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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蹩脚的理由

长夜难明 紫金陈 12235 2024-04-12 09:53:27

“地铁运尸案的新闻闹得这么大,你们这几个月里应该注意过这新闻吧?”一名刑警问。

“注意到了啊。”坐在刑警对面的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网上有嫌疑人被抓后的照片,包括他上电视接受采访的视频,很多聊天软件里还有他的表情包,这些你们都看到过吗?”

“看到过。”

“新闻里很详细地写着他是在3月1日晚上杀的人,而你3月1日和他一起吃了晚饭,你和他在咖啡馆聊到很晚,你们看新闻的时候都没意识到这人案发时跟你们在一起,没有回江市犯罪的时间吗?”

一人道:“我压根儿没想到新闻里的这人就是那天跟我吃饭的李律师啊。”

“对啊,我也没想到。”

“李律师?”刑警皱眉,“你说李律师?他明明叫张超。”

那人回忆起来:“前一天律所打我电话,说有位李律师会来北京出差,顺道和我见面,详细聊聊。第二天他到北京后打了我电话约吃饭,见面后他没给我名片,我也就一直称呼他李律师,他也没说不姓李,我就一直当他姓李。你们跟我联系后,我才知道他姓张,不姓李。”

“他有骗你说他姓李吗?”

那人想了想回答:“他自己没说过,可我一直以为他姓李。”

一旁负责记录的刑警详细地把这个细节写了下来。

“我也是同样,律所前一天打我电话说会过来一位李律师。那时我已经委托了江市另一家律所来处理我的案子,就推托不见了。对方好像很想做成这单生意,很热情地要跟我见面细聊,说单纯聊聊情况,不收任何咨询费,我也就答应了。可后来聊到最后,他却跟我说这案子还是走协商渠道为好,或者建议我找其他律所,他不接了,这搞什么啊。”

“我也是,我们一起吃饭,还是他抢着买的单,他最后也说案子太小,不值得打官司,不接了。本来我这案子就不大,他一开始就知道,还很热情地来找我,结果聊完又不接了,我说再加几千块律师费,帮我打赢这案子,他还是拒绝,实在是莫名其妙。”

刑警又问:“新闻上有张超被捕后的照片,还有他在电视上接受采访的画面,你们既然都看过,为什么接下来几个月里都没注意到,新闻上的嫌疑人就是和你们见面的律师?”

“怎么会想到是他啊,新闻上的那人很邋遢,看着像个乞丐,电视采访我也看了,那人剃了光头,穿着囚服马甲,神态也和当初和我见面的律师完全不一样。那个律师来找我时,穿着很有档次呢,围着红围巾,戴着一副银框的高档眼镜,头发梳得很直,手上戴着名牌表,还有个名牌皮包,说话给人感觉很不一般。”

“他那副眼镜还是个奢侈品,我印象特别深。”另一人补充说。

“他被抓的照片上没戴眼镜,采访时也没戴眼镜,发型也变了,整个人神态气质更是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是你们来问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新闻里那人就是跟我一起吃饭的律师。”

“对啊,我也是,你们来找我,我看着照片仔细回忆,才觉得有几分像,之前我哪会想到全国大新闻里的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杀人时却在跟我喝咖啡。这感觉棒极了。”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李律师。”张超戴着向看守所申请带进来的树脂眼镜,理直气壮地看着刑审员,“我可以和两个客户当面对质。”

“可他们一直叫你李律师,你没有纠正。”

“这有什么好纠正的?他们搞错了而已,前一天是我给他们打的电话,当时说安排我律所另一位姓李的律师去趟北京跟客户见面,后来想起来宁波一位当事人的案子约了第二天,那案子本就是李律师负责的,我就让李律师去宁波,我去北京了。”

刑审员质疑道:“你在本市圈子里已经算是有些知名度的刑辩律师,而北京的两个客户都是很小的合同纠纷,为此,你这大律师的时间和飞机票都不划算吧?”

“当然,我去北京的最主要目的不是见两个小客户。在那之前呢,我太太好多次提到想吃正宗的北京全聚德烤鸭,星期天刚好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所以一想到北京,我就一时兴起,专门跑一趟,准备给她一个惊喜喽。第二天我也是先回了趟家,把烤鸭放冰箱里,后来才去江阳的住所,这点你们可以向我太太核实。既然到了北京,那么就顺便和两个客户见个面吧。虽然两个客户案子不大,一个案子顶多两万块吧,但再少的钱也是钱,我律所规模不大,包括我在内,一共三个律师和两个实习助理,可我毕竟要养活这几个人。反正去趟北京买烤鸭,抽点时间出来见下客户,多个几万块也好。你们肯定也知道,大牌律所也不会拒绝小案子的,我这个小律所对待业务自然多多益善了。”

刑审员看着他一副笑眯眯的对答表情,不由得大怒,突然猛一拍桌子,大喝:“不要油腔滑调,你当这里什么地方!”

