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琛后背一凉，飞快扭头看向顾奕。
晏修一双长眸微微睁大，尾音上扬：“你说什么？”
顾奕骤然惊醒，头皮唰地一麻，手脚都僵硬了，但好在他常年处理紧急情况的大脑足够灵敏，半句话刚出口忽然一转，“罢......罢了，要不还是你们聊，我一个外来者，不好听上将的家务事。”
晏修坐在位置上咳了一声，“没事，你就在这儿，不用走。”
办公室里的三个虫这才松了一口气，顾奕偷偷摸了一把鬓角的冷汗，幸亏他反应及时，不然刚才那形式真的有些不太好收场。
晏修的压迫感比一般的雄虫强太多了，顾奕才刚刚进到房间里便能感觉对方的气场已经提前充斥了整个房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凌琛朝房间内走了两步，“父亲找我有什么事？”他的视线在房间内划动一圈，最后和晏修投来的目光相触。
两虫相视半秒，晏修呵地笑了笑，“也没多大的事情，就是想看看我儿子在第一星系待了那么多年，有什么变化。”
“您每年都能见到我。”凌琛淡淡道，“最近一次是去年的十月份，我接到任务路过第二星系，顺便回了露塔星一趟。”
“什么时候见的不重要，”晏修心说这小子在说话噎虫这点还真的跟他那雌父一模一样，外虫面前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我听说你最近多了个新搭档，就让你带过来，身为雄父还不能见见了？”
“当然可以。”
凌琛也没反驳，他这个雄父他自己是知道的，一般不会无缘无故见什么虫，忽然提出要见顾奕，其中必然有什么其它的想法。
顾奕抬头打量了晏修几眼，以他现有的所有记忆来看，他之前与晏修的交集并不多。
由于之前一直在不同的地方工作，他虽有些时候会听到对方传来的一些消息，但终究也只是书面上传达的一些信息而已。
可以说晏修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属于凌琛和顾奕的间接上司，也是除了联盟首席执行官之外，为数不多的，能够直接驱使凌琛这种级别的军官。
顾奕早些时候知道晏修还是在他刚刚回归联盟的时候，联盟派发给他一纸协议，大概意思是他将来所有的生活开支都将由联盟报销。
当时那些虫并没有告诉他背后的代理虫是谁，但后来经过他偶尔的一次自查，发现他所有的钱款都是由一个叫晏修的高级军官向他资助的，也因此对晏修产生了一些好感。
再后来，顾奕还发现这名军官不仅是联盟的上将，其背后的资产也遍布天下，可以说联盟大大小小的领域项目都有对方的身影，尤其以科研项目为最多，倒不是他在其中赚了多少钱，而是这位军官有着绝大多数虫都无法预见的超前眼光，死死地跟随着塔利恩的发展趋势。
晏修和凌琛先是在办公室内聊了一些关于工作和生活上的一些小问题，这在顾奕看来和平常家长找后辈谈心没有任何的区别，索性也就没放在心上。
正当他以为双方话题结束，可以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虫叫住了他。
晏修朝凌琛摆了摆手，“你可以回去，”又朝顾奕看了过来，“你留下。”
凌琛将顾奕往身旁拽了一下，说：“父亲留他做什么？”
晏修将手里的钢笔转了转，表情严肃：“自然是有一些话想说，你出去吧。”
凌琛疑惑地和晏修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站在他旁边不动如山的顾奕。
顾奕朝凌琛使了个眼色，轻声，“我没事的，很快就回。”
凌琛朝顾奕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顾奕重新回到了晏修的对面。
晏修道：“看得出来，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如意。”
“晏上将。”顾奕眉眼一弯，笑着说，“我听不明白您的意思。”
晏修慢悠悠地：“你在我面前就没必要隐藏了，我也不会因为你先前的所作所为就像那些虫一样逮捕你，而在一切真相没有水落石出前，我会提供给你必要的帮助，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够不够诚意？”
顾奕抿了抿嘴，手心有些出汗。
晏修想让顾奕快速对他放下戒备，毕竟一切都还有得商量，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顾奕疑惑地试探道，“什么帮助？”
晏修：“你想要什么？”
“我听您刚刚讲到真相，”顾奕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对面，“上将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两个虫自面对面交流开始，回答的方式便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晏修早就知道顾奕的一切，他从很久以前就关注了顾奕的动态，既然决定要见面，那便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顾奕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也并没有任何的慌乱，顺着对方的想法打探是最好的选择。
对他来说，真正的威胁并不是面前的这个虫，他没必要去质疑。
晏修手指轻轻磕着桌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未几忽然开口：“三个月前，星耀号班师回朝，联盟首席指挥官遭遇刺杀，死后尸体存放不久后又不翼而飞，后来联盟派虫去跟踪彻查此事，足足耗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在第四星系的一处地下实验室找到了两具尸体，一具是活的，另一具是死的。”
晏修瞟了眼顾奕，“死的那位身陨于三月前，正是联盟的首席指挥官顾奕，活的那位经过精神力的各项判定，同那位指挥官有近乎百分百的相似性。”
