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一下说好。

他定是怨我的，我需要拿点诚意出来。我从前怎么冷漠抛弃他的，我如今要负荆请罪，声势浩大 的将他哄回来。

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可我不知道当我将紫云派张灯结彩挂满红绸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我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红，无数记忆蜂拥而至，我什么都来不及想，沈玉出事了。

我明显的感觉到同心并蒂纹在逐渐消失，灵力在丹田内动荡不安，强劲的反噬使我头疼欲裂，我 都想起了，我怎么会忘了他

我杀红了眼，每一个剑光都是对自己的悔恨，我的灵力像脱离牢笼的野兽，不断地向外撕咬，我 感受到沈玉很疼，都是我害的，他好疼啊

“小玉，别怕，我来了。”

我从来没见他这么小过，缩成一团便更小了，小的连我半个手掌都没有，他害怕我。

我浑身颤抖的不敢碰他，是谁把我的沈玉变成这样子的，我没了神智，我只知道他们都要死。

我灵力如火、如刀、如箭在鬼族搅了个腥风血雨，前仆后继的头颅身躯被我撕的七零八碎，我需 要更多的血去平复心里的悲痛，我每一寸经脉里的灵力都叫嚣着杀戮。

直到我被抽空，丹田虚弱的连金丹都快稳不住了，我听到小灯里传来低泣声，我要带他走，我要 救他。

我都干了什么。

同心并蒂纹没有了，我耗费了太多灵力，根本扛不住巨大反噬，我体内的金丹也逐渐枯竭，经脉 尽数断裂，被无情剑法尘封的情念都苏醒了，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我变成了一缕残魂飘于上空，我应该是死了。

沈玉从灯里摔了出来，我想去扶他，但手臂从他身体穿过，我没有实体。 于是我抱紧了他，他不知道，所以不会抗拒我，上苍终于恩赐了我一回。

我又弄哭了他，我真的很过分。

我怎么吻都吻不去他往下掉落的泪水，他有灵力了，带我去了我们初见的山上。 多可笑，化神境，灵力，都在我注定失去他的时候拥有了，我要来有何用。

他的灵力和他人一样的柔和，像丝绸一样包裹着我的奇经八脉，然后飘散不见。 没有用的，我已经透明了，很快就要离开了。

我拼命汲取他身上的气息，对不起忘了你，这是我应受的惩罚，请你不要难过。 他要做什么！

他突然晕了过去，一簇青翠欲滴的灵力涌入我丹田，他做了什么！我的魂魄被强行拽回了身躯， 枯死的经脉如万物复苏般生长起来。

“沈玉！”

我从榻上惊坐起，顾不及反应的去抱地上的他，我不敢置信的去摸他的胸口，撕心裂肺的呐喊起 来。

他死了。

身体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流逝，我怎么抓也抓不住，最后他在我怀里消失，掉落在地上，几块碎 玉。

我终于疯了。

我不仅杀光了鬼族，修仙界我也见一个杀一个，我和沈玉生活在山上，谁敢来打扰我们，我就要 他死。

我最想杀了我自己，但我没有，我身体里流淌着沈玉的延绵不绝的灵力，他还活着，活在我四肢 百骸里，我不能死，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把碎玉修复在一起，每一条裂缝都有我的血，我和他骨肉相连，密不可分，我的灵力源源不断 的输入碎玉里，构造一个又一个的幻想。

我是一只狐狸。

我已经做了狐狸五年了。

我的沈玉在家里等我，我去山下换了他最爱的糖霜葫芦。

可家里空荡荡的，我的糖霜葫芦摔在了地上，我捡起来一个一个吃掉了。然后用白白的爪子摸了 摸那块玉，沈玉出现在我面前。

我痴迷的看着他。

我说：“糖霜葫芦我全部吃掉了，你再不出来就没有了。”

他满脸纵容的望着我，眼底如此的清澈明亮，我咬了一口葫芦，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似有话要说，伸手摸我头，而后如云烟消逝。

