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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咖啡店关门了

炮楼 巫哲 8042 2024-01-02 09:51:31

看着齐越从破门外面跟跑着扑进来的时候,顾中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挣脱手上的绳索,但是拥得太紧,他之前扭了半天也没松动,这会儿感觉手腕都破了也依然是老样子。

齐越跟这个瘸子单挑他完全不担心,瘸子不可能是齐越的对手,但折腾了这么一通,就算齐越始终没表现出瘸子想要的那种慌乱状态,心里也不可能还平静如水了。

进门这一瞬间,瘸子就用偷袭抢了先机。

齐越被打到了哪里他没看见,但跟跑的这几步就能知道这一下打得不轻。

而紧跟在后面出现的瘸子,右手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棒子,左手拎着一把西瓜刀。

“当心!”顾中又吼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还能干什么,浑身疼得使不出劲,撅个腚背着张椅子,连自行滚动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瘸子抢着棒子再一次扑了上去。齐越手往地上一撑,身体往他这边倾了过来,躲开了瘸子这一次进攻。但瘸子的胳膊很快地紧贴着他的腿狠狠挥了一下。

顾中看到齐越的裤子被砍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都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刀有多深,顾中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自己挨捧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受。

他盯着齐越裤子的零点几秒钟里,齐越突然朝他这边跨了一步,扑到了他身上。

这种时候就不要先救人了吧!先揍瘸子啊,大哥!

顾中感觉自己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急得都能瞪圆了。

但直到瘸子手里的棒子砸到了齐越肩膀上,齐越在他耳边很低地哼了一声的时候,他才发现病子居然突地对着他抢了一棍子,齐越要没扑过来,这一棍子就会结结实实落在他身上。

齐越被碰中的是右肩,应该不轻,他撑着地的右臂猛地失去了力度,而瘸子下一棍子一点儿也没犹豫地又抢到了齐越腿上。

完了。顾中整个人都掀了起来,他听到了一声清晰的断裂声。

“我去,你个不要脸的!”顾中吼着,他心疼自己,更心疼齐越,瞬间爆发的愤怒治好了他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眼睛瞪得要冒火,“怂包!不玩阴的你就是个渣!就只能躲人后头放暗箭!怂渣!”

“小崽子!”瘸子也吼了一嗓子,挥着刀对着他的脸就甩了过来。

顾中也豁出去了,他脑袋旁边就是椅子靠背,瘸子这一刀劈下来有八成可能是先劈到椅背

只要不是对着齐越一连串放招就行。

不过这一刀并没有落下来,齐越左手抓住了瘸子的手腕,并且又生生扛住了瘸子敲到他后背的一棍子。

顾中不知道齐越是怎么还能站得起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还能用右手对着瘸子脸上挥出那一拳的。瘸子被他一拳砸得往后一仰,接下去就失去了主动。齐越松开了抓着他手腕的左手,抬起胳膊肘对着他下巴狠狠一撞,病子被撞得向后一跃摔到了地上。

齐越紧跟着过去重重一脚踢在了他肋骨上。

瘸子喊了一声,身体团了起来。

齐越没有停,接着又是重重一脚,瘸子声音像是被掐断了一样消失了。

齐越停了两秒才扑上去单手拎起他的衣领道:“我现在说的话你听清楚。”

瘸子咬着牙没有出声。

“我忍你不是我怕你,是因为大齐,他当你是兄弟,所以我一直忍着你,”齐越声音不高,却冷得吓人,“你现在已经出了气,你要我走,我也可以走。”瘸子转过了头,似乎有些意外,但呼味呼味地喘着没有说话。

“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你要让我不好过。”齐越盯着他,“我就只能让你后半辈子没得过了。”

“别让我再看到你。”瘸子说。

“滚。”齐越松开了他,“十分钟之内我没有电话打出去,就会有人报警。”

瘸子艰难地爬了起来,往顾中这边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道:“报警?这小子居然能让你这么拼命,你为大齐也不过如此了吧!”

