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一种自保的能力, 类似于“自爆”，将自己全部的鬼气凝聚于一处最终全部释放出去，鬼魂附近的生灵也会受到波及。
凶神看着慢慢向自己靠近的“宋浅”, 心里已经打起了“自爆”的主意。
只要她一过来，他就缠上去带着她远离娇娘“自爆”。
谁也别想活, 就算他不能把武俊峰弄死, 也能弄个半伤。
如他所想的那样, 在“宋浅”将鬼气缠上来的时候，他借着这股力猛地将她向后扯去。
转眼间，凶神已经将人带到了离娇娘百米远的地方，他极快地将自己的鬼气凝聚起来。
“宋浅”眯了眯眼睛，看着对方的鬼气流转，而后一惊想要抽身离开, 可现在凶神哪里还会给她机会。
“你疯了吗！？”
“你这样你会魂飞魄散的！”
凶神处在“自爆”边缘, 他双目漆黑完全被鬼气覆盖着，嘴角扬起一抹带着邪性的笑来，这样的凶神真有一副“凶神”的样子来，地狱而来的恶鬼也不过如此。
“那又如何，只要能保住她, 我怎样都无所谓。”
“只是魂飞魄散而已, 我给得起。”
“疯了，简直是个疯子！”
“宋浅”吼完这句话, 身体里的鬼气不停地挣扎着，想从这具身体里脱离出来。
他知道凶神这样一个几百年的鬼“自爆”会是什么后果。
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狠到这个地步。
不惜魂飞魄散也要牵制住自己。
“凶神！！住手！！”
娇娘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凶神向那边看了一眼, 眼中带着慢慢的不舍和留念。
“三小姐，我会保护好你。”
娇娘只看到凶神嘴唇动了动, 却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她身影极快地想要去阻止他，可凶神也有意不想伤到她，那抹身影离她越来越远。
“凶神！！！”
娇娘大喊着，她感觉脸上有些地方风吹过透着凉意。
鬼哭不吉。
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娇娘整个人掀飞了出去，她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撕扯着，带来极强的痛感。
凶神…
凌北枝……
傻子！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娇娘闭上眼迎接身体落地带来的疼痛。
疼痛未来，一双温柔的手托着她的腰，那股推力也随之消失，她被这双手保护着。
娇娘茫然地睁开眼，是一缕残留下来的鬼气形成的手。
待娇娘安全落地，那一缕鬼气也随之消散。
那是凶神残留下来的鬼气，他留下这缕鬼气护着自己。
“啊啊啊————”
娇娘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实质性的伤害。
凶神“自爆”的巨大声响和娇娘绝望的哭喊甚至传到了阴山深处的古宅中，柳长生被这声叫喊震了一下，眼前恍惚了一瞬。
地上的华灵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是娇娘！柳长生！你放我出去！”姬无心焦急地在柳长生腰侧出声。
在柳长生腰间的口袋里有一处发着微弱的光，在黑暗中很是明显。
“放你出去？小徒弟要不要命了！？”
“黎江和师兄在那，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柳长生似乎在安慰着自己，她垂眸看着面前面目苍老的明文君，对方安静地闭着眼，胸前已经被鲜血浸透。
大堂之上，她一人直立着，那个一直藏在阴山寻找机会的林生此时也痛苦地倒在地上，嘴里鲜血直流，她的身体在这里被损伤得太严重了。
*
巨大的冲击扬起的尘土遮挡了视线，暴怒下的娇娘显露出她原本的模样，那张容貌昳丽的此时却呈现出森森白骨，她死后还被人剔了骨。
她冲进那灰尘之中，不再嫌弃是否会弄脏自己的头发衣服，她急于寻找那只鬼。
在灰蒙蒙一片的地方，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宋浅，还有半透明状的凶神，两人靠在一起。
娇娘眼中闪过欣喜，而后涌上滔天的杀意，她将自身的鬼气凝聚成刀，刀尖朝向宋浅的心口。
杀了她。
“住手！”
女人的声音冷冽及时，娇娘余光撇过去，看到了一个手握横刀的人。
“你是谁？”
“你不能杀她，那个恶鬼已经不在她身体里了。”黎江没回答她的问题，简洁地说出她不能杀宋浅的原因。
“那武俊峰呢！？”
娇娘话音刚落，男人的笑声响在耳边，“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把我逼出来了又怎样，本体已经扎根在她的心脏，除非你们杀了她，不然我永远都不会死！”
