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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我真没想火葬场啊[快穿] Alohomora 4733 2024-03-08 11:22:04

在飞机上, 商南淮总算做了梦。

他在梦里找沈灼野,但那个活动板房被拆了,看起来是工地要收工, 地上一片杂乱废墟。

商南淮蹲在废墟边上, 愣了好一会儿神, 才过去翻找。

活动板房里的东西其实都还在, 没被带走, 和满地的碎砖块、断裂的水泥板混在一起,被灰土覆盖。

这些东西堆在一起,又像是被什么焊固住了, 商南淮试了试,连碎砖头也纹丝不动。

可能是时间。

时间不能倒流, 所以过去的东西、过去发生的事,都已成定局,不容再改。

商南淮低声说:“沈灼野……”

有人在他身后, 拍了拍他的肩。

商大明星胆量实在一般, 吓得猛跳起来, 看清身后的人,瞪圆了眼睛:“你去哪了?!”

沈灼野不再是十七岁的模样了, 不过这人本来就有老天爷喂饭吃……哪怕后来成了大荧幕常客,要是角色需要, 叫化妆师抓着调整调整造型, 少年时期的戏份也一样半点不违和。

这事其实也没少叫商南淮气得牙痒。

他当初去给沈灼野探班, 墨镜口罩武装到牙齿, 拿着个望远镜鬼鬼祟祟看对家。

偶尔被这人抓包, 就跟现在差不多,沈灼野走路好像没动静, 总能悄无声息绕到他背后,拍他的肩膀。

只不过这回商南淮没撒腿就跑。

也没躲,他一只手用力攥着沈灼野的胳膊,牢牢抓着不放:“你去哪了?我一直没找着你。”

沈灼野静黑的眼睛看着他,想了想:“出去散心。”

商南淮在这个回答里愣了一会儿。

沈灼野现在看起来,就和视频里见的差不多,比过去瘦了很多,脸上没有多少血色,但精神还算好。

商南淮看着他身上的衬衫,那下面应当有一道开胸手术的刀痕……手术不成功,那颗心脏没能被修复如初。

虽然这么想不对……但这些天,商南淮的脑子里,其实一直转着这么个念头。

可能早就修不好了。

很早,早到被宋老师拖下楼梯,早到离开修车厂。

早到奔波辗转、拼了命挣来一个自己以为的家,却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假象。

商南淮不知道,如果自己是沈灼野,能不能撑这么久。

多半不会,如果他是沈灼野,可能在第一次被轰出宋家的时候,就真去打架犯浑无恶不作,当真正的祸害败类了。

察觉到沈灼野的手臂僵硬得不自然,他才意识到自己攥得太狠,连忙松手:“疼了没有?”

沈灼野低头:“疼了。”

商南淮:“……”

他揉了揉脑门,心神很乱,还是没忍住乐了一声:“跟你客气……你是面捏的?”

话是这么说,商南淮还是拽过沈灼野的胳膊,挽起这小豹子的袖子,打算帮他揉两下。

他一低头,忽然愣住。

沈灼野不是面捏的,但像是凝聚的晨雾,叫有点刺眼的阳光一照,甚至有些透明。

商南淮愣怔了一会儿,还是在自己攥着的地方揉了揉,低头吹了两口气,才把沈灼野的袖口放下。

“休息好了没有?”商南淮没放开那只手,就那么松松抓着,缓着语气轻声问,“舒服点了吗?”

沈灼野点了点头,被他从那片废墟引着离开,走远了些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

商南淮跟着回头:“有东西还想要?我帮你翻翻?”

沈灼野摇头,这样安静过头的架势,又让商南淮觉得他像木头,忍不住把人拉过来,在脑袋顶上揉了揉。

十七岁的沈灼野能接受这个,沈影帝就不一定了,架住他的手:“刚做的造型。”

“……”商南淮没忍住,更不安好心地把沈大影帝的新发型彻底弄乱:“那你完了,落在你对家手里,往后每天这么揉八百次。”

沈灼野垂下视线,虽然不说话,但也收回胳膊,看起来没有要继续反抗的意思。

商南淮头一回见:“这么乖?没意见?”

