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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风云再起

逆水横刀 香小陌 5184 2024-02-09 14:07:57

最后一丝天光没入林间, 黑幕覆盖到头顶, 幕布上点缀了洋洋洒洒的一片星光,组成一条灿烂的天河。这是个晴朗的夜。

墓园这时肯定已经关大门了。陆警官的墓碑位置很偏, 让他们两人碰巧躲过了管理员稀松的盘查, 今夜恐怕需要偷偷摸摸翻墙出去。

二人起身, 以沉默庄重并且深含敬意的眼神向墓主人告辞。

凌河下意识弯腰欠身,把严小刀带来的两束鲜花恭恭敬敬地摆放端正, 谢陆警官不杀小刀之恩。

凌河逗留在墓碑前思考片刻, 突然说道:“当年警方有没有扩大办案的线索范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所谓高利贷公司,求财没必要杀人。胆敢用这样残忍的令人发指的手段杀害一名刑警队长, 这是必死无疑的重罪。在事情不能见光的阴暗面, 一定有一个让恶魔不惜铤而走险犯下重罪的理由, 比如,他们需要掩饰某些更为严重、更加令人发指的罪行。

“陆警官遇害不是偶然,绝不仅是表面上被逼投诚这样稀松平常的理由。不变节就必死?那么为什么一定是陆昊诚?怎么不去绑架鲍局长,官位更高更好使!陆警官一定有他必须被杀害的理由。他经手办过什么大案?曾经触及到多少核心层面?他接近过谁?谁这么惧怕他活下去?”

凌河话音刚落, 甚至讲话的尾音还没有收进唇齿之间, 黑色天幕的角落, 蛮荒的尽头,一颗明亮的孤星高悬的地方,一阵惊雷摩擦着夜空中干热的空气,以振聋发聩的宏音撞破他们的耳膜!

墓园一侧的大白杨树猛然随风而动,欲言而不止地发出“哗啦哗啦”响声。

星河被浓云驱散,绵绵细雨从天边猝不及防地洒落。

就在几分钟之前还是晴天的夜晚。

严小刀下意识握住凌河的手腕, 两人靠近对方。冥冥之中如泣如诉的雨幕毫无事先征兆地笼罩了他们,就在他们头顶上泼洒。更多的雨点仿佛是刻意为之,斜斜地掠过凌河的脸,沾湿凌河全身。一颗一颗雨珠无声地打在墓碑上,再如纷纷泪下,沿着大理石表面晶莹的纹路缓缓将泪水流在石阶之上……

严小刀那时都没想明白,这场雨因谁而起?墓碑上的泪水为谁而落?

他以前每年两三次过来拜祭陆警官,从没见过老天当场惊雷落泪。

这场久违的倾诉之水,好像就是专门等待一个重要人物的现身造访,就是为那个人拭泪。

两人溜到山脚下,试图翻墙而过。

在他们离开陆昊诚的墓地之后,才下到半山腰,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又莫名其妙地歇了,璀璨的星河重新在天幕上幻化出壮美的身姿。

严小刀蹲到墙根底下,给凌河打个眼色:上。

凌河赤脚踩了小刀的肩膀爬墙。严小刀把凌河那双底板快要化掉的塑料烂拖鞋从墙头扔过去,自己费了点力气,凭借助跑跃上墙头……

山下的停车场,一滴雨水痕迹也没有,地面完全干燥。

方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粘连在记忆中的梦,可是两人衣服都湿透了,回忆中黄白色花束上汇集的雨珠如此真实、清晰。许多记忆碎片不断被串联起来,如有实质,沉沉地压在胸口上。

之前两人约会时一句“见面吗”掩饰的暧昧意图此时恐怕难以为继,各自一番沉甸甸的心情,谁都不好开口调情,只能让今夜的晓风凉月与良辰美景虚度了。

凌河主动钻到了严小刀车内,身体越过副驾位与驾驶位之间不值一提的障碍阻隔,给了小刀一个很有分量和质感的拥抱。这番温存体贴惹得严小刀爽朗一笑:“不至于的,我还扛得住!”

凌河并不着急离开,坐在车里对他说:“小刀,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严小刀历经一番情绪上激烈的冲刷洗礼,自己都忘了前情提要,今天为什么带凌河过来扫墓?

“小刀,你是重情重义之人,你一向待人比待你自己好过十倍、百倍,我心疼你,我也敬你。对待换你一命的陆警官,你都心存愧疚念念不忘,我如果哪天伤了你干爹戚宝山,你不跟我拼命?伤你的心,我也难过。”凌河自嘲地笑了,这些话肉麻婆妈又丢脸,能怎么样,是小刀啊。这些日子以来被潜移默化愚公移山的人,何止是严小刀?

