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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他就是有那么好啊

他的秘密 十八鹿 4011 2024-03-14 10:42:06

“开车走的人是你,对不对?”

面对来自庄清河的诘问,商珉弦茫然了一下,张了张嘴:“什么?”

庄清河直视他的眼睛,再开口已经不是质问,而是陈述:“骗我下车,然后开车去医院的是你。”

商珉弦反应了许久,他回忆起庄清河赶到医院时的样子,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商珉弦开口为自己申辩,庄清河又问:“他会开车吗?他12岁就被你拿走了一切,他有机会开车吗?”

其实庄清河当时之所以放松警惕从车上下来,就是因为潜意识觉得主人格是不会开车的。

可是车冲出去的那一刻他太慌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是在回来的路上他才意识到,也许在车上某个他不知道的瞬间,亚人格就出来了,并把他骗下车。

商珉弦此时也彻底明白他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了。

庄清河觉得,是自己杀了他。

“他会开车。”

庄清河愣了一下,抬起眼看着他。

所以......真的是自杀。

商珉弦继续说:“在国外时的驾照是他考的,他喜欢开车,有时候晚上他会偷偷开车出去兜风。”

庄清河眼眸晃了晃,似乎想到什么画面似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也没有撒谎,我说我有驾照。”商珉弦还在解释,说:“因为驾照上写的我的……”

名字。

他猛然刹住,没有继续讲下去。

是他的名字吗?

这个名字属于他吗?

庄清河也意识到了商珉弦停下的原因,一时也沉默了。

在沉默中,商珉弦想明白了一些事,庄清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出了某种选择。

商珉弦在心里分析,庄清河的选择没有错,可他还是感觉自己被致命的斧子劈裂了。

“所以……”商珉弦眼睛红得吓人,他问:“我占了他的名字,他的身体,他的身份。我偷了他的一切?”

庄清河还是沉默。

商珉弦又问:“那你呢?”

“你也是我从他那里偷来的吗?”

“我没有过去,没有父母,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是。”

“那我是谁?”商珉弦问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出奇地平静,可内心却无比希望庄清河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随便是什么都可以。

他需要庄清河给他身上盖一个戳,给他一个让他能双脚落地的身份。

可是庄清河捂住脸,没有说话。

所以自己到底是谁?

商珉弦觉得这个问题只有另一个商珉弦能回答自己,可是那个人已经永远沉睡了。

他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然后又离开了,就像一个人狡猾地逃脱了肇事的责任。

商珉弦眼睛通红地问:“所以,你真的在我和他之间,选了他。”

“你想杀了我。”

庄清河眸光闪烁,视线避开,说:“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

他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商珉弦知道他要说什么,干脆替他讲出来:“本来就是他的人生,对,我是被他造出来的。”

“如果真的有一个要死,也应该是我。”

“可是庄清河,就像你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存在。”

“他把我叫出来,让我来替他应付这个他应付不了的世界时,他也没有问问我愿不愿意。他让我成为没有感情和情绪的机器人时,也没有问问我想不想。”

庄清河哑然,他此刻才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是错误,是病灶,是被摘除也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的存在。

“如果一直这样也就算了,我无知无觉替他过完这可悲的一生,到死也不知道什么是不甘。”

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庄清河的出现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无妄之灾呢?

“可你偏偏出现了,你让我知道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是什么感觉,然后你却又要抹杀我。”

“我又是凭什么?你们不觉得你们也很残忍吗?”

庄清河看起来很心虚,他甚至不敢看商珉弦。

“他让我无情,你又让我懂爱。他把我叫出来,你又怪我占了他的身体。他甘愿被抹杀,你又为了救他想要杀掉我。”

“那我算什么?”商珉弦的目光可以称得上悲戚,语气也有些愤恨,问:“庄清河,我算什么?为了成就你们伟大感情的垫脚石吗?!”

说到这里,商珉弦真的愤怒了,吼着质问他:“就因为我不是人!你们就可以这么对待我吗?”

庄清河被他逼问得咬着牙,呼吸急促,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人的无辜,可他越想越头疼,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什么都说不清了,所有事都扭曲地缠绕在一起。

商珉弦握住他的肩膀,质问:“你就这么对待我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庄清河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他哭得很隐忍:“连我也要放弃他吗?除了我,还有一个人希望他活下去吗?”