张超做了个吃惊的表情,拍着胸口连声道:“吓死我了。”

可看得出,他一点也没被吓到,刑审员咬了咬牙,瞪着他,咄咄逼人问:“你为了买个烤鸭专门坐飞机跑到北京,为什么不从网上买,你这个理由能说服我们吗?”

他看了刑审员好一阵,突然笑了起来:“能否说服你我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价值观本就不同的嘛。国外富豪专门出资赞助宇航局,拿块月球上的石头送给女朋友,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不花几百块钱买块陨石送人啊?还附带鉴定证书呢。我收入还算过得去,来回飞机票钱没什么,专程坐飞机买个烤鸭,这是一种情怀,网购嘛,呵呵,完全不是同一类的好吧。”

他略带笑意地望着对方,刑审员被他看得发窘,仿佛联想到自己在淘宝上比较来比较去,花了一晚上挑件衣服就为省下几块钱,而江市大厦里一位富人随便刷卡几万块买了件同样的衣服,自己还凑上去问:“你为什么不买淘宝同款?只要一百块啊。”富人哈哈一笑:“孩子,有些人的世界你不懂。”

刑审员咳嗽一声,强自恢复了气势。“你说你认为业务多多益善,为什么后来北京两个客户的案子,你都拒绝了?”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其他律所的朋友,看看是否案子只要给钱他们就会接。这两个案子都是合同纠纷,标的都不大,却很烦琐,而且当事人签的合同对他们本人不利,他们对打赢官司的要求和我的理解存在很大不同。一两万块的案子,各种成本不少,最后能否达到客户想要的胜诉目的也不好说,所以我自然推掉了。”

刑审员忍气瞪着他,却对他的各种解释无法反驳。

“那时冰箱里确实有只烤鸭。”张超太太面对警方的询问,表现得很坦然。

“你不知道这是北京全聚德的烤鸭吗?”警察问。

“包装袋上有写,可是,全聚德的烤鸭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这是他坐飞机专程跑去北京买的吗?”

“我哪里想到这是他去北京买的,还以为他在网上订的。那天下午警察打电话给我,说我丈夫杀人被捕了,我马上赶去了公安局,后来几天都在到处奔波。你说,都什么时候了,我关心活人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管一只该死的烤鸭从哪儿飞来的?”张超太太的话语里透着恼怒。

警察撇撇嘴,那个时候只要是个正常人的老婆,即便平时是个整天在朋友圈里发美食的吃货,也没心思管冰箱里的一只烤鸭,哪怕是只正宗的北京烤鸭。

“他去北京没跟你提过吗?”

“没有,我也是庭审时第一次听到案发时他去了北京。”

“他前一天晚上没回家,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他业务很忙,经常出差,我也是职业女性,有自己的事业,在工作上我们彼此尊重。他工作之余很顾家,对我也很好,我当然支持他的事业了。有些没有自信的女人把一切都寄托在丈夫身上,把丈夫管得死死的,什么都要问个一清二楚,我可不是那样的人。难道您每次晚上执行任务,您妻子都要问个不停吗?”

警察胸口有点疼,感到这女人和她丈夫一样,都很难对付。

“对,我那天是要跑宁波见个客户,这是早几天就安排好的,那个案子很重要,一直是我在跟进。”李律师面对警方询问,如此说道。

“张超有没有向你提过北京两个案子的事?”

“没有,我不知道北京有两个客户,大部分业务都是老板亲自接的,接到委托意向后再视情况而定,有些交给我们,有些他自己进一步跟客户联系。”

“也就是说他从来没跟你提过北京的两个客户,然后他自己跑去北京见客户了,你觉得这正常吗?”

“不知你们说的正常是指哪方面。如果是两个小案子,还只是委托意向,没有正式签协议,老板专程跑到北京当然不正常。”

“我们问的是业务流程方面。这两个小案子你们律所就算接了,也不会是张超亲自处理吧,要分给你们或者助理,他不需要先跟你们说下情况,征求你们意见,自己就去谈业务了?”

“那是当然的,他是老板嘛,而且他的专业能力比我们都强,老板很懂得判断一件委托接还是不接。大部分时候是他决定了是否接受委托,再把工作分下去的,只有复杂的大案才需要大家一起商量接不接。”

“铁民,坐,”省公安厅副厅长高栋摆摆手,示意赵铁民坐下,掏出烟,扔给他一支,自己也点上,脸上透出不可捉摸的表情,说,“待会儿我还有个会,就不跟你废话了,今天找你来是问问关于张超的事。江阳是张超杀的吗?”

