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不是沈柚烟自作多情觉得自己比飞升还重要。

实则是兰若的话一出, 谢怀风骤然沉下的气压便清晰可见，甚至就连对面说话的兰若都不由得噤声，不敢再触他的霉头。

最后还是沈柚烟晃了晃他的胳膊, 示意他收敛一点, 这才好奇问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兰若想说自己怎么知道, 他又不能理解脑子不正常的人的思路。

当然，若是只有沈柚烟，他这么说也就罢了, 但是旁边还有个谢怀风, 兰若自然要想个好一点的理由。

最后，他迟疑说道：“也许是知道打不过仙尊，所以觉得用这种方法可以让仙尊离开吧。”

有谢怀风的绝对武力在，再加上九州百姓的支持, 这些人想要干点什么都要思量思量。

也是他之前展露出来的实力太强，才让这些人避之不及，不敢正面对上。

沈柚烟其实还有蛮多想问的，但是考虑到谢怀风现在的心情，他还是说道：“谢谢兰若大师带来的消息, 这对我们很重要，麻烦你了。”

兰若也想离开, 听到这话松了口气，拱手说道：“消息已经送到, 既然如此, 我们也不多留了。”

说罢匆匆带着人离开了灵溪峰。

并且对沈柚烟表示了佩服。

这世上敢如此和仙尊平和相处的, 恐怕也只有一个沈柚烟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在生气的仙尊面前淡定自若的。

兰若的感慨沈柚烟自然是不知道的。待到对方离开苍霞宫, 房间里的屋门便被关起，沈柚烟凑到他面前, 手指在谢怀风冷冰冰的面容上戳了一下：“这么生气吗？”

“我都还没有生气，你干嘛这么生气，和那种人不值得。”

谢怀风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温暖的触感和沈柚烟一样，让人贪恋。

像是承诺一般，他说道：“我不会同你分开。”

无论是修真界还是飞升，他总要陪着沈柚烟一起。

解决瘴气也不过是想要拿出更多的时间陪沈柚烟罢了。

-

第二日，终于到了道盟和灵渊塔就此次清源城事件做出总结的时候。

结果便在涿光城公布，一来这里地处九州中心，众人来往方便，二来，现在大家对各地安全都保有质疑态度，反而是涿光成了众人心中最安稳的地方。

就算是为了安抚民众，涿光也是最安全的地点。

因为牵扯重大，各大势力都派了掌权者过来。

谢怀风和沈柚烟同样也到了涿光城，想看看道盟和灵渊塔这边给的答案。

涿光城最大的江陵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有普通人，修士，灵师，将这江陵台挤得满满的，甚至在江陵台外，也聚集了不少人。

谢怀风坐在上首位置，周围是各大势力的阁主，城主。

这一次沈柚烟可不能坐在他的旁边，而是同秋文星坐在稍后一点的左右两侧，即便如此，也足够他看清楚下方各大势力的掌权者。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各大势力的人聚集在一起，好奇地在这些人身上打量。

六和城的城主已经换了一个，暂时代理，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一直安静不说话，据说新上任以后倒是做了不少事情安抚六和城民心，干的还算不错。

乐游城除了原城主，还有那位受到清虚子委托的代理城主也在。

望凌阁则是凌宸的父亲，模样看起来同凌宸相似不已，发现沈柚烟视线，冲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沈柚烟也回了一个笑容，开始看其他人。

天机阁来的是阁主天机子，除了之前同谢怀风见礼，其他时候一直在闭眸养神。

含水阁阁主似乎有些心虚，正擦着汗左右看来看去。

他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但是根据沈柚烟消息，含水阁下的流波山可是挖出不少制造瘴气的阵法。

兰长阁阁主是位女修，模样是兰家惯有的模样，此时和兰若坐在一起。

剩下的则是槐江城和浮玉城的两位城主了。

也是沈柚烟的重点观察对象。

久居高位，再加上拥有渡劫期的修为，两人与其他人也有些不同，气势上更加沉稳。

单看模样，似乎是极有威仪，看不出任何心虚的样子。

若非沈柚烟他们昨晚从兰长阁给的信息里拿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怕也以为此次瘴气之事与他们全无关系。

