次都记录了,而且程序完整,是法律上承认的证据。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像上一回那样,被称为非法取证,不被法律认可。

他马上把思绪拉回了当下,继续问:“王海军现在是什么人,在哪里?”

“他在卡恩集团保安部当经理。”

江阳心下已经完全确认了。

提审结束后,他赶到看守所外面,朱伟早已迫不及待。“被害人是丁春妹吗?”

江阳把笔录交给他过目,冷笑道:“百分之百就是丁春妹,你马上带你信得过的人去抓王海军,顺便安排刑警和派出所的人去找丁春妹的尸体,尸体在苗高乡外一座失火的荒山上的废井里,那座山我有印象,每次去苗高乡都会经过,很小的一个山包,相信不出一天就能找到。”

朱伟点头。“我马上去办。”

江阳拉住他,郑重地说:“最关键的时候务必更加小心,否则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你要带彻底信得过的自己人,而且动作一定要快,不能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朱伟心领神会:“我明白,现在李建国是管刑侦的副局长,彻底管死我,先不能让他知道这事。刑警我就带几个新人跟我去抓人,县里几个派出所我都有要好的朋友,我找他们调人找尸体。这件事,是时候来个了结了!”

朱伟目光深沉地望向了远方。

江阳赶到刑侦大队后,朱伟满面春风地通知他,王海军顺利抓获归案,现在还在和刑审队员对抗,不肯招供,不过只要找到尸体,加上何伟在看守所的交代材料,谅他也无从抵赖了!

没过多久,好消息传来,苗高乡外那座荒山上的废井里,果然发现一具尸体,尸体已经完全腐烂,只剩骨头,不过凭骨骼能判定是女尸,县里法医正带人赶过去做尸检。

朱伟说完,两人几乎喜极而泣。

朱伟激动地说:“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这案子会在几年后出现重大转机,我——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再也——”他红着眼,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想起当年办案,他和江阳两人的遭遇,他满腔感慨。

江阳握紧拳头,狠声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命案浮出水面,王海军极可能被判死刑,在死刑面前,孙红运用钱收买不了他。王海军必定会招供,到时孙红运和胡一浪在刑事命案前,再也没人能救他们了!”

正说话间,李建国带着几个刑警急匆匆地赶过来,见着朱伟就问:“王海军在哪里?”

朱伟愤怒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李建国冷笑道:“听说出了一起重大命案,这案子现在我亲自接手负责,你不用管了。”

“案子是我查的,人是我抓的,尸体是我派人找到的,凭什么现在归你接手了?”朱伟握紧了拳头,气氛剑拔弩张。

李建国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一脸理所当然。“我是你领导,你要听我的,案情重大,我要亲自来审。当然,你放心好了,这件案子破获后,我向上级报告时,功劳全记你头上,可以了吧?”

“不行!”朱伟大喝一声,所有刑警都看向了他们。

“朱伟!”李建国脸上的肌肉跳动着,“你是个警察,你必须服从命令!”

朱伟暴喝道:“我告诉你,这案子我绝不放手,你想干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王海军被抓了,过不了几天,就是你——”

李建国一拳打在朱伟脸上,朱伟顿时要扑上去还手,被江阳和身边刑警紧紧抱住。

“你简直在单位放肆惯了,监督处的人应该再找你好好谈谈。”李建国冷声道,“我是领导,我有权命令你干什么。现在嫌疑人已经抓获,尸体也找到了,剩下审问的事就不需要你管了,这案子破获的功劳都归你,我不跟你抢功,这话大家都做个见证。现在有另一起案子急需要人手,我要你马上去办案。”

朱伟咬牙道:“还有什么案子非要我去?”

“孕妇盗窃团伙案,派出所连续多天接到报案——”

朱伟再也忍不住吼起来:“又是他妈的孕妇盗窃团伙非要我去抓人?”

“案情重大——”

“重大个屁!”

