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地方，就在一个小饭馆边上。
男人叫得实在太凄厉，不到一分钟就聚集来许多人。
立刻就有人报警、叫救护车，还有人报了城管。
城管来得最快，执法队就在边上。
只是现在晚上，只有两个值班的，抄着抓狗的网兜，只把跑得慢的一黑一黄两只掺杂了小鹿犬血统的狗给兜住了。
乌云站在边上的屋顶，把还在哈气的猫摁在爪子底下，掂量着用了点力：“冷静。”
他赶在人群赶到前，把猫从含笑树上抓到了屋顶上。
现在这只估摸着还没三斤重的猫，一点都不比之前的黑狗出息，被他这么一抓，竟然真·屁滚尿流。
臭死了，他还不能松爪子。
被吓坏的猫显然还在应激，不断哈气呜咽，爪子唰啦唰啦地扒瓦片。
“喵呜？”哥哥？
乌云早就注意到了猫弟弟的靠近，觉得现在猫弟弟叫他哥哥是越来越顺嘴了，示意它看下面：“那个人是被咬死了？”
刚才场面太混乱，周围人群现在还围着，他大概知道狗应该是咬到男人的手了，但夏天的衣服薄，这会儿不知道轻重。
猫弟弟的战斗经验丰富，那么大一群人围着，它虽然不能靠近，但通过空气中的血腥味做出比较准确的判断：“没有。擦破点皮罢了。”
它走到半大的猫跟前，低头胡乱地舔毛，显然比乌云更能安抚住这只猫的情绪。
这是一只四五个月大的猫，半大不大，毛很脏，都看不出具体什么颜色，显然混得很不怎么样。
被乌云用爪子摁着，又被猫弟弟舔毛，恐惧的情绪虽然渐渐被安抚住，但显然并不领情，对着大白要伸爪子：“哈！”
猫弟弟一点不客气，钵大的拳头一下打在猫脑壳上：“哈个屁！”
半大猫一下就被敲服了，换了几秒钟才发出微弱的求饶声：“老大。”
“嗯。”猫弟弟蹲坐下来，开始舔爪子，舔了两下之后，像是定格一样顿住，问乌云，“哥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乌云简单跟它说了事情的经过。
猫弟弟继续舔爪子：“哦。那两只小的被抓走了啊。我还以为能先弄死那两只的。”
毕竟个头小，又神经病。
比较难搞的是，这两只是同一家的，一直同进同出。
而且别看它们个头小，但是弹跳力很惊人，跑起来很快，还很凶，还会摇人（狗）。
可惜现在镇上流浪猫的数量不占优势。
春天发情的母猫，这段时间不是小猫还小，就是还大着肚子；先前城管又抓掉了一波流浪猫，导致它现在“人手”不足。
“现在这个时间点，运气好的话，能遇上一两只落单的狗。等再晚一点没人了，狗就结群了。红英叔叔教我狗语，说是让我挑拨离间，太难了，我还没学会。”
乌云对一只鹦鹉教一只猫学狗语，要对狗群使用离间计什么的不予置评；看半大猫已经缓过来了，对它说：“我带你下去，你自己小心点。”
“咪。”半大猫表示同意。
乌云找了一条没有狗的小巷，把猫放下，看它一下就蹿进了黑暗中，并没有什么危险，就重新飞回屋顶，落到猫弟弟身边：“两层楼的屋顶，你怎么上来的？”
猫弟弟很端庄地蹲坐着，很不理解乌云的疑惑：“爬上来的啊。”
“怎么爬的？”
“爬墙上来的啊。”
这不是没有围墙？难道……“墙壁？”
“这个墙很好爬的。”猫弟弟说着，就示范了一下，倒退着从墙上下去，降到一楼的高度后，直接扭身跳了下去。
壁虎吗？
乌云低头看着墙壁蠢蠢欲动，但……爷有翅膀！
乌云到底是个成年人，看着没被抓住的狗的逃窜方向，并没有理会被抓住的狗主人和被狗咬伤的男人之间的扯皮。
一方说：“我家狗这么乖，从来不咬人。”
一方说：“就是你家狗咬的！带着一群狗咬的！我差点被咬死了！”其实是快被吓死了！
狗主人说：“你把我家狗给放了，肯定是别人家的狗咬的。你看我们家狗只有那么点大，随便一脚就能踹飞，还咬人呢。”
被咬的说：“又不是我抓的狗，你找城管去。就属你家狗最凶，冲得最快！”
出警的民警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似乎有一只格外巨大的鸟飞过，有些疑惑，是那只小八哥？
小八哥有那么大？
乌云已经找到了领头的那只四眼狗。
身为头狗，四眼的武力值和智商都不低，看到一群人类冲过来，知道趋利避害，一点都没有手下小弟的上头，立马就悄悄溜了。
趁着混乱，它飞快钻进了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外面的热闹一下就变得微弱。
它轻轻叫了两声：“汪呜汪！”