沈灼野说:“多了。”

商南淮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想明白这个回答的意思,他的心脏不争气地重重跳了下,忽然停下脚步。

沈灼野被他拽住,回过头看他。

“愿意跟我回家?”商南淮把声音压到最低,怕把自己吵醒,怕中断这个梦,“是不是这意思,跟我回家?”

沈灼野站着,静到无声的黑眼睛看着商南淮,隔了很久,才慢慢摇头。

商南淮几乎又要攥紧他,怕把这木头猫攥疼,手抖了下,压住力道。

商南淮问:“为什么?”

“我猜你不这么想。”商南淮的语气平静下来,沈灼野的眼睛太干净,干净到藏不住情绪,这是优势也是劣势。

优势是这样一双眼睛能给出的东西太纯粹,纯粹到沈灼野的任何角色,搭配他那个沉浸式把自己变成角色的演法,都能轻易叫观众共情。

只凭这一点,商南淮就知道,自己永远比不上他。

但也有不占便宜的地方,沈灼野在姓邵的手底下榨干心力,几乎剥了层皮,该学的差不多都学会了,唯独学不会一样。

沈灼野不知道怎么藏起这双眼睛,它里面的情绪藏不住,澄净诚恳,真挚滚烫……很多喜欢沈灼野的人,自己甚至都没意识到,为什么会喜欢他。

就像厌恶沈灼野的人,也从没意识到过,那并不是厌恶,是恐惧,是站在这样的眼睛面前,被照透内心的强烈恐惧。

“我猜你想跟我走。”

商南淮说:“你是这样的人,你不跟我回家,不是因为迁怒。”

这词用得其实重了,但商南淮找不到什么更合适的说法——因为如果是他遭遇这些,他一定会迁怒,会觉得这个世界全是没救的垃圾。

可沈灼野不是这样的人,沈灼野疼了、难受了,会静静想一阵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下次要怎么改,然后再出去找家。

沈灼野不会因为前面的家都找错了,都不对、都被轰出来了,就不去找新的家。

“是因为什么?”商南淮轻声说,“告诉我,不然我可就强抢了。”

这是他的梦,归根结底是他说了算。

商南淮慢慢琢磨出门道,他能在这梦里加些东西、改些设定,虽然不多,但尽可能让沈灼野舒服点。

比如现在这会儿,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已经停了辆一应俱全的保姆车,商南淮等了几秒,就把沈灼野往车上拖过去。

沈灼野没法拒绝他,沈灼野是在飘着的,没那么大的阻力。

商南淮一言不发地动手强抢,沈灼野被他拽上车,塞进带全方位按摩的减压座椅里,被车内暖融融的空调风裹着,电加热的盐袋被拿过来,烫在受过伤的膝盖上。

商南淮撑着座椅两侧,低头看消瘦得厉害的沈灼野,看那双镜子似的黑眼睛。

沈灼野微抬起头,想要说话,却被商南淮打断:“反悔了,我不问了。”

“我要带你走。”商南淮说,“不跟你商量了……是我没转过弯,带你走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沈灼野被这场梦堵嘴,张了张口发不出声,眼里透出些无奈,报复性地毁掉商南淮的发型。

商南淮被那只手生涩地乱弄头发,眼底没缘由地一烫,用力闭了闭眼,摸了摸沈灼野的耳朵:“我还有只耳钉,送你?”

沈灼野说别的话不受阻碍:“我自己买。”

“帮帮忙,耳钉非得一卖就两个。”商南淮说得理直气壮,“我就这么一个耳朵有洞,再打疼死,你就忍心看着。”

沈灼野活到这么大,只怕没见过这种歪理,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商南淮把耳钉给他戴上,力道轻柔,轻轻摸了摸那只耳朵,给他吹了吹:“疼吗?”

沈灼野摇了摇头,像是有些疲倦,在融融暖风里闭上眼睛。

商南淮没有收回手,看着这人苍白到透明的脸颊,车在路口转了个弯,沈灼野的脑袋垂下来,落在他手心。

“怎么累成这样。”商南淮低声问,“干什么去了?”

