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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好学的江帆 正弦倒数 5431 2024-01-16 09:44:10

还不到最热的时候,空气里至多只是闷,但仍能搅得人心烦意乱,连带树枝上的鸟雀都叫得乏力。

杜君棠趴在走廊窗口,看着对楼斜上方窗户闪过的熟悉身影,确认江帆进了班,才捏了捏眉头去到办公室里。他头疼,跟班头请了假,也没打算回家,只说在学校宿舍里找个床歇会。

这周以来,杜家的电话几乎没断过。有杜崇的,也有些其他人的,起头他还接,之后便一个接一个拉进了黑名单里。

他夜里总睡不好,到了白天做事效率便极低。

胸口闷痛和浑身肌肉酸软不断提醒着杜君棠此刻需要休息,他请到假,躺在宿舍的床上一动不动,眼睛睁开又闭上,仍是没半分睡意。

正是上课时间,昏暗的宿舍里一片沉寂,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杜君棠睁着疲惫的眼漫无目的地观察那束光照出的纤尘。他举起手朝光线探去,那光就被手掌截断了。

渐渐地,屋里连光也瞧不见了,天仿佛阴了。

鸟雀仍在叫,叫声喑哑难听。

杜君棠眉头微蹙,闭上了眼。累也是真的累,却无论如何都没个好眠。

他清醒得不得了,太阳穴针扎似的一阵疼,窗外忽的“轰隆”两声,下一刻便唰的落下了暴雨。

这雨大概也只是阵雨,下了多久杜君棠不知道,只是直到雨停时,他也没能睡过去。他机械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穿鞋,回教室没待多久就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

午饭两人是在外面吃的。江帆点餐,杜君棠找位子。

站在点餐台前,江帆隔了好远看到杜君棠坐着发呆,跟收银员报菜名的语速都不知不觉变缓了。

取餐后,江帆端着托盘脚下生风。江帆没坐杜君棠对面,他凑到杜君棠跟前,紧挨着那人坐下。他不懂那些曲里拐弯的,只问:“怎么了?”

江帆这眼神都能看出不对,杜君棠觉得自己目前的状况可能真是不容乐观。

“没什么,家里的事。”

杜君棠不想说,江帆也就没再顺着问下去,他转口道:“你那个姐姐还住你家里吗?”

“住呢。”杜君棠回他,“她自己不想走,她亲爹来请都没用。”

早前杜君棠就把彭筱烟的事向江帆解释了一通,其间难免要提到自己的身份,说没挣扎过是假的,只是到底还是把这层揭开了。

杜家算得上高门大户。家里最顶头拿事的是老爷子——杜崇的爹、杜君棠的爷爷——C市医科大学教授、C市中心医院院长杜远衡。

一整个杜家从药剂研究室、制药厂、医疗器械引进再到经销构成了一条整体相对和谐的产业链,房亲、房分间都有些撇不开的关系,明面里合作,暗地里死磕,全是常事。而这中间几乎所有的环节都或多或少需仰仗着杜远衡。

杜崇做的医疗器械不过是其中一环,可偏又是油水极大的一环。

彭家那自然是跟杜家比不得的。彭筱烟她爹只是C市里一个私营医院的院长,但因着他师从杜远衡,两家人关系向来不错,生意上往来也一直紧密。

彭筱烟打小和杜君棠一起长大的。

起初见时,小孩长得跟豆芽菜似的被人欺负个没停,她一点儿看不惯。只是心知肚明在大人们眼里,杜君棠就是个没所谓的野种,打正面护着唯恐惹了杜家主家不快,彭筱烟干脆装作小姑娘瞧上了小伙子,俩小朋友瞧对眼了,闹呢,把大人那些利益相干全甩脱了,反倒轻松些。这么一演就是小十年。

彭家人宠她,杜老爷子也喜欢她的性子,这么纵容着,其他人自然也插不进什么话。

杜君棠说这些时倒没费什么劲,只有提及自己在杜家的身份时,才别开眼没敢去看江帆的神情。

他来得不光彩,在杜家他一直被扣着私生子这个帽子。现在他出来了,他也确认自己早甩掉了这些世俗枷锁的沉重,绝不至于为这个搞得自己愁绪泛滥。可说到底还是个少年人,有副催熟的性子又如何,骨子里该有的傲气别扭似乎也一点没少。

——无关主奴的身份,他只是在跟他的恋人坦白,他只是很难解释自己为何会有些羞于启齿。

彼时江帆安静听他讲话。他讲什么他都不打断、不追问,只是用手不断把玩着他的手,两只手不知何时就握在了一起。

杜君棠说完,才抬眼去看江帆。江帆眼里仍旧是亮晶晶的,和平常没两样,似乎更多些兴奋,道:“怪不得你学习那么厉害!原来你去年就能上医科大了!你这算作弊啊你!”