“十分钟。”齐越说。

“你根本不配大齐叫你一声兄弟。”瘸子捂着肋条看着他说了一句。

齐越没有说话。瘸子转过身,一病一拐地走了出去。

顾中看着他起伏的身影消失,这场跟神经病一样发泄式的暴力事件终于结束,他松了口气。

眼睛也瞪不开了,身上的疼痛就像被重新打了一遍似的,一点点慢慢开始漫延,气也喘不上来了,感觉整个像人被糊了一层苞米粥。

“顾中。”齐越叫了他一声,“顾中?”

“我没事儿。”顾中回答,他有些模糊,齐越什么时候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的他都不知道,只知道身体离开椅子的瞬间像是被劈开了一样的疼。

“对不起。”齐越小心地把他平放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齐越的动作很吃力,顾中皱了皱眉:“你是不是骨头断了?”

“大概。”齐越轻声说,“马上就有人到,我送你去医院。”

“别告诉我家里。”顾中说,“不要通知家里和学校。”

齐越摸了摸他的脸,没说话。

“非得说,就说被打劫了。”顾中说。

“你别管了。”齐越说,“我来处理。”

顾中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但齐越的声音就像是带了催眠外挂,或者是齐越本身就让他松弛,没等再开口,他就失去了意识。

应该也不是完全昏迷。顾中一直能感觉到耳边有人在说话,身体在移动,还能感觉到有晃动的光影,忽明忽暗,分不清时间长短。

他几次想问齐越的情况,他的肩膀、他的腿、他的后背,他想问问齐越到底是怎么还能站起来,还能跟瘸子硬扛的。

但始终也没能张开嘴。身上每一寸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动不了,别说张嘴,动动手指似乎也一直没有成功过。

顾中甚至也弄不清自己的这些感觉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在做梦。唯一他能确定的,就是他一想到齐越时,就会一阵心慌。

他还记得齐越跟跑着冲进仓库里;记得他扑上来;记得他猛地失去力度的右臂;记得那一棍子抢在他腿上时那声断裂的声响。

当然也记得齐越在短短两三秒之内把瘸子放倒在地的场景。

很帅,非常潇洒。

脸似乎有些疼,大概是因为自己笑了起来。

顾中真正清醒过来,应该已经过了挺长时间。

因为他睁开眼睛看到老妈的脸时,老妈脸上全是焦急,甚至在他睁眼的瞬间哭了起来。

“中中啊。”老妈摸着他的脸,“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顾中嘴里干得厉害,嗓子眼儿像是刚失过火,他酿酿了半天才说出了一个字:“水。”

“喝一点点。”老妈拿过棉签蘸了点儿水,往他嘴里挤了挤,又在他嘴唇上蘸了蘸,“还不能直接喝……儿子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顾中抵了抵嘴,转了转眼珠子,灵活度比之前好多了,就是还有些犯困。

“那就好那就好,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刚手术完。”老妈抹了抹眼泪。

手术?对啊手术,肯定得手术。

顾中想动动脑袋往自己身上看看,但没力气,只能把眼珠往下转了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爸呢?”他问。

“出去买吃的了。”老妈说,“一会儿就回来……”

“齐越呢?”他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鼓起勇气……当然得鼓起勇气。齐越没有听自己的,齐越通知了他家里,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但老妈老爸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跟齐越有关,这种时候他要问齐越,老妈怕是要发火。

“齐越?”老妈愣了愣之后果然一脸愤怒,“你还管他干什么!不是因为他,你能遭这么大罪吗!你还问他?你是不是傻了!”

顾中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再问下去,闭上了眼睛。

老爸回来的时候他听到了,但没睁开眼睛,实在是很困,也没力气。

“他醒了?”老爸问老妈。

“醒了,但是还有点儿迷迷糊糊的,让他休息吧,”老妈说,“一睁眼就问那个齐越,这孩子脑子里是不是灌的饺子汤啊!”

