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熬夜看了两遍《生活常识大全》静心后，隔天一大早季元渊成功收获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昨晚他确实过得煎熬，只要稍微一闭眼，脑子里就会自动浮现出封枫身穿睡衣漫不经心的模样，还有那片从领口出漏出来的白皙皮肤。
只要稍微一想，他就忍不住面红耳赤，浑身莫名燥热。
翻来覆去到大半夜，直到凌晨三四点季元渊才堪堪睡去。
可还没睡多久他就又被手机的闹钟吵醒了，慢腾腾地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季元渊才顶着满头凌乱的卷发爬了起来走向洗手间。
此时的封枫已经坐在饭桌前开始吃起了早饭。
在季元渊的坚持下，他也终于会在早上上班前吃些早饭垫肚子。
哒哒哒……
碗里的油条已经被啃了好几口，季元渊才从二楼踩着拖鞋姗姗来迟。
封枫端着一碗浓香豆浆，慢悠悠喝了一口。
忽然，季元渊脚步声在餐厅前突然停下，封枫喝豆浆的动作不变，只是掀起眼皮朝季元渊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一看，就看到季元渊满脸不自在，扭扭捏捏的站在不远处，看起来欲言又止。
封枫吸溜着碗里的豆浆，眼神瞥过季元渊眼底明显的黑眼圈：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其实还真不怎么好。
但季元渊不敢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
难道他要坦白是因为自己想着封枫想到了大半夜，所以才没睡好吗?
如果他真敢这么说，恐怕封枫还会以为他是个变|态。
自己的身上已经有了个“傻子”标签，再多一个“变|态”，那这日子干脆别过算了。
季元渊眼珠子转了两圈，不动声色地在封枫的领口处多看了几眼：
“因为房间的空调坏了，所以我昨天晚上才没有睡好。”
这是个十分自然且合理的理由，封枫对此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那就得让人上门来修一修了，要不然你今晚只能睡客房。”
现在正值盛夏，晚上虽然比白天要稍微凉快一些，但如果没有空调还是十分难以忍受的事。
季元渊刚想应下这句话，机智的脑袋瓜子突然灵光一闪。
“好！那我一会儿就去联系维修师傅。”
封枫原本还打算帮季元渊联系维修工人，他连手机都拿出来了，可既然季元渊主动将这件事揽了过去，那他应该也就不需要再操心了。
季元渊像模像样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给维修师傅打去了电话，当着封枫的面约好了今天上门修空调的时间。
他倒是表情自然应答自如，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手里的手机根本就没点开通话界面，他完全是在和空气商量修空调的事。
封枫不知道季元渊心里的小九九，就像他也不知道季元渊房间的空调根本没坏。
装模作样地打完了电话，季元渊才坐在封枫面前和他一起吃起了早餐。
为了不让自己嘴角的笑意太明显，他还一边吃一边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就好像他真的在烦心房间里的坏空调一样。
他这副表情一直维持到钻进了封枫的副驾驶座，已经系好安全带的他一手撑着下巴，眼神忧郁的望着车窗外的世界。
封枫对他这种蹭车的行为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和不解：
“你不是会开车吗，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这一切都是为了节能环保。”季元渊一脸认真严肃：“只要少开一辆车，今天的碳排放就能少一点。”
这话说的，封枫好像都能看到季元渊身上的绿光了，绿色环保的绿。
季元渊上一秒刚倡导完要绿色节能，下一秒赵德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元渊，今天不是我们俩一起上课的日子嘛，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要不然你来我家接我呗?