黎江反握刀柄将横刀置于身前，抬眸看去，语气冰冷：“你可以试试还能不能回去。”
说罢，黎江微微偏头对娇娘低声道：“把他们带远一点。”
娇娘在她和武俊峰说话时就将人看了个遍，这姑娘年纪不大气质却格外地老练成熟，明明是生人身上却有着一股死气。
这种奇怪的人，只有特别调查组才有。
听了她的话，娇娘把宋浅和凶神带远了一点，守在旁边看着不远处的黎江和武俊峰。
任不清既然能派这么一个人来，也该有些实力。
果然…
“你！你做了什么！？”武俊峰本想钻回宋浅身体里和本体合而为一，却没想到他根本感知不到本体的存在。
黎江勾了勾唇角，难得有耐心为他解释了一番：“还记得那吸收的玉灵吗？”
“那不是玉灵，是一个献出自己灵魂的鬼魂。”
“不可能！”武俊峰着急地反驳回去，他瞪着眼睛看她，“鬼魂怎么可能会在玉里。”
“他只是附身在玉石上，你贪婪无度见到他故意暴露出来的力量便想要吞噬为自己所用，可有想过，灵物邪魂相克，你根本不可能吸收玉灵！”
黎江一语点醒武俊峰，他怎么给这档事忘了，他吃了那么多鬼成了邪魂，玉灵那么纯粹的灵物，他根本就碰不得啊。
“那又如何！他既然是鬼，如今也被我吃进肚子里，他又能做什么！？”武俊峰并不屑那样一个小鬼，他都察觉不到对方的鬼气，想必也是刚死不久的鬼魂。
“那就让你看看他能做什么！”
黎江不再和他废话，横刀一转立于地面，刀尖沾血，触碰到地面的瞬间金光乍现，巨大的符阵瞬间显现出来，将两人包裹其中，无数符纸飞绕在阵法周边。
“没想到你还挺有一手。”武俊峰看着金符冷哼一声，抬手放出鬼气与之抗衡。
金光包裹着鬼气，触碰之下鬼气被激得向后猛缩，十分畏惧这金光。
武俊峰看着不听自己使唤的鬼气狠狠地皱了眉，“怎么回事？”
“你刚刚看不起的鬼魂自愿被你吞食入腹，此刻，你就是这个阵法的阵眼！”黎江腰背挺直，目光冷淡如茶，她捏着一张黑底红字的纸张打开给武俊峰看。
“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什么？”武俊峰下一世向后退了一步，那张黑纸上用血水写着一个张扬的“令”字。
“我本该将你带到那边下放十八层地狱，可有了这张黑令，我有权将你就地诛杀！”
“诛杀”二字重重地落在武俊峰心口，他扯了扯嘴角，“你不能，你是人，你无权对鬼魂做这种事。”
黎江手指微动将黑令燃烧，燃烧出的烟雾既不白浓也不灰黑，竟泛着淡淡的红光，红色烟雾在空中飘动着，朝着同一方向而去。
烟雾的不寻常让武俊峰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你到底是谁？”
“我姓黎。”
黎家人！？
她说的都是真的！
武俊峰眼神顿时慌乱了起来，他看向阵法四周，每一处都被层层符纸包围着，他已无退路。
黎江默念了几句，然后拔剑退出了符阵，看着里面的恶鬼嘶吼喊叫着。
她燃了一张符，然后念出超度鬼魂时用的咒语，她不是为恶鬼超度。
是为季九晟。
那日在特别调查组。
“我可以作引。”
“什么意思？”任不清看着面前突然找上来的季九晟不解地问。
鬼尸初成，那明文君身边又有邪魂，更何况那邪魂的本体还在养灵人的体内，这一件件都不是好解决的事。
“当初生灵的时候我做了两手准备，两块玉石皆是半灵，卿卿和其中一个融合之后，另一块我便放了起来，病死之前交给了森森。”
“我可以附在那块玉石之上，让那个恶鬼吃了我，我在他体内作引，黎江在外布阵，将他从森森体内逼出来！”
“那你怎么办？”黎江抿着唇声音平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方法把恶鬼排挤出去的同时，宋浅的灵魂也会被挤出去，到时候她又该如何？”
季九晟轻笑了一声，有些自责，“森森这孩子，我对她有许多愧疚。”
说罢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任不清：“任组长，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任不清眉心一跳，感觉不是什么好事，“…你说。”
还用上了“您”，季九晟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恭敬过。
“森森魂魄离体后，您能不能给那边带个信，让森森作为阴差为阴阳两界办事。”
他说完这句话，黎江都愣住了，任不清气得想笑。
“你这算盘打得挺响啊，宋浅成了阴差再无寿命之忧，连带着你的好妹妹也能一直跟在她身边，季九晟，你觉得你这个要求不过分吗？”
“不过分，很合理，森森成了阴差是给您办事，受益的是特别调查组！是您啊！”
任不清：“……”
“这件事再说，先来说说符阵的事，你想要黎江在外面怎么配合你？”
季九晟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来，铺在两人面前。