——大概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反应。

江帆跟他十指相扣着,手汗都蹭到了一处去。

杜君棠那时想不出别的话,便欺身凑上去吻了吻江帆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漂亮,澄澈又稚气,宛如希望本身。

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了两天。

接连一周,A市都报的有雨。北方夏天的雨又野又凶,砸到人身上是带着劲儿的,哪怕隔着伞面,都“砰砰”一通响,大张旗鼓地告诉你它来了。风也大得很,吹得雨一道斜着跑,打伞也跟没打差不多,出一趟门裤脚全得打湿了。

北方不常落雨,这雨下久了,人不习惯,就生厌了。

夜深了,先是沉寂笼罩在城市上空。不知何时“哗”一声,暴雨来势汹汹。

杜君棠恍惚听到了手机铃声,他睁不开眼,手机便一直在那渺远的地方响个不停。这几日他总听到那铃声,催命似的,挂也挂不到头。

而后是猫叫,短促的、虚弱的,杜君棠听出那是臭臭的叫声,他跟着叫声追过去,跑了好久,什么也没找到,可臭臭一直在叫,臭臭在找他,他于是也一直跑、一直跑,跑得精疲力尽。

杜君棠更小一点时,是没有朋友的。他最初不允许回杜家主家,就一直住在外面,直到他妈郁结于心、撒手人寰之后,他才被杜崇接走,还替他改了名字。

那时杜君棠太小了,根本不记得他母亲长什么样。后来什么人都能在背地里踩他一脚,骂他时常说他名字取得“艳”,和他母亲生前一点不差。杜君棠只是难过,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时常被欺负得脏兮兮的,他只当遮掩了他的“罪过”。

杜家老宅非常大,杜家的人也很多,多到杜君棠认不全的地步。杜家的小孩并不都住老宅的,起码杜君棠并不是时时都会受那些小孩的欺负。

他住得很偏,杜崇也不常来看他。

臭臭是无意闯入杜君棠后院的一只猫,是杜君棠第一个可供说话的伙伴。

它应当是和猫妈妈走散了,杜君棠见它时,它又小又瘦,捧在手里像个小毛绒玩具,看样子还不足两个月。

那会儿它还不叫臭臭,杜君棠唤它时,就“喵喵、喵喵”地跟着它叫。

杜君棠把它藏在了一个纸盒子里,放在后院里花坛旁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小角落,每天都去看它。它很乖,只有杜君棠来时才跳出盒子,安静地吃喝,安静地去花坛里上厕所,连叫声都轻轻柔柔,通了人性似的,从不给杜君棠惹是生非。杜君棠跟它啰里啰嗦说些有的没的时,它还小声地“喵喵”叫着应和。

后来它似乎被那些小孩发现了,杜君棠不能确定。他当时在后院里被那群大孩子戏弄,不知怎么就被掼倒在地上,胳膊肘被磨破了,他痛叫一声,院里其他做事的当没听到,只有不远处的小盒子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喵喵”声。杜君棠头次听见小家伙叫得那么急,像是为他担心。

杜君棠红着眼睛在草皮上边打滚边大叫,想用自己的声音盖过猫叫,他不知道自己成功没有,只是那时他们确实被他吵得离开了。

一天午后暴雨,杜君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尽管那处能避雨,他还是有些忧心。他到后院时,先看到几把张开的黑伞,传入耳中的还有嬉笑声。

比巴掌没大多少的奶猫被那群小孩围着,一身白毛被雨淋了透湿,毛贴在皮肉上,更显得它瘦小。它蹒跚地一步步朝自己的小盒子努力爬去,又被不同款式的运动鞋轻而易举地拨回到圆圈中央。

雨仍旧下,那群恶魔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件事。不知是不是雨声太大,杜君棠渐渐听不到奶猫求饶的叫声。

他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凉透了,又倏忽热起来,直至沸腾,他不管不顾地向那群人跑去。

那是杜君棠第一次向杜家那些孩子动手。他还没有别人肩膀高,张牙舞爪地像要拼了这条命。他被摁到地上揍时,都是弓着背的,他把奶猫护在身子底下。奶猫蹭着他的胸膛,他听见它叫“喵喵、喵喵”。