赵铁民看了眼高栋,心里开始猜测。

高栋是公安厅主要领导里唯一一个干刑侦出身的,过去是全省公安系统闻名的神探。赵铁民前些年在刑侦总队工作时,高栋是总队长,是他的老领导。不过后来高栋当上了副厅长,这级别的领导再也不会参与具体案件的侦破工作了,顶多给予一些所谓的理论指导和人事安排,案子破了,自然是“在公安厅领导的高度重视下”破的,案子破不了,也怪不到他头上。

尽管张超的事新闻上闹得很大,但在高栋这级别的领导眼里,依然只是小事一桩,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都只会成为领导训诫会上一句“吸取深刻经验教训”。所以今天高栋找他来专门谈这案子,不由得让他好奇。

赵铁民谨慎回答:“我们经过和法医的反复确认,尸检报告没有问题。被害人江阳在3月1日晚上被人勒死。张超也确实在3月1日中午就坐飞机去了北京,直到3月2日上午才回来,这期间的行程有足够证据支持。因此……人不是张超杀的,这点可以肯定。”

高栋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听说检方初步结论是刑警诱供?”

赵铁民为难地挠头道:“检察院嘛……他们对法律是很精通,不过都是坐办公室的读书人,不会站在我们的角度体谅实际工作。办案刑警的审讯流程在我看来没问题,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抛开口供,当初物证方面很完整,江阳是被绳子勒死的,绳子上留有张超的指纹和DNA(脱氧核糖核酸),指甲里有大量张超的皮肤组织,张超脖子处也有相应的抓伤,典型的搏斗伤。唯独当事刑警根本没想到张超那天去了北京,还和两个客户见过面。回头看,当初他配合刑警录口供,是故意设了个局,让他们在程序上对他诱供。”

“有意思,”高栋微笑着弹了下烟灰,“定罪和翻案都证据链齐全,这案子很特别啊。目前政府在推进司法体制改革,省里也平反了一些案子,不过都是过去物证漏洞百出、光靠口供判的案子,像这样定罪三证齐全,翻案也三证齐全的,我是第一次见,值得研究。嗯……那既然人不是张超杀的,为什么他要认罪?法庭上他说受到压力才写下的认罪书?”

“张超他本人承认办案刑警没有对他刑讯逼供,只是公安局的环境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理由很蹩脚。”高栋笑着摇头。

“对啊,”赵铁民摊开手,无奈道,“但他非要说他因心里恐惧写了认罪书,我们也没办法反驳他。他是刑辩律师,口才相当好,比我们的刑审员还能说,现在已经连审几天了,刑审员轮班换着来,可他精力出奇地好,整天对我们讲故事,谈人生,不管什么问题,他都能用别人听起来合理但我压根儿不信的理由解释过去。而且……各界都怀疑警方刑讯逼供,监察人员也进驻看守所,多次找他了解情况,监察人员还觉得他解释得合情合理,认为杀人案与他无关,搞得我们对他的审问工作很谨慎克制,相当被动。”

高栋微微眯起眼,道:“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说的呢?”

“您没见过他跟刑审员的对答,心理素质不是一般地好,这心理素质还能因为一种莫名的无形的压力,人不是他杀的,直接认罪了?他一个刑辩律师能不清楚认罪会有什么后果吗?办案刑警一开始就被他骗了。审问时,他表现得很老实,胆子很小,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哪像现在每次提审都像找他做演讲一样。自从翻案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依我看,这就是个局。”

“那他为什么要设这么个局?”

赵铁民很肯定地指出:“他一定是替人顶罪的,他在替真凶隐藏真相。”

“不对,”高栋连连摇头,“我不认为他是在替真凶隐藏真相,而是……”他突然停下来,没继续说。

“而是什么?”

“没什么,真相还是要靠你们去找,我胡乱猜测只会打乱你们的调查思路。”高栋敷衍地笑了笑,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个建议。如果先认罪后翻案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张超故意设计的局,那么他当初也一定想到了,即便他翻案成功,警方也不会释放他,他在地铁站谎称有炸弹,这是实实在在的妨害公务和危害公共安全。既然他还要被继续关在看守所,那他自然也知道警方一定会继续审问他,直到找出真相。他做了这么多,岂会没做好应对警方后续审讯的准备?所以,你们从他身上是审不出结果的。你不妨换个方向,从江阳身上调查。据我所知,张超曾经是江阳的大学老师,江阳毕业后两人依然保持联系,相识超过十年。江阳这样一个有各种前科的刑释人员,开口问张超借三十万元说要买房,张超当即就借了。江阳来江市散心,张超还提供房子给他住。这两个人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

赵铁民缓缓点头思索着,然后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您是怀疑……怀疑他们俩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感情纠葛?”