“你不要这个时候数落他了,这伤还没恢复。”老爸说,“再说了,无论我们怎么看,那都是他的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一个破咖啡店老板,之前还骗我,说什么是老板娘,还女朋友,结果呢……”老妈非常生气地说,但说了一半就没了声音,应该是被老爸制止了。

顾中松了口气。他猜到了老妈会这样,但没想到老爸会这样说。

一直以来他跟老爸的关系都有点儿紧张,他没想到老爸会这么通情达理。

他想起了之前跟齐越抱怨总跟老爸吵架的时候,齐越说的那句“真好”。

但是,齐越现在怎么样了……

又睡了一觉之后,顾中总算是完全回过神来了,能喝水了,也能吃东西了。

还了解到了自己的伤情。

轻微脑震荡,两根肋骨骨折,腕骨骨折,加上一些别的没有伤到筋骨的伤,唯一他没想明白的就是自己脚躁居然拉伤了韧带,毕竟一直被捆在椅子上都没有走路的机会,居然还能伤了脚踝。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瘸子踢着在地上翻滚的时候扭的。

反正无论哪一种伤,他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么重的,更别说是组合伤了,老妈眼瞅着几天就瘦了一圈。

顾中没有再问过任何跟齐越有关的问题,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会琢磨。

自己住院一个星期了,手机被瘸子摔坏了,现在也不知道手机身在何方。但就算是这样,齐越完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也不太正常。

以齐越对他的态度,就算是下不了床,也会想办法让他知道自己没事,现在却像消失了一样,让他忍不住有些烦躁。

只有同学来看他的时候,他的情绪能稍微缓解一下。

班主任是最先来的,等他恢复一些了,才带着同学们又陆续过来了。一帮人在病房里跟逮了个机会聚会似的,聊得都挺欢,要不是这间病房是个单人的,估计护士都要进来赶人了。

不过班主任时间上控制得还可以,也就没到半小时,就让大家走了。

宿舍老大没动,站在床边,等到别的同学都走了之后,他才小声问了一句:“顾中,你……”

“你这段时间去过我们咖啡店吗?”顾中问。

“没去,但是路过了,我就是想问你呢。”老大往外看了看,“咖啡店关门了,连招牌都拆了……

“什么!”顾中愣住了,“这么……快?”

“什么这么快?”老大小声说,“我问你,这事不会是跟那个店有关吧,你出事第二天,那个店就停业了,然后我前天路过的时候,招牌都拆掉了,里面的桌椅什么的也全搬空了。”

顾中没有说话,心情落到谷底都打不住,这都能一路落到地心了。

他知道齐越已经决定要关掉炮楼,那天齐越也跟病子说了会走,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时候,炮楼就这么关掉了,而且看样子连里面的东西都已经卖掉了。

那齐越呢?齐越的伤不轻,他不可能就已经出院了,也不可能那么亲自去处理炮楼……

“老大。”顾中想要坐起来,但胸口的护具让他动不了,“老大你帮我打个电话,电话号码是……是……”

老大掏出了手机等着他说号码,但他憋了半天发现自己并没有记过齐越的号码,他有些着急地看着老大道:“你帮我找找看,我手机摔坏了,但是卡可能会在,你看看有没有放在哪儿了?

“我看看啊。”老大赶紧在旁边床头柜上看着,又拉开抽屉翻了半天,“没有……我再找找……”

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有人去捡起他的手机卡,自己真是急疯了。

顾中没说话,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哭的感觉。大概是表情变化有些明显,老大也急了,转身想往病房门口走道:“会不会是你妈妈帮你收起来了?”

“不不不,老大。”顾中赶紧说,“不要问我妈。”

“哦。”老大停了下来,“是……怕她担心吧?”

“嗯。”顾中拧着眉应了一声。

“那……”老大看着他。

“帮我个忙。”顾中也看着老大。

“你说。”老大点点头。

“你能不能出去……到护士站那儿问问,”顾中压低声音,“跟我一块儿送到医院的那个人,在哪个病房?”

