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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迟来热情 江四野 4171 2024-01-20 10:48:10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气氛不算太轻松。

秦煜想要听时初自己说出曾经不愿意告诉他的那些事,等真正知道的时候,他发现比自己想的要严重许多。

从以前的一些细节中,他大概能推测出时初和家里关系不太好。但是当这些想法成为事实由本人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恍惚。

确实不是他平常会接触到的事情,毫不夸张地说,时初说的生活——身为酒鬼、赌徒、家暴狂的父亲,因为身心创伤一度连自己孩子都憎恨的母亲以及常年压抑的家庭气氛,他以往与这些打交道的唯一途径是社会新闻。

这和他的生活相距十万八千里,他在这方面想象力匮乏,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合适的姿态来面对时初状似轻松的诉说。

几句话说出来轻飘飘,散入空气都没有声音,但他的心却沉下去。

这不是时初想要看到的,这些对他而言已经是过去式,所以察觉到秦煜低落下去的情绪,他适时中断了叙述,转而说起小时候有趣的经历。

他刚上初中的时候,因为性格孤僻,遭到了班里一些调皮男生的欺负,他们会上课故意喊他名字,开一些很低俗的玩笑。本来时初不想理他们,结果他们愈演愈烈,时初就使了个坏。

当时欺负他的人也分为两波,那两波人水火不容,于是他暗中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后来两波人放学约架,各自鼻青脸肿,他在旁边看得很开心。

“后来呢,他们发现了吗?”秦煜斜瞥他一眼。

他一看时初的心虚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毕竟当时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做事哪能这么天衣无缝?

“嗯……算是发现了吧。”时初摸摸鼻子,他话说的含糊,主要是因为被发现之后他被揍得有点惨,刚刚才失态落了泪,他现在不想再在秦煜面前表现出自己任何脆弱的一面。

如果一对一他肯定能赢,不过当时的情况是他一人面对两群人,虽然自己也挂彩严重,但好歹没让那群人太好受。

“不过后来他们就不敢再欺负我了。”时初绕过这个部分,继续说,“其中有个人扬言要叫他哥来报复我。挺好笑的,他哥也才初三,但看起来我确实打不过,我就在他们面前掀起外套,指着身上的疤说这是和社会上的人打架留下的。”

“他们当时就吓傻了。”时初想起他们当时的表情,忍不住扬起嘴角,“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欺负我,只是学校一些女孩子见到我都绕着走,听说我在一些人口中已经混上黑。社会二把手了。”

时初真心实意觉得这事挺好笑,尾音都是上扬的。

但秦煜听完难得骂了句脏话,“操!这他妈不是校园暴力?为什么不……”

他又硬生生把话吞回去。

其实他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不告诉家长和老师,及时刹住之后才庆幸没把这个更残忍的问题抛出来。

时初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秦煜想要说什么,但在他生长的那个小城市,恐怕这才是常态,那时候校园暴力这个概念都很少有人提起。

求助其他人或者法律来解决问题,是他大学后才逐渐学会的事情,在这之前,无论是家庭还是学校,他学到的规则是以牙还牙。

时初说这些本意是想反过来安慰秦煜:“其实也算是因祸得福,向德光,哦,就我爸,至少让我初中三年过得让人望而生畏,还挺有意思的。”

“有个屁的意思。”秦煜怒极反笑,“你还挺会黑色幽默。”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注意到脚下有一道坎,步子大一些迈过去,却被时初错认为是对自己生气的征兆。

他赶紧跟上去拉住秦煜的衣服,又很快松开,诚恳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我说这些不就是说明事情都过去了吗。我现在都挺好的,不过你有知道这些的权利,我以前不说是因为……”

时初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因为我怕你会觉得我很烂。”

“见过你父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了我的家庭情况,还会不会愿意你继续和我在一起——你看,其实我这个人挺自私的,我当然害怕这一切的到来,所以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些,但明明你是有权利了解的。”

?“我太矛盾了,一边害怕哪天你知道我的全部,就会发现我根本和你谈不上相配,一边又早早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准备。我总是想把自己表现得对什么都不关心,因为我觉得那样自己好像才能占上风,才不会在分开的那一天被看笑话。”

