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晴沉默了片刻。

“嗷呜嗷呜”……这两声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几年来她去过不少地方，也算见多识广，学过一些矮人语和精灵语，甚至还有部分兽人族的语言，但她不会龙语。

而且上一次见到这只幼龙，他是能化形的，现在怎么突然不会了。

雪以很着急，尾巴尖都紧张得绷直了，又“嗷呜”了一声，眼神看上去怯怯的。

小龙崽身上穿着精致的浅蓝色小衣服，胸口上有一块宝石胸针，头顶还戴着与衣服搭配的帽子，顶端露出两个小尖角，看着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爱。

这时，侍从听到这边的动静，匆忙赶来：“殿下！”

她上前小心抱起雪以，向希晴解释道：“雪以刚刚在那边玩，不知怎么跑这来了，公主殿下息怒……”

希晴移开铜剑，也解释了一句：“我没有生气。”

她面色冷峻不苟言笑，目光看过来时，即使是淡淡的一眼，也带有十足的威慑力。

雪以望着她将铜剑收回剑鞘，心有余悸地舔舔爪子：“嗷呜……”

小龙崽再低头一看，树叶掉在地上，里面凝固好的一点冰霜也洒了，变成了石砖上的一点点水迹。

“怎么回事？雪宝呢？”

雪以又听见了维王后的声音，朝后方探头，果然是她。

维王后刚刚在后厨忙碌，另一名侍从来通报，她担心雪以，放下东西洗了手就赶了过来，身上的围裙还未取下。

见到维王后，希晴低头行礼：“王后。”

维王后接过侍从怀里的雪以，听她小声说完刚才的经过，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雪宝身体不太好，不能频繁化形，兴许是变小后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又说不了话。”

希淮今早将雪以送来时，怕雪以自己忘记时间，特意嘱咐过一句。

希晴盯着雪以看了两眼，又看向维王后：“王后与这只龙的关系不错。”

又是叫雪宝，又是亲自抱在怀里，难道在她离开的八年，还发生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过维王后是木精灵族，不怎么讨厌龙也算正常，最不正常的是希淮。

维王后没有反驳，笑了笑：“公主既然也在，不如一起去我那里吧？我做了玫瑰甜糕，马上就能吃了。”

“不了，”希晴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还有事。”

说罢，她侧身从另一条小路离开，朝着主殿的方向去。

小龙崽伸直脖颈，望着希晴的背影。

哥哥的姐姐，好像……也不是很凶，她刚才说她没有生气。

还有那把黑漆漆的铜剑，看起来好重好重，她居然能那么轻松地提来提去。

雪以很快把吓到变回小龙的事忘在了脑后，开始好奇铜剑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维王后对希晴的拒绝与冷淡不在意，也不意外，她抱着雪以往回走：“刚刚吓坏了吧？”

雪以想了想，翘起来的尾巴尖晃了晃：“嗷！”

他只是没有做好准备而已，其实没有被吓到，他一点都不害怕。

维王后不懂雪以的意思，摸摸小龙的后颈安抚：“不怕，我们回去吃甜糕。”

变回了小龙，就不太方便找叶子做冰了，雪以把这事暂时搁置，开开心心吃刚出锅的甜糕。

回了屋内，见到雪以用小龙崽的形态再次出现，白胡猫十分激动，不停“喵喵”叫着。

雪以趴在维王后腿上啃甜糕，它在下方来回踱步，忍不住跳上来挤在一起。

五年前，还是幼崽的白胡猫和小龙崽一样大，现在白胡猫长成了大猫，小龙崽只比以前大了一点点，几乎没有区别。

看着变小的雪以，白胡猫莫名激动，绿瞳里闪着些许怜爱，凑近蹭着比自己小了好几圈的小龙崽。

它过长的毛发老是贴过来，影响到雪以啃甜糕。

等它蹭了第三下，雪以忍无可忍，抬爪拍过去。

白胡猫这才老实了，趴在一边一动不动，等雪以吃完。

—

主殿内，希晴一路畅通无阻，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书房，要求见希蒙亚。

副官就在门口，通报过后将她领了进去。

“有何事？”希蒙亚放下手中的书信，“我正打算今日去看看你，你……”

希晴回来了好几天，一直待在寝殿没出来过，说是赶路太累了要休息。

她前段时间才成功协助矮人族击退海妖，回都城的路途的确遥远，希蒙亚只好任由她闭门不出。

“我收到了来自鹰族部落的消息，”希晴开门见山道：“他们的部落连接着黑脊山脉，近期那里有不少灵兽发狂，袭击见到的一切生物。”

