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压抑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秦远恒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抹错愕的神情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后便成了愈加深沉的阴郁。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秦庭西第一次正面反抗他的意愿。
秦远恒心底逐渐升起一种混杂着怒火和失落的复杂情绪。
秦庭西是他唯一的儿子，是整个集团的接班人，是他赋予厚望的寄托。
从小到大，他对他纵容宠溺，关爱有加也管束严厉。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秦庭西对他这个父亲绝对遵从。
可现在，秦庭西不仅成了一个喜欢同性的“变态”，甚至还为了所谓的爱情反抗了他。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结果。
秦远恒缓缓踱步到落地窗边。
厚绒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办公室里安静如无人之地。
窗外的天空聚集了大片大片的灰云，低低地压下来。
眼见着暴雨将至。
“不离开他……”他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不离开他？”
秦远恒转过身来，轻蔑地笑了一声：“好，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爱情是不是情比金坚。”
他走到办公桌旁，按下对讲，“让他们进来。”
秦庭西下意识朝门口的方向退了两步：“爸……您要干什么？”
“这段时间，为了弄那个方案，是不是很辛苦？”秦远恒坐回高大的真皮座椅上，拉开抽屉取出一根雪茄，夹在指间慢慢用火烤着，“出去度个假吧！”
“我不去！”秦庭西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拔腿冲向门口，“我不去！！”
刚才那两个保镖出现在门外，挡住了他的去路。
秦远恒抬了抬下巴：“你们俩，带小秦总去散散心，注意他的安全，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保镖一左一右架住秦庭西的胳膊，准备强行将他带出办公室。
秦庭西挣开保镖，冲到办公桌前：“爸！爸！！我不想走！求你别让我走！！”
终究是宠了大半辈子的儿子，秦远恒心中不忍，闭了闭眼，眉头紧紧团在一起。
片刻后，他还是别过脸去，简短地一挥手。
保镖得到指令，架起秦庭西离开办公室。
秦庭西心如死灰，他知道秦远恒做事一向说一不二，既然决定把他看管起来，就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除非他做出妥协。
可他的妥协只有一条路——放弃周煜阳。
所以，这是一场无解的死局。
秦庭西任由保镖固定着他的双臂，忽然惨淡地笑了一声，再开口声音变得冷静森然：“爸，您能关我一辈子吗？”
“你是在挑衅？”秦远恒倏然睁眼，被他的大胆忤逆点燃了怒火，拿起桌上的瓷瓶狠狠砸在地上。
瓷瓶碎裂，迸起的碎片溅在秦庭西脸上，划出一道轻浅的伤口。
秦远恒顿了顿，抬起胳膊颤抖着指向他：“滚。”
秦庭西极其不屑地笑了一声，挣开保镖的束缚，“我自己走。”
韩东已经等在楼下的车里。
秦庭西依旧被保镖夹在中间上了车，黑着脸一言不发。
韩东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两眼，“飞机已经在机场等着了，两个小时后起飞，我们现在过去正合适。”
秦庭西看着窗外保持沉默。
现在韩叔只告诉他要乘飞机，关于目的地的消息却不肯透露丝毫，是打定主意不让他有任何泄露行踪的可能。
但他必须给周煜阳留下信息才行。
如果他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失去联络，他不敢想象周煜阳会不会急疯。
可现在他没有手机，想逃跑更是不可能。
秦庭西脑子飞速转动，忽然看见车后视镜上挂着的猫咪车挂。
“韩叔，我得回趟住的地方，我的猫还没喂。周煜阳不知道几点回来，猫不能饿着。”
这话几乎等同于把他和周煜阳的关系挑明了。
韩东一脸震惊，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离经叛道，刚要开口，秦庭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喂个猫，不用紧张。你们三个人盯着，我还能跑得掉吗？”
韩东思忖片刻，吩咐司机：“去别墅。”
“谢谢韩叔。”秦庭西笑了笑。
车停在别墅门前。
秦庭西按下指纹，大门打开。他转身朝跟在后面的三个人一笑：“进来坐会儿？”
韩东是看着他长大的，眼下要这么盯贼似的盯着他，心里过意不去：“我就不去了，让他俩帮你收拾收拾，有想带走的一并带着。”
秦庭西挑挑眉，从门廊鞋橱里拿出两双一次性拖鞋扔到地上。
“进门换鞋，不然周煜阳还要费心收拾。哦对了，什么都不要碰，周煜阳不喜欢陌生人动他的东西。”
说话句句离不开周煜阳，这孩子气人的本事真是见涨。
韩东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朝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脱鞋的保镖一摆手：“去吧去吧。”
别墅里一切都是早晨离开时的模样。
客厅沙发背上搭着他换下来的当作睡衣穿的周煜阳的旧T恤，餐厅桌上摆着没吃完的三明治和已经冷掉的拿铁——是他早晨太紧张剩下的，半掩的卧室门露出床上掀开一半的被子。
到处都是他们生活的气息。
到处都像是在等他们和往常一样下班回家。
可……再想回到这里，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吧？
秦庭西环视四周，试图将这里深深刻进记忆，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不想错过。
“喵——”
奶牛猫从阳台跑来，停在他脚边亲昵地转圈。
“年年，爸爸要出去一段时间，你和妈妈……要好好的。”秦庭西蹲下身，抱起小猫，把脸深埋在它柔软的毛中。
再抬头时，眼角还留着没擦干的水痕。
他把猫放在地上，挠了挠它的下巴：“等我回来。”
年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像是读懂了他的情绪，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软软地喵了一声。
秦庭西笑着吸了吸鼻子，“过来，给你吃饭。”
三分钟后，别墅大门打开。
韩东靠着车身抬起头，见秦庭西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
“没有要带的吗？”
“没有。”
终归会回来，这里的一切就这样留下等他吧！
秦庭西轻缓地合上门，将承载着他和周煜阳无数甜蜜回忆的家关在门里，像是隔成了两个世界。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转身看了眼天边压低的灰云，仿佛他未知的前路。
“走吧。”他拉开车门。
车子沿着主路离开。
秦庭西最后回望了一眼——他们的家终于消失在视线之外。
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掐进掌心，牵动尖利的痛感，却丝毫不抵心头难以言喻的痛楚。
周煜阳。他在心里默念，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