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玄站在楼梯口, 侧身避让了一下。
看得陈经理一脸莫名，“晏大师，你刚刚在干什么呢？”
这么大的楼梯口, 就他们五个人, 宽敞得很, 完全不需要避让, 而且避让什么？
晏玄的视线从楼梯口，移向走廊的方向，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没事。”
陈经理见他不愿意多说话, 于是也不再管他。
虽然说晏玄是今天直播的主角，但是陈经理觉得这名晏大师，根本就不懂直播，也不懂怎么制造话题, 以及怎么吸引观众，于是他干脆就将直播的流程自己包揽了下来。
争取每一次直播, 都要给平台带来足够多的利益。
听到刚刚有人说要直接离开教学楼, 陈经理看了一眼直播间的在线观看人数和弹幕数，觉得就这样离开, 不利于直播效果, 于是提议道：
“要不我们将四楼几个教室都转一转, 看看跟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来了, 光是数一遍楼梯有什么意思，根本吸引不了观众嘛。
他是平台经理，对于他的提议, 其他三人并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在他们看来，他们只踩上了十二层台阶, 又没有触发什么特殊事件。
于是四人一起看向了沉默的晏玄。
晏玄扫了四人一眼，点了点头。
楼梯两边的教室，分别是高三十七班和高三十八班。
然而刚踏入走廊，几人的身形俱是一顿，随后神情开始变得空白。
周围吵吵嚷嚷的声音，像是潮水般瞬间袭来。
几人看着前后左右的人，有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幕，像极了课后休息时间结束，学生们挤挤闹闹回教室时的情形。
“陈仁，你怎么还在这，晚自习马上就要开始了。”
“高远，快点走，不然一会儿班主任又要点名批评你。”
“小兰，……”
几人瞬间被人流隔开，分别被挤进了五个教室里。
陈经理被人群挤进了高三十六班的教室，同时被人推到了一个座位上坐下。
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旁边的同桌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睡懵了吗？赶紧的，再不抓紧学习，哪还考得上大学？”
周围的人吵吵嚷嚷，陈经理越看越觉得，这个热情的人，就是他的高中同桌，他们两的关系铁得很。
他也恍恍惚惚记起来，对方成绩很好，是他们班的学霸，经常辅导自己作业。
他毫无所觉，仍旧举着直播设备，然后跟旁边的同桌探讨，今天数学老师在课上讲的最后一道习题。
“不行，我还是不懂，这里到底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他将满是灰尘的书桌上，一本厚厚的习题册拿了过来。习题册也没有打开，直接把封面推到了隔壁桌的桌面上，随后像是认真聆听对方讲解一般，时不时点头应和，还间或提出其他的问题。
他偏着头对着隔壁桌，直播镜头上的光，照得他的脸一边明一边暗。
就如同此刻，直播间的观众在明，而他在暗。
【什么情况？陈经理怎么突然一个人跑到这个教室里了？黑漆漆的，他一个人坐着不害怕？】
【我觉得现在他才让人害怕，他到底在干什么？他在跟谁说话？他真的不是演的吗？】
【这种环境下，你演一个试试？要是我，早被吓尿了好吗？】
【我拉近镜头看清了，他，或者说“他们”，在讲《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有没有大神知道，他们在讲哪一页的题？】
直播间的氛围，突然就从恐怖片，转到了另一个画风上。
【找到了，是一百二十三页的第六题。我的天，陈经理居然还能记得题！】
【弱弱地说一句，我感觉并不是“他”记得题！是别的“人”记得题！】
与此同时，晏玄也被挤进了高三十七班。
然而晏玄眼里的情景，跟陈经理眼里的，却截然不同。
教室里光线昏暗，只有晏玄手里的手电筒散发着光亮，然而周围的“人”却毫无所觉，他们机械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从桌肚里拿出破烂成纸片的课本，低头开始看起了书。
黑板上，不知道用的是暗红色的颜料，还是什么东西，画着不知名的画，像极了巫术现场。
一时间整个教室里烟尘弥漫，晏玄机智地将口罩拿出来戴上。
他刚戴好口罩，就有一个黑影站了起来，那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晏玄，上晚自习你不回自己的座位，站在过道上干什么？快回自己的座位去，不然一会儿被教导主任发现了，可是要扣我们班级分的！我想你不想知道那个后果吧？”
女生的声音尖利刺耳，说到最后，声音阴恻恻带着威胁。
晏玄环顾四周，这里每一张桌椅上的灰尘都有半寸厚，他可没有那个勇气坐下去。
他看了下“女生”的方向，“我就不回座位了，刚好我想找教导主任谈谈心。”
“女生”被他一噎，气呼呼又坐了回去。