目前有一部分兽人族，依然喜欢生活在较为原始的环境，并且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

鹰族内部还包含好几个分支，族人数量多，在黑脊山脉附近已经延续了数代，几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有灵兽袭击部落，这原本不算什么大事，鹰族自己能够解决，但最近这种事越来越频繁，他们逐渐吃力，也找不到原因，十分的诡异。

希晴几年前曾经去过那里，与部落族长的关系还不错，于是族长直接联系了她。

“找不到原因？”希蒙亚皱眉，“会不会是季节更替，或误食了什么东西？”

“应该不是，”希晴拿出传讯器，将里面的内容交给他看：“山脉中的灵兽种类很多，只要有一只出现症状，整个灵兽族群都会同时发狂。”

她话音顿了顿，继续说道：“并且它们都有同一个特点，天性凶恶、喜食荤腥。”

这类特征的灵兽有很多种，体型各有不同，黑脊山脉常年无人看管，偶尔是会遇到主动袭击的凶兽，但不会这么频繁，而且还这么多。

据鹰族族长所说，他们甚至见到一只刚生下幼崽的高地狐，与自己还没睁眼的幼崽互相攻击，直到一方死亡。

这些灵兽的族群，就像遭受了某种诅咒，族长请了几位魔法师施展净化术，却根本毫无作用。

希蒙亚查看着传讯器中的图像，神色越来越凝重。

“想到了吗？”希晴的眸光凌厉：“那些狂躁的海妖。”

严格说来，海妖也是灵兽，它们智商不高、不会人言，喜欢用独特的嗓音引诱岸边或船上的路人，再将其咬死当做食物。

但它们生活在水中，人一多就不敢出现，胆子略小。

而在几年前，海妖突然大批量袭击商船，矮人族水性不好，最初时又毫无防备，死伤很多。

希蒙亚抬眼：“你是说，海妖与这些灵兽的发狂症状相同？”

希晴答道：“是的。”

与普通灵兽相比，海妖要稍微聪明一些，或许正因为这点，它们没有自相残杀，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懂得逃走。

希晴随即打开储物戒，在里面翻找。

片刻后，她取出一个黑色的箱子，放在希蒙亚面前，箱子外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散发着阵阵寒气。

希蒙亚打开箱子，里面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完整封存在冰块中。

这是海妖的头颅，皮肤呈青蓝色，面部长有鱼鳞、鱼鳃等特征。

头颅不知在里面放了多久，冰中的血迹还是鲜红的，还有几缕灰色的不明物体从眼眶中渗出。

“这是我斩杀的一只的海妖，”希晴解释道：“它死后，眼中有烟雾散出，我觉得不太正常，用冰封了起来。”

她问过几个矮人，他们都不清楚这种情况，后来头颅一直放在储物戒里，忘了拿出来。

直到今天，鹰族族长发来的传讯，希晴立刻联想到了海妖对矮人部落的突然袭击。

那件事，也没有找到确切的原因，他们无法与海妖沟通，只能将其捕杀、驱赶。

希蒙亚合上箱子，让副官收起来：“我会让人仔细查一查，鹰族那边也会安排人手，你不用担心。”

希晴应了声“好”，她没有别的事要说，转身就要走。

希蒙亚欲言又止，还是没有出声，任由她离开书房。

两人刚才的交谈，副官也在一旁听见。

他将海妖头颅收好，忧心忡忡地问：“是否要联系艾尔先生？”

希蒙亚思索片刻：“好。”

—

维王后的寝殿内，雪以吃完甜糕，和白胡猫一起玩藤球。

他变回了小龙，跑得没白胡猫快，但是可以飞。

虽然还不太熟练，但雪以已经能贴着地面缓缓滑翔，要是感觉快掉下来，就用后腿蹬一下，又能平稳起飞。

玩了一阵，估摸着时间到了，雪以变回人类形态。

他摸摸头顶的帽子，再看看领口的胸针在不在，跑去维王后身边吃了半块甜糕，开始玩积木。

到了中午，最先回来的是希年。

高年级的课程时间并不固定，希年中午下课得更早，就没有等希淮。

他低头走进来，前脚刚跨过门槛，见到雪以脚步一顿。

维王后惊讶：“今天这么早，不会逃课了吧？”

“怎么可能，”希年反驳，“我从来不逃课！”

他若无其事地进屋，特意绕开雪以的位置。

雪以见到他，起身追问：“哥哥呢？”