严小刀却怔然地想,我舍得跟你拼命?我这一路上都在拼自己的命。

凌河按着严小刀的肩舍不得撒手,留恋这副肩膀:“小刀,我对游景廉都没下手,游景廉吃的一枪也不是我打的。我只想让他们背后的恶魔滚出来伏法!那把宽口战刀我还给你,放戚爷一条生路,我也不再纠结他做过什么。前半程你都陪我走下来,剩下的这段路更加泥泞和艰难,没有人还能帮我,我想自己一个人走下去,听天由命吧。”

警方已经沿着四面八方各条线索最终汇合到这里,很快就要掀开盖子。

他身上最后一层赖以生存的伪装就要被撕下画皮,彻底暴露凄惨悲凉和孤苦无依,只是现在那些尖锐的仇恨的情绪渐渐平复,被严小刀把一身棱角倒刺都磨圆滑了。严小刀是这条路上唯一他无比留恋的风景,他毕竟得到了小刀真心实意的钟情。

严小刀因为这最后几句风起云涌的话,捏住凌河的手不放开,好像他一松手,眼前这人就要被潜伏在暗处的居心叵测的黑色旋风卷走!

两人互相盯着,都感到喉咙干涩。

严小刀隔着座位毫不犹豫抱住凌河。

他几乎拽起凌河的上身,把这人上半身生生又拔高几寸,表面上霸道地占有,实质是强烈的保护欲望日夜折磨着他。他把凌河的头搂在怀里,用嘴唇和粗糙的下巴狠狠亲吻撕磨。凌河毫不迟疑回应了他,吸吮他,直接伸进他衣服里大力抚摸后背和胸膛……

两人在很不合乎规矩礼仪的地方把持不住,车里抱着吻了个烈焰焚身。最终强行分开,发现双方的手竟然都在对方衣裤下面缠绵,舍不得撒开这样真实鲜活的温度。

“小河,我什么都没再瞒你,你还是不愿说实话。你有什么血海深仇,你经受过多少不能明言的苦难,咱们俩一起承担,我绝不准许你在这条路上独行。”严小刀挨个儿捏过凌河每一根手指,十分爱惜,垂下眼睫避开视线,“如果你以前受过某些伤害,无论怎样的伤害,我希望你能放下了。”

凌河歪着头端详严小刀的古怪表情,毫不浪漫地动手把他的嘴巴也捏成鱼嘴,嘲笑他的郑重其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严先生,你跟薛队长一样敏感多疑,胡思乱想还自以为扒出了真相!”

严小刀被嘲了,眼底红斑还没消退。

“不用担心我,小刀。”凌河笑得强大而从容,“我对任何伤害都无所畏惧,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人还能伤害到我。”

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人还能伤害到我。这话足以在严小刀心尖上拧出血。

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凌河,这一路是已经嚼碎了多少悲怆与艰辛?

……

严小刀和凌河在餐厅吃过晚饭,车内又抱了一会儿,在对方领口下面咬出吻痕,才不舍地分道扬镳。

他回到戚爷城里的住处。他进门就瞧见客厅的八仙桌上,用四方蚊帐罩子罩着一大海碗的打卤面,这才想起来。他狠狠一弹脑门:哪个信口开河的混账说晚上回来陪干爹吃饭来着?这回只能陪吃夜宵了!

他顺着声音,蹑手蹑脚穿过后院门廊,乖巧地一探头,戚宝山正坐在小马扎上,在门廊下面劈木柴呢。春夏季节砍下来的木桩枝子,要储备起来,待到秋冬季节壁炉生火取暖使用。

戚宝山这人是真沉得住气,一切吃喝休闲活动照常,跟前些日子吓疯了的那位游书记,性情是天壤之别。这让严小刀心怀戚戚,自己这位干爹真不是一般人物。

戚爷左手持一把略长的柴刀,砍木桩子力气颇大,这动静剁得,像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会是想要剁他这个不回家吃饭的不孝儿子吧?

戚宝山余光一扫,瞥见墙后面猫着的小贼:“出来吧,躲谁啊?”

“干爹。”严小贼溜达出来,“我回来啦。”

“嗯。”戚宝山继续砍柴,“晚上有应酬啊?”