“喀——”高栋一口烟被他这句话呛得咳嗽起来,摆手道,“我电视看得不够多,想象力追不上你。你说的这种情况有没有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只是认为你们从张超口中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所以建议你直接从被害人江阳的身上查起。江阳既然不是张超杀的,那么这案子你就把它当成……假如世上从来就没有张超这个人,现在你们遇到江阳被杀了,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吧。”

赵铁民为难地说:“可这是一起几个月前的命案,隔了这么久,如果按通常命案的调查流程,如今再去询问附近群众,采集线索,似乎不太现实。”

高栋仰起头,叹息笑道:“赵队长啊,这又不是什么流窜犯无意中犯下的命案,隔了几个月无凭无据没法查。这起命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起特定、有计划、有预谋的谋杀案,调查谋杀案首要不就是找人际关系,看谁最有嫌疑吗?”

赵铁民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高栋坐直了身体,摇头道:“我看你这几年当上大队长后,案子也不需要自己直接办了,办公室坐久了,职业技能退化了。”

赵铁民微微红了脸,但领导说他工作能力不行,他还能反驳吗?

高栋笑了笑,道:“我再给你个建议,你去找严良。”

“找严良?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管。”赵铁民有些吃惊,严良过去是省厅的刑侦专家,后来因一次严重违纪事件离开了警察队伍,到了江华大学当数学系教授,基本不过问警方的事。这几年下来,赵铁民找过他几次帮忙研究案子,有些案子他参与了,有些案子他拒绝了,似乎全凭他心情。赵铁民拿捏不准他参与破案的标准是什么。

“他一定会的!”高栋很肯定地说道,“首先,你告诉他,死者是江华大学毕业的,嫌疑人曾是江华大学老师,都是他的校友。其次,你代我转达一句话,查这起案子,他比你更适合,不光职业技能上,其他方面他也比你更适合。”

“为什么?他又不是警察。”

高栋沉默了片刻,道:“以你的级别,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真相,需要你自己去找。”

赵铁民目瞪口呆地望着高栋,显然领导掌握的信息远比他这个调查组组长多得多。

高栋看了眼手表,站起身,做出送客状。“还有一句嘱咐,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对这案子感兴趣。”

赵铁民感到这案子愈加扑朔迷离了。

“你们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刑辩律师,就该对他的口供多加提防,要知道,刑辩律师的工作就是戳你们的证据链。”严良幸灾乐祸地看着赵铁民。

他与大多数人一样,一开始知道张超是通过新闻,当时他也认为警察刑讯逼供导致嫌犯先认罪,后在法庭上突然翻供。可当赵铁民再三肯定警方从未对张超刑讯逼供时,他对案子产生了兴趣。当赵铁民又转达了高栋的两句话后,他很快答应参与调查。

赵铁民挠着头。“我找过分局,当时他们副局长特别叮嘱刑警队要对他的口供严加核实,可核实的结果没看出问题。江阳被害当晚7点,小区门口监控拍到张超车子开进来,可监控分辨率低,又是夜晚天黑,看不清人脸,翻供后张超才说那车子借给江阳了,所以车里的人不是他,而是江阳。他都承认杀人了,进入时间7点和监控里的车子时间也对上了,刑警队当时怎么可能想到车里的人不是他,哪能想到当时他人在异地,哪会去调出行住宿记录?”

“他为什么要坐地铁去抛尸呢?坐地铁要过安检,拖着尸体过安检嘛……”严良笑起来。

赵铁民无奈地说:“他当时理由很充分,说杀人后一夜惶恐未睡,第二天决定抛尸来隐藏罪证。抛尸前,他喝了酒壮胆,这才想到现在开车是酒驾,万一路上出点小事故酒驾被抓,车子就会被拖走,后备厢里的尸体就要曝光。于是他拖着箱子打车,结果出租车在地铁站附近被其他车追尾了,两个司机发生争执,他害怕之下,就拖着箱子逃进地铁站。一夜没睡加上醉酒状态,他就糊里糊涂去过安检了。当时刑警找到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证实了他的口供。而且他被抓时,确实已经处于醉酒状态,包括地铁站里的胡言乱语也证实了这一情况。”

严良点点头。“这个借口合情合理,难怪当时警察没有往深处想。”

赵铁民叹气道:“再往深处想,也不会想到一个抛尸当众被抓,回来后一口气交代全部犯罪事实,而且各种人证物证都完全吻合的人,居然不是凶手,命案发生时不在江市。”

严良笑着说:“这样的案子我确实从没有遇到过,刑警队被他骗过去也情有可原。他现在翻供后,关于为什么他口供说他案发当晚7点去找江阳,跟监控拍到他车子7点进入小区完全吻合,口供和事实如此巧合,他怎么解释?”

“他的解释就是巧合。”赵铁民很是无奈,“他咬定当时承认杀人,是因为受到一种公安局给他的无形压力,于是胡诌犯罪事实,吻合的地方都是巧合。”

严良翻开卷宗和口供比对了一番,微微皱起眉:“他明明那天人在北京,与江阳隔了一千多公里,可他的口供与一千多公里外的这起命案存在多处巧合,这概率也太低了。你们能百分百肯定人不是他杀的吗?”