将所有人都观察了一遍，沈柚烟收回目光。

灵渊塔和道盟对于此次清源城之事的宣判也开始了。

最开始被带上了的便是韩云、柳至。

他们之前一直被关押在涿光山，便是灵渊塔和道盟要见到他们，也得通过涿光山同意，免得有人浑水摸鱼，趁机要了两人性命。

而他们也是大众眼中，此次清源城之危的罪魁祸首。

几乎是在他们一出现，下方便传来痛骂声，声声入耳。

昔日风光不再，还被耻辱地套上枷锁，如今又遭到这么多辱骂，韩云、柳至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有好几次，沈柚烟都看到柳至似乎想看一个方向，最后又生生压了下去。

只是那目光中似有不堪、怨恨。

而道盟盟主也已经开始宣判了他们的罪行。

“罪人韩云，柳至，身为清源城城主，私下蓄养瘴气，驻空灵脉，关押灵师……”

一系列罪行通过盟主之口念出，也让下方民众越发义愤填膺，直言要将其处死的有，还有请求将他们挖去灵根，服刑谢罪的。

除了两人以外，同样要被处置的还有各大势力推出的，暗中建造阵法的修士。

沈柚烟一直在观察浮玉城和槐江城城主的表现。他们所属势力的人被推出来时，浮玉城城主神色冰冷，露出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的神情。至于槐江城城主则是一副唉声叹气，怒其不争的模样。

单看他们的表现，似乎真的对于瘴气一事并不知情，只是被哄骗了一般。

而灵渊塔和道盟那边也询问过这被推出来的几人，他们背后是否还有主使之人。

其他势力或多或少都有怨念，唯有槐江和浮玉两城，供认不讳，从灵渊塔和道盟的询问来看，他们是知道没有否认的余地，又害怕浮玉城和槐江城清算，但是若说其中没有疑点，谁都不信。

然而，不信是一回事，证据拿不出来就是另一回事。

在宣布了对这些人处置计划以后，下方传来了民众的欢呼声，显然处理了这群恶人之事，实在大快人心。

谁也没想到，在这之后，槐江城城主江迁忽然站出来说道：“瘴气之事已经解除，想必九州瘴气不久之后就会进入平稳期，弟子正好也有一事提出。”

来了来了。

沈柚烟心想，手指没忍住抚摸了一下嘴唇。

昨天晚上知道那事，他还没怎么样，反倒是谢怀风很生气，最后的结果却是他做了点小贡献才将生气的某人安抚下来。

沈柚烟现在就好奇，这些人会不会真的头铁到，将那个离谱的提议说出来。

谢怀风显然也猜到了，神色冷漠。

“但说无妨。”

江迁不知为何，心里猛地机灵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另一旁的费决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暗示地看了他好几眼，发现他没有行动，暗道一声没用，这才上前拱手说道：“当初瘴气出世，仙尊镇压瘴气，弟子们承诺，若是找到合适的人选，必然要推举出来，好让仙尊飞升。只可惜以前一直未有合适的人选……好在天佑九州，现在，那位合适的人选已经出现，弟子们觉得，提前推举出来，也好让仙尊有所准备，平稳过渡此事。”

此话一出，不说谢怀风如何回应，下方便已经哗然一片。

这么多年，众人已经习惯了谢怀风镇压瘴气。甚至对不少普通人来说，从他们出生起，这个事情就已经成为习惯一样，刻入众人脑海了。

在这之前，还未有人想过，要换一个人来接替谢怀风的位置。

一来是习惯，二来是担心其他人不如谢怀风。

只是心中对于谢怀风，依旧是有亏欠的。

毕竟是个人都明白，谢怀风早已经能够飞升，不去管修真界之事，可若说谁将此事提出来，却没人愿意。

若是换了别人，能做到仙尊如此好吗？

其他人会有仙尊这样的实力吗？

即便知道这对谢怀风不公平，更多人心里还是希望，谢怀风坐在那个位置久一点，更久一点。

而且，仙尊已到渡劫，寿命还久，大不了到那时候再谈飞升之事，不也可以吗？

这样的想法下，这千年来，甚至没有一个身份足够的人提出，让谢怀风去飞升。

而现在，这句话却被这么轻而易举说了出来，众人心中不安之时，又有些想要知道，那个合适的人选是谁？

谢怀风将他们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合适的人选，是谁？”