?“我不相信你会一直喜欢我,可又在你毫无隔阂对我好的时候,疯狂想要逃离。就好像本能一样,你越对我好,我越觉得喘不过气,但是分手前那段时间你不理我,我感到轻松的同时又在想——看吧,果然你不会一直喜欢我。”

“挺可笑的吧。”时初踢路上的小石子,埋头说,“那种明明已经烂得不行,还要被我拿来极力充当门面的自尊心。”

这些话,涉及心底那些最脆弱,最阴暗也最自私的角落,时初曾经以为除他之外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知道这些。

可现在说出来了,他才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

这么多年和他较劲的不是秦煜或者其他什么人,从来都只是他自己罢了。

从时初用玩笑口吻说出那些称不上美好的经历时,秦煜心中就莫名生出一股无名火来,但听见后面那些话,他又无可奈何软化下去。

他停下脚步,觉得就算不出于情感上的立场,也有必要向旁边这个人说明一些事情。

“你说的什么因祸得福,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能让欺负你的人吓到不敢再欺负你是你自己的本事,不是因为在此之前你已经被这样对待过。”

“这种经历也不有趣,你觉得有趣是因为你豁达,你放下了。但是它本身根本就是需要谴责的。还有,这都不是你的错,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烂?”

“相不相配,更是无稽之谈。你有问过我吗?你为什么要凭自己的想法断言?这和别人都没关系,因为和你谈恋爱的是我这个人,不是他妈的乱七八糟用来衡量配不配的标准!”

时初怔愣地看着对方,良久,他垂下眼睫,扯出一个笑:“是哦,又不是配化学方程式,还非要看能不能配平。”

“好后悔。”时初问,“刚才在山上,是不是本来可以再亲你一次的,我现在还有这个机会吗?”

“没了。”秦煜偏过头,风一吹,才发觉自己眼边也带了点湿意。

他此刻心里有点情绪,大概因为时初那些他从未得知过的经历,也可能来自于他们明明在一起,却错过的那些年。

怕时初误会,他补充说:“今天暂时没机会了,因为我现在有些生气。在爱情中博弈太累了,我不评判对错,但我不喜欢。”

时初后悔的又何止是这个吻呢,他后悔的是过去那些年,一意孤行,伤人伤己。

好在现在说开了,好在他悬崖勒马,及时回头,也好在秦煜既往不咎,愿意再给他机会。

今晚这个未能如愿的第二个吻,就当做他这么晚才敢坦白的惩罚吧。

又走过一段路,秦煜开口,这次是不容拒绝的语气:“我问你,你身上那些伤,你以前给我说是因为小时候调皮磕碰留下的,所以其实都是你爸打的,是不是?”

“不全是,百分之八十吧。”时初小声回答,“以前还想过祛疤,但是男生嘛,想想又算了,没什么。其实现在很淡了,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的。”

“那你手腕上的呢,以前没有的新伤,又是哪来的?”秦煜问得猝不及防。

时初一惊,立马想挡,但无济于事,秦煜肯定在这之前就发现了。

只不过他觉得这个说出来大概会让秦煜再生气一次,他不想在好好的毕业典礼这天,反复因为别的什么破坏气氛,只好可怜巴巴地问:“今天先不说行吗?”

“可以。”秦煜点点头,“烧伤或者烫伤,看痕迹像是电击留下的。等你想说的时候,记得好好解释。”

其实很多伤口不算太深,但时初有点疤痕体质,总要比其他人花费更多时间用来恢复,他在这方面吃了亏。

他不知道秦煜怎么能看出这么多,两人经过学校最高的一栋楼,时初心虚之下硬生生把话题拽回自己的主场。

他指着一排展示架:“看,优秀毕业生。”

当然不是想让秦煜看其他人,他指的方向,有自己的展架。

秦煜看过去,心中了然。

他们在往校门口走,得益于下午刚进学校时乱逛的一段时间,他已经发现了这不是距校门口最近的一条路线。

原来是要给他看这个。

有时候——大部分时候——好吧,是每一次,其实时初这样的小心思都挺可爱的。

他总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眼神里每次都写满了期待:会得到夸奖吗?