周围很快就传来狗走路的擦擦擦的声音，回应：“汪！”
几只大小花色不一的狗聚拢了过来，相互嗅闻着传递信息。
它们应该是察觉到了少了两名成员，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样子，很快就摇着尾巴，列了一个并不整齐的队伍，成群结队地往另外的地方走去。
猫弟弟走地面，速度比乌云慢很多。
它过了一会儿，才走过来：“打狗吗？”
换做以前，乌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打。”但现在，可能是和颜昊在一起待久了，思维方式也没那么直来直往，“不打。”
“猫呜？”
乌云找了个地方变成人形，从背包里拿出一根遛猫绳，给傻呆呆的猫弟弟穿上。
猫弟弟一脸懵，随即对自己身上有东西表示抵触，背带一穿直接就像是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直接趴下了：“有……有脏东西。”
乌云牵着绳子往上提了提：“站直了，就是个背带。你看遛狗的都会牵着的。”
猫弟弟不信：“刚才那些狗都没有。”
那确实有理有据。
乌云吵架吵不赢猫，道理也没法说服猫，直接一言堂：“反正你听我的，来站直了。”
猫弟弟还是塌着背。
乌云又把牵引绳提了提：“来，我们往那边走。我记得那儿有个垃圾房。”
垃圾房经常会有老鼠出没，是徐玉玉、黄大仙、流浪猫的大食堂。
乌云找它们帮忙，没少往这些地方去。
周围刚经过狗群，浓重的狗味让猫弟弟感到很不安，不自觉地往乌云身边靠，塌腰走路，速度竟然一点都不慢。
一人一猫走了不到两分钟，就看到了在垃圾房周围转圈的狗群。
白天的垃圾已经清运走，狗群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残羹剩饭。
它们显然想寻找一些猎物，譬如老鼠、或者别的什么动物。
“喵呜~”
在这种环境中，突然传来一声猫叫，一下就吸引了狗群的注意。
它们几乎瞬间锁定了猫叫的来源，十几条狗飞速冲了过来。
十几米的距离转瞬消失。
被它们当做目标的猎物，显然不会好不抵抗，而是以比它们更快的速度，像是原地起飞一样，跳上旁边摆放整齐的垃圾桶，然后轻盈地跃上垃圾房的屋顶。
狗群想要复制同样的路线，却只是把垃圾桶推得哐哐响。
它们跳不了这么高，只能绕着小小的垃圾房转圈。
“汪汪汪！”
它们一边叫，一边疯狂甩着尾巴，显然极其亢奋。
像街面上或者小区里散养的狗，一般没出事，很少有人真的去管。
流浪狗会很快被抓走，造成安全隐患的更多的是这些有主但散养的狗。
不管，最主要原因是人力不够。
还有就是这些散养的狗，主人家其实没当一回事。被抓走了就抓走了，再养一条就是了。
顶多就是嘴上说两句“前面那只狗很好的，很聪明的，不知道被谁抓走了”之类的。
还有很多人的思维没有拧过来，拿着以前的老一套来对应现在的生活。
不仅对狗和猫这样，对人也差不多。
“以前的狗和猫都这样养的，哪有这么多讲究？”
“以前养孩子就是这样的，不照样把你养大了嘛。”
逻辑是一样的。
但是社会需要遵守共同的规则，不管是人还是狗都是一样的。
乌云抱着猫站在屋顶上，底下的狗群全是狩猎的欲望，拿出手机录像发定位给认识的民警。
周围有人看到，还以为狗群是要攻击乌云，吓得开窗呼喊：“哎！赶紧报警！”
“你等着，我扔一根棍子过来！”
乌云赶紧阻止：“别！我已经报警了。”
警方和城管，还有几个热心群众是一起过来的。
他们这一回准备充分，不仅有抓狗的抄网，还带了渔网，把周围的区域围了起来，防止狗群逃脱。
刚才还兴奋地踩着推到的垃圾桶，企图往屋顶上跳的狗，才慢慢意识到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到十分钟，它们就被真·一网打尽，被装进城管开来的小货车里。
围观的人已经把整个垃圾房区域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如果狗群只是攻击一只猫，很多人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围攻一个人，哪怕没有真正攻击到，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民警询问乌云：“乌大夫，怎么回事？”
