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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另辟蹊径

逆水横刀 香小陌 6889 2024-02-09 14:07:57

严总专程去到警局向薛队提交证物, 被薛队长拉着去食堂吃了一顿小炒。

俩人现在也熟了, 恨不得一个眼神即心领神会,在食堂犄角旮旯找了一张避风的小桌子坐, 尽管薛队长那张夜叉脸走到哪都无法避人耳目。

薛谦就是扎在繁杂的卷宗里脑仁疼, 找严小刀剔牙闲扯换换心情, 以前怎么没觉着俩人这么有的聊!

薛谦给严总可没点臭豆腐,正经叫了三盘小炒, 叨着菜说:“我们终于弄明白那个古耀庭是怎么爬上去的, 你猜我们找谁问的?”

严小刀:“谁?”

“还有谁跟那位庭爷睡过?”薛谦甩出一记男人之间特有的耐人寻味眼神,“简家大奶奶, 赵女士啊。”

严小刀差点把这号巾帼不让须眉的赵女士忘记了, 当初还打过他猥琐主意, 想要找他一结“秦晋之好”的。赵绮凤自从跟简董事长撕破了脸,夫妻关系疏远,慈善拍卖晚宴都没露面,这些却都没妨碍这位姑奶奶私底下继续风流成性, 夫妻间各玩各的, 人生苦短谁也甭耽误谁!

严小刀忘了这茬, 薛队长可没忘,收网拘捕简董事长同时也请了赵绮凤喝茶,果然一问一个准。

赵女士并没有参与实质性的犯罪行为,但什么都知道。

古耀庭此人号称以一根不倒金枪搅乱整个儿上流社会贵妇圈,竟然也是简家大奶奶的入幕之宾,俩人有一腿。据说, 古耀庭第一面见着赵女士,就给了阔太太女强人一个下马威。这种人根本就不来假模假式的寒暄客套,或者虚与委蛇的前戏温存,野蛮地挟持着阔太太直奔卧房,一只粗鄙的大手直接扯开礼服套装,伸进胸罩里粗暴地揉弄,然后将人抛到床上……

赵女士一来二去都有点受不了,扛不住,见面就怕对方。估摸赵绮凤觉着她还是更稀罕严先生那种正点温存的男人。如今想来,她那时候穿一双透明暗纹丝袜,勾脚趾勾搭严小刀,功夫简直弱爆了,古耀庭是直接扯胸罩扒裤子的放浪野蛮招数。

这种艳闻秘事,也就薛谦会找严小刀八卦。

薛谦边吃边说:“古耀庭这人出身底层,山野浪人,身材雄伟但长相凶狠,这种货色凭什么?怎么有人看得上?这就是咱们事先万万料想不到的,一个凶恶暴戾的武夫,还是通缉犯,偏就有人玩儿个新鲜,他恰恰就迎合了特定圈子里淫靡而猎奇的重口味。”

严小刀摇头难以置信:“太荒唐了。”

说白了就是,上流社会吃香喝辣的各种款式类型都玩腻了,早都不稀罕漂亮鲜肉,反而没见过如此粗野像兽的男人,一下子就钓上了中年贵妇们欲壑难填的重口味,风靡了阔太太圈,搅合得那些人欲仙欲死。

薛谦直接给严小刀亮了他手里的筷子,比划长度:“据说还不止。”

严小刀一开始都没听明白:“什么不止?”

薛谦凑近说:“长度不止,这根筷子也就25厘米吧?”

严小刀双眼瞪起来:“……我操!”

薛谦:“据说30厘米,天赋异禀。”

严小刀:“扯淡吧?”

薛谦:“不然怎么能让那帮阔太太集体癔症发疯?”

严小刀盯着薛谦,面前一盘辣椒小炒肉都没胃口了:“……30厘米就他妈不可能,牲口。”

男人归根结底都介意关于尺寸和能力的话题,两个爷们儿凑近头讨论荤腥,都是一脸“我勒个大操”的踩屎表情。

这人随后就由太太们引荐给各家身居高位执掌权柄的男人,顺利打入那个圈子。庭爷既能在贵妇圈内寻欢作乐,也能凭借性情凶悍孔武有力,在赵家父子门下助纣为虐,并且与赵家儿子是情人床伴关系,也就有了“儿婿”的名头,飞扬跋扈一时风头无量。这人才真是借风而行,如鱼得水,投对了沆瀣一气的大染缸。

这号人,能算是个鸭么?