“肯定啊,死者尸检结果一目了然,是当晚被人用蛮力勒死的,必须要他人在现场才能勒死。可他有完完全全的不在场证明。”

“不过也能肯定一点,就算江阳不是张超杀死的,张超也对整个案发过程了如指掌,要不然口供不会和证据这么吻合,就像他就在旁边看着别人勒死江阳的。”

赵铁民摊开手。“我们也这么认为,可是他翻供后,一直说口供纯属巧合,我们拿他没办法。”

严良揶揄道:“很难想象刑审队员会对一个关在铁窗里的人没办法。怎么,黔驴技穷了?”

“那怎么办,掐死他?”赵铁民抱怨道,“自从翻案后,人大代表三天两头过来看,问警察有没有用违法手段强制审讯,检察院侦查监督科隔几天就来看守所,防止翻供后警方对他进行报复。全社会本来就怀疑警方刑讯逼供,我们现在还敢拿他怎么样?公益律师和记者都恨不得他指控警方刑讯逼供,如果身上带点伤,舆论就要高涨了。境外媒体更是蠢蠢欲动,我们要是对他使点手段,马上就要上国际人权新闻。如今他吃得好睡得香,每天提审光听他扯淡就几个小时,除了冲他拍拍桌子吓唬几句,一根手指都不敢动他,就差把他当菩萨供起来了。”

严良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又叹息一声:“这也挺好,用文明手段来破案,放过一个坏人总比冤枉一个好人来得好。半年前省高院平反的杀人冤案,当初也是你们支队办的,人家可是白白坐了十年的牢啊。”

赵铁民肃然道:“我声明,那件案子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几年前才调来支队,十年前我还在总队工作。我也从来没搞过刑讯逼供那一套,现在我们支队的办案风格,讲证据,非常文明。”

“这点我相信,所以我们成了好朋友。”严良笑了笑,又说,“好吧,我们回到案子上。既然人不是张超杀的,他却自愿认罪入狱,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

赵铁民道:“我怀疑他是为了替真凶背黑锅,案发后第一时间他认罪入狱,真凶自然就被警察忽略了,而他知道几个月后能靠不在场的铁证翻案,如此一来,他和真凶都将安全。”

严良摇摇头。“这不太可能。”

“为什么?”

“他自愿入狱,他哪来的信心面对警方的高压审讯,一定能咬紧牙关不说错话,不透露实情?他是律师,自然也知道即使一开始成功骗过警察,几个月后翻案,但谎报地铁站有炸弹是刑事罪,要判上几年,你们还是会天天来提审他。他只要一次交代时说漏嘴,引起怀疑,他和真凶就都会栽进去。从你们的调查材料看,他家庭富裕,事业有成,和太太非常恩爱。被关进去几年,家庭、事业,他都不要了吗?这代价也太大了。”

赵铁民严肃地说:“我怀疑凶手是他太太,他为了保护太太,所以才出此下策。”

“不可能,”严良果断否定他的意见,“案发当天他突然去了北京,第二天上午回来抛尸,这显示,他知道当天晚上江阳会被人杀死,于是提前准备了不在场证据。而不是命案发生后,他才临时想出办法替他人顶罪。他太太一个柔弱女子,很难将江阳勒死。并且如果他真爱他太太,怎么可能明知当晚他太太要去勒死江阳,却不阻止呢?”

赵铁民苦恼地说:“那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动机了。”

严良思索片刻,说:“我想见一见他,和他当面谈谈。”

“我们天天提审,他从没吐过真相。”赵铁民似乎对这个建议不抱任何期望。

严良笑了笑。“他这么做既然不是为人顶罪,而是有其他目的,相信他一定会透露一些信息,来达成他的目的。只不过他透露的信息,并没有被你们完全解读出来。”

隔着铁窗,严良第一次见到了张超本人。

他之前看过一些张超的照片和监控录像,这人的长相给他的感觉是老实。可如今一见面,顿时感觉对面这个男人精明能干,与印象中完全不同。

他翻看着卷宗里的照片,细细思考为什么照片、录像与面前的真人会有这么大差异。

此刻铁窗另一头的张超,戴着一副眼镜,两鬓多了一些白头发,不过精神面貌很好,淡定从容,整个人看起来自信、沉稳,完全不是一开始审讯录像里那副任凭命运轮盘碾压的面容。

“严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严良还没说话,张超反而先开口了。

“你认识我?”严良有点惊讶。

“当然,”张超微笑着,“你是学校的明星老师,我虽然很早辞去了教师工作,但还是会经常去学校参加一些法律会议,我见过你,你以前在省公安厅工作过,是很有名的刑侦专家。不过我听说你早就离开公安系统,怎么会进来这里?”

