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a的日记里边时常提到一个人，那是她年少时的梦。那是个很特别的女性，优雅、知性、博学，让她一度沉沦不已，无法自拔。

Selena年少时前往德国求学，偶然间结识了Lea，两人情投志和，许多观点都相同，不论是在学术还是生活上。久而久之，两人便深深被彼此吸引。

那天Selena刚好拿到学位证准备毕业，Lea满怀欣喜地在老地方等她，默念着精心准备了一晚上的话，想要跟人告白。

但人没来。

那时候她们的联系方式只有一个号码，她拨了很久的电话都没人接，到哪都找不到人。

Selena的朋友说，她昨晚就回国了。

没有告别，毫无音讯，连具体地址都没有。

后来她是被Hans带回家的，浑浑噩噩了好几天，可就在这时，路姚远突然闯进她的生活，对她百般耐心温柔。或许是时机正好，有个人填补了她内心的脆弱，她草草就将自己交出去了。

直到她跟路姚远回国，偶然遇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本能转身想走，却被拦住了。

找了个咖啡店，两人相顾无言数秒，Selena率先打破缄默，将几个月前的事重新摆上桌面。

她不是故意不告而别，而是那天晚上家里刚好出了点事，她当时心神不宁，手机被人一撞，冷不防掉进了路边的水坑中。那时手机性能不好，一碰水就死机了。

顾不上那么多，她只能先回家处理事情。

约莫半月，等她终于得以从一堆破事中脱身，便准备回德国找Lea，却意外得知Lea已经结婚了的消息。

满心期待被一盆冷水浇灭，她没敢质问，毕竟她们并没有确定关系。这半个月她不是没尝试联系过人，但每一次都只剩下一阵忙音，那是Lea决定告别过去，把她拉黑了的缘故。

错过就是错过了，两人再次见面时，已是物是人非了。Lea不仅结了婚，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她死心了，Lea也死心了。

婚内出轨的缺德事Lea干不出来，两人做了诀别，便打算不再相见了。

可谁也没料到，见面的这一幕被路姚远撞见了，他觉得不对劲，找人摸清了Selena的底细，拿着那些所谓的出轨证据质问Lea。

Lea发现眼前的男人前所未有的陌生，无论她解释了多少遍他都不听，固执地认为她一定会婚内出轨，而且还是跟一个女人！

一个孕妇毫无还手之力，路姚远断了她跟外界的一切联系，将她关了起来，一关就是好几个月。

带着绝望和迷茫，她只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日记，身上仅存的Selena的照片支撑着她度日，被她夹在日记里，不知被翻看了多少遍。

生下路城的那一天，她亲了亲半点没有哭闹的孩子，咽下最后一口气。

泪珠顺着Lea的脸庞滑落，滴在路城的额头上，那是他们母子最后的联结。

—

路城能认出Selena，就是因为夹在日记本里的照片。

尽管年久日深，那张老照片上的女人此刻鲜活地站在眼前，却依旧风韵犹存，魅力不减当年。

曲暮心领神会，留了空间给他们俩，独自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看着阳台外两人交谈的背影。

曲岚一进到休息室，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似乎没想到他们俩会出现在这，加之在一瞬间认出了路城，她重重调整了下呼吸，放轻了脚步，小声喊了曲暮一声，“未未。”

曲暮正想事情想得入神，冷不丁被这么一喊，旋即回过头去，就见道曲岚过于纠结的神情，那眼神里饱含着矛盾。

曲暮从来没见过曲岚露出这种眼神，他一愣，开口道：“妈妈......你出来了？”

“嗯。”曲岚只点了点头，眼神不受控制地又瞟了眼路城。

“呃......那个，妈妈，”曲暮注意到她的神情，忙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

曲岚沉默着，坐好后半天没说话。

曲暮张了张口又闭上，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内心小人争斗了几番，他终于抓起曲岚的手，忐忑道：“妈妈你别生气，我不会故意瞒着你的，我原来想的是等我们高考完了再跟你说......就是想等你病情再稳定一点，再看看你能不能接受。”

他有些语无伦次，前后不着逻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曲岚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复杂，看着她儿子无措的样子，她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柔声道：“未未，是不是妈妈......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有谁误导了你，让你一有人对自己好就以为自己是喜欢他了？”

她看得出来，路城对她儿子确实很好，所以她从昨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怕曲暮步了她的老路。她花了很长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今面对曲暮，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曲暮忙摇了摇头，“没有人误导我！”

“路城是对我很好，但我是真的喜欢他，不是那种感动的喜欢，是那种发自真心的喜欢......”他抓了两把头发，突然词穷，“反正就是，很喜欢很喜欢，想跟他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曲岚明显一愣，这还是曲暮第一次跟她讲自己喜欢的人。一提到那人他便满心欢喜，眼底都透着光，语速飞快，但说完眼底的光又很快暗淡下去，悄悄瞄了眼她的脸色，像是怕她不同意。