刚才因为那些话上涌的情绪褪去,秦煜后知后觉地想到,为什么时初热衷于暗戳戳地给他表现自己认为做得好的一面。

这和他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示自我的初衷不同,比如投篮要三分,过人要帅气,告白的时候要穿好看的衣服……他做这些的原因,说实话,幼稚得多。

而经过刚才对时初童年的了解,他才发现在他之前,大概没有什么人真正不遗余力,认认真真的赞扬过时初。

时初小时候,应该也会很希望有人能在连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他的时候,站出来说一句,“你好棒,值得被喜欢。”

秦煜在那张展架前站定,先看了照片,其实学校统一拍的照片都傻里傻气。时初五官再端正,被放在比例扭曲的平面上,也不过是傻气比较少的那一个。

但他依然觉得好看,然后视线移到旁边,仔细看那一段介绍本人学术成就的小字。

看完这些,他对一边显得有些惴惴不安的人讲:“你知不知道,我每一次说你很厉害,都是真心这么想,我没有敷衍过。”

“不管是一小时能背几百个单词、坐在图书馆面对论文看一天、能用最易懂的方式给人讲题、还是考进这所学校读博,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我每一次想到都觉得这些好厉害。”

这远比期待的夸奖来得更猛烈,时初这个时候在想,夸自己的这个人又是怎么样的呢?

大四就自己组建创业团队、进入和所读专业关系不大的互联网领域发展、不借助父辈资源,在初创公司成活率低得可怕的环境下,毕业不到两年就拿下四轮融资……

是这样一个人在说他厉害,他反而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懊恼起来。

珠玉在前,优秀毕业生又能算什么。

秦煜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要说的恰恰是这个。

“我英语四级过线万岁,毕业论文写得痛苦,让我安安静静学习一整天,不如杀了我。但是我从不觉得自己比谁差。高中的时候我数学好,英语却拿过班级倒数第一。我偏科,发展不均衡,我承认,但是有人说我比不上优等生,我从来不当回事。”

秦煜其实自己都是个不喜欢被说教的人,但他很想说给时初听,他不是要强迫谁改变想法,他只是希望,时初能多喜欢自身一些。

他可以随时称赞时初,但他更想让时初知道,他自己的优秀与否并不都需要与他人的评价挂钩。

“我们只是擅长的方向不同,时初,你想想,成绩,职位,工资,婚姻,孩子的成绩……比来比去,没有尽头的。社会给我们戴的枷锁太多了,我们就算不能逃脱,至少可以更善待自己一些。”

“别说了。”时初瓮声瓮气的,但大概是额度已经用完了,这次他没哭。

“好,那除了学习,我告诉你还有哪里厉害。你随手做的饭比我精心研究菜谱做出来的要好吃得多;你处理事情的方法总是比我更有条理,列出的计划让人一看就能明白;从那样的……家庭出来,你现在可以站在我面前坦然说已经过去了,如果是我,大概做不到。”

“我们不能苛刻所有人都一定要坚强,但是你做到了,对不对,这还不厉害吗?还有……”

“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些话。”时初轻轻开口,“怎么办,你还是先别说了,你再说,我真的要改变主意,不会再让你有机会来进行要不要在一起的选择了。”

最后这句当然只是因为一时情绪上头,等理性回归,时初又想,他现在哪里舍得让秦煜做不情愿的选择呢?

他送秦煜到校门外的停车场,还是在磨磨蹭蹭找话说。

虽然学位证都拿到了,但是学校比较人性化,给毕业生留了充足的时间收拾行李,宿舍等到六月底才会全面清退。

时初这段时间还在和时静商议让她来这里的事,暂时没有搬去研究院的员工宿舍楼,所以还住学校。

秦煜看出他的不舍,犹豫了很久,才问:“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一趟,把豆沙接过来?”

他犹豫的原因是时初才说了自己的家庭,而去接豆沙必然要见自己的父母,他不确定这对时初来讲是不是一种残忍。

时初这也才听出他说的“家”是指他临市的老家,他有些不理解:“现在去接吗?”

“看你。我爸妈要去度假,订了明天的机票。我本来想明天一早回家去接豆沙,如果你没什么事,我们可以现在去了回来。现在你毕业,有时间照顾小家伙了。”

这段话太日常,时初恍然有种已经在一起了的错觉。

他确实考虑了一下,毕竟他们现在这种关系,似乎不太适合见对方父母。但他同样是豆沙的主人,很久没见豆沙了,他也十分想念。以朋友的身份去,应该不算越界吧?

而且,这也代表他还能和秦煜再待一段时间,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做了决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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