不是贵人们在玩儿他,分明是他在玩弄贵人们,刻骨地展现自己的肮脏粗俗,肆无忌惮地狠狠操弄那个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圈子,凭借一根巨物搅动了那个甚至比他更加污浊不堪的染缸……

警局终于收到并破解了麦先生的临终遗物。

鲍局长这边儿正愁缺乏实质过硬的证据,无法震慑到藏在死水微澜之下的核心利益圈,严小刀在关键时刻给警方送上一份大礼,完全意外收获。

太意外了。

所有人都知道麦允良在“云端号”上被人录下耻辱视频,抛到网上昭告天下,却没想到麦允良手里攥了更多视频证据,几百G的虐待录像。相比之下,当初游公子在游轮上一时冲动忘乎所以所犯下的罪行,只是冰山外围一块凸出来的犄角,距离庞大冰山的牢固坚硬的内核还远着呢。

严小刀此时坐在鲍局长家的客厅沙发上,晃着二郎腿发呆。

这地方突然之间成为他们这些人暗度陈仓秘密商谈的聚点,比如严小刀,今天就是戴着鸭舌帽,身穿送货工人制服,扛着一大桶纯净水上楼来的。像他这样既不是嫌疑人也不算证人尤其不是闲人路人的微妙身份,总是出入警局办公室也不合适,于是改为隔三差五过来鲍局长家“送快递”。

鲍局长连茶水饮料都吝啬给他,指着他埋怨:“不是交待让你跟那谁形影不离吗?人呢?”

严小刀无辜地一摊手:“他不愿意跟我来,他说不来公安局长家里。”

“……”鲍正威不满,“小孩儿还挺多毛病!”

严小刀复议:“毛病可多了,我养得不容易啊!”

鲍正威坐在自家沙发上喝茶,不疾不徐地透露:“那些视频证据我大致过了一遍,除去麦允良本人,一共涉及其他四名重要人物,这中间的时间跨度好几年,一看就是有规律有组织的长期虐待,令人发指。”

“能抓吗?”严小刀轻声问。

“难,刑不上大夫。况且麦允良已死,无法亲口证明他是被迫,这只是一桩道德丑闻。”鲍正威缓缓摇头。

鲍局长顺手拿过一盒戒烟糖,用糖块在茶几上给严小刀摆图示意:“圈子里八位老人儿,你没接触过也都认识名字,目前视频就涉及到四位,赵,黄,潘,董。”

名字都熟,但高不可攀,遥不可及,毛儿都摸不着。

茶几上四颗玲珑小巧的戒烟糖,包裹着花花绿绿的糖纸,映在严小刀眼里分明是幻化成人形穿金戴银的四头骷髅怪兽,骷髅的脑壳里填塞着丑陋和贪欲。

这些有名有姓人物都是高官厚禄名望显赫,历经几代风雨,树大根深屹立不倒。蚍蜉撼大树,就不是他们小小的警局有能力撼动的,级别远远不够,想说话都够不着。

他们现在甚至连梁通都不能动!

燕城专案组那边上下疏通扯皮了很久,到现在都没拿到拘捕梁董事长的手谕。他们现在仍然以陈九案为由头,根本不敢提后面更深内情,提了恐怕这案就办不下去。

形势已经相当简单明朗,陈九案尚未到案的最后一名主犯,现在化名古耀庭,就躲藏在燕城某些神秘而禁卫森严的地方,不敢露面。这人背靠大树悠闲地乘凉,挑衅似的与警方遥遥对峙,让人很难下手。

这号人背后所倚仗的,是一个闪耀着财富权势荣光也深埋着罪恶源泉的空间。古耀庭既享受这个空间的庇护,也不断出卖暴露着他身后的人。这人才像一把尖锐的匕首,刺穿了旧案外壳掩饰的皮毛,刺入滋养着罪孽的泥沼。