好似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都不疼了。

不足两个月的奶猫是淋不得雨的,这么折腾了一番,自然是病了。

它头一回没乖乖待在盒子里,挣扎着爬到了花坛脏兮兮的泥土里。

它吐了,纸盒子里根本睡不了,花坛能晒到太阳,它太冷了。

杜君棠找到它时,它缩成一团抖个不停,身上的白毛被呕吐物黏在了一起,眼缝里覆满了又黄又稠的眼眵。

杜君棠抖着手和它说话,它动了动脑袋,却连叫一声的力气也没了。

杜君棠抱着它回了自己的卧室。他用棉签一点点蹭走它眼睛上的眼眵,用湿巾一点点搓掉它身上的秽物,他低低地“喵喵”叫着呼唤它,一大滴眼泪打在它缓慢得几乎不见起伏的胸腔上,它像给烫到了似的,“喵”了一声。

杜君棠哭得更加厉害,只是一声也不敢出,他从没这样哭过,连他母亲去世时也没有。

它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是一动不动地侧躺着,身上的热度尚能证明它还活着。

杜君棠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只是照着自己查来的资料照顾它。

他为它兑了葡萄糖水,拿小杯子递在它嘴边缓缓倾倒,它喝不进去,水全从嘴角流出来。

他着急地在屋里打自己巴掌。又从厨房取了小勺子,试着一手抬它的头,一手将装葡萄糖水的小勺子探入它口中。

他求它,你喝,喵喵,你喝。

它闭着眼睛,喉咙无声地吞咽,牵动着胸口的起伏。它累得几乎不剩半分力气。

杜君棠抖着手喂完它葡萄糖水,又接着给它清理眼眵。它的身体忽然剧烈哆嗦起来,过没多久,又吐了一滩,浑身腥臭。

杜君棠沉默着,只有颤抖着的肩膀尚能暴露他几近爆发的痛苦。他忍耐着,去卫生间重换了一盆温水,替它清理着。

杜君棠记得它一身白毛漂亮极了,他要它干干净净的。

他一直这么努力,或许某天它就能好起来,还能在后院的草坪上打着滚让他摸肚皮,用脑袋蹭他的小腿,耐心地听他说他所有的快与不快。

杜君棠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喂它水喝,他一边摸它的脑袋一边说,你现在还小,不能洗澡,你快点长大,我给你洗香香。

他哑着嗓子用鼻尖蹭它的耳朵尖说,你臭死啦,等你好起来,我要叫你臭臭。

一早起来,臭臭自己爬到了临近窗边的地板上。它又在窝里吐了,窗边的地板上会有阳光。

它被闷了好多天,杜君棠觉得是该让它晒晒太阳,他带臭臭去了后院,他们一起待了许久,杜君棠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并没有更好。

奇迹没有发生。

老宅在近郊。杜君棠抱着臭臭走了五站路才找到一家兽医院。

兽医说臭臭情况很糟糕,要急救,这样那样的程序说了许多,杜君棠听不懂,只是木楞机械地跟兽医说,要救、要救。

兽医又说,现在这个状态,救活的可能性不大。

杜君棠把臭臭抱得更紧了。

兽医给臭臭扎好留置针,杜君棠才在身上摸出了皱皱巴巴的一张红票子。

兽医说,小朋友,这个钱不够做急救的。

杜君棠结结巴巴道,麻烦您先给它打点营养针吧……我再回去取。

臭臭那样状况的不能留在兽医院,打完针,杜君棠又走了五站路把它抱回去。

到家时,一双腿都是软的。他安顿好臭臭,大腿打着摆去保姆的住处,让她把零花钱给他。

保姆哼一声说,你在家要花什么钱。

杜君棠并不解释,只说你给我。

保姆不搭理他,径自要走开。

那时杜君棠虽然小,却不是完全不知事的,他只是藏在心里不说。

他急得吼道,你不给我,我就告诉我父亲……我爷爷!你压着我的零花钱,还拿棍子打我!

他其实一点底也没有,他道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成为他的底气。

保姆到底是下人,又做了亏心事,一时慌了,赶忙塞了钱给杜君棠,摆摆手让他离开。

臭臭的呼吸越来越轻,它太累了,杜君棠不敢在这天再折腾它,只等明天再去那家兽医院。

睡前他分明听到臭臭“喵”了一声,杜君棠高兴地从床上坐起来。或许是今天的营养针有用,此前臭臭已许久没叫出声了。

杜君棠小声道,乖臭臭,等一等,明天我再带你看病去,很快你就能好起来了。

翌日,杜君棠起了个大早为臭臭清理干净,忙出一头汗,又想着外头的太阳太毒辣,五站路怕折腾了它,又去杂物间里找太阳伞。

杂物间的门不知怎么就给反锁了,自里面打不开的。杜君棠叫了好久,足有两三个小时,才有路过的小厨娘给他开了门。

盛夏里,密不透风的杂物间热得像给杜君棠蒸了个桑拿,他连汗也顾不上擦,赶忙去找臭臭。

卧室里静悄悄的,静得让杜君棠感到不安。

新窝里不见它,有阳光照射的地板上不见它,杜君棠在自己不大的卧室里找了两圈,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四处望着,他愈发慌乱,心脏仿佛都要给碾碎了。