我们俩一起上下班岂不是刚刚好。”
不，这一点都不好。
赵德辉话音刚落，季元渊就立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建议：
“赵老师，车子创造出来就是为了给人代步的，你家里既然有车，那就不如自己开车去上班吧。
多开车兜兜风，刚好还能防止老年痴呆。”
“……”
他说谁老年痴呆呢！
蹭车未果的赵德辉暴跳如雷：“你个小兔崽子怎么和老师说话的……”
嘟……
季元渊没有给他发脾气的机会，直接就单方面挂断了电话，气得赵德辉差点血压升高！
这小子是不是以为自己耳背啊，他可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手机那头还有封枫的声音！
为了陪老婆上班就狠心抛弃多年恩师，简直就是见色忘义！
赵德辉怒气冲冲，一怒之下……狠狠怒了一下，板着一张脸就去车库挑车去了。
他不过是在顾及季元渊现在脑子不好罢了，否则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个不孝之徒！
而和赵德辉同样无语的还有封枫，也就只有季元渊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
但挂断电话的季元渊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还一脸无辜的催促封枫快踩油门。
“老婆快走，咱们俩都快迟到了。”
*
就在从家里到T大的这短短十几分钟路程中，季元渊已经把这一天所有和封枫在一起的计划都安排好了。
他总共只需要上一节助教课就好，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可以呆在办公室里。
不对，是可以去封枫的办公室串门。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在封枫隔壁，季元渊的嘴角就忍不住疯狂上扬。
在此还得多多感谢他的恩师赵德辉，因为他现在的办公桌其实原属于赵德辉才对。
但是赵德辉本人因为只上一节课的关系，所以并不怎么使用那张办公桌。
于是在季元渊提出想要拥有一张自己的办公桌时，赵德辉就十分大方地把自己的办公桌给让了出去。
封枫知道这件事后暗自在心里腹诽，也不知道现在赵德辉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大方。
季元渊拿着手机挨个确认时间表，早上上完课，中午就能和封枫一起吃午饭，下午还能跑去封枫的办公室给他点一份下午茶。
如果时间允许他们俩还能一起在校园里漫步，接着就只需要等封枫下班再一起回家。
就算假如封枫临时加班开会，他也能在办公室里乖乖等着他。
时间安排清晰合理，季元渊非常满意。
在这些行程安排中，他最期待的就是一起校园漫步。
阳光，清风，浓密的树荫，两个肩并肩相伴而行的人……
哦豁豁，想想都觉得这个画面十分令人向往。
季元渊把一切都想好了，他甚至还想好散步的时候给封枫买一杯珍珠奶茶解渴。
──他唯一没想到的一点是，今天来T大上课的外校人士不止他一个人。
又一次看见常哲彦那张让人讨厌的脸，坐在副驾驶上的季元渊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嫌弃。
就在常哲彦向他们的方向走过来时，季元渊撇嘴啧一声。
他完全没有要和常哲彦维持表面友好关系的想法，这声“啧”也成功让常哲彦的视线从封枫身上挪到了他的脸上。
季元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T大?
而且他为什么还要坐着封枫的车，他自己难道不会开车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季元渊不爽常哲彦的同时，常哲彦也对他满脸嫌恶。
尤其是在看见季元渊脖子上挂着的那张临时助教工作证后，常哲彦的脸色就更臭了。
两个男人隔着一段距离针锋相对，试图用眼神打倒对方。
而已经准备下车的封枫对此毫不知情。
他甚至在下车后才注意到常哲彦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常老师，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来开会吗?”
A大的老师如果来开会，应该会提前通知一声才对。
封枫还以为是自己粗心大意错漏了群内的通知，刚想拿出手机再确认一遍后，常哲彦却突然告诉封枫他也是来T大上课的。
“虽然十分突然，但我也是为了咱们两所高校能更好进行学术交流。
经过和刘教授和学校方面的同意，我决定这段时间每个星期五都来T大给学生们上一节课。
反正T大和A大距离不远，我来回也比较方便。
而且这样也有益于我们两个一起讨论合作模块的编程。”
常哲彦完没说还，季元渊就忍不住别过头狠狠翻了个白眼。
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傻子都能看出来常哲彦到底是为了给学生上课，还是为了借机接近封枫。
真是臭不要脸！
虽然季元渊自己来T大上课的目的也不单纯，但他敢勇于承认呀，常哲彦这小子敢吗。
他要是敢承认对封枫有其他心思，那他就是在勾引有夫之夫！
放在以前的年代，他这是要被浸猪笼的！
就连封枫也听出了常哲彦话里的不对劲，讨论归讨论，合作归合作，但也没必要特意跑来T大上课吧。
他们两所学校的教学进度并不完全一致，常哲彦来上课反而是弊大于利。
可人家毕竟已经经过了学校方面的同意，封枫对此不好再说些什么。
他也就只能点头客气一句“辛苦了”。
他们正说着，同样赶来学校上班的刘同甫刚好驱车赶到。
当刘同甫看见封枫时，脸上下意识就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可当他转眼瞧见封枫身边的季元渊时，他脸上的笑容“唰”地一下就没了。
这还不算什么，他眼神一转，又看到了常哲彦，这下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他们三个人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一个是封枫的现任丈夫，一个是封枫大学时期的好心学长……
这两个人的表情明显不怎么好，倒是封枫依旧沉着冷静，全然没发现另外两个男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嘶……
气氛似乎逐渐有些焦灼啊。
刘同甫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现在走上前和这几个年轻人打招呼。
可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又有一人将车停在了停车场，还刚好就停在刘同甫旁边。
赵德辉还是一身浮夸的打扮，只不过这次他胸前的胸针换了个花样。
他悠悠然走下车，第一时间也注意到了停车场内气氛诡异的三人组。
豁！
这不是他那个不孝的学生季元渊和他的老婆吗?