“他还在后面……”希年说着，拿出储物戒里的杯子装水，一转身发现雪以就在身后。

他差点被吓到，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雪以一脸好奇，又朝希年靠近了一步。

上一次见到希年，好像还是刚回来的那天，那个时候希年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现在……他好像有点怕自己。

希年手里拿着杯子，脸色僵硬又别扭。

雪以慢慢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手肘。

希年的身体也很僵硬，手肘移开了一点点，雪以又戳了一下他的腰。

他随即歪着身体，脸上的五官都微微扭曲。

雪以“噗呲”笑了一声，收回手小声问：“你怎么了呀？”

希年站直，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一见到雪以，他就想起上次希淮的警告……

要是以前，他肯定要找希蒙亚告状，但现在希淮在外人面前已经“转性”了，并且魔法才刚到四阶，比他还要低一点点。

这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楼梯拐角里发生的事，也没人看见。

这么多天，希年还有点心理阴影，今天希淮正式入学，他都尽量绕着希淮走，也不参与有关他的议论。

希年看向雪以，后者眼神单纯，还带着点关切。

他又挠了挠头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雪以在这件事上是没错的，他才五岁，希淮还能是被谁胁迫的不成？

而且……他那次说什么“主人”，的确不太合适。

再加上自己想给雪以投喂零食的举动，可能在希淮的眼里，看着就像是逗弄小宠物，就记上了仇。

希年站在原地，莫名叹了口气。

希淮那种古怪又瘆人的脾气，雪以天天待在他身边，真的不会受影响吗？

雪以望着希年，感觉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他想了想，从衣兜里摸出一块小饼干，递给希年：“这是我藏起来的，最后一块了，送给你。”

希年简直受宠若惊，他每回想给雪以喂吃的，雪以都不接，没想到有一天会收到雪以的投喂。

他慢慢伸手，从雪以手里接了小饼干。

屋外突然有另一道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希年神色慌张，赶紧把饼干往衣兜里一塞，大步走到墙角另一边。

雪以扭头看见希淮，开心跑过去：“哥哥！”

希淮弯腰抱他，视线从不远处的希年身上扫过。

希年感受到他的注视，紧张地喝了一大口水。

好在希淮什么都没发现，正和雪以说着话。

“回来的时候耽搁了一点时间，饿了吧？”希淮摸了摸雪以的手心，立即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他照例不在维王后这里吃饭，抱着雪以往回走。

路上，雪以很心虚：“不知道，我不冷……可能因为今天变过小龙。”

他担心是因为自己用叶子凝过冰霜，怕希淮发现，赶紧把脸埋在他怀里。

希淮没有起疑：“变了几次？”

“只有一次，哥哥说的我都记着，”雪以抬起头：“变小龙的时候，我看见了哥哥的姐姐……”

他把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当然没有告诉希淮自己去院子里的原因，只说是去外面玩的。

“哥哥的姐姐问我，我说了的，”雪以垂下眼睫：“但我是小龙，她听不懂。”

“没关系，”希淮安抚他：“下次再见到她，直接飞走就行，不用搭理。”

虽然八年未见，但他还算了解希晴，她说了不会动雪以，就一定会做到，最多在言语上显得不够温和。

雪以认真记下，点头：“好。”

希淮为他整理帽子，心疼道：“是不是很害怕？”

想到雪以变回小龙，是被希晴给吓得，希淮的眼底有些沉。

第一次也就算了，她待在寝殿那么多天，一出来又刚好撞上雪以。

“只有一点点，”雪以回答，伸手捧着希淮的脸：“哥哥不用担心我。”

他想起希晴的那把铜剑，又问：“哥哥会用剑吗？”

要不然，他用冰霜给希淮做一把剑吧？

但是铜剑那么大，不知道要做多久才能做好……

希淮却说：“我不喜欢用剑。”

雪以松了口气，把做铜剑这个打算在心里划掉。

离寝殿还有一小段路，雪以靠着希淮的肩侧，主动关心他：“哥哥怎么样，去上学好玩吗？”

“不太好玩，但还算顺利，”希淮一边说着，随口问道：“雪宝想不想去上学？”

雪以对“上学”这两个字没有什么概念，很久以前跟着希淮去学院，也是去玩的，没有留下太多记忆。

“和哥哥一起吗？”他双眼微亮：“哥哥带我去上学？”

希淮“嗯”了声：“不过……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他没说具体等多久，雪以也不问，对上学这件事稍微期待了一下。

回到寝殿，侍从送来两人的午饭。

雪以先喝了口热汤，从衣兜里摸出一块小饼干。

他放进希淮手里，小声说道：“这是我藏起来的，最后一块了，留给哥哥吃。”