严良是编外人员,通常情况下是不能进审讯室的。

赵铁民替他解释:“严老师是我们专案组的特聘专家。你既然知道他,也应该听说过,没有他破不了的案。所以,不管你怎样掩饰,严老师一定会找到漏洞。无论你怎样掩盖真相,都是徒劳的,只会加重你最后的审判量刑。”

“是吗?”张超眼睛眯了下,“那我就特别期待了。既然严老师介入一定会破案,我也很希望能早日抓出真凶,还我清白。”

严良笑了笑,打量一下他,转头问赵铁民:“他为什么能在看守所里戴眼镜?”

“他近视,庭审前他向看守所申请把眼镜带进来,方便看材料。他这眼镜的镜片是树脂的,镜框钛合金,不具危险性。”

严良点点头,转向张超。“你的眼镜不错,多少钱?”

张超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对方问这个干什么,只好照实回答:“我老婆配的,我不知道。”

严良继续问:“你近视多少度?”

“这……”张超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严良重复了一遍:“你近视多少度?”

张超只好回答:“左眼两百五十度,右眼三百度。”

“度数中等,不戴眼镜确实会有很多麻烦呢。我看了你之前的审讯录像,你好像都没戴眼镜吧?”

赵铁民奇怪地看了眼严良,不晓得费这么多话在嫌疑人眼镜上干什么,嫌疑人就坐在对面,根本用不着客气搞什么开场白,直接问不就行了?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当什么暖男啊。

不过严良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在意。

张超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他头微微偏向一侧,目光投向赵铁民,似乎有意避开严良。

严良依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我说得对吗?”

“对。”张超只好点头,“眼镜带进看守所要审批,庭审前为了看材料,我才主动申请的。”

严良笑了笑:“我见过你在地铁站里被抓的照片,那时你也没戴眼镜吧?”

“那个……那天下午我被抓逃跑时,眼镜掉了。”

“是吗?掉得有点巧啊。”严良神秘地笑了笑。

张超看着对方的表情,忍不住着重强调:“我在地铁站逃跑的时候掉了,当时那么多人,大概撞别人身上掉了。”

严良点点头,这个问题便不再深究了。

旁边的刑审队记录员好奇地瞧着严良,不解他为什么问了一堆眼镜的事,这眼镜戴不戴能跟案件有什么关系?不过看着此刻的张超,不再像之前那般自信沉稳、侃侃而谈了,而是露出了惶恐的神情,这在连日的审讯中可还是头一次。联想到赵队长之前在审讯室介绍这位严老师时,说他是专案组的特聘专家,想来这专家审问大概有一套秘密方法,故意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嫌疑人捉摸不透,心中不安,最后声东击西,问出一些关键线索,想必这就是传说中审讯的至高境界——隔山打牛吧。

年轻记录员不由得暗自点头佩服,心中恍惚,一瞬间差点把笔录本当草稿纸,要在上面画个大拇指了。

严良又接着说:“我看过这起案件的一些材料,还有一些不理解的地方,希望能和你再确认一遍,可能有些问题与之前的审问有所重复,不过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我每天重复回答很多遍同样的问题,早就习惯了。”

“看样子你能把台词倒背如流了,所以从没说错。”严良笑着看他。

“我交代的都是真实情况,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或许只能让刑审警官把我的口供编成绕口令,我背错了就说明我撒谎。”

赵铁民无奈瞥了一眼严良,仿佛在说,看吧,这哪是被抓的嫌疑人,天天在这儿跟我们玩脱口秀。

严良笑了笑,不以为意,他喜欢这样的对手,如果嫌疑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家伙,那这案子也太无趣了,便继续问了个毫无营养的开场问题:“人不是你杀的,你当时为什么要认罪?”

显然张超对这个问题已经回答了无数遍,并且还会继续回答无数遍,他撇撇嘴说出每天笔录必备的答案:“我那时在公安局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脑子一糊涂就认罪了。”

“脑子糊涂了几个月,直到开庭才突然清醒?”

张超摇头。“后来我虽然后悔了,但事情已经闹大,警方都对外公布了结果,如果突然在看守所翻供,我怕会遭到很严厉的对待,半年前看到的那起冤案的新闻,让我心有余悸。我想只有等开庭时,突然翻供,引起大家的注意,才能保护我在看守所的人身权益。”

严良幸灾乐祸地看着赵铁民,仿佛在说:你们支队十年前办的案真是给他找了个恰当的理由。

严良微微一笑,继续道:“江阳不是你杀的,那么为什么在江阳指甲里,有你大量的皮肤组织,这点你能解释一下吗?”

“江阳死的前一天,我跟他打架了,我脖子上很多地方被他抓伤,那次闹得邻居都报警了,他指甲里的我的皮肤组织一定是那个时候留下的。”他指了指脖子当初被抓伤的位置。

“是吗?”严良笑了笑,“我看过派出所的出警记录,时间也确实如你所说,是江阳死的前一天。我想确认一下,在这次打架之后到江阳死前的这一天里,你有再和他打架吗?”