顾奕听着晏修的讲述，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神色间不见喜怒。
“我们都知道，虫族的精神体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每个虫的面部特征和指纹一样，代表着他们的身份，多少都会有些差距，或许在平常我们不易察觉，但这些一单出现在专业的检测仪器下，就会暴露无遗。”
晏修抬手倒了杯茶，将水壶放在一边，透着蒙蒙白雾看了过来，“但是这位却是塔利恩最成功的实验体，他们成功地将一名已经死去的虫的精神体转换到了一具全新的身体里。”
顾奕与他对视良久，晏修则将手里那杯茶递了过来。
“可我记得，我明明是从医院里醒过来的。”顾奕接过茶水，将杯子放在桌角，“我在入伍前一周改动了我的身份信息，不然原本我应该叫......”他回忆了一阵，道，“赤裴。”
而他当初之所以将名字改掉，纯粹是觉得“赤”这个姓听起来太过于别扭，他接受不了，最后还是选择改了回去，毕竟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虫那么多，一个名字引起的怀疑并不大。
而最难隐藏的应该是生活中的各种细节，对于这些，如果不是和他长期近距离接触的虫也是很难察觉的。
“没错，赤裴。”晏修姿态优雅地靠在椅背上，声调不温不火，“那是在你醒来之前实验室里标注的代号，我们姑且认为应该是你这具身体的前主，至于你的身份信息，则是后来联盟为你安排的，但这并不代表你在联盟就绝对安全，毕竟我想......恨你的虫应该是绝大多数才对。”
晏修这话说得不假，整个联盟恨顾奕的虫，确实占了多数。
顾奕轻笑：“可不是么，自那之后曾经跟随我的旧部莫名失踪了一半，留下来的另一半都是承认我造反的，他们都去哪儿了？”
“他们离开了联盟。”晏修非常诚恳地说，“因为无法继续为联盟效力。”
“到底是无法效力，还是形势所逼？”顾奕无奈地笑了，“联盟就这么想把我的功绩抹杀掉？我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晏修赶在顾奕下一句说道，“这件事并非联盟想要的结果，所以我希望能够得到顾上将的合作。”
晏修这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呼顾奕的名字，而是非常尊重地说了一句顾上将，不为别的，至少站在长远的利益上，晏修认为顾奕对联盟是有足够的利用价值的。
即便他还并不清楚对方究竟和塔利恩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塔利恩又为何偏偏费尽心思将顾奕作为他们的实验体，而不是其它任何的虫。
所以顾奕当初的死是不是也和塔利恩有关系？晏修眸光沉敛，他现在有足够的理由这么怀疑，尤其是战乱年代，联盟更需要一个强大的指挥官。
“联盟没有理由要害顾上将。”
顾奕忽然沉默下来，过了好几秒，他道：“相不相信不是我说了算，事实就是这样，我只希望往后一段时日可以活着，至于其他的，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晏修用一种打量的视线盯着顾奕，后者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难受，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再发言。
......
十分钟后，凌琛坐在办公室里，朝信息栏发送一条消息：【还没结束？】
几乎同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凌琛抬眸看向门口，见顾奕微笑着朝他看了过来。
“怎么样，我父亲那边还好应付吗？”凌琛不确定地朝对方望去，他在这方面对顾奕并没有足够的信心，他甚至有些担心顾奕会不会因此留下什么断腿后遗症。
顾奕啧啧两声，摇头道：“唉，不景气啊，看来以后嫁是嫁不成了。”
凌琛微愣，“所以他跟你说了什么？”
顾奕唏嘘着来到凌琛的面前，弯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凌琛的眉眼，眉头一挑：“你还别说，你俩这么看着我的时候，那眼神还挺像的，不愧是一家虫......”他抬起一只手撑住脸颊，“还有这性格，都太让虫招架不住了，你说我要是真敢得罪了你，会发生什么？”
“……”凌琛皱眉，“你今天怎么了？”
顾奕盯着凌琛的脸，越看越觉得这个虫比以前要顺眼，沉吟片刻，“你说你干嘛要长一张这样的脸？再丑点就更好了。”
凌琛：“......”他到底想说什么？
顾奕继续道：“这样我就有理由做个渣虫，把你甩了。”
这话不知触到了对方哪根弦，凌琛眼色忽然变得凌厉，怒吼道：“顾奕！你发什么病？”
顾奕被这一嗓子吓得咯噔一下打了个激灵，忽然发现凌琛脸色有些红，肩背肌肉收紧，是真的生气了。
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话很不得体，忽然有些后悔。
凌琛起身就要离开这里，被顾奕一把拦住。
顾奕拉住凌琛的胳膊，下一秒，他按着凌琛的肩膀吻上了对方。
凌琛被推到办公桌角，双手撑着桌面，稀里哗啦地碰掉了一堆文件。
他想挣脱掉顾奕，却发现顾奕死死地搂着他的腰，更用力地抵着他，身上的热度很快便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不要走。”顾奕缓了口气，再次吻了过去。
再让他抱会儿……一会儿也行。
“唔……”凌琛皱眉，一手推在对方的胸口上，似拒非拒。
整间办公室安静至极，四处回荡着交缠的呼吸声。
凌琛脖颈抬起，银色短发随着不远处没关紧的窗缝浮动着，脸色微微泛红，看起来有些缺氧。
顾奕半只胳膊抵着窗口玻璃，右手从后腰移动到凌琛的后颈。
正当此时，办公室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