“还有人记得他吗?”庄清河把头抵在商珉弦的肩膀上,问:“还有人为他流泪吗?”

“我甚至......”庄清河哽了一下,啜泣声很弱,那难过听起来都要漫出来了:“我都没有来得及抱抱他。”

如果那个人能长大后才死,或者他干脆只是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大人,庄清河可能都不会这么痛苦。

可偏偏不是啊。

他永远停留在他们相识的那一年,以最好的模样,又以这种方式被庄清河发现。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他就死了。

庄清河一难过,商珉弦就没办法了,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问:“他就那么好吗?”

好到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我。

于是庄清河哭着跟他说曾经,在回忆中重温和弥补。

他说那个人对自己的点点滴滴,说开心果,说桃子,说秋风,说月光,说眼泪,说逃亡。

最后说到他的死。

商珉弦听出来了,那个人他真的就是有那么好。

可是我也不差啊。

他送了你开心果和桃子,可我能送你钻石和庄氏的公司。

他弹的秋日私语很好听,可我再练一练也能弹得很好。

商珉弦想,我只是吃亏在没有在你最难过的时候遇到你,但那也不是我的错,我那个时候都还不存在。

可是商珉弦也知道,在庄清河的眼里,一百颗钻石也比不上那个人小时候送他的一粒开心果。

庄清河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记忆锚点里全是那个人。

他对自己的包容和另眼相待,也全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那么好,而那么好的人,他偏偏还死了。

这件事情简直就是不讲道理!

可是那个商珉弦很好,难道这个商珉弦就很坏吗?

那个该活,这个就这么该死吗?

庄清河选择的时候有过一秒钟的犹豫吗?

这些问题,他根本不敢深究细想,更不敢跟庄清河求证。

庄清河看着他,这张脸。

他没办法不通过这张脸想到那条忧愁、短促、早夭的生命。

那个人把一切都交出去了,然后两手空空地度过后面的十来年,就好像活在一个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星球。

他比一天看了四十三次落日的小王子还孤独。

这样的一生算什么?

每个出来透气的晚上,他在想什么?

开着车穿梭于深夜的城市中时,他又在想什么?

两次失败的逃亡,最终还是没能救下他。庄清河什么都抓不住,到现在脑子里只剩一个关于他的伶仃残影。

庄清河忍不住捂着脸崩溃地问:“现在这样算什么啊?他那么可怜,还这么死了。”

商珉弦在庄清河面前单膝跪下,拉开他捂脸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突然就流泪了,他问:“庄清河,我就不可怜吗?”

“那样的他可怜,这样的我就不可怜吗?”

庄清河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你也可怜可怜我吧……”商珉弦把脸埋到他的膝上,哭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曾经因为被庄清河同情而那么愤怒的商珉弦,此时低下头颅,弯下膝盖,恳求庄清河赐予他与这个世间的联系。

怜悯也好,同情也好。

然而庄清河自己也已经乱七八糟,坐着的人,和跪着的人同样伤心欲绝。

也许再刻骨的感情,到最后都会随着时光淡去。庄清河不知道自己要用多长时间来释怀,他只知道最起码现在,他没有办法当作无事发生地面对商珉弦。

空气越来越焦灼,沉默混杂着哀伤在四周蔓延。

“商珉弦,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商珉弦抬起头:“什么意思?”

庄清河避着他的视线,说:“我们分手吧。”

商珉弦怔愣住了,摇头:“我不同意。”

庄清河刚张了张嘴要说话,被他直接打断:“现在平票,所以还是维持原状,不分手。”

庄清河看了他一会儿,狠下心:“这种事情不需要两人达成共识,一方决定结束,那就可以结束。”

说完这些,庄清河就起身往外走准备离开。

商珉弦拉住他的手臂,不准他走。

庄清河想抽手,抽不动。他不敢看商珉弦,只是低声道:“商珉弦,你就当我混蛋吧,对不起,我错了......”

商珉弦看着他哭红的双眼,心想,不是他的错。

那这一切到底该怪谁?除了商辰,他想不到有第二个可以责怪的人。

庄清河不要他了,真的就全都是庄清河的错吗?