他俩不上班呆在这儿干什么?
等等，对他学生摆脸色的另外一个年轻人又是谁！
就凭赵德辉早年丰富的情史经验来看，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看向封枫的眼神很不对劲啊。
什么意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难不成想勾引有夫之夫?！
这要是放在以前那个年代，这个行为是要被浸猪笼的！
赵德辉刚想冷哼一声表达自己对这种行为的不屑之情，这口气还没提上来，一阵熟悉又嫌弃的声音突然从他身边不远处传来。
── “常老师不会是想要做傻事吧?早知道他是冲着封枫来的，我肯定不会同意他来计算机系上课。”
他可太熟悉这声音了，就算这声音的主人化成了灰，他都认得！
赵德辉猛地扭过头，果然看到了刘同甫的身影，以及他脸上懊悔的神情。
好哇，原来“三角恋”的幕后黑手其实是刘同甫这个死老头！
“嘁！果然年轻的时候脑子不灵光，老了以后就更只会做糊涂事了。”
赵德辉斜了一眼刘同甫，大咧咧的出声讽刺。
他的讽刺自然也没逃过刘同甫的耳朵。
这两位在各自的专业领域德高望重的大佬面对面相视几秒，随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转头这俩人就开始在停车场的角落里互掐起来了。
── “你这个老窗帘精！今天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事了！”
── “啐！你个老刘头，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两位大佬互相掐架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三个年轻人的注意，同时也打破了三人之间越来越怪异的气氛。
但无奈赵德辉和刘同甫掐架的身影被车子给挡着了，这三人朝声源处看了几眼也没看到什么人，也就没有过多关心。
他们几个在停车场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再耗下去只会耽误今天的出勤。
封枫抓着自己的公文包率先一步离开停车场，季元渊和常哲彦赶紧跟上。
但常哲彦还是没有季元渊胆子大，就在他还只满足于跟在封枫身后时，季元渊已经快步走到封枫身边和他齐步并行。
只见他故意和封枫贴得极尽，手臂蹭着手臂，衣角摩擦着衣角，就差挂在封枫身上了。
他表现出来的这股黏糊劲儿在常哲彦眼中格外刺眼，就像有人拿针往他眼珠子里扎。
可就算他心里不爽，也不能做些什么。
谁让季元渊才是封枫合法的丈夫。
“老婆，今天中午我们俩一起去吃饭好吗?”
封枫对他这样腻歪的称呼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都可以。”
季元渊立马满脸笑嘻嘻，跟在他们身后的常哲彦却黑了脸。
这一小局，季元渊胜。
好不容易和刘同甫掐完架的赵德辉重新整理好自己的着装，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季元渊双手捧脸对着窗外笑得傻里傻气。
这笑容太甜蜜，甜得让赵德辉有些心塞。
季元渊岁月静好，只有他在负重前行。
回想起今天早上季元渊为了封枫而拒绝开车接他上班，赵德辉就更心塞了。
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想给季元渊什么好脸色看。
就算他带着季元渊去大教室上课，赵德辉还在生着闷气。
他俩一个臭脸一个笑脸，赶来上课的学生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俩这诡异的组合。
但比起板着一张脸的赵德辉，满脸春风得意的季元渊显得更好相处一些。
排除其他一切因素，他这张脸还是十分具有欺骗性的。
季元渊来给他们当助教的消息也是前几天才对外宣布，起初学生们还以为这是赵德辉给他们开的玩笑，可当季元渊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学生们的第一反应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中又带着几分担忧。
他们担心季元渊会在课上当众对他们发脾气。
哪怕季元渊有真材实料可以教授，他从前情绪不稳定，易怒易暴躁的新闻可是屡见不鲜。
也有一部分学生对季元渊到来的并不满意，为了能让季元渊从他们的课堂上消失，这些学生还在暗处悄悄打开手机摄像头，时刻准备着拍下季元渊暴怒的模样发到网上。
但可惜今天季元渊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半节课过去了他嘴角的弧度就没掉下来过。
还打算偷|拍的几个学生面面相觑，盘算着既然季元渊还在装，那他们不如主动出手刺激刺激他。
这节课的授课内容是各时代油画风格的变化与特点，赵德辉负责主讲，季元渊负责偶尔的补充。
赵德辉正讲着，台下忽然有一名男学生出声向季元渊提问：
“季老师，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给学生上理论课程是毫无意义的事，只有动手实践才算真正有用。
既然如此，你现在为什么又甘心来给我们当助教呢?授课内容还是你认为最没用的理论课程?”