黎江看到上面的符阵笔画后眉梢微动，不作声色地看着一人一鬼，手掌微抬想摸摸怀里的猫，结果摸了个空才想到小猫被她放在门外了，任不清不让带进来。
“啪！！”
“季九晟！你放肆！”任不清气得眼睛都要喷火，不为别的，季九晟拿出来的就是原先特别调查组集中销毁的禁术之一。
“组长！没别的办法了！”季九晟也不怕她，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事后我必定魂飞魄散，后果我来承担。”
“……”破罐子破摔呗。
任不清发现季九晟他们师门从师父到徒弟没一个让她省心的，不让干什么偏要去做！一家子的清澈愚蠢！
“黎江，你配合一下吧。”末了，任不清还嘟囔了一句，“疯子。”
真当魂飞魄散是闹着玩的吗。
符阵一圈圈缩小，黎江看着里面逐渐消融的鬼魂叹了口气。
将横刀收好，黎江走到娇娘面前，看向倒在地上的一人一鬼。
指着宋浅道：“这个人我要带走。”
娇娘听了全程，也知道她实力不俗，可这小姑娘关乎着无心，她还是要多问一句：“她体内已经没有魂魄了。”
“她死了吗？那无心呢？”
“没死，玉灵很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娇娘看着她把宋浅抱起来朝阴山外走去。
脚边还有个透明着的凶神，娇娘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
没醒。
牵过他的手缓慢地输送自己的鬼气，昏过去的凶神微微挣扎了一下，察觉到是熟悉的气息时也就慢慢放松下来。
鬼气不断从体内流失，娇娘看着充实起来的魂魄也算安了心。
凶神这次损伤过大，恐怕得修养好一阵子了。
“…娇娘？”
凶神醒了，看到娇娘低垂着眉眼温和地看着自己感觉有些意外。
“我做梦了吗？”
鬼也会做梦吗？不对啊，他不是已经魂飞……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不重微疼，凶神这才反应过来，眼前所见都是真实的。
“娇娘！”他激动地抓住娇娘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太好了，还能看到娇娘。
娇娘抽回手，脸色冷淡：“你不是要死吗，现在也醒了，去死吧。”
凶神傻呵呵地笑了两声，知道她这是气话。
“不死不死，我怎么舍得死呢。”
见娇娘还是冷着脸，凶神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小拇指，“生气了？”
娇娘没动，由他拉着。
“凌北枝。”
遥远的名字被娇娘念出来，凶神不由地恍惚一瞬，他呆住了：“你，你叫我什么？”
娇娘看着他，娇媚的脸上带着笑，“北枝。”
“…嗯。”
娇娘靠在他身上，拉过他的手，一根一根仔细看着，上面有着一层厚茧：“突然发现我们的名字还挺配的。”
“什么？”
“珠钿满路无人惜，傲雪凌霜是北枝。一句古诗，听过吗？”
凶神没念过什么书，自然也没听过这些诗句，他垂眸摇了摇头。
“没听过也没关系，我的意思是，我们相配。”
“！”
还未等凶神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已经挺了腰贴在自己身上，馨香袭来，唇上一片柔软。
*
黎江将宋浅带回了她自己家，柳长生和姬无心已经在客厅等着。
见到人来，姬无心急匆匆地跑过去把人接到自己怀里。
怀里的人冰凉没有丝毫温度，姬无心脑子一白，她忍不住去想最坏的结果。
还没想个头和尾，黎江就已经把她看透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魂魄不在这里，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去接她回来。”
姬无心松了口气，“哦哦好。”
吓死了。
柳长生把口袋里的玉石拿出来重新挂在了宋浅脖子上，她看着宋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小徒弟以后可要好好的。”
姬无心听着她突然冒出来的话感觉不太妙，“你要走？”
柳长生点点头，她仿佛一夜之间苍老许多，三十出头的年纪鬓边已经生出了许多白发来。
师父走了，明文君也不在了，她的师兄也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师门四人只剩下她一个了，她该回去了。
她带走了明文君的铃铛，本来说是给小徒弟的拜师礼，可那终究是师父的东西，她还是带回去为好。
她把自己的佛珠和戒指留给了宋浅，全是她这个师父给她的东西。
姬无心没有挽留她，只是看着她出门的背影莫名有些鼻子酸涩。
柳长生的背都没有初见时那么直了。
“走吧。”
黎江带着姬无心来了往生路，头一次看到这条轮回的路，姬无心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在里头她看到了一个面熟的人，夏琛。