严小贼就坡下驴:“啊。”

戚宝山冷笑:“应酬你那位情人吧?风水轮流转,他现在倒是安稳安全得很,和几个月之前初到临湾不可同日而语!”

严小贼调头转身就走:“干爹我先把您做的那碗手擀面吃了。”

“行了你,别在我面前猫一天狗一天的。”戚宝山也见惯了干儿子蔫儿不唧心里藏事的德性,勾勾手掌,“儿啊,你过来吧。”

严小刀赶忙又转回来,截了他干爹手里那柄柴刀。他解开自己衬衫扣子,任劳任怨地帮戚宝山砍柴火。这大热天的,砍了十几下就冒出一头热汗,胸口一层汗珠。

戚宝山说:“你养母家房子被拆那件事,我也找人去打听过。”

严小刀连忙说:“您事忙,我就没想让您烦心。鸡毛蒜皮小事我自己能处理。”

“这是小事?你的养母也算是我一门亲戚,哪家小兔崽子敢在你头上拉屎拉尿拆你房子,就是拆我的门面!”戚宝山在门廊小灯的光芒打照之下,面皮沉郁而严肃,“我查过了,中标这块地皮项目的,是燕城的一家地产投资集团。南郊县回马镇那块地方,正好跟燕城的通州县城交界么,上面已经下发内部规划通知,将来就要划成‘二号首都’特区了!这就成了地价飙升疯抢的一块黄金地皮,中标的公司一定在燕城有炙手可热的背景。”

戚宝山告知严小刀,那家地产商名为“耀光集团”,登记法人名叫郭兆斌,人称“斌总”。

戚宝山问:“这人你以前打过交道吗?得罪过吗?”

严小刀仔细抠哧搜索记忆版块的边边角角,实在没有印象,他办事谨慎,不随便得罪任何人。

“耀光集团前台老板姓郭,但据说这家地产公司的后台靠山姓梁。你啊,想明白了吗!”戚宝山拿手一点他的脑门,话里有话,别有深意,“你当心这位梁老板,他绝不是善良之辈。你干爹我发财确实来路不正,我也认了。但是,在咱们这个圈子里,哪个敢说自己富可敌国的身家是来路正的?他梁老板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但凡一说姓梁,就是燕城首富梁通,梁有晖大少爷的亲爹,远近几个省不会再有第二位姓梁的靠山。严小刀闻言一愣,喃喃道:“不会吧……不至于吧?”

严小刀心里感激干爹竟然将严氏的事情搁在心里,悄悄去调查了。

得来的信息让他迷惑,梁通的人马暗中使坏拆他家房子干什么?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是梁董事长手底下人办事不灵光,弄错门牌号码拆错了?简直荒唐。

……

……

也是这一夜,薛队长盘腿坐在长沙发上,抱着电脑,彻夜沉浸在资料数据视频分析的工作状态。

普通寻常人读到的惊心动魄热血沸腾的破案实录、新闻纪实,背后就是由这样庞大繁杂的资料、数据、技术分析堆积起来的。这些过程艰难而枯燥,就好像驾着汪洋中的一叶小舟,不断地前进再倒退,重复和试错,还要提防着头顶上的黑风冷雨,或者海面上偶尔溅起的带血的浪花。如果有一丝一毫的畏惧退缩,这份工作早就无以为继了。

自家那个不设防的单身公寓是没法再住,薛谦原本搬了铺盖卷,打算在办公室打地铺,加班常态彻底变成24小时常驻,这案子不破他就不回家。

鲍局长看不下去,直接下了命令:“你搬到我家去,老子还就不信邪,我信奉邪不压正。那些人敢不敢直接闯到市委机关大院里、闯到老子家里来威胁你,或者威胁我?”

薛队长也调查过他接到威胁当日附近街道的监控。街上社会车辆繁杂,全部充当了光谱中的干扰因子,有价值的线索被茫茫人海淹没了。钱箱中那笔贿款是号码相连的新票,薛谦把钞票来源的那家分行都找到了,然而线索还是在最后一刻断在风中,不知取款人是谁。

夜深人静,薛队长临时安营扎寨的客厅没有熄灯,鲍局长的书房也没熄灯。

薛谦从洗手间转了一圈,水箱的冲水声在夜半如同一道轰鸣穿墙而过,一定会吵到人。

他轻手轻脚打开书房门,鲍局长却在他开门瞬间盖住手中的相框,含蓄地将相框塞入书桌右手边抽屉。

鲍局长面色岿然不动,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不乐意把压抑几年的情绪轻易示人。

薛谦都见过那个相框,那是前些年鲍正威在公安大学做客座教授的时候,在校园里拍的一张照片。这老家伙得意洋洋地,一左一右搂了他两个最器重的门徒,左手搂的是陆昊诚,右手搂的是薛谦。两个年轻的男人都是高大俊朗,眉宇间都凝聚着对待信仰的无比坚定忠诚,脸上飞扬着豪情壮志意气风发。