张超微微眯了下眼,似乎思索着他问话的用意,过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严良摇摇头。“看来江阳不是个爱干净的人。”

其他人都不解地看着他。

严良解释说:“除非江阳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不洗手,否则,恐怕指甲里提取不到你的皮肤组织,即便他洗手很敷衍了事,以至于有少量残留,那也只可能从他指甲沟底部提取到微量你的DNA,而不是现在指甲前端的大量皮肤组织。”

赵铁民顿时眼睛一亮,脸露笑意。

张超嘴角抽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继续强硬道:“我说的是事实。”

赵铁民冷声道:“你还不肯交代吗?他一天前抓伤你,后来没发生过打架行为,为什么指甲里还有大量你的皮肤组织?”

张超兀自道:“谁也不知道这一天里他有没有洗过手,也许我和他打完架没多久,他就被人控制起来了,直到被杀都没机会洗手。”

赵铁民哼道:“你这完全是在狡辩!”

谁知严良反而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从概率上,确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谁也无法证明这一天里江阳有没有洗过手,也无法证明他是不是在此后不久就被人控制住直到被害,或者家里水管坏了,出不了水。”

张超疑惑地看着他,心想,他为什么反而帮着自己找借口?

赵铁民听了嘴巴都鼓了起来,几乎就要当场拆台骂严良放屁了,哪个人能一整天不洗手,大小便吃东西都用手,可能吗?

严良继续道:“现在你说不说没有关系,我相信这起案子的真相一定会被挖出来的。不过,如果你能给我一些提示,加快进度自然更好,现在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赵铁民心里在说,这家伙连日来一句有用的线索都没透露过,你这么问,他除了说几句“我坚信法律会还我清白”“那就预祝你快点找出真凶啦”这种屁话,还能有什么想对你说的!

谁知张超眼睛微微眯起,过了一会儿,很严肃地问:“你为什么会参与到这起案件里?”

“这和案件有关系吗?”严良饶有兴味地微笑看着他,“建议你相信我,我会把真相调查出来的。”

张超没有说话,和严良对视了很久。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突然重新开口:“人绝对不是我杀的,但我建议你们可以从江阳身上查起。我进那房子时,门锁是好的,说明凶手是江阳认识的人,也许你们可以从他的遗物、通话记录之类的东西里面查到线索。”

离开看守所后,赵铁民一直皱眉思索:“你说张超最后说的话,靠谱吗?”

严良很轻松地笑着说:“谁知道呢,就按他说的查吧。”

“按他说的查?”赵铁民停下脚步瞪眼,“他自身就有最大嫌疑,肯定是在误导我们!”

“他没有误导,”严良摇摇头,“既然人不是张超杀的,要找凶手,自然从死者江阳身上查起,他不说,我们也会这样查。”

赵铁民喃喃道:“看来你和高厅想到一起了。”

严良微微皱眉感到好奇。“高栋也这么说?”

“是啊,高厅说张超一直糊弄着,又不肯说实话,我们问不出结果。既然如此,不如就彻底把张超放一边,把这案子当成一起几个月前的命案展开调查,调查第一步按惯例就是查死者的人际关系。”

严良停顿了片刻,随即打了个哈哈:“既然英雄所见略同,那就事不宜迟,张超提到江阳的遗物、通话记录,我就先去一趟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赵铁民皱眉道,“我接手案子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过案发现场了,不过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虽然那房子还空着,也没出租,不过这期间张超的老婆打扫过房子,现场就算留有线索,也早就被破坏了。”

“这样子啊……”严良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江阳的遗物是不是都被扔光了。”

“不清楚,你想去的话,我可以马上安排人带你过去。”

严良点点头。“不如让林奇跟我过去,你手下的其他人我不认识。”

林奇是赵铁民属下的得力干将,在之前的一些案件中,严良与他多有接触。

“好,我再让技侦人员跟着一起过去。”

“不用,林奇就行。”

“不带技侦队员?”赵铁民不解,“你们俩又不懂微物证的搜查,隔这么久,现场都被打扫过了,还能查出什么线索?”

“我查的不是物证方面的线索。”严良似乎充满信心。

林奇开车载着严良来到当初的案发现场,到了那儿已是晚上。房子位于20世纪90年代初造的老小区,面积不大,只有六十多平方,进门是个小客厅,两间卧室连着小阳台,站在门口就能将房子全貌打量清楚。

林奇打开客厅的灯。

墙上刷了白漆,不过多已斑驳脱落,地上铺着20世纪90年代很流行的灰黑色人造大理石,整个屋子因此显得更加阴暗,在晚上,联想到这是命案现场,更让人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其他一应用具都很简单,老旧的布沙发,棕绷床,黄色的书架,以及一些日常家用电器。

林奇指着客厅一块位置说道:“张超后来翻供后说当初他进门,就是在这个位置发现了行李箱,打开后是江阳的尸体。”

严良看了眼,没什么值得特别留意的地方,转而问:“他一开始交代是在哪里把江阳勒死的?”

