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裴柯说，“真的没有。”

江之从他身上看出了四个字：欲盖弥彰。

裴柯说谎的时候视线会到处乱飘，他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不过江之很清楚这点。裴柯刚才回答没有的时候都不敢正眼看他。

他没有戳穿裴柯，一转话题，问道：“小裴哥今天要直播吗，不直播的话晚上我们出去吃？我刚才看了，外面的雨小了一点，现在出去天气也没那么闷热。怎么样？”

“什么？”江之的话题转变得太快，裴柯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以啊。我们什么时候去？”

“过会儿就出发，可以吗？”江之撑着下巴，“气象局发过来的短信说台风预计在36小时后到，趁着它还没来我们出逛一逛。”

两人准备出门的时候雨又变大了一些，但比起上午的雨来说还是要小得多。裴柯本来想带两把伞，但江之提醒道：“带一把大一点的伞就可以了，带两把太麻烦了。”

裴柯点点头，在门口的雨伞桶里挑了挑。江之明明是一个人住，但家里有不少雨伞，折叠伞和直杆伞都有。他看来看去，不知道该拿哪一把。

江之看他犹豫这么久，走过来伸手拿了一把折叠伞起来：“带这把吧。”

裴柯点点头，问了一句：“不过你之前都一个人住，家里怎么这么多伞？”

“因为有时候出门会忘记带伞，然后就会在外面买一把新的伞，慢慢地就有这么多了。”江之解释说。

裴柯啊一声，感慨了一句：“你可真是雨伞富人。”

“好伞不怕多，”江之说，他撑开伞，“走了，小裴哥。”

裴柯迅速钻到江之的伞下。

下雨天还在外面乱晃的人并不多。两人一路走到停车场，期间遇到的住户不超过五个。

江之撑着伞，先让裴柯坐上副驾驶座后自己才上车入座。他把车发动，心里还在想着那个行为诡异的男人。

上次看见那个男人时他就觉得对方很是古怪，戴帽子和口罩很明显是为了遮住自己的脸。江之看那人鬼鬼祟祟的行为，很自然地就把他当成是想要入室盗窃的小偷。当时他也短暂地怀疑过那人是不是裴柯做偶像时的私生粉丝，在裴柯否认掉私生这个说法后他就放弃了这个猜想。

直到刚才从方晨瀚那里知道有些虚拟主播的狂热粉丝也会做出类似于私生的行为。

江之想起方晨瀚告诉他的那个词，圣地巡礼。

把虚拟主播中之人的住处叫作圣地。江之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些人的想法还真是奇特。

以春景苑的安保系统来说，小偷没道理会到这里来进行入室盗窃。而且在他问裴柯有没有遇到过私生的时候，裴柯的反应也不太对劲。

在江之把照片发给门口的保安后，保安也说最近确实有一个不明人士，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来找人的，没想到一看到他过来，那个人撒腿就跑了，一看就是心怀不轨。江之向保安询问了那人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春景苑附近的。

保安查过监控后告诉他一个日期，刚好是裴柯搬到他家来住的那一天。他应该早一点意识到这点的。

不出意外的话，他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个男人，和骚扰裴柯的那个男人，是同一个。

“是有什么事情吗？你看起来不太高兴。”裴柯问。

良久，江之回答：“没事。想到了之前遇到的一些奇怪的人。”

半小时后，他们到达和景广场的地下停车场。

江之把车上锁，拉了下车门的把手确定车子锁好了后看了一眼他们所在的位置，A区33号。

裴柯在停车场这种地方有些路痴。他来过和景很多次，每次都不知道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在什么地方。他乖乖地站在江之旁边，等到江之说走的时候他应了声好。

“我们过会儿吃什么？”裴柯问。

他中午煮面的时候把冰箱里的面全部拿出来了，不过也不是很多，两个人一分份量就更少了。开车来的路上裴柯跟江之商量了下，说到了之后先去吃点什么，然后再去哪里逛逛。

“都可以。”江之侧身看向他，“小裴哥有什么想吃的吗？”

裴柯想了一想，诚实地回答：“没有。你想吃什么吗，你决定吧。”

“都可以。”江之重复了一遍刚刚的答案，“小裴哥你看看点评APP？看了说不定会有什么想吃的。”

商场这种地方裴柯都是跟别人一起来逛的。每次考虑要吃什么的时候裴柯就会把决定去哪家店的任务交给同行的人。他本来想故技重施，把选餐厅的任务抛给江之，没想到江之用一记回旋镖把这艰巨的任务给打回来了。

裴柯在一个文件夹的第二页找到了很久之前下载的点评APP，在搜索栏输入首都和景。他看了看评分排名前五的餐厅，发现里面有一家牛蛙火锅。

林存星很喜欢这家的牛蛙火锅，裴柯之前跟他一起来和景吃过几次。但是他不吃牛蛙，吃的都是别的菜。他们家的锅底还是挺不错的。

“江之，你吃牛蛙吗？”裴柯看着手机，“这里有家牛蛙火锅，他们都说挺好吃的。”

江之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牛蛙？”