“我去问。”老大伸手想在他胳膊上拍拍,但最后只是在他枕头上拍了拍。

顾中叹了口气。

自己身上还戴着吓人的护具,虽然自己觉得一天天的好了很多,起码不再这儿疼那儿疼了,但看上去应该还是“易碎商品,轻拿轻放”的状态。

所以他这两天也好几次跟老妈说过已经好多了,老妈却始终没跟他提过手机的事,再说他也看得出来,就算好了,老妈也并不愿意他跟齐越再联系。这会儿他无论再着急,也只能用最隐蔽的笨办法。

老大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了,顾中瞪着眼睛,要不是动不了,他都想坐起来了。

“怎么样?”他问。

“护士帮查了一下。”老大压低声音,“那天人家就送了你一个人过来,没有同伴。”

“什么?”顾中再次愣住了。

齐越突然没打招呼就把店给关了还搬空了也就算了,他伤成那样都没住院?还是没跟他住在同一个医院。

为什么不住这儿?为什么啊!

顾中简直想要吼两声了,半天才把这种半焦急、半莫名其妙、半愤怒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闭上眼缓了缓之后,他才又看向老大。

“说。”老大相当够意思地抢先开口。

“就,你能不能再去一越咖啡店……”顾中说得有些犹豫,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奇特,“现在刚关门,应该没打扫卫生什么的吧?”

“应该没有,就是搬空了,门锁上了,看着挺乱的。”老大说。

“那你帮我跑一趟,之前门上挂了个招聘的破纸壳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顾中小声说,“那上面有个电话号码……”

“行,我帮你看看。”老大点了点头,“然后我过来告诉你。”

“他叫齐越,你帮我直接先打一个电话过去,告诉他我没事儿了。”顾中说,“他要是不方便联系我,就等我给他打电话。”

“好。”老大很干脆地答应了,“我一会儿回学校就去看。”

“老大,谢谢了。”顾中说,“等我出院了一定好好谢你,请你吃大餐、给你买装备……”

“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老大笑了起来,“那我先回学校了。”

“嗯。”顾中应了一声。

看着老大走出病房的背影,他都想扑过去抱着老大的腿让他把自己拖出医院。

在医院躺着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不能动只能挺着看电视还只有五个台就够痛苦的了,心里还装着那么多事儿。

而且还睡不着。

要能睡着了也算是舒服了,时间还能过得快点儿,可偏偏每天天没亮就睁眼,神采奕奕的一整天连个午睡都无法进行。

顾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妈走了进来,他看了老妈一眼道:“我没什么事儿,你回去休息一下吧,不是有一工吗?你就别老在这儿熬着了。”

“你那个老板。”老妈在床边坐下,“那个朋友。”

“嗯?“顾中看着老妈,老妈突然这么一句,他差点儿反应不过来。

“说真的,妈妈不知道你怎么就能跟这样的人做了朋友,一身的匪气,看了就怕。”老妈叹了口气。

顾中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在别人眼里齐越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知道第一次看到齐越,就觉得他挺不一样的,那种懒洋洋的心不在焉和吊儿郎当,很特别。

过了一会儿他才收回思绪试着问了一句:“是他……通知你们的吗?”

“他通知了学校,让学校通知的我们。”老妈说,“我和爸爸赶到医院的时候他也在。”

“他……”顾中看着老妈,“怎么样?”

“能怎么样。”老妈皱着眉,“我着急你还急不过来呢,我哪有工夫看他怎么样。”

顾中没说话,只觉得心里掀着疼。

“应该也没什么事儿吧。”老妈很敷衍地安慰了他一句,想了想接着又说,“你爸问他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他跟个大爷似的坐在车里都不下来,要不是他朋友拦着,你爸都要上去揍他了!”

顾中闭了闭眼睛。不是齐越不下车,齐越估计是下不了车了吧。

“后来他还跟你们联系过吗?”他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问。

“他要了你爸的电话,第二天叫人送了钱过来。”老妈说,“我们家也不差他那点钱,就这种人,就离得远远的!中中,你可能会觉得妈妈不讲理,但是你还太单纯,你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早晚会出事的,现在就莫名其妙地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以后……”

“不讲理?”顾中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老妈话里的信息。

“嗯。”老妈看了他一眼,“我让他不要再联系你了,离你远点儿。”

顾中看着老妈,过了能有一分钟才闭上眼睛轻声说:“哦,他答应了吗?”

