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多看了两眼那碗金黄焦脆，闻上去香气扑鼻，完全没有异味的油渣——

还是很想拒绝。

毕竟他在外征战，曾遇到过营养液供应不足，军粮紧缺的状况，为了补充足够热量维持体力，他化作原型生吞过一群獠牙兽，那股刺鼻的腥臊臭味萦绕在他敏锐至极的味觉神经三日不绝，留下了毕生难忘的阴影。

“陛下？”唐瑭端着碗，手都有一点酸了，偏头看着面露抗拒嫌恶的卡洛伊王，退却的缩回手：“陛下......不想吃吗？”

他自己还挺喜欢吃油渣的，虽然吃几个就有点腻了，但并不妨碍他对这种热量爆炸食品的喜爱。

这种偏好是离开孤儿院后养成的，孤儿院条件一般，一个月能吃上一顿肉都算奢侈，这也就导致尝过肉味却不能放开肚皮吃的孩子们渴肉得厉害，他也一样，离开了那个没有油水的地方子之后，他几乎是报复性的喜爱上高热量食物。

不过他是他，陛下是陛下，卡洛伊王是那样强大且富有的王，坐拥一整个星系，还享受着外族的供奉，就算是生活在没有什么美食的星际，也不被这种廉价且油腻的食物吸引吧？

被那双深邃的蓝眸略带嫌厌的注视着，唐瑭忽然觉得有些慌乱，就像是自己的全部都被否认了一样。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窘迫，那种......与从前在众目睽睽下被指出精神上的缺陷时差不太多的感觉，好像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不被容纳不被接受，甚至连存在都显得多余且碍眼。

无助、无力、无价值感，只经历过一次，却比任何情感都要深刻且痛苦。

唐瑭觉得很难受，物理意义上的难受，胸口又闷又涨，隐隐阵痛着——是那种无法被游戏削弱的怪异痛楚。

大概是很伤心吧，他沉默着，将自己爱吃的，却好像根本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搁在柜台上，轻声对卡洛伊王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不吃这个。”

他转过身，好像若无其事的把油锅上的浮沫撇去，将清油倒进备好的玻璃容器里，再重新起熬油，微垂着脑袋，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艾尔看着他的情绪从期待逐渐变成失落难过————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小东西身上嗅到那种很明显的阴郁的气息，感觉好像马上要哭了。

......为什么？

卡洛伊王不是很明白，他只是拒绝了一道注定不会美味的，姑且算得上是食物的东西，为什么他的小恋人的反应会这样大？

他的目光从低沉的背影缓缓移到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油香的油渣，停顿片刻。

是不是只有吃了这些，他才会重新高兴起来？

卡洛伊王沉思着，伸手捻起一小块金黄的，粘着些许晶莹盐粒的油渣。

高高在上的王从来都是被讨好的角色，他从不用费心去哄谁开心，但现在不一样，他的小家伙好像难过的就要哭了。

一旦那双剔透的蓝眸开始落泪，事情的走向就会失控。

毕竟如何安慰哭泣的小东西，完全踩在了卡洛伊王的盲区里，相比这个，哄人开心就显得很简单————只要把他手上这个金灿灿的东西吃掉，并夸赞其美味就行。

卡洛伊星人的脑回路只有两条岔口，一条通往‘好烦不知道怎么解决不如就把问题本身解决’的暴力模式，另一条则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的直行道。

艾尔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他将那金色油渣放入口中，想在味觉传达信息之前将其吞下，然而外酥里嫩的油渣入口便被抿碎，带着足量的热度与油脂在口中炸开，没有任何诡异的气味，只有被一点碎盐勾出来的独属于荤油的咸鲜，满口酥香。

艾尔缓缓张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品味着口中奇妙的味道，酥脆的外壳尽数崩碎，轻轻咀嚼，满口生香，欲罢不能。

星际人其实很好养活，他们所谓的‘美食’贫瘠的可怜，嘴巴早就被那种微苦的营养液pua得忘却了食物的美味，敏感至极的味蕾与地球的常见美食碰撞，擦出的火花远比想象之中更热烈。

这个小小的古蓝星人，到底对獠牙兽那恶心的肉做了什么？

那种难吃的几乎让他做噩梦的肉，经由他的手，怎么会变得这样美味？！

艾尔真正的食欲被完全勾起来了，他厌恶獠牙兽肉，只是因为他不喜欢那种古怪难吃的味道，但如果那大块的肉都能变得像刚刚吃下去的油渣一样美味的话，他不介意以后专门用獠牙兽肉佐餐营养液。