梁通与简铭勋就是为罪恶泥沼不断输送养分肥料的造血机,也是“燕城十二少”这个神秘输送链条上的高级皮条客。真实状况一定不止那十二个无辜少年,至少简老板交待,“十二钗”之类的花名册他也见过。

而凌河的一番筹谋,是巧妙地利用了陈九案翻出当年线索,彻底搅动一潭死水,让天网恢恢将余孽们一个一个拎出来扒皮。死水下面隐匿的史前巨型蝾螈、八爪剧毒章鱼之类,身形囊肿畸形的巨怪,这时一定也潜不住了,爬满疖癣的丑陋身躯早晚都要翻出水面,曝露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正义之师现在只能静候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就如同当初那样,麦允良意外身亡之后一段惊世骇俗的凌虐视频点爆了公众眼球,深深触痛社会道德的底线,逼得游家父子最终走投无路自取灭亡。

……

局座的夫人包了一顿饺子,配上几盘爽口凉菜,挽留小刀吃一顿热乎的午饭便餐。

严小刀立时拘谨起来,站在客厅里猛搓双手:“吃您家的饭多么不好意思!”

鲍正威喝道:“呵,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严小刀赶忙拍上鲍局长的马屁:“我级别不够,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在公安局长家吃饭,咳,多少人眼红我!”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鲍局的夫人微微一笑,像不经意地闲话家常,“以前,昊诚和薛谦也都常来我们家吃饭。”

严小刀垂下眼睫:“我什么身份?我哪能跟陆警官和薛警官比。”

鲍正威沉着嗓子说:“在老子眼里都差不多,我不厚此薄彼,这顿饺子吃得。”

鲍局长拿了半瓶白酒找严小刀陪他喝几盅,舒心解闷。这人偶尔一碰杯,眯眼盯着小刀:“麦允良自录的一段口供说,他当时抑郁症严重发作,其中一个因素就是有人频繁对他进行骚扰,而骚扰的缘由,是催逼指使他出来指证那些事情。也就是说,那时就有人一直私下联络他、骚扰他。”

严小刀一只饺子咬了一半,滋出一汪汤水:“是吗?”

鲍局长分析道:“我一直怀疑,麦允良突然选择自杀事出有因,很有蹊跷,当时结案仓促许多细节待查。比如,麦允良是怎么策划出细致的一套计划,不仅达到自杀目的,还要精巧算计到梁、简、游三家人,还包括你,给你们所有人栽赃设套。这绝对不是麦允良一人能搞出来的,背后不但有人指使他诱逼他,还有人暗中为他出谋划策,助他完成了一次惊世骇俗的自杀行动。”

严小刀筷子上夹的半个饺子就僵在半空中,他久久没下口吃掉,垂下眼睑无法回应。

鲍正威瞅着他:“麦允良像一个懦弱自卑又迟疑不决的提线木偶,后面有人提着线策划指挥他的自杀。你觉着呢?”

严小刀毫不迟疑地驳回:“您是怀疑他吗?……他不会。”

老奸巨猾的鲍局长盯了严小刀一会儿,帮他解除了红灯警报:“我也认为不是他。可能是他背后那个人,你能猜到不?”

严小刀心想,老家伙您搞什么?

鲍局长连喝几盅白酒,老小孩似的耍了个性子:老子就不告诉你,你小子等着真相大白吧。

况且,以麦允良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录出几个硬盘的凌虐录像?这人假若有这能耐本事,当初早就逃离苦海。说不定背后又是一个铺成更大的棋局,一番血雨腥风的政治较量……

夜里睡觉,严小刀仰躺着闭目养神,脑子里不断划过胡思乱想。

他稍微一动,暴露了不规则的鼻息,就被身旁一条长腿裹着压上来了。

严小刀瞟着他的枕边伴侣:“饿了?夜宵?”