薛谦靠在门框上,硬朗的身板轻松地抖出三道弯,在他的直属领导兼恩师面前,也不吝抖出一身放浪不羁的气场:“局座,又惦记我师兄了?抱歉啊,我代替不了他,我没师兄脾气那么好,那么乖,讨您喜欢。”

“没有。”鲍正威背过身打开窗户,抽起一根烟淡淡地否认。情感冲动可不该属于他这样的年纪、身份和城府。

薛谦说:“局座,我知道师兄是您最欣赏的徒弟。如果他没有牺牲,也轮不到我做这个队长。”

“什么话?你平时就给我少扯两句!”鲍正威眉头一皱打断他,“你们俩都是我最得意的徒弟,哪个我都爱才。”

“是是是!”薛谦笑得坦荡,尤其不避讳谈及自己一身的臭毛病,“师傅,不是因为您不偏爱我,是我自己的原因。咳!这个性取向问题,实在让上级那群迂腐的老头子老太太们忒膈应了,肯定没法提拔我,这事太难为您了。”

鲍正威用一根手指点着薛谦,很想找个胶带封住这小子的嘴。

薛谦在被局座封嘴踹出房门的时候,挺直了腰,恢复正常的脸色。这张脸也是被阳光经年累月灼出来的,每一道金属色的线条都透着坚毅和百折不挠:“局座,您放心吧,这件案子我从来没有放下过,我会把幕后主谋真凶抓出来,师兄的每一滴血都不会白流!”

鲍正威面色微变:“那件旧案你先别管,我全权处理了,你就专注你手头的案子。”

已经出事了一个,鲍正威绝不允许自己最看重的弟子再有丝毫闪失。

一份威胁信和一箱用来收买灵魂的现金沉甸甸压上他,背后之人的残酷决绝与志在必得让他警觉和愤怒。当初陆昊诚的遇害,现今麦允良的意外暴亡,游景廉的非正常死亡,戚宝山的涉案,凌煌的某些恶名,这个叫凌河的年轻人横空出世心怀目的而来……这一连串事件背后另有不可触及的深渊,他们或许距离标靶圆心已越来越近。

燕津一带关于某个富豪圈子的传闻由来已久,就连薛队长恐怕都不知情,那些藏在常人不可及的阴暗面的光怪陆离。在薛谦眼里,凌煌卷宗上某些令人不齿的字眼就是一桩刑事个案,但鲍正威一眼就从档案材料字里行间,读出被毒液浸泡过的纸张脉络。

一位多年前就曾到过燕都、拥有漂亮混血养子的富商凌煌,与圈内流传多年关于“献宝”的秘闻,难道没有关联?

如果这一切只是巧合,凌河这个男孩子因何而来?

凌河为什么对所有一连串案子都了如指掌并且锲而不舍?

为什么每一次案发,他们总能发现凌河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的影子,每次都在警方办案视野里不请自来而且挥之不去,赶都赶不走……

一旦线索连成一片,许多事情是薛谦一个刑警队长都罩不住的。鲍正威不愿让自己器重的徒弟再次涉险,再放任眼前这冲动气盛的年轻人不顾一切地踏入同一个可以吞噬活人的泥潭,他宁愿用自己这身警服和几十年的乌纱帽扛起这件大案。

“手头案子啊?”薛谦干脆利落地向师傅汇报,“那案子已经清楚了,主犯就仨人,游景廉已死,戚宝山在我们严密监控之中,他也一定清楚我们在监视他。我再给他三天时间,等他上门跟我自首。三天之后他还不来,拘留文件我都准备好了,我亲自登门实施抓捕!

“当年涉案的凌氏集团那名司机,我们也锁定了目标,全部在监控之中。据专案组调查结果,这人当初是被迫无奈,受雇于张庭强被逼着参与作案。他跟高利贷匪首张庭强之间的社会关系,就在于他当时受家人拖累,欠了一大笔利滚利永远都还不清的钱!这个人也很有意思,他从一开始就和劫匪团伙不是一条心……总而言之,我们现在就是在找那个张庭强。”

……

作者有话要说:斌总==郭兆斌-->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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