卡洛伊王端起那巴掌大的碗，引来小恋人讶异的目光，不过他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这碗出奇美味的食物上，一口接一口，很快将一整碗的油渣消灭掉。

指尖沾染着咸味的油渍，卡洛伊王低垂着眉眼，探出殷红的舌尖，细致的将拇指，食指指肚的最后一丝美味舐尽，微眯着眼睛，搭配上那张冷峻的俊美面庞，显得危险而魅惑，感觉舔的不是美食的残渣，而是谁的鲜血。

唐瑭愣怔着，几乎忘记了难过，喃喃唤了他一声：“陛下？”

艾尔的目光掠过他，落在锅里还未成型的油渣上，又挪回去，若无其事的问他：“这个......叫什么？味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好得多，他曾吃过的獠牙兽肉与刚才吃的肉，两者之间的差距大概隔着一整个卡洛伊星系。

“陛下不讨厌吗？”唐瑭眼睛一亮：“这个叫油渣，炼油剩下来的肉。”

“......不讨厌你做的，”艾尔实话实说：“獠牙兽的肉我曾经吃过，很臭，味道很不好，所以我一开始没有打算吃。”

“不过，尝过你做的兽肉后，我觉得我应该对獠牙兽肉有所改观。”

所以，并不是嫌厌他做的食物，只是陛下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动物的兽肉，才下意识抗拒去食用它们么？

唐瑭瞬间就不觉得难过了，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转过身一边翻动着锅里的肉，一边给他解释：“这种很肥的肉本身带有的腥臊味并不重，焯水后就几乎没有异味了，熬过之后就连最腻人的油脂也全都被逼出来，这个时候的肉就已经足够酥嫩，撒上盐，或者糖，都很好吃.......不过我更喜欢撒盐，吃起来会更香一点，撒糖的话很容易腻，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

艾尔静静等他说完，看他恍惚透着喜悦的背影，没留意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小家伙真的很好哄，夸一夸食物好吃，立马就精神起来。

很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倒豆子一样的往外蹦，不过听着清脆悦耳，就也不会让人觉得罗嗦无趣。

“陛下想试一试吗？”唐瑭将火候正当的油渣捞出控油，盛进碗里，转头看他。

“什么？”艾尔堪堪回神，看着他手里的那一大碗油渣，蠢蠢欲动的想要夺过来。

唐瑭指了指放着糖的小罐子：“加一点糖尝一尝？”

“可以。”卡洛伊王矜傲颔首。

他对这些食物调料的味道概念很模糊，几乎没有尝试过，不过鉴于刚刚加了‘盐’的油渣味道相当不错，他也就默认，这个小家伙还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片刻后，一碗撒上了糖霜油渣递过来，唐瑭在撒糖的时候，在686的提醒下，特意将精神力印记留在了上面————他自己是无法使用精神力的，不过在系统给予的【初阶精神力治愈术】加持下，根本用不着学习如何操控精神力，意念一动，便可以看到一抹浅蓝色的光晕覆盖上了油渣碗。

他看着艾尔面不改色的将碗接过去，显然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看得见那层浅蓝色的精神力印记。

艾尔打量着附着着雪白糖晶的金黄油渣，那肉眼可见的酥脆外皮鼓着油泡，热腾腾的，白糖没一会儿就化成了一层晶亮的糖液，裹在油渣上，剔透诱人。

拎一个丢进嘴里，滚烫的油渣在口中炸开，肉汁伴着微微的甜润不像是在吃肉了，感觉更像是某种小甜点，又是意料之外的美味。

见多识广的卡洛伊王吃着地球小零食，早把几分钟前的嫌弃丢得一干二净，一口一个，气都不带喘的，眨眼间就把第二碗油渣扫了个干净。

对于不怕油腻，以高热量食物为追求的卡洛伊星人而言，这种糖油混合物是相当理想的小零食。

唐瑭只是将锅里的油换了个容器，再一回头，卡洛伊王端着的碗已经空了，就连沉淀在最底下的一点伴着糖的余油也瞧不见。

他有些惊讶：“陛下您不觉得腻味吗？”

艾尔：？

只是开了个胃，怎么就腻了？

“不觉得，”艾尔将碗搁在柜台上，意犹未尽道：“下次可以多买一点这种兽肉，味道很不错，就是太少了。”

这么两碗小东西提供的热量，完全不足以支撑卡洛伊星人的正常活动，也就只能当小点心尝尝味儿。

唐瑭沉默一瞬，小声道：“这个不是专门用来吃的，只是熬油剩下来的附属品，油已经够多了。”

他熬了两大罐荤油，足够用很长一段时间，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再买肉炼油。

艾尔听出了他画外音，眉头一皱，露出了（食）欲求不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