“对啊，你吃吗？”裴柯说，“吃的话我们可以吃这个。”

良久，江之说：“可以试试。”

“行，那就吃这个。”

两人走到电梯前后停住脚步。裴柯抬头，电梯目前所在楼层是二楼。

没多久，电梯抵达负一层。电梯门开，里面走出来不少人。他们站在外面，等往外走的人都走完了后才进入电梯。

刚刚那些人出去后电梯里就宽敞多了，加上裴柯他们两个，一共就五个人。其他三个人是两男一女。裴柯看了看，两个男的应该是一起的，一胖一瘦，一矮一高。那个女生站在角落里，双手抓着挎包的带子。

他跟江之要去的是四楼。女生身后的那个选楼层的地方的四楼按钮是亮着的，刚好，他们就不用去按楼层了。

这样的厢式电梯里没有专门的空调，仅有的冷气都是电梯开门时从外面飘进来的，效果甚微。裴柯觉得闷热，拨了拨自己散在脖颈后的头发。

他看向轿厢玻璃的那一侧，他们刚刚抵达一楼。

裴柯吐了口气，心想这电梯里还真是热。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飘了一会儿，最后落到对面那个女生的身上。等等。裴柯视线下移，看到更胖一点的那个男人的手机正放在女生的裙底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装作要按电梯按钮的样子，朝着那个男人和女生中间的位置走过去，按了个五楼。然而这个男人只是在他过来的那一瞬间把手机往回收了收，然后就继续肆无忌惮地把手机放回了原本的位置。

裴柯站开一些，心道这人还真是不要脸。就在这时江之也跟着走了过来。

“还没按好吗？”江之这么问了一句，走到他们旁边的时候抬腿用膝盖撞了一下那个男人的手，等男人的手机啪一声掉到地上后，他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啊，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你了。”

他抢在男人之前蹲下身把那只手机捡了起来，果然正开着视频录制，还是前置摄像头，江之一低头就在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脸。他把正在录制的视频删除，顺便翻了翻相册，确定没有其它视频后才把手机递回给那个男人。

“不好意思啊。”江之的语气毫无抱歉的意思。

男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删我视频了？”

江之淡声道：“什么视频，你刚刚在录视频吗？”

裴柯就站在他前面一点的位置，两个人靠得很近，江之刚刚踢人捡手机删视频的一系列动作裴柯看得清清楚楚。厉害。他在心里给江之比了个大拇指。

江之这个人虽然平时笑嘻嘻的，但脸上一没表情就显得很冷，加上他长得高，看人都是俯视，所以他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那个男人还想说什么，被另一个高瘦的男人在后背拍了一巴掌。高瘦男人给那人找了个台阶下：“什么拍视频啊，你是不是傻了，还拍视频，你拍拍自己的脑袋行不行？”

叮的一声，电梯已经到了三楼。门甫一打开，那两个男人飞快地走了出去。

“跑得还挺快。”江之说。

“好无语啊，”裴柯唉了一声，“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我过去了，他还一动不动。”江之嗯一声，给他提了个意见：“那小裴哥你下次装得凶一点。”

“那个，”角落里的女生双手搅着挎包的带子，“谢谢你们。”

裴柯点点头：“没事啦，举手之劳。”

女生跟他们说了好几遍谢谢。等到电梯到了四楼，三个人都出了电梯。女生在走之前还跟他们说了再见。

“我们现在去那家牛蛙火锅？”江之问。

几分钟后，两人到了那家火锅的门口。

这家店在平时是得拿号排队的，不过他们俩来得早，不是用餐高峰期，店里还是空荡荡的。门口的服务生看他们走到自家店铺门口后很热情地招呼他们：“两位是要用餐吗？这边请。”

服务生领着他们到了一张靠外侧走道的桌子，指着桌角的二维码说：“两位可以扫码点餐。”

江之扫码打开这家店的菜单后就沉默了。这店挂的招牌就是牛蛙，打开菜单后江之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张图，图里是一个大锅，锅里有红色的火锅汤底，还有被剥了皮的牛蛙。图下是这样的一行字：招牌锅底（含美蛙四只）。

他觉得自己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他一看到蛙这个字，就会想到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蛙在桌上蹦跶。

裴柯低头看菜单，完全没注意到对面江之心如死灰的表情。他翻了翻菜单：“锅底就点这个招牌锅底吧？”

江之已经无所谓了：“好。”

两个人点好菜后没多久服务生就把锅底端上来了。红油锅底，里面飘着一大片红辣椒和花椒，还有四只白色的美蛙。服务生建议他们在十五分钟后再吃美蛙。

裴柯应了声：“好，我们知道了，谢谢。”

裴柯握着筷子，把锅里的那些蛙往底下压了压：“不过美蛙和牛蛙是同一种蛙吗？我刚刚点菜的时候发现他们家除了美蛙还有牛蛙。”

“应该不是同一种，美蛙是美国青蛙。”江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筷子，“牛蛙就是牛蛙了。”

“这样啊，那它们两个有什么区别吗？”裴柯问。

“这个我不太清楚，可能吃起来的口感不太一样。”江之把纸巾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小裴哥你之前吃过牛蛙的话今天应该能吃出它们两个的区别。”