“……”
方才还有些许嘈杂的教室因为这番提问瞬间鸦雀无声，有些学生诧异于自己的同学竟然敢当众挑衅季元渊，有些学生则更关注季元渊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正在讲课的赵德辉也停了下来，这个学生的提问虽然尖锐，但这也是其他学生最好奇的问题。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让这名学生收回他的问题。
暂且不提课堂本就是问与答的地方，这本来就是季元渊该挺过的一道难关。
只要他当上了这个助教，就意味着他迟早会面临这类问题。
在整个教室几十位学生的注视下，季元渊非但没有因为男生的提问而生气，反而还态度温和大方的承认了自己曾经的错误：
“教授理论课程当然不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我为我之前的莽撞发言向你们道歉。”
季元渊道起歉来毫无心理阻碍，他这只是在收拾渣男留下的烂摊子罢了──
“我之前见识浅薄，思想狭隘，自以为是，而且还目中无人，这些都是我该道歉的地方。”
辱骂渣男这件事他最拿手了，单单是这些贬义词他就能说上一大串来。
季元渊突然的道歉反而让提问的男生感到不知所措。
这……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不是都说季元渊脾气臭性子暴躁，眼里容不得一丝沙子，最不能接受别人对他的质疑吗?
怎么现在他还主动贬低起自己来了。
而且贬低的词语还挺……客观的。
在学生的手机镜头下，季元渊又从容淡定地列出了一连串自己的缺点：
“曾经的我认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骄傲自满又自大，凭着那一点点天赋就以为自己能上天了。
也不过就是画了几幅勉强看得过去的画而已，竟然就想当然的以为自己是个绝世天才，不愿意听到别人对我的任何负面评价。
当然，你们现在也看到了，正是因为这样自负的性格，所以我才会被身边最信任的经纪人背叛，差点彻底离开油画圈。”
宽阔的教室里只剩下季元渊一个人的说话声，没有想象中的假惺惺和矫揉造作，只有最一针见血的自我评价。
这些学生们虽然知道季元渊不久前的那场抄袭风波，但风波背后的内幕他们却只是一知半解。
原来季元渊是被自己的经纪人给背刺了，所以才会在吴泰初的画展上发疯。
之前的季元渊是多不可一世的一个人，想不到也会因为经纪人的背叛而大受打击，差点就退圈了。
那他现在之所以心情大变，也是因为被经纪人给刺激到了吗?
季元渊都已经把自己骂成这副模样，就差说曾经的他猪狗不如了。
所有能想到的词儿都被季元渊说了，心里还琢磨着要好好和季元渊争辩的男生突然泄了气。
他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己气势汹汹的攻势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化开了。
难道他还要再继续追着季元渊骂吗，那他岂不是就变成了曾经的季元渊?
而季元渊在课堂上的道歉也都被手机镜头一丝不落的记录了下来。
尽管依旧有一部分学生不满意他的回答，但他的态度已经明确展示出来了。
现在只需要用时间来证明如今的季元渊的确是“诚心改过”。
课间，赵德辉终于忍不住把季元渊拉到一边问他：
“你好好对他们道个歉就行了，不至于把自己骂得这么狠吧。”
“当然至于。”
季元渊严肃着脸，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看小说的时候骂得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