希淮勾起唇角，收下饼干：“谢谢雪宝。”

—

两天后的中午，雪以刚吃完午饭，副官来了一趟。

他带来一个已经连通的传讯器，说是艾尔想与两人聊一聊。

希淮还没有自己的传讯器，摘星楼的联系讯号，也只有几个人有，艾尔想找他们，得通过希蒙亚。

“是老师！”雪以最激动，捧着传讯器：“老师！”

副官悄悄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传讯器黑乎乎的，上面刻着魔法阵，艾尔熟悉的声音从一块圆铁片中传出：“是我，你们近来如何？”

希淮回答：“一切顺利。”

“雪以呢？”艾尔问：“最近还有没有练习写字？”

雪以捏着传讯器的双手一紧：“没、没有。”

别说写字了，最近希淮晚上给他念的书，已经由历史小故事变成了儿童小故事。

“希淮开始正式修习，你也该努努力才好，”艾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星图可曾看过？”

雪以的声音更小：“也……没有。”

“这个倒是不急，七天内最多看一次，否则会有大量消耗，”艾尔继续说道：“只是别放着吃灰，浪费了你的天赋。”

雪以乖巧应声：“我知道了。”

艾尔的这两句话，在希淮这里一句都听不懂。

他撑着头无聊等待，抬手将雪以帽檐边的发丝理顺。

不过……艾尔倒是很关心雪以的学习状态。

希淮垂着眼，默默记下这事。

传讯很快结束，似乎艾尔只是为了了解两人的近况，主要是雪以的。

副官进来收起传讯器，也问了一句：“殿下最近几天，还适应吧？”

希淮懒懒回答：“适应。”

他明显不想多说，副官也不多问，带着传讯器离开。

—

下午，希淮去学院之前，将雪以送到维王后身边。

维王后牵过雪以，说道：“希年这小子，说自己有急事，没等你就先走了。”

希淮不在意：“没事，麻烦您了。”

雪以向他挥挥手：“哥哥再见。”

等希淮走后，雪以去阳台晒太阳，和白胡猫一起睡午觉。

睡醒起来，他还惦记着做冰霜，跟维王后说想去外面的院子里玩。

“好，”维王后答应了：“我陪你一起去。”

她带上几本书，让侍从将一套桌椅搬去院子里，放在阳光最好的地方。

雪以也带上了积木，在凉亭铺好的地毯上玩。

他背对着维王后，实际上手里捏着一片叶子。

不知道为什么，雪以不太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的行为，怕有谁不小心说给了希淮听。

他扭头张望，见维王后坐在远些的地方低头看书，没有注意到这里。

白胡猫蹲在雪以身边，歪头望着他。

确认安全，雪以屏息凝神，盯紧叶片。嬿姗停

前两天，他每天都会重复这项练习，进展微乎其微，但雪以没有放弃。

也许是练习的次数多了，中午吃饱喝足又睡了一觉，这一次冰霜凝聚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而且颜色也要淡一些，像是半透明的。

等叶子上覆盖了一层，雪以伸手摸了摸，是有些硬的。

好像就快成功了！雪以非常开心，抱住白胡猫亲了它一口。

—

另一边，希淮在上课。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魔药理论，是所有学生的基础必修课，需要熟背一些简单的魔药配方和制作方法。

课后，导师走出教室，一名同学来到希淮身边。

“殿下，”他压低声音，蹲在希淮椅边，将一张纸交给希淮：“我帮你问过了，从云洲村到都城，最快只需要三天时间。”

这个三天，是指货物运送，希淮昨天说想从云洲村买些东西，于是拜托家中有做商货生意的同学问问。

而云洲村处于边境地带，虽然叫做村，但面积不小。

那里地段特殊，是有名的购物交易城，并且接待的种族没有限制，连离得不远的龙族偶尔也会去。

希淮接过纸条展开查看，上面是不同类别的货品具体运送时间，越轻便的东西越短。

他说了些“谢谢”，从身上拿出两枚金币，递给同学。

同学只拿了一枚：“殿下太客气了，你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一声就行。”

他无意间往希淮的桌上扫了一眼，见他手边摆着几本书，看名字都是与龙族有关的。

希淮注意到他的视线，随口解释道：“我不太喜欢那些龙，想找找有没有将他们驱逐更远的方法。”

他神色如常，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像在开玩笑。

“那些龙”，当然不包括他的小龙。

而长久以来，异魔族讨厌龙族是众所周知，这事要追溯到异魔族的初代族王还未统领半个大陆的时候了。

同学也没怀疑，说笑了几句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