李建国呵斥道:“朱伟,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你如果再辱骂领导,明天监督处的人就会带你走。”

朱伟冷笑:“好,我不骂你,老子今天就坐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李建国吸了口气,狠狠点头。“好,你不愿去破孕妇盗窃案,我也拿你没办法,但以后所有案件,你都不用管了,所有人都不会配合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朱伟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剧烈地颤抖着。

在机关系统,你没严重违纪,领导没法开除你,但会让所有人都不再配合你的工作,你会被所有人排挤,孤立无援,比被开除还难受。办案必须两个人以上,李建国一旦下了这命令,以后朱伟就将与破案无缘,这简直断送了他剩下的职业生涯。

江阳在他耳边轻声劝道:“白雪,再忍几天,现在王海军杀人证据确凿,无法抵赖,过几天送他到看守所后,就是检察院提审了,你放心,后面有我。”

朱伟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冲李建国狠狠点头。“好,我这就去抓孕妇盗窃团伙,李局长!”

第二天一早,朱伟冲进了检察院办公室,脸色一片惨白,一把抓住了江阳的胳膊,缓缓道:“你们……你们快去抓李建国。”

江阳和办公室吴主任以及其他检察人员连忙把朱伟扶到椅子上,朱伟连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吴主任让人赶紧倒了茶,拍着他的胸口。“朱警官,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朱伟颤抖着紧紧捧住茶杯,“王海军死了,王海军死了!”他重复着这句话。

江阳缓缓后退两步,直起身,强忍着心中剧烈的波动,震惊得脸上失去了表情。“他不是被关在公安局吗?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不用想也知道,李建国干的。”

吴主任小声道:“不……这不可能吧,你们李局长怎么会把嫌疑人……那个呢?”

朱伟眼神空洞地看着手里的茶杯。“王海军半夜被送到医院抢救,没救活,死了,我偷偷问过知情医生,医生说是李建国把人送来的,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李建国还是要求医院不顾一切抢救,到早上才对外说……才说王海军死了。”

吴主任颤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江阳深吸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沉声问:“尸体现在在哪里?”

“医院太平间。”

江阳立刻转身跑出去找领导汇报情况,检察院领导在这件事上倒并没有顾及李建国是公安局副局长,嫌疑人在拘留期间死亡,自然需要检察院介入调查,于是马上就批复了江阳的调查请求。

事不宜迟,江阳带着几名检察人员即刻赶赴医院,在太平间门口,被守候的警察拦了下来。

“我要看尸体!”

两名警察本分地表明态度:“领导交代不能放人进去。”

江阳大怒。“我们是检察院的,依法调查嫌疑人在公安局的非正常死亡!”

警察看见他们的制服,自然知道他们是检察院的,但领导有命令,他们不敢擅作主张。“我们真没办法,看尸体要有我们领导的批示,检察同志,不要让我们难做。”

“检察院的调查令也不行?”

“不行。”

“让开!”江阳大喝。

两名警察身体向前挺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江阳紧咬着牙齿,嘱咐身后的同事:“拍照录像。”

他拿出证件和调查令,走到两名警察面前,按照调查程序响亮地重复一遍要求,两名警察顿时慌了神,其中一名警察连忙说:“检察同志,你们稍等,我马上向领导汇报一下情况。”说完就走到一旁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后,他回来向另一名警察耳语几句,两人示意他们可以进去。

他们进入太平间,江阳拉开白布,王海军的尸体呈现在他面前。

他压住满腔怒火,深吸一口气,拉开尸体身上的衣服进行检查。正面没有明显的外伤,唯独手臂上有几处手指的箍痕。他和同事合力将尸体翻了个面,背面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脖子根部也有手指的箍痕。

他不是法医,没有这方面的职业能力,思索片刻,掏出手机给已经在江市经商的陈明章打了电话。听完描述,电话那头给出建议:“看一下颅骨附近有没有外伤。”