费决心中一喜，以为他意动了，当即说道：“是小沈灵师。”

此话一出，众人视线顿时落在沈柚烟的身上。最初的惊讶过后，不少人心中甚至生出，好像也不是不行的想法。

此次对付瘴气，沈柚烟展示出来的实力足够让众人震惊。

召唤四灵，隔绝战场，消灭瘴气。

可以说，清源城一战的胜利同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最关键的是，沈柚烟还是千年来唯一一个，既是灵师又是修士的人，无论灵师还是修士，都将其当做榜样，对他极为崇拜。

再加上沈柚烟做的事情积攒下来的资历，众人对他可以说是信赖不已。

可以说，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大家心里也是安心的。

只要沈柚烟能够到达渡劫期，那么这个任务他确实是最适合的对象。

前提是沈柚烟愿意。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柚烟身上。也有人觉得有些问题，但是人微言轻，在这种情况下，不敢说出微辞。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却是谢怀风。

他冷哼一声，庞大浩瀚的，属于修真界第一人的灵力压下，落在这江陵台上。

普通人没有受到波及，然而费决等人却是面色一变。

谁也想不到谢怀风会突然发难，浩瀚的灵力如同没有边际的汪洋，冲击而来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便已经窒息般喘不过气来。

毫无疑问，谢怀风发怒了。

仅仅是因为一个提议。

费决试图反抗，却惊恐发现，仅仅只是威压，他却连直起腰都如此费劲。

身体一点一点弯曲，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在心间升起。

做了浮玉城城主这么多年，他何时受到过如此屈辱的经历。

同时，惶恐也出现在他的心间。

明明有渡劫期的实力，却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这还仅仅只是威压，如果谢怀风全力出手，他们岂不是如同瓮中之鳖。

不行，谢怀风绝对不能再留在修真界。

想到刚才被斩杀示众的几人，费决咬咬牙，依旧嘴硬：“弟子只是提出意见，不知仙尊为何发难？”

从刚才开始，台下围观的民众就有些奇怪。

不知道怎么回事，气氛忽然压抑起来。台上几大势力的掌权者面色都很难看，尤其是费决和江迁，更像是突然遇到危险一样，脸色苍白。

等到费决说出这句话，他们这才恍然。

原来刚才众人那模样，居然是谢怀风出手了。

仅仅只是因为，费决提议沈柚烟接替他的位置，镇压瘴气吗？

众人当然不觉得，谢怀风是因为自己仙尊之位要让渡而生气，毕竟这是他脱下责任的好机会，之后便是飞升。

既如此，那就是因为他们提议沈柚烟镇压瘴气之事了。

沈柚烟和谢怀风的事情，众人私下都有议论，大多是觉得般配的，但要说具体了解多少那倒是没有。

更何论说了解他们感情有多深了。

毕竟很难想象，谢怀风这种性格会有多情根深种。

以至于他现在直接出手，才让众人发现，他们大错特错了。

谢怀风很喜欢沈柚烟，甚至到了仅仅只是一个可能让沈柚烟陷入麻烦的提议，便足够他发怒的程度。

偏偏费决还不死心：“还是说，仙尊有私心，才不愿同意此事。”

谢怀风沉声说道：“谢某确有私心。”

一千年之久，自始至终都接受自己选择的谢怀风，第一次反问。

“难道我不能有私心吗？”