我的幻境，是一个又一个，不能触碰的泡沫。

我耳朵尖抖了抖，我很想他，每日每夜都很想他。

漫长的时光洪流里我还要坚持多久，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我去南海崇山派杀了一个真人，我不知道他是谁，大概记得模糊的样子，反正长得像的都杀了， 他从前看不起过沈玉，我当时就想杀他，只是被沈玉拦住了。

现在没人拦得的我了。

沈玉从碎玉里出来看我。

我说：“小玉，紫云派和我断绝来往了，以后回不了缥缈峰，你会不会难过呢？”

沈玉看着我不说话，他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是我精雕细琢出来的花瓶，没有悲喜，慈悲的像佛 祖。

我突然觉得要去杀佛宗了。

“你不同意吗？”我看着沈玉说。

他还是双眼流光的看着我，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脸颊。

消失了。

我愤怒的将灵力全部灌进玉里，我每天都会这样做，所有人都说踏破虚空能参透生死之术，我没 有，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

我无力的瘫在地上望着屋顶，经脉被榨干疼得厉害，我雪白的毛发被地上的尘埃染黑，我是没有 人要的狐狸，我的主人死了。

沈玉又从玉里出来了。

我痛哭出声，发出幼兽般呕哑嘲哳的哀鸣，我的沈玉不会这样冷冷的看着我，他会很心疼的抚摸 过我背脊，柔声细语的说他会陪着我。

他要上前来碰我。

我吓得到处乱跑，你不要过来，我受不了你再消失了，求求你不要过来了。 我哭到抽搐的吸气，被他抓到了长长的尾巴，我心如死灰的闭上了眼。

我突然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不敢睁眼，死死的抱着他，做梦也好，幻想也好，我太贪念 了。

他的手轻抚我毛发，我抖得不成样子，我失望过太多回了，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我呲开嘴去咬他，舔他，蹭他，却不忍看他。

许久之后，我听见他说：“顾凌修，你是我的小狐狸吗？” 五年来，我头一次变回人形，抱紧了他。

我不断地摸索他，颤抖着说：“小玉，你、你回来了吗？”

他沉默的看着我，目光像刀，一片片凌迟着我的心。我生怕他说出我不能接受的话，堵住他的 唇，无止境的索取。

我骨头疼的发酸，他眼角有泪，我急忙放开他温软湿热的唇舌，去吻他落下的泪水，他哽咽的 说：“顾凌修，我很想你。”

我顿住了，而后是莫大的悲喜交织，我不知道是他回来了，还是我疯的更重了。

我承受不住地靠着他，一同倒在了床上，我搂的他很紧，五指微压，迫切逡巡过他每一寸肌肤， 是我的沈玉。

我埋在他胸口情绪失控了一晚上，他一直轻捏着我后颈，直到我安然入眠。 第二日我醒来，身侧空空如也。

我面色如常，终于释怀的叹了口气，低头亲了口怀里的血丝满布的碎玉，运气于丹田，金丹被烈 火淹没。

沈玉，我来见你了。

“烫、烫烫，顾凌修，你要我死吗！”

我金丹处传来一声熟悉的怒骂，沈玉，我停了动作，幻听吗？

沈玉突然附身碎玉里跳出，衣袖上还有火烧过的焦黑痕迹：“我不就没灵力回去缓了缓，你至于 把我烧了吗？”

我愣在了原地。

他声音越来越小的瞪了我一眼，接着说：“警告你，我进去了，你别乱来。” 然后亲昵的抱了抱我。

他发丝划过我的脸，还有轻微的痒意，我如石化般僵在原地。

他在我丹田跺了跺脚，抱怨的说：“顾凌修，你心跳太吵了，我睡不着。” 沈玉是一块玉灵。

我是踏破虚空不生不死的老怪物。

我们结成道侣十年了，我抛弃了他，要用一辈子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