那个人栽的树,自己来乘凉。

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嘴上再怎么说无辜,也不能否认自己是这件事里唯一的既得利益者。

如果不是真的爱上庄清河了,那这件事完全就是他捡了大便宜。

而这件事里的另外两个人又得到了什么呢?

商珉弦想到这么多年每当自己困惑难熬时,那个总是安慰他的人。

那个被偷走了一切,变成了一个影子,却还是一直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那个人曾经小心翼翼地问自己,他能不能学开车?他说他很想去兜兜风。

那个人问能不能让他看看日出?他说他好久没有看日出了,还想顺便看看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

再说回庄清河。

在白玉京的时候,他那句哀伤的好久不见。

在澄园的包厢里,他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他说你吃了开心果就开心一点好不好呀?

他说这些的时候,又怎么能想到自己认错了人。

这本该是他们的故事,却被自己从中间截了胡。

而现在那个人永远睡下去了,庄清河看起来也快崩溃了。

唯一还算完整的自己,真的还要再去责怪他们吗?

于是商珉弦松了手,庄清河就逃似的往前走。

商珉弦被他牵着心,失魂落魄地跟着,从二楼到一楼,甚至还想跟着他一起出门。

庄清河于是转身看着他。

商珉弦停下脚步,惶惶地站在原地,停了两秒又想靠近他。

“不准跟!”庄清河呵斥不听话的孩子一般,他这时已经站到了门外,商珉弦则站在屋内。

一道门将两人分割。

窒息般的静默里,他们注视着彼此,中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深沟。

不知道过了多久,庄清河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他猛地后退两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刚出小区门,庄清河就走不动了。商珉弦不追了,痛苦却依旧紧紧跟着他,甩都甩不掉。

他干脆在路边坐下,把脸埋在膝盖上又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叹息。

他抬起脸转头,发现韩天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他旁边。

“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韩天一哼了两声,说:“我在这守一天了,还不是怕你出事。”

接着又絮絮叨叨:“他们这个小区管理够严的,我愣是进不去。”

庄清河一言不发,觉得耳边聒噪得很。

韩天一欲言又止:“你还好吧?”

庄清河抹了抹脸,表情平淡:“我好得很。”

“你就别嘴硬了。”韩天一叹了口气,说:“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你昨天拉着商珉弦跟你私奔,结果商珉弦半路反悔,把你丢下自己跑回来了。”

“……”

“还说你都气疯了,不知道从哪钻出来,跟个泥猴子似的跑去跟他们大闹,又哭又骂,还把他们父子俩揍了一顿。”

“……”

韩天一继续数落他:“你说你怎么想的?商珉弦那种人怎么可能放弃家业跟你私奔?你还把事情弄得这么不体面。”

“听说商辰鼻子都断了,你真够牛逼的,那可是商辰,他居然就这么算了?”

庄清河一脸麻木,没有说话。

他没想到自己在外面居然这么丢人。

“所以我就说,你还是跟我在一起吧。我们家肯定不会反对我们的事,咱们也用不着私奔。”

庄清河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狗里狗气的韩天一,这会儿突然有点羡慕他。

要是能像韩天一这么蠢就好了。

韩天一这样从来不知道考虑别人心情的家伙,此时也难得安静了下来。

因为庄清河看起来太痛苦了,好像随时要崩溃,像蒲公英一样散到风里去。

他的样子让韩天一觉得,自己但凡有一丝好奇心都显得残忍的程度。

于是他也不说话了,陪庄清河默默坐着。

过了一会儿,韩天一突然说:“我肩膀可以借你靠一靠。”

“……”

庄清河没搭理他,也不知道韩天一私下看了多少偶像剧。

下过暴雨后,南州的雾霾都不见了,难得能看到又大又圆的月亮。

月亮被风一吹,那光晕就动了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蒲公英,吐着柔软的针。

“韩天一。”庄清河嘶哑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他问:“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爱错了人,要怎么办?”

韩天一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在说私奔到一半反悔的商珉弦,道:“既然发现对方不值得,那当然是马上抽身啊。”

“不是那种爱错……”庄清河用手遮住发烫的眼睛,无力地说:“也不是不值得。”

很值得。

可就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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