他接住失去平衡的沈灼野,被揽住的人动了动手臂,想要飘起来,却发现没有帮助甚至做不到。

而商南淮分明就是在帮倒忙,在旁边的座位坐下,不由分说把人圈进怀里,让沈灼野枕着自己的肩膀。

沈灼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一阵,才说:“季良哥……”

“好好的,没事。”商南淮说,“没处分,检查都没写,人家法医说他有病。”

沈灼野闭着眼睛,额发垂下来遮挡眼睫,微弱地抬了下嘴角。

商南淮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不满意:“你怎么不问问我?”

“你没事。”沈灼野说。

商南淮气结,就算他确实没事,那也得问问啊:“我怎么没事?昨晚上——”

他说到这,话音忽然顿了顿,混乱的记忆翻涌上来。那一点始终不散的违和,终于迟而又迟地悄然露头。

在他险些掉下去的时候,有手臂从后背拦他,力道极强,硬生生刹住邵千山扑他的去势。

宋季良不可能出现在他身后,他身后是无路可退的空洞,是黑漆漆的深渊。

商南淮愣了半天,拉过沈灼野的胳膊,把掌心罩在那地方,慢慢揉了揉:“……还疼?”

沈灼野不知他在问什么,黑眼睛慢慢张开,看了他一会儿,就又闭上。

商南淮抱着暖不起来的人,头脑转不动,胸口像是被什么剖开,拿出心肺随意翻检,奇异的没半点知觉。

“沈灼野。”商南淮低声说,“你不跟我回去,是不是因为……”

他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伤痕累累的小豹子瘦得衣服都打晃,累到无声无息睡着以后,身体就不自觉地蜷起来,滑落的额头枕在他胸口。

商南淮拿过条毯子,把熟睡的身影裹住,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这声音不是车的,是飞机,这说明梦差不多该醒了。

沈灼野挑的这个地方实在不算近。

商南淮摘下眼罩耳塞,把毯子放进相邻的空座位,打开遮光板朝外看,飞机已经开始降落。

来的地方秋风萧瑟,初冬的寒意已经悄然降临,这里倒是还绿盈盈一片,像是春天不会结束,草木没有枯荣。

商南淮这一路都赶得火烧火燎,什么都没带就直奔机场,连行李都没费力气安检托运,幸好护照签证都有工作室常年续着,不然过海关说不定要费大周章。

可真到了地方,站在温暖明亮的阳光底下,那种茫然却毫无预兆地到达顶峰。

助理换了外汇,气喘吁吁赶过来:“商老师……”

“我去附近绕绕,看看景。”商南淮给他留了些钱,剩下的接过来,“不用急着找我。”

助理愣了愣,有些无法理解,商南淮扔下还在录制的节目,大费周章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看风景。

但毕竟一切都是商南淮说了算,助理犹豫了下,还是点头:“您多注意安全……我刚听人说,这儿治安不是特别好,这两年出过好几次命案。”

风景的确不错,这地方临海,冬暖夏凉气候湿润,街道很干净。

但危险还是有的,听说流浪汉和街头抢劫的不少,有些只是盯上钱和随行物品的还好,有些就更危险。

商南淮随口应了一声,又拿出手机打开,翻了翻未读消息。

往外乱跑的小豹子是真会折腾人,这趟中间转了三次机,一口气不停地飞了一整天,身上都是僵的。

商南淮一天没看手机,再打开,外头几乎已经翻了天。

公司这时候知道替沈灼野申冤了,放出手术记录和心理咨询记录,要向邵千山追责到底,先被铺天盖地的骂声淹了个结实。

「老大知道骂老二了,你们俩谁也别骂谁,都该死知道吗?」

「终于发现摇钱树被砍了,心疼了,邵千山压榨沈灼野用沈灼野挣钱的时候,怎么没一个有动静?」

「都知道?都知道??」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重度焦虑心脏病不给放假,让上综艺,我说沈灼野最后那几档综艺怎么表现的这么烂。」