晏玄这才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那是一个矮小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镜，看着腼腆又胆小。
见晏玄看向自己，那人立即低下了头，“我、我……”
晏玄挑眉，“你想上我的身？”
那人点头后，又惊恐地抬头，“你、你……”
“我怎么知道？”晏玄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自然是因为……”
他靠近那“人”小声道：“我是天师啊。”
那人更惊恐了，他看向周围无动于衷还在认真复习看书的众“人”，想要出声提醒他们，但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晏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乱说话，我就给你解开。”
对方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晏玄撤了符咒后，那“人”果然没有乱说话。
两人之间的互动，周围的“人”从头至尾都没有抬起头看一眼，仿佛他们的眼里心里只有学习这一件事情一样。
晏玄看了一下周围，对那个男生说道：“走，我们出去透透气。”
见他出门，那个估计是班长的女生，又开始出言阻止，然而晏玄照旧还是拿教导主任搪塞她。
大概是教导主任的威信深入人心，于是班长也只恨恨地看了晏玄一眼，嘟哝了一句“你会付出代价的”，就不再管晏玄。
晏玄带着男生刚走到走廊上，就说了一句让对方震惊的话。
“你好像跟其他‘人’不一样，如果他们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男生闻言，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晏玄，“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猜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什么样的？”
这个男生其实是所有“人”里，外形最接近于“人”的，甚至他还保留着作为人的一些表情和动作。
对方抿了抿唇，低声说道：“如果你是天师的话，那我们在你眼里，确实是一清二楚的。”
晏玄估摸了一下，四楼的五个教室，至少有两百多“人”，这些“人”滞留在这里，下入不了地府，上也出不去这栋楼。
这其中，肯定是有因由的。
但是看其他“人”的反应，好像还保留着生前的思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多年。
男生鼓起勇气问道：“你是天师，是打算将我们一起打得灰飞烟灭吗？”
晏玄有点好笑，“天师也不是所有鬼都打死的。比如害人的鬼，是为厉鬼，自然要从重处罚的。其他的鬼，了解清楚因由后，自然要放入地府，重新进入轮回。”
男生低头，“我、我还没来得及害人。我们留在这里的人，也都没有害人。”
晏玄挑眉，言下之意，那就是离开的‘人’，害人了？
从男生的口中得知，原来晏玄他们踏上的第十三层台阶，对应的就是要上他们身的那些“人”。
那些“人”作为台阶，让晏玄他们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而同时，当晏玄他们五人离开时，每人的身上都会带走一个怨灵。
说是怨灵也不完全正确，留在这里的不是鬼魂，而是执念。
一个想要考上大学的执念，而想要离开的，则是放下了这个执念。而他们一旦放下执念，要么烟消云散，要么将别人的身体占为己有，从而化为厉鬼。
男生说完，悄悄看了晏玄一眼，庆幸自己刚刚犹豫了一下，没有上这人的身。
如果这人真的是天师的话，那他上身的那一刻，很可能就灰飞烟灭了。
晏玄点头，“那你们为什么会滞留在这里？还一次两百多人。”
在高中里，两百多人突然失踪，或者死亡，可是重大事故，肯定会有相关报道。但是晏玄从脑子里搜刮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相关的信息。
男生声音有点苦涩，“不，不是一次两百多人。是很多年……”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楼梯那边就传来的“咚咚咚”的声响。
那仿佛是个巨型的铁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男生一听到声音，脸色煞白，也顾不得晏玄了，直接闪身进了教室，找到了他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下晏玄成了所有教室里，唯一一个没有座位的人。
晏玄看着楼梯口的方向，撞击声如同在耳膜上震动，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整个四楼弥漫着一种名为恐惧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