凌河抚摸他的腰和大腿,把他搂在臂弯里,哼出满足绵长的一声:“就抱一下……”

凌河私底下有时候,黏他黏得没完没了不依不饶,这样的痴缠又让严小刀很受用,心里满足。说到底他年长凌河五岁,有个年龄差,身边儿陪着一位这么俊、这么年轻的对象,这样爱他和依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当然,俩人一路的风雨波折和情深意重,早就注定没完没了不依不饶了。

鲍局长提及的话头,严小刀不怀疑凌河。

他认为他现在已经足够了解凌河这个人。

之后一天傍晚下班后,他俩一起去医院看望谈绍安的妻子。

谈绍安自首投案之后,重病卧床的妻子一直都是凌河负责找人照料。

凌先生不吭声地就揽下了这个责任。严小刀发觉,凌河这人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是闷炮的风格,不讨论不商量,心思固执而坚定,不理旁人意见。

凌河缴纳了住院费用,还派遣了毛致秀和柳蕙真一对手脚勤快能干的最佳搭档去医院照顾病号。即便雇了护工,也总需要家属作陪。

从医院出来,一对英俊的男人和一对漂亮的女生,压着马路谈笑风生。

长街十里,灯影成河。灯火一直蜿蜒游弋到海湾边缘,直到视线与人生的尽头。

灯下的方砖路面上,拖着严小刀凌河并肩而行的修长的影子,还有柳蕙真挽着毛致秀像缠在一起欢快跳动的一双影子,四人意气相投非常快活。

毛致秀是将一颗丸子发髻梳在头顶上,清爽利索。柳蕙真是在耳边两侧绑了两个发髻,穿复古风的碎花连衣裙,拎一只草编小包,显得纯情可爱。两个美女戴着严总赠送的同款女表。

凌河与小刀并肩而行时,偶尔用掌骨互相碰触、摩挲,微凉海风中感受对方体温。

“冷吗?海边风大。”严小刀瞟着凌河身上薄得几乎无法蔽体的麻料T裇。

“不冷。”凌河说。

“太薄了,透肉。”严小刀偶尔有点小气介怀,自己以前好像没这毛病?果然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能透视?”凌河嫌弃地瞟他。

“是,我能。”严小刀哼了一声。

严小刀回头瞧一眼姑娘们,厚道地说:“总是让致秀和蕙真去照顾病人,挺辛苦的,我看着也过意不去。回头我也派俩人过去,大伙轮班值日!”

毛致秀声音清脆:“老板您瞧瞧,反省一下自己!还是咱们严总怜香惜玉!”

柳蕙真笑时表情腼腆,鼻子和眼睛皱起来像猫:“严先生是最温柔的!”

凌河一盆冷水泼给两位姑娘:“他就是口头上怜香惜玉心疼你们,他能派谁去医院值日?峰峰和宽子么?”

严小刀一本正经地瞪他:“那怎么行。”

凌河教给他:“怜香惜玉的严先生,我帮你选两个好人,过来跟致秀和蕙真换班,顺便还能找你叙旧。”

严小刀顿觉话题不妙,想把自己舌头嚼碎吞了。

凌河在风中轻飘飘地送出一句话:“苏小姐和尹小姐么,一起来啊。”

“哎呀,是谁啊!好想见见,一定是大美人儿……”毛致秀和柳蕙真在后面嘻嘻闹闹地起哄。

严小刀一头黑线,顺手一指路边一家烤串店:“不饿吗姑娘们?进去吃饭!”

这是一家连锁烤串吧,最近在城里十分火爆,饭馆大堂内蒸腾着鲜香咸辣的一股热浪。

方桌,条凳,铁篦子,串钎子,如此简单粗陋的一套装备道具,配上各种口味活色生香的腌肉烤肉和心肝肺肚,四个人围成一桌敞开袖子对撸。

凌先生被毛致秀嘲笑为“清真小王子”,因为凌河盯准一大盘子牛羊肉串和牛板筋羊腰子大快朵颐,嘴角泛出晶亮的羊油。

脑门上贴着“颜王”头衔的凌河,吃相还不算最豪放的。他们身后净是穿跨栏背心、大裤衩和拖鞋的汉子们,狂灌大号扎啤,透着最真实的市井风范。

凌河撸串的时候头发偶尔碍事儿,严小刀擦净自己手指,拿过发绳帮他重新绑好。

一切动作习以为常,凌河继续撸串,牙齿撕扯美味的幅度和频率就没停,盯着肉类目不斜视。

严总在这顿饭期间,不停被两位姑娘拷问关于苏小姐和尹小姐的好事。

严小刀大大方方招认了一部分他认为可以招供的内容:“认识苏晴是八年前,一场意外。我那时候也年轻,脾气比较冲,跟人打群架被砍了一刀,慌不择路闯进女厕。苏晴指点我跳女厕窗户跑路了,还给我塞钱打了一辆出租车……后来我跟踪她从夜总会回家,悄悄找到她住哪里,给她房间里送一束花。”