“他，怎么也在？”
她刚疑惑完，夏琛周围突然出现两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鬼拿着锁链将他捆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去畜牲道！我不去！我要当人！”
那两个鬼差没有理会他的叫喊，强硬地把他带走了。
“畜牲道？”
“下辈子当畜牲的意思，看他之前的作为，恐怕去了畜牲道也是出生即死。”
姬无心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黎江耐心地给她解释，“睁眼的下一秒就会死。”
“重复以往万世皆如此。”
姬无心并不同情他，点点头便将他抛之脑后。
黎江又带人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指向前面一条岔路，“她就在那里，你去吧，我还有任务。”
“好的，你去忙。”姬无心话音拉得很长，没说完就往她指的方向飞快地跑去。
黎江转身离去，手里拿着一张申请表，上面有着宋浅的详细信息和任不清的签字。
姬无心找到宋浅的时候她正靠在一棵红色的树下睡觉，脸上红扑扑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妖冶的树，树身至树叶都是艳红色的，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宋浅。
树下的宋浅描了眉涂了唇，这是她平日里从来不会做的。
姬无心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着眼前那张清纯下隐藏着巨大诱惑的脸，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咕嘟一声十分响，让原本装睡的人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宋浅睁开眼睛，看着微张嘴巴呆愣的姬无心。
“看傻了？”
姬无心反应过来，佯装生气地撇过头，“才没有。”
宋浅拉着她的手把人拉到自己旁边一同靠在树上，“好看吗？”
她说的是这棵树，眼下的景象。
而姬无心则看着她这个人，点点头，“好看。”
在她眼里，什么也比不上宋森森。
两人在树下坐了许久，宋浅把季九晟所做的一切告诉了姬无心，虽然姬无心并不记得季家的事，可她觉得不告诉姬无心对季叔叔来说太不公平了。
“你哭了？你想起来了？”宋浅看着姬无心睫毛垂着的泪有些慌乱。
“…没有。”姬无心抬手擦了擦眼泪，自己也有些诧异，她并不记得关于季九晟的事，可听到他魂飞魄散那一瞬间时心里不由地抽了一下，很疼，眼泪也控制不住流下来。
宋浅心疼地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把她抱在怀里，“季叔叔，是个很好的哥哥……”
等等……
宋浅话说出口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叫季叔叔，姬无心叫哥哥，是不是辈分有些乱了。
“回去之后，你陪我去阴山看看吧，我想看看凶叔和娇娘。”
“好。”
*
风波过后，阴山恢复如初，姬无心牵着宋浅走到阴山入口时，看到各处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喜庆。
看着进进出出的大鬼小鬼都带着贺礼脸上挂着笑，姬无心满脑子问号。
她眼尖地看到门口负责接客的大飞，拉着他，问道：“怎么回事啊？你结婚？”
大飞喝了点酒有些晕乎乎的，挥挥手，娇羞得很：“没有没有，李漓还没和我表白呢。”
“……”还等人家姑娘表白，就打光棍吧。
“那这是怎么回事？”
“凶叔和娇娘啊！你不知道啊？”
姬无心仿佛受到雷劈，她真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啊？上次大飞不还说两人吵架呢吗，怎么这次回家就…？
看着到处挂着红灯笼还有那么多贺礼，姬无心有些酸酸的，她扭头去看宋浅，眼里放着期待的光。
宋浅：“？”
“啊我也要我也要我我也要——”姬无心挂在宋浅身上瞎叫唤，不管旁边路过的鬼惊悚的表情。
“要什么？”
姬无心眨巴眨巴眼睛，脱口而出：“你娶我啊。”
不是嫁，是娶。
大飞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他恨！
宋浅搂着她的腰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啊。”
她要娶姬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