乌云抱着猫，带着点漫不经心让周围的人看到猫身上的背带：“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正常的遛猫，突然就蹿出来一群狗来追，还好有个屋顶能上来。”
遛猫的牵绳，狗却没有绳……
乌云长得好看，大白和猫弟弟还是镇上流浪猫的前后任猫王。
英俊帅气的小伙子收养了镇上的流浪猫王，很多人都知道乌云。
大白和猫弟弟长得一模一样。
现在猫弟弟被乌云抱在怀里，人们分不清，还以为乌云抱着的就是大白。
周围人群一阵吵闹。
狗群听得极其愤怒：“汪汪汪！”明明是猫先引诱我们！
“汪汪汪！”先撩着贱！
在场只有乌云能听得懂狗在吠什么，其他人只觉得它们叫得嚣张。
“抓进笼子了还不老实。”
有人认出来：“刚才咬人的就是这群狗吧？”
“这是疯了吧？到处咬人？”
“别不是得了狂犬病吧？”
“赶紧的，有没有人被咬到，赶紧去打针！”
乌云去局子里做了个简单的笔录。
抱着猫从局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城管大队还在街上抓散养的狗。
颜昊把人往车上拉：“咋？看不见人啊？”
“不是。”乌云抱着猫弟弟上车，“我看城管抓狗呢，估计抓不全。”
这些散养狗的主人，别看狗咬人的时候跟死了一样，等有人来抓狗了，立刻就把狗给带回去了。
颜昊是自己开的车，没让施超过来，问他：“你是准备去当热心市民？”
乌云认真想了想：“倒也不至于。这几天我在街上多遛遛。”
颜昊就直接把车往家里开了：“放心，到处都是监控。真要咬了人，肯定马上会被抓走的。没咬人的，起码这几天都能老老实实拴起来了。”
“能管几天是几天吧。”乌云倒是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你说，那些被城管抓走的狗，有多大概率落在我的手里？”
“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颜昊一时没想明白。
乌云也是刚刚想到的：“我们镇上没有动物收容所。之前非法食品厂的狗和猫都是借的农场的地方。这次会不会也一样？而且我们现在还在申请野生动物收容救助站，说不定在他们眼里，野生动物和流浪动物是一回事。”
乌云话刚说完，颜昊的手机就响了。
颜昊把车先靠边停好，接起电话：“嗯。可以，现在吗？好。还是送到原来的地方……不，那是野生动物的收容救助站，不是流浪狗的……我知道不是流浪狗，狗不是野生动物。行，你们先过来吧。”
颜昊把电话挂了，和乌云对视一眼：“被你说中了。”
方向盘一打，直接拐去之前的闲置笼舍。
还好这里设施还没拆。
城管大队把一车狗送进来，直接放下就行。
然后他们就听到周围有其它动物的叫声。
颜昊说道：“还好来得早，不然这里就养上猪了。”
“啊。这里还有用啊哈哈哈。”城管干笑着，本来还以为就是找个地方临时放一放，反正上次警察局也是放这儿的，他们城管也能用。
“区里面的犬类收容所离这儿有点远，这些狗在这儿放一晚，明天早上就来拉走。”
“哦。”乌云冷着一张脸，嘴角却微微有些上扬。
等送走了城管，乌云先把一直抱着的猫弟弟放到地上，解开背带。
猫弟弟一下就像个陀螺一样猛地甩了甩毛，整个身形都挺拔了：“猫嗷！”蠢狗！
被抓了之后又是网兜又是笼子又是上下搬动的狗群，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全都七荤八素地蔫巴着，有几只哼哼唧唧地叫着。
乌云收好宠物背带，然后给它们倒了水。
颜昊在边上帮不上忙，问：“这儿没狗粮啊，上次捐的狗粮还有剩吗？”
“饿一顿不会死。让它们饿着。”没人吃的狗粮，他已经交给翟夜送去学校了。
学校里养着几条驯养的流浪狗，现在是学校安保系统的一部分。它们不挑食。
颜昊理解了：“坐牢就得有坐牢的样子，不能好吃好喝。”
乌云仔细看了看这些大大小小的狗，并没有发现最早被抓起来的两只小鹿犬串串，四眼那一拨狗都不在。
他心下了然。
眼前的这些狗暂时被判定无害，应该可以很快就被领走。
但是四眼那一拨狗已经展现了攻击性，估计下场不会好。
同情多少有一点，但不多。
他倒是可以趁机对这群“被牵连”的狗做一做思想工作。
颜昊本来以为马上可以回家了，现在回家的时间还不太晚，他可以……