“严先生追求女孩子真浪漫啊。”柳蕙真轻声细气地说。

严小刀说:“苏晴是个很好的姑娘。她也是孤儿,无父无母被卖到那种地方,人没办法选择自己出身际遇,但还是可以选择维持本心。”

“这么有情有义的好姑娘,我都想要认识她,你怎么最后没有娶她?”毛仙姑这问题问得歹毒,还不停瞟凌河的脸色。

“后来发觉,我喜欢更硬朗更帅的。”严小刀答得淡定,撸掉两大块牛板筋。

“严先生未娶是因为他想嫁。”凌河不动声色地回敬,面对严小刀撸掉一条烤明太鱼。

柳蕙真手里一串圆溜溜的烤土豆都滚到地上。

毛致秀大笑称赞:“老板您太帅了!”

严小刀也自嘲地笑了,下眼睑挂着酒意红斑,凌先生在外人面前喜欢挣面子逞威风,就让这人得意去吧!

将来,你嫁我和我嫁你有区别?

凌河旁听严小刀从前那些风流韵事,并不认为这些鸡毛蒜皮还值得吃醋。他的心理建设十分强大:认识八年怎么样,女人能操得动你?能让你那样舒服?严小刀你最终还是要嫁给我!

“卧槽,防住呵这球!……不能让他抹进来!……”

“后卫堵抢眼啊……卧槽,真他妈臭!……”

“防不住贝嘉鸿,没辙。”

大部分食客仰着脖子紧盯大屏幕,边撸边侃。这家烤串店之所以特火,店里是以超大屏幕电视和赛事直播作为吸引撸客的开胃大菜,大屏幕这时正在转播他们本地的临湾泰兴俱乐部队的一场中超足球联赛,泰兴队主场迎战远道而来的客队。

刚才热火朝天的饭馆里爆出一阵丧气的摔钎子和骂街声,对手刚刚进了一球将比分领先。

严小刀也忍不住往屏幕上瞟。这四个人里面没有真球迷,但是足球比赛么,总之是带球往对手门里踢,致秀和蕙真两个姑娘都看得懂。柳蕙真腼腆地用手一指:“刚才进球那个男生,很帅的呀。”

毛致秀吸吮自己的手指:“11号,叫什么来着,我都没听清解说?确实相当帅!”

“贝嘉鸿。”严小刀轻声告诉毛致秀那个球员的名字。

进球的是对方广州恒中俱乐部的当家射手11号贝嘉鸿,严小刀这种极少看球赛转播的人都熟知这个名字,但凡每年能在联赛里进二十多球的前锋,都是家喻户晓的大红人儿。更何况贝嘉鸿相貌非常英俊,在球场上飘逸俊秀又浑身散发阳刚之气,很难得。

贝嘉鸿接了队友从后场的一记长传过顶,凌空卸球那一下直接涮过一名临湾泰兴队后卫,高速带球冲刺一般单刀直入,在其余后卫从四面杀来试图飞铲围堵的瞬间,轻巧地把球挑过守门员头顶……

这球进得太轻松了,教科书一般的“贝式单刀”,一秒钟杀得烤串吧里垂头丧气哀嚎遍野。

“当初就不应该放小贝转会!转会了结果怎么样?你看他现在往咱们队门里踢,一点都没脚软!”

“广州队给的钱多,三倍年薪,给谁谁不走?”

“妈的,贝嘉鸿就是为了钱!”