直至他走到床前,掀开了自己莫名被展得大开的被子。

臭臭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它嘴巴微张着,一动不动,连胸口微弱的起伏也没有了。杜君棠的手碰上去,臭臭硬得像块石头。

它再也不会用脑袋蹭他的胸膛了。

它身上还插着留置针,它还等着他去救他,它明明那么痛,却为他坚持了那么久。

——你快点长大,我给你洗香香。

——等你好起来,我要叫你臭臭。

——乖臭臭,等一等,明天我再带你看病去。

他是个彻底的垃圾废物,他一样也没做到。

那低低的猫叫声忽的断绝,取而代之的是孩童歇斯底里地哭嚎声。

是他的哭声。

杜君棠骤然从睡梦中惊醒,直挺挺坐了起来,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毯。薄毯下除了他自己,什么也没有。

他从沙发上下来,按亮了客厅的灯,走到饮水机跟前接水。

压在胸口的巨石无论如何都挪不开,杜君棠知道自己今晚没可能再睡下,坐在矮几前抬手拆了一包烟。

半支烟的功夫,卧室门开了。彭筱烟倚在门框边,显然没睡醒,半眯着眼睛叫了他一声祖宗。

“你这第几宿了?”彭筱烟趿拉着拖鞋走过来,也不坐下,弯腰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着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杜君棠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四十九。他语气里带了歉意:“我动作尽量轻了。”

“没怪你,怪我睡得浅。”彭筱烟吐出口烟圈,接着道,“头几晚也没问你,怎么了这是?”

“说不清,”杜君棠掐了掐眉心,闭了眼,藏住了眼里的血丝,他好半天才略微哽咽道,“我梦见臭臭了。”

这茬儿杜君棠和彭筱烟提过,该是杜君棠心底一块伤,两人长大之后,她再没听杜君棠谈起过那只小猫。

“他们就快来了……我知道,他们很快就来……”杜君棠拧灭了手中的烟,抬起一双眼去看彭筱烟,话中带了恳求,“你帮我把他藏起来,好不好?”

彭筱烟听懂了杜君棠话里的“他”是谁。

她沉默许久,杜君棠固执地看着她。

彭筱烟当初在知道臭臭这事后,和杜君棠提过许多次送他只小白猫。

彼时他已搬离了老宅,住在自己的公寓,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养一切自己想养的小玩意儿。

可他没要。他分明喜欢的,公寓里的流浪猫全仰仗他照顾,他偏不养。

彭筱烟太清楚这人有多死心眼。

“小棠,”她许久没这么叫过杜君棠,她几乎是无可奈何地叹道,“他是个人,不是什么小动物。”

“可我不想走……”杜君棠卸下了重重防备,一双眼透亮,仿佛能叫人看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我走?”

彭筱烟在那双眼里读尽了少年人的迷茫。

“是不是我喜欢的,我都不配拥有?”杜君棠低声问她,嗓音沙哑。

他喜欢的,永远不得善终,他于是谁也不敢喜欢,宁肯错过,也不肯成了别人的拖累。

“我明明已经走这么远了,我什么都不要,杜家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彭筱烟被这话问得哽咽了,她清清楚楚在杜君棠眼里看到了脆弱。这小孩满身锋芒地活到今天,她几乎快忘了他铠甲下是一副寻常的肉身。

会疼,疼了会叫。

杜君棠紧蹙的眉头下,是一双起了雾气的眼,眼底填满了受伤与痛苦。

那是到了极致的凄惘,仿佛多看一眼,都要被这目光刺痛心脏。

“他是我长这么大,最喜欢的人。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他。”杜君棠沉声说出这千斤重的话,眼眶泛红,半晌忽道,“你见过破开夜幕的天光吗?”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学校的巷口。那个人从远处朝他跑来,带着一身异于初冬的和暖,异于他既往人生里的生机,紧紧抱住他,颤着尾音明明白白告诉他。

“您的江帆。”

他是被需要的,他亦为那人所有。

他完全沦陷了。

彭筱烟在这浸满了无措的眼神中久久愣住。

命运让杜君棠饱受错过与苦痛,他在苦海里漂流着,默不作声,亦不挣扎。

她想,那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又或许命运也舍不得再伤他,于是一张帆扬起来,一叶舟自风雨中驶来,命运送了另个人过来他身边。

他向他伸出手说,等久了吧,别怕,我渡你过苦海,我带你上岸。

——

所以说,是江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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