「差不多就行了,什么叫烂,不够折腾不够卖命就叫烂?他这个咖位本来就不该再参加综艺,被公司按着给新人吸血,这是把他当人用吗?」

「赞同,骂畜生骂人渣,别被这些人的逻辑洗脑了。不是有综艺故意折腾人,沈灼野被绑架着上了,就必须卖命,必须跳冰水给你们看着爽:)」

「他是演员,同期的戏表现得一点没差,说实话我都不敢想,这种状态怎么把角色演下来的。」

「大概就是因为有戏、有角色,能沉浸在戏里缓一缓,日子还没那么难熬吧。」

「怎么缓啊?那几个角色最后都死得可惨了……」

……

商南淮找了个咖啡馆,坐下刷手机。

他实名挑事,给所有痛骂人渣的评论点了赞,又查了查公司的股价,对暴跌的折线还算满意,退出界面。

沈灼野最后那几个角色,结局的确都惨得离谱,但难得的都是好人。

这事甚至挺不容易——姓邵的不当人,沈灼野十部戏里有七八部都是反派角色,成天在大荧幕上公然违法乱纪祸害苍生,这才有人开始调侃,管他叫“祸害”。

沈灼野演好人演得挺高兴,难得在那段时间里,还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事,所以微博上又有了些互动。

比如沈灼野统计了自己的角色,进行计算,得出平均寿命以后,回复那条“祸害遗千年”的:好人可能不长命。

因为样本数量不足,沈灼野还严谨地加了个“可能”。

这条评论已经被留言的人自己删了,但截图有不少……因为公司放出来的病历记录,很多人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安:「是退圈了吧?」

「肯定是,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心脏病也能治啊。」

「是不是身体实在撑不住,激流勇退了?退得好,这么干就对了,好好歇歇。」

「对,不伺候了,我也忍忍……我发誓我五年不催沈灼野回来演戏。」

「五年是不是太长了?」

「别,别,他想几年就几年,你们别把人吓唬回去,彻底退圈不给演了。」

「有时间的去他微博留个言,把评论区清一清,也是怪了,以前看着满屏祸害怎么没这么闹心……」

「刚刷屏回来,没忍住,又看了一遍钢厂那部电影,真好看。」

「要不是《重聚首》,还不知道编剧设定无名混混有什么意思……怪不得之前的综艺里,他还说心境很像他自己,很有共鸣。」

「对,那个破综艺一群人嘻嘻哈哈,还玩“祸害”梗……讲真,沈灼野够礼貌了。」

「电影确实是好,可也挺让人担心的,他说哪段心境像,前半段还是中半段?」

「都有吧,就最后不一样,无名混混留下了,死在十七岁,他走出去了。」

「他走出去了吗?」

……

这条评论下面是空白,刷了好几次都没有新评论,商南淮放下手机,抬头看了看触手可及的明媚暖阳。

这地方的阳光是真好,明亮到有点耀眼,把人晒得暖烘烘犯困。

不远处绿草如茵,商南淮坐在咖啡店的半旧木椅上,又刷了一会儿手机,发现节目组那边也暂停直播了一天。

这不奇怪,出了这么大的事,谁有心思直播,看客都无心再看些生硬尴尬的客套寒暄。

节目组没直播,但放出了编剧的创作思路,也放出完整的文字版访谈,放出了删减前的原剧本。

商南淮看过原剧本,他是主演,他当然看过,知道删掉的戏是什么内容。

删掉的那场戏,“无名混混”本该在临死前回家。

电影给的信息极端吝啬,沈灼野的所有戏都是外场,破败的钢厂、阴暗的街巷,呼啸得仿佛不会停下的风雪。

如果那段戏拍出来,观众跟着镜头,跟着重伤的“无名混混”一路蜿蜒的血迹回家,会发现他的家和主角的家是一个。

为什么是一个,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住在一个屋檐下却从没有对手戏……这些问题都留白,留给观众去发散猜测。

这其实是个很值得琢磨的结局,删掉它很可惜,连编剧也觉得可惜,但最后还是忍痛放弃。

「因为他不会回家。」编剧在文字版访谈里说。

「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连累他待的地方。」

这个“连累”的含义很广,包括一个温馨、暖和的家,不该受这种“无妄之灾”——至少他认为这是无妄之灾。这么好的小房子,不适合做凶宅。

「他不会回家。」

「他发现自己活不久,就不会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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