餐馆里一群球迷狂骂忘恩负义背叛家乡球队养育之恩和父老乡亲拥护长情的贝嘉鸿。贝嘉鸿小时候在本地被体校教练慧眼相中,从体校少年队至本市青年队,再打到泰兴俱乐部的预备队,是一级一级打上来的本土当家球星,去年被财大气粗的广州俱乐部土豪老板以千万年薪挖了墙角。

贝嘉鸿那时不顾全场球迷拉横幅挽留,也不顾舆论铺天盖地的谩骂攻击,走得十分坚决。最后一场俱乐部告别赛就在临湾泰兴队的主场,这人离开时头也不回,没看出一丝留恋。

泰兴队丢掉一球之后兵败如山倒,门前风声鹤唳。贝嘉鸿在禁区攻城战役中如入无人之境,肩头燃着必杀的气焰,竟然背对球门送了一记倒钩。

整个人腾空而起,腰力惊人,凌空姿态飘逸潇洒!

唰——球又进了。

贝嘉鸿默默地从草地上爬起来,并没有忘乎所以满场飞奔,冷漠地往泰兴队球门里看了一眼,眼睫垂下时把一脸寒凉抛到地上。这人都懒得跟队友击掌,好像并不在乎为本队赢球,就是为了进球而进球。

“哐当”,隔壁桌上一盆喷香的烤串惨遭无妄之灾,被扣到地上。球迷们又被扎了心,一片暴躁的集体骂街之后,饭馆里逐渐偃旗息鼓鸦默雀静,已经有人吩咐服务生“换台换台不看啦!再看就要被这小子帽子戏法啦!”

餐厅大屏幕终于调台了,换成毫无养分的娱乐节目。

严小刀暗自松了口气,瞅凌河一眼。

凌河吃饱了,开始发呆幼稚儿童自娱自乐的游戏,用桌上一堆铁钎子摆开各种图案,但严小刀确定凌河一定是知道内情的。

简铭勋自首交待的半套“金砖宝典”,暂时就暴露了六人名单,排在麦允良卢易伦之后的就是年轻的球星贝嘉鸿。花名册上仍然在世的每个人都是警方要寻找的活证据,每人背后恐怕都有一腔血泪控诉。

就着嘈杂的背景声音,严小刀偏过头低声问凌河:“有机会去找小贝聊聊吗?我听说贝嘉鸿跟卢易伦关系不错,他俩认识你吗?”

“警方一定私下接触过他们,要求他们两人匿名作证。”凌河并不掩饰他确实是知情者,“你觉着小贝和卢一哥现在,乐意见到任何老熟人吗?”

严小刀以常人之情推测:“不愿意。”

凌河平静地说:“小贝现在终于暂时跳出火坑,估摸也是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凭借转会这么个理由,逃离这个记录他耻辱悲伤的地方,而且逃得很远。虽说不能彻底抹去他在名单上的身份,并不能让他摆脱纠缠,他至少远离了这块是非之地,离远些麻烦就少了。”

贝嘉鸿本人应当是再也不想回到临湾这个主场,每次回来就是为了多进几个球。在他的记忆深处,有一座镶着丑恶狰狞的暗色花纹的青铜大门,大门里就是无边无尽、无法摆脱的黑暗,他所能够做的,就是往那扇青铜大门上多捅几刀解气。

“我不认识他,他估计也不会想要认识我。不过,我不需要认识他,也能办成很多事。”凌河的口吻漠然而冰冷,起身离席,径直去收款台结账。

严小刀不放心地盯着凌河背影,暗自叹一口气:“咳……”

对比从前面对麦允良时尖酸刻薄满嘴毒汁的面目,现在的凌河做人善良多了。

凌河似乎这半生都在悲惨的受害者和优越的复仇者双重角色之间矛盾地挣扎。凌河甚至一次又一次拒绝承认自己的“受害者”身份,用刻意的不在乎和顽固的强势为自己筑起一身铠甲,用刻薄鄙夷的言语和对立的姿态与另一些人划清楚河汉界。这或许就是凌河用以掩盖真实伤痕的挡箭牌,是心理上的安全岛和缓冲带。

也只能如此,否则熬不过冰冷的流年。

然而,每次涉及那个圈子、那段抹不去的回忆,无形中的锋芒毕露和桀骜不驯都时时刻刻提醒严小刀,他眼前孤傲而倔强的背影,还是以前那个凌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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