“答应了,他不答应我们也不会放过他了,的确不是他直接害你受这么重的伤,但事情也是因为他!我们没有追究的责任,已经是非常非常大度了,你爸爸的意思就是不要让你难做,你是成年人了,要给你面子……”

后面老妈还说了什么,顾中都听不清了,就觉得困得厉害,想睡觉。

然后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时间也很长,老大下午过来在他床边又坐了快二十分钟,他才终于因为听到了老大和老妈说话的声音而醒了过来。

“老大,你去……”顾中一看到老大的脸,顿时就完全清醒了,但话说到一半,余光里看到了老妈,他又停了下来。

“嗯,去办事了,顺便过来看看你,怕你闷。”老大反应还挺快。

两个人有的没的扯了几句,老妈出去转悠了,顾中赶紧盯着老大:“怎么样?”

“没找到那个招聘的纸壳,”老大一边说一边拉开了书包,“我转了一圈,后门没锁,我进去了也没找到……”

“啊。”顾中非常失望,他不太能想得通,明明也没打扫过卫生,别的垃圾都在,怎么就这个纸壳找不着了。

“不过,我找到名片了。”老大从书包里拿出了几张卡片,“这个。”

顾中一看眼睛就亮了,这是放在吧台上的,上面有齐越的电话号码:“这个也对!也对!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老大犹豫了一下,“电话是关机的。”

“什么?”顾中看着他。

“关机的,我打了四五次,都是关机的。”老大说,“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联系方式?”

没有别的联系方式了,对齐越全部的了解,就只在炮楼。

他是炮楼的老板,他有一段走不出来的回忆,有一个回不去的家,没有关系特别近的朋友,有一个干闺女,也很久没见过了。

顾中跟他所有的联系,除去炮楼面对面,就只有一个电话。

不对,还有微信。

“只有微信了。”顾中轻声说,“但是我手机卡都不知道在哪儿……”

“我去帮你补办一个卡?然后你用我的手机……”老大帮他出主意。

顾中先是一阵激动,但几秒钟之后又还是放弃了,这起起落落的情绪波动他有点儿吃不消。

“算了,不折腾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谢谢你了。”

齐越关机了。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再接电话。

自己电话联系不上他,微信也一样,说不定微信都已经被删了呢。

呵呵。顾中很郁闷,很……愤怒。但无论哪种情绪,都找不到清晰的源头。

他受了挺重的伤,父母为了保护他,让齐越远离他,而这一切都是因齐越而起,所以齐越同意了。

这里面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环节都没有问题,每一个人的选择都情有可原,一切都是合理的。但是却没有谁知道他的感受。

他躺在这里,躺了多久不知道,慢慢缓过劲来之后,却发现所有的事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改变了。而他除了被动接受,没有别的选择。

这种憋闷的,无处发泄的,死死压在心里的说不清是烦躁还是愤患的情绪,让人崩溃。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倒是没在医院躺够一百天,但是出院的时候到底已经过了多少天,他完全没有概念。

只知道雪都化了,嫩绿的树叶已经开始一点点变成了更深的绿色。

春天正飞奔向夏天。

“春天来了,地里长出萝卜缨子了。”齐越说。

顾中往镜子里看了看。

大萝卜看上去挺难看的,脸色有些发黄,眼神也不够有精神,表情还过于严肃了,仿佛有什么不满。

的确是有不满的。但大萝卜并不想说,跟谁也没法说。

回学校的前一天,老妈给了他一个新手机,还有他的手机卡。

“卡是旧的那个,那个齐越捡了给我的,我一直帮你收着。”老妈说,“手机是你爸给你买的。

“谢谢。“顾中接过手机和卡,捏着卡的手指有些发料。

齐越居然细心地从地上被踩成渣渣了的手机里把他的卡给找出来了。

“五一节你爸说出去玩。“老妈说。“给你压压惊。”

“你这话不是我爸说的吧?“顾中笑了笑,“到五一都还惊着,我是有多不经吓啊。”

“我说的。”老妈过来在他胸口上轻轻拍了两下,“还没好透呢,动作