裴柯摸摸鼻子：“可惜我还没吃过牛蛙。”

“小裴哥你没吃过牛蛙吗？”

“我有个朋友很喜欢这家的牛蛙，然后我就跟着他过来，不过我不吃牛蛙，所以来的时候我都是吃别的菜。”裴柯拿起一边的漏勺，捞了一些红辣椒和花椒起来，放到一只空盘子里，“你不是吃牛蛙的吗？”

江之沉默了一下，回答说：“我之前没吃过，我不太喜欢青蛙。”

“我问你吃不吃牛蛙的时候你怎么说你吃。”裴柯疑惑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喜欢。”

江之笑了声：“我可没说我喜欢，我说的是可以试试。”

两个人都不吃牛蛙，结果来了一家牛蛙火锅。要是没点菜的话他们还来得及换一家店，但是现在锅底都已经端上来了。他们两个已经跑不了了。

服务生不知道这两位顾客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端着一壶橙汁过来放到他们桌上，还很贴心地帮他们倒满一杯。

“来都来了，”裴柯说，“那就吃一点好了，把牛蛙留在那儿就行了。”

裴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忘记拿蘸料了，你要一起去吗？”

“我不吃蘸料，但是我可以陪你去一趟。”

江之吃火锅的时候向来不吃蘸料，他不太喜欢那些蘸料的味道。

方晨瀚对这件事深有体会。他之前跟江之一起吃火锅，他拿了三碟蘸料回来，一看江之手上的碟子，里面放着的都是水果。他当时感慨道这世界上居然有人吃火锅不吃蘸料，吃火锅不吃蘸料不就失去灵魂了吗。江之当时只反驳了一句请你不要代表全体地球人。

裴柯点点头：“也可以，他们这里还有绿豆汤和豆浆粥什么的。你可以拿点别的。”

江之有两样讨厌的东西，一是青蛙，二是正在哭闹的小孩子。在这家店里他把这两样讨厌的东西都遇见了。他和裴柯刚走到蘸料台边上，他就听见了一个小孩子的哭闹声。

裴柯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顺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正嚎啕大哭。

他走到小男孩身旁，蹲下身，轻声问道：“小朋友，你怎么了？”

小男孩抽噎了一下：“妈妈不见了。”

裴柯继续问：“妈妈不见了啊，你记得妈妈的电话号码吗？”

所幸的是小男孩还记得他妈妈的电话号码。裴柯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后才知道原来对方只是去了趟洗手间，去之间她还跟儿子说过，没想到小男孩一会儿没见到妈妈就以为妈妈不要自己了。

裴柯把她的原话转告给小男孩后，他总算是停住了自己的眼泪。裴柯好人做到底，干脆把小男孩送回了原来的座位。

江之跟在裴柯旁边，全程都参与了，但一句话都没说。

裴柯注意到这一点，他问：“你怎么都不说话了？”

“因为我讨厌哭闹的小孩子。”江之如实回答，“哄那些小孩子实在是太难了，说不定会越哄越糟糕。所以我干脆不说话了，说多错多，只要不说话就不会错。”

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裴柯赞同地点点头，他蹲下身，从蘸料台底下拿出两只碟子，递了一只给江之：“给你。”

“谢谢。”

江之照旧带了一碟水果回到座位。

他们点的菜上得差不多了，裴柯随手放了些蔬菜下去。

“对了，你在电梯上的时候好厉害啊。”裴柯说，“本来我还在想该怎么让那个男的停下的。”

江之喝了一口橙汁：“这种人一般都没皮没脸，你要是直接让他别偷拍了，他估计不会承认，还会说你在污蔑他。所以不如直接上手更好一点。他说我删他视频，我就说我不知道是什么视频，问他是什么视频他也不敢回答的。”

裴柯舀了一勺汤到自己的调料碟里拌了拌，半开玩笑地说：“我还是觉得你上高中的时候应该有很多人暗恋你，你居然一直没有谈过恋爱吗？”

江之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他斟酌了下用词：“因为他们可能不是非我不可吧。”

“非你不可？”

“因为我要做单选，做唯一选。我不会做他们多选题的一个选项。”江之说，“要么就选我一个，要么就不要选我。”

裴柯觉得他这个回答很有意思，他品了品，好像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他上高中的时候也有很多同学谈恋爱，通常只要两个人看对眼了，就在一起了。不过今天和这个看对眼，明天和那个看对眼，这都是常有的情况。

“不过也有可能刚开始是单选题，后来就换了一道单选题。”裴柯说。

江之的回答又蛮不讲理起来：“既然选择了我，那就要一直选择我。”

裴柯在这刻意识到他面前的这个人确实还是年轻，能够始终不变的爱情现在是比中彩票还要少见的事情。不说爱情，只要是感情，都是易变的。

“那就祝你能早日找到这样的对象了。”裴柯举起杯子，“我们来碰一个。”

江之拿着杯子跟他碰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ddl才是第一生产力

版本更新（22/8/24）：

1.我们修复了漏字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