曲岚想，她儿子对爱的定义，比她清醒很多。

当年何跃华对她也是极好，追她追到身边的朋友全都知道，嘘寒问暖，送花送回家，无一不体贴。

某天，她发觉自己对何跃华并没有感觉，便拒绝了他送她回家的好意。谁知那天她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尾随了，当她在拐角处想报警时，那人突然朝她扑了上来，抢了她的手机。

她尖叫了一声，随即被人捂住了嘴。正当她快要绝望时，何跃华一个健步冲上来，救了她。

曲岚十分感动，尝试着说服自己，后来便跟何跃华结婚了。

她一直都知道，那是感激，不是爱情。

但她谁也没说。

怪她从小没给他一个圆满的家庭，让他得到的爱并不完整，所以曲岚害怕，害怕他认不清人，一有人对他好就傻傻交了心。

况且那人还是个男孩子。

曲暮见曲岚半天没说话，并不知道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十几年前。他晃了晃抓着曲岚的那只手，轻喊了声：“妈妈，不止我喜欢路城，他也很喜欢我，真的。”

曲岚回过神来，瞟了眼路城的背影，问曲暮道：“怎么证明？”

“啊？”曲暮一愣。

曲岚深吸一口气，“怎么证明，他也很喜欢你？”

“呃......”这下换曲暮沉默了。

怎么证明？

总不能当着他妈的面给路城打啵吧？

他呃了半天呃不出个所以然，曲岚眼帘一掀，便看见路城和Selena一起走了过来。

于是母子的谈话被打断，Selena问：“感觉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曲岚没立刻回话，反倒看了眼路城。

路城朝曲岚点了点头，喊了声：“曲阿姨。”

曲岚只朝他点了点头，没再看他，回Selena道：“让我再想想。”

曲暮跟路城对视，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曲暮忍不住问：“妈妈，想什么啊？”

曲岚：“跟你没什么关系，别问。”

曲暮：“......噢。”

Selena坐下来，示意路城坐下。曲暮见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压低声音道：“快过来，这边坐。”

曲暮正好坐在曲岚身边，曲岚没什么表情，也没表态。路城抿了抿唇，提脚到另一侧沙发坐下，“未未，我坐这。”

Selena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下两人，将两人的小眼神尽收眼底，就在路城注意到她的目光前，她立马收回视线。

她对曲岚道：“岚姐，我跟你说的都有心理依据，你不用有太多心理方面的顾虑。”

Selena的声线很稳，听起来十分权威，曲岚点了点头。

Selena想了想，补充道：“其实心理只能解释一部分行为和现象，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没法用心理解释，也没必要解释，因为它本身就没有对错。”

曲岚一愣，知道她意有所指，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我明白，我会好好想你的话的。”

曲暮一头雾水，但看着路城也一脸茫然，他悄咪咪挪了个位置，免得他妈夹在他和路城中间尴尬。

但从曲岚面前横穿过去，显示是他自己认为的“悄咪咪”，曲岚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没阻止他，由着他换位。

Selena笑道：“两个孩子关系很好啊。”

她当然知道两人的关系，自然也是故意这么说的。

曲岚问：“萨琳娜，你跟......小城认识？”

听到“小城”这个称呼出来，路城从刚才一直挺立的背才稍微放松了些。

Selena：“我跟他第一次见，也就刚刚才知道，他妈妈跟我是故交。这次还得多亏你，这孩子从一出生我就没见过，要不是你和小暮，我都不知道该上哪找这个孩子。”

她是真心在道谢，曲岚听得出来。

曲暮曾跟她提过一嘴路城的身世，当时她就觉得这孩子可怜，于是尽可能也对他好。但她没想到，Selena和路城还有这层渊源......想来，这孩子母亲去世后，和故交也就都断了吧。

多年后还能见到故交的孩子，真是件挺神奇的事。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Selena应该已经猜出来她家未未和这个男孩子的关系了吧。

曲岚这下知道，她刚才为什么又多说那些话了。

见曲岚没回话，曲暮抢先道：“我和路城关系很好啊，每天一起上课学习，还想一起考大学。”

Selena笑了，“小城如果考上好大学，他妈妈也会很开心。”

路城一直在注意曲岚的脸色，这会话题扯到学习上了，他也顾不上Selena在这边，顺水推舟道：“曲阿姨，我不会拖未未后腿的，如果您不放心，我以后每次考试成绩都发到您手机里，麻烦您监督我。”

曲岚一愣，一时不明白话题什么时候偏成这样，她错愕道：“我不是因为学习......当然学习也很重要。”

或许是少年人急于表达决心，路城穷追道：“如果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想跟您好好道个歉，还想......跟您说一下我未来的打算，我会好好照顾未未的。”

曲岚：“未来的打算？”

路城点点头：“嗯，我的未来里，得有未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