江阳细致地翻开头发,按陈明章的指导检查,没有发现外伤。

陈明章思索道:“这不应该啊,没有外伤怎么会突然死了,除非中毒了。你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针孔,如果针孔也没有,只可能是服食毒物了,那得专业法医做进一步的理化尸检。”

江阳仔细看了一番,失望地对电话里说:“没找到针孔。”

“你这样的非专业人士,是很难判断针孔的,你可以再看下手臂和脖子附近,把皮肤拉平看,如果有针孔,通常会在这些地方,如果还是找不到,那没办法,只能向公安申请找法医做进一步尸检分析。”

挂断电话后,江阳将这几处地方的皮肤拉平了仔细观察,到脖子时,拉开皮肤上的褶皱,江阳突然看到了一个细小的红点,他连忙让同事用专业相机拍下来。

离开医院后,他们径直前往公安局,县政府领导和公安局局长接待了他们。局长兼任县政法委书记,是检察院的上级领导,江阳不敢直接要他交出昨晚办案的人员,只能按程序出示调查手续。

局长请他们到会议室,让李建国亲自来说明情况。

几方落座,李建国低着头出现在众人面前,沮丧地讲起事情经过:“昨晚王海军是我亲自审的,到了后半夜,他还是什么都不肯交代,考虑到时间关系和嫌疑人的精神状态,我让刑审队员先回去休息,第二天继续。其他人走后,我准备把王海军带回拘留室,这时我看到他在抽搐,一开始我以为他在演戏,后来确认他不是在伪装后,我连忙找人一起把他送医院抢救,最终还是没救活。唉,医生说是血糖太低造成的休克猝死。这件事情,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管理好嫌疑人,我愿意对此负全部责任。”

一位县领导开口问:“你们警方有没有对嫌疑人刑讯逼供?”

李建国连忙否认:“绝对没有刑讯逼供,绝对不是刑讯逼供造成的猝死,检察院同志可以分别约谈昨晚的刑审队员做调查。”

江阳冷哼一声,李建国害怕王海军交代都来不及,哪还会对他刑讯逼供。他冷冷瞪着对方。“昨晚是你最先发现他猝死的?”

“对。”

“就你一个人吗?”

“是的。”

“你们审讯完成后,他还是正常的吗?”

李建国犹豫道:“审讯结束,犯人总是会很疲惫,这个……这个也是正常的,但是我们当时没发现他身体状况有明显异常。”

“医生说他是血糖偏低猝死的?”

“是的,医生这么说。”

江阳盯着他的眼睛。“我们会调查他的病历的。”

李建国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需要看监控。”

李建国低头,目光偷偷扫视了一遍众人,低声道:“由于工作疏忽,监控录像昨晚没有打开。”

“监控录像没开!”江阳瞪大了眼睛,“凡是审讯都要打开监控录像,怎么可能没开!”

李建国叹口气:“这个确实是我们工作疏忽,我愿意对此负全部责任。”

“你怎么负责?人都死了!你要负刑事责任!”江阳不由得大怒。

这时,分管司法的副县长开口道:“检察官同志,你们虽然精通法律,但说话也要有法律精神。嫌疑人是猝死的,警方没有刑讯逼供,唯一疏漏在于忘记打开监控录像了,这顶多内部处分,用不着上升到刑事高度吧?”

江阳咬咬牙,冷声质问李建国:“王海军脖子后的针孔是怎么来的?”

李建国脸上顿时一阵惶恐。“什么针孔?”

“王海军脖子后有针孔,你需要看照片吗?”

“我不知道啊。”李建国一脸无辜状。

江阳瞪着他。“我会向市里要求做进一步的尸检。”

这时,公安局局长开口道:“这当然是检察院的权力,你们可以按程序向市里申请委派刑技人员。至于李建国同志的责任认定,我们单位内部会做讨论处理,如果到时检察院觉得不合理,也可以提起抗诉。”

局长如此一说,意思显然是今天要保下李建国,检察院没法带李建国回去审问了。

江阳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妥协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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