费决张口，想要说当然不能。

作为仙尊，作为九州第一人，就该做出牺牲，怎么能说出有私心这种话。

因着这种想法，他们才能毫无愧疚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增加自己的利益。

而公正无私也是以往众人对谢怀风的印象。

然而这个印象，却被谢怀风亲口打破，以至于大家发现，以往在众人印象中的谢怀风，只是他懒得展示自己想法的一面，众人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仙尊。

“我并非圣人。”悠悠目光穿过这江陵台众人，又似乎落到整片九州，谢怀风淡淡说道，“我也有自己保护，喜爱，不容他人伤害之人。”

他不是圣人，以前无私心，不过是万事万物都挑不起他的兴趣，现在一颗心都给了沈柚烟，自然也就偏颇起来。

若是沈柚烟无事也就罢了，只是现在，他们将目光放在了沈柚烟的身上，便由不得谢怀风要将这麻烦彻底解决。

冰冷的目光让费决忍不住退后一步，终究还是掩饰不住恶意，质问道：“仙尊意思是，不想让小沈灵师镇压瘴气，还是说，仙尊也打算放弃？”

他试图用此话来引起民众的恐慌。

就算再尊敬谢怀风又如何，前提是谢怀风镇压瘴气，捡起了这个烂摊子。当众人将他所做事情当做理所当然，那么一旦谢怀风想要抛弃这个枷锁，就足够众人怨气落在他的身上。

费决是这样想的，然而下方众人的反应却没有如他所愿。

在谢怀风说出他也有私心的时候，江陵台下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随着他的问题出来，有个声音忽然突兀说道：“仙尊想放弃也没什么吧，他已经镇压瘴气那么久，做得更多了，小沈灵师现在也没有渡劫期，这么重要的事情，总得来个高个子顶上。既然仙尊要飞升，小沈灵师实力不够，费决前辈当个过渡也没什么吧。”

这一句话出来，就像是一点星火，却足够更多的人敢去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之前就想说了，仙尊镇压瘴气这么久，结果一千年了还没有研究出来镇压瘴气的方法，反而是一群人想办法制造瘴气，他们对得起仙尊，对得起九州百姓吗？”

“对啊，其他人就算没有仙尊的实力，但是若是将瘴气分区域划分，每个势力都派人出来分别镇压瘴气不就好了，总不至于享乐的时候有你们，该负责任的时候就没有了吧？”

“我就是觉得他们应该试试镇压瘴气，这样才知道这有多辛苦，没时间花费心思去干坏事。”

“说得这么轻松，费决城主应该第一个试试吧，不然总是推举别人，自己不上是什么意思？”

“我早就想骂他们了，每年给浮玉城交税挖矿，该做的没有少，结果他们在地下全那么多瘴气阵法，居心何在？”

“而且他话怪怪的，什么叫做仙尊有私心，仙尊有私心怎么了，你浮玉城没有承情吗？九州没有受益吗？没有仙尊，你费决能高高在上在这里说话，他不去镇压瘴气我都看不起他。”

从第一个人开口，事情便朝着费决完全无法意料的方向发展。

沈柚烟敛下唇角笑意，目光和凌宸的父亲，也就是望凌阁阁主交换了一个视线。

从昨天兰若将这事说出来，沈柚烟就在想解决办法了。

其实这些人的提议很天真，只要谢怀风表示拒绝就行了。但是沈柚烟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他不仅要让这群人算盘落空，还要将风向转变。

凭什么，谢怀风做的事情，就要被当做理所应当呢？

其实从龙族那边的口风就能看出来，对于谢怀风一直镇压瘴气之事，不少人心里清楚亏欠于他，但是基本没人会主动出口。

毕竟像谢怀风这样，主动揽下责任还有实力的人太少了。

而沈柚烟要做的，便是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利用大家心里心知肚明的小愧疚，将风向彻底改变。

想要道德绑架？

那就也试试这滋味吧。

当然，道德绑架得对有道德的人使用，对于这种没有道德的，他们脸皮厚，可不一定接受。

而沈柚烟也不想再和他们虚与委蛇了。

望着费决难看的脸色，他笑着拿出一块留影石，捏在手中：“比起要求别人，费决前辈，我倒是有个东西，需要你来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