“阳台。”

“去看看。”

严良和林奇一同穿过卧室走入阳台,刚伸手去按墙壁上的电灯开关,猛然瞥到不到一米的距离出现一张白色的人脸,黑衣、长发,目光与他们相撞。

他们简直吓得跳了起来,大叫:“你谁呀!”

“你们是警察吧?”女人按亮了灯,语气平缓柔和。在灯光下细看,女人实际上一点都不恐怖,相反,面容姣好。

深夜出现在这老旧的房子里的,他们也瞬间猜到了面前这个女人就是张超的太太。

严良看过资料,记得她比张超小好几岁,才三十五六岁,不过她保养得很好,面容望去不到三十岁光景。

这个女人身上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成熟,他们俩都不禁多看了几眼。难怪各方面调查都显示张超很爱他太太,平日里对他太太极好,他太太比他小好几岁,老夫少妻,又是美女,恩爱的概率自然会高很多。

女人优雅地挪动身躯,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张超太太,刚才警察打电话给我,说要带人来复查,让我有时间的话最好过来,免得产生贵重物品丢失等麻烦。”

严良向四周张望一圈,问她:“这里还放着贵重物品?”周围空无一物,只有她身后的地上堆放着类似伸缩晾衣架的组件和一些杂物。

女人大方地示意周围。“没有贵重物品,你们可以随便看。我过来只是想了解下,我丈夫的案件进展到哪一步了。”

林奇咳嗽一声,用标准的官方答复回答道:“案子还在调查,你知道的,当初你丈夫提着箱子在地铁站被当场抓获,这一点是很难解释过去的,还有很多疑点需要一一查证,如果你能提供一些线索,想必会对调查有帮助。”

“这样啊,我所知道的情况都已经向你们讲过了。”女人懒懒地回答着,好像对自己丈夫的遭遇并不上心,转身朝客厅走去。

严良望着她的背影,只好跟了上去。

女人招呼他们坐下,严良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钟,对方脸上很平静,看不出情绪波动,似乎对张超的案情并不是真的关心。

严良起了一丝怀疑,摸了摸眼镜,试探性地问:“从你个人角度,你相信你丈夫是清白的吗?”

“不知道啊,对整件事,我都茫然不知。”

“他从来没向你透露过什么吗?”

“没有。”女人回答得很快。

严良忖度着她的态度,换了个话题:“关于江阳这人,你知道多少?”

“你们肯定也知道,他这人人品很糟糕。他是我丈夫的学生加朋友,骗了我们家三十万元,为这事,我跟张超说过好几次,怎么都不该轻信江阳这人会改邪归正,借给他钱。可张超偏偏这么大方,哼。”她似乎对张超和江阳都很不满。

严良皱眉看着她:“江阳有什么仇人吗?”

“我对他不是很了解,听说他人际关系复杂,张超大概更清楚一些。”她话语中带着不屑。

严良摸了摸额头,看来从这女人身上问不出什么,便问起了他今天这趟最关心的问题:“江阳的遗物还在屋里吗?”

“大部分都扔了。其实一开始我什么也没动,因为想着他们家属可能会过来收拾遗物,后来,家属只来了他前妻,跟着警察一起来的,也没拿走遗物。之后我独自过来时,看着这房子里的东西,嗯……一些个人物品看着有点……疹得慌,我经过你们警察同意,才把毛巾、牙刷、杯子、衣物这些东西都扔了。嗯……现在就剩下书架上的一些书,有些是我丈夫原先放着的,有些大概是江阳的,我也弄不清。”

“书?”严良站起身,走到小房间的书架前,书架有三排,上面放着一些法律类的图书资料,排得很整齐。他目光在书架上来回移动,上面两排都是大部头的法律工具书,底下一排是一些零散的法律材料。

他抽出最右边的一本绿皮小册子,封面上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检察官法”,江阳曾经是检察官,这本册子八成是他的。

不过他马上注意到,册子很新,发行日期是今年1月份,江阳几年前就不是检察官了,还买这本检察官的册子干什么?

严良思索着。随后,他翻开小册子,刚翻开第一页,就从里面掉下一张折叠过的A4纸。他捡起来,是张身份证复印件,上面的人名叫“侯贵平”,而这本小册子的扉页上,也用笔写着“侯贵平”三个字,后面跟着三个重重的感叹号。

严良收起小册子,拿给女人确认。“你看一下这字,这笔迹是你丈夫的,还是江阳的?”

女人接过小册子,转过身对着灯光看,从而避开严良和林奇的目光。能看到她胸口微微起伏,她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把小册子交还给严良,说:“应该是江阳的,这不是我丈夫的字。”

严良点点头,随即问:“谁是侯贵平,你知道吗?”

女人神色平淡无奇地回复:“江阳的大学同学,也是张超的学生,好像是个……有点固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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