然后他就看乌云去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当椅子坐下：“来都来了，我们来进行一下狗德教育吧。”
一群七荤八素的狗子，刚能站直了喝口水，就听到眼前的人类这么说话。
它们对边上嗷嗷汪汪叫的猫很在意，但更在意眼前的人类。
在这个人类凝视过来的时候，它们下意识坐端正，竖起耳朵认真听讲。
耷拉的耳朵也尽量集中注意力！
颜昊：“……”算了，他低头翻了一下黄历，感觉今天诸事不宜。
哦，看自家小乌训狗也挺有意思的。
他看猫弟弟胆儿贼肥地去抓笼子里的狗，过去把猫弟弟抓到身上抱着，也不在意猫弟弟的脏爪子在自己的衣服上踩出几个梅花脚印。
“你们做狗呢，最重要的是有安全意识。安全意识理解吗？”
“汪呜？”保卫家园？
“不不不，现在不太用得上你们保卫家园。你们要做到的，首先是保卫自己的安全。”
“汪汪汪！”我们很安全！
“汪！”没人敢惹我们！
“要是真的很安全，你们现在怎么会在这儿呢？四眼那一伙知道吧？你们猜它们去哪儿了？”
“汪呜？”是啊，它们去哪儿了？
“它们马上就要死了。”
狗子们全都瞪圆了眼睛，显然它们是明白死亡的。
“汪？”为什么？
“因为它们咬人，因为它们出门不牵绳，因为它们随地大小便，因为它们冲着别人乱叫，因为它们拉帮结伙……”
颜昊在边上听着，嘴唇动了动，忍住了没说话。
尽管他知道乌云能和动物沟通，但不知道原来沟通等于忽悠？
狗子们本来就不太聪明，这不是要被乌云带沟里去？
“汪？”可是我没有绳子。
乌云认真建议：“让你的主人买，要不你自己找一根或者做一根。做狗呢，首先就是具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狗是有纪律的动物，是不是？”
狗子们不知道什么叫纪律，但听乌云的语气，感觉是个好词，是夸奖。
“汪！”没错！
“汪？”我们没有随地大小便，是在固定的地方大小便。
“是在外面吗？”
“是的。”
“主人清理了吗？”
“没有。”
“那就让你们主人清理。主人不清理的，就想办法让他清理。”
狗狗的小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但也有聪明的。
譬如说几个狗群的头狗显然脑子就比别的狗灵活，很快就想到了办法：“我知道主人清理用的工具，让他们用那些工具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都是用什么？”
“等你回家了我指给你看。”
“布一类的就可以了。”
“刷子也行。”
乌云听着它们说得头头是道，觉得它们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聪明，并没有打断它们的讨论，并且翻译给颜昊听。
颜昊听得一愣一愣的：“甄英俊都会自己上蹲厕冲厕所了，别的狗总不会比甄英俊还笨。”
不过他总觉得这些狗的理解可能会有点“小”偏差。
“你这话说的，怪不得甄英俊要叫你‘坏人大伯’。”
颜昊惊讶：“它这么叫我？不是你教的？”
“当然不是。”
“这小子……我怎么就成它大伯了？”甄元恺愿意当狗爸爸，他可不想有个狗侄子。
他突然对这些称谓感兴趣起来，问乌云：“那大白叫你什么？弟弟吗？”
“啊。家里它最大，随便叫。一会儿乌大夫，一会儿小乌，一会儿弟弟。”
“那猫弟弟呢？”
“原来红英教它叫我小叔，现在大概红英又教它了，改叫我哥哥。”过几天可能他又要变成弟弟了。
他的家庭弟位啊，什么时候能够往上升一级？
“红英真的能看得懂新闻联播？”
“不知道它懂多少，多少懂点吧？”乌云也不太确定。
“……红英不会也是人变的？”既然小八哥可以，是不是鹦鹉也可以？
说起来葵花鹦鹉还是外国品种，“红英变成一个外国人？”
乌云挠头：“别吧？我过去二十一年都是个正常人类。再说我是金乌，神兽！葵花鹦鹉算什么？”
颜昊就拿他追的连载举例：“既然麻雀都能修炼成朱雀，凤头葵花鹦鹉说不定也能修炼成凤凰？”
“它拿什么修炼？新闻联播吗？”乌云看狗群的小组会议结束，就继续忽悠……继续上课，“既然你们已经理解了清洁卫生工作，那我们接着上下一课。认真听，这些都是重点，回头要考试。考试不通过的，就地……咔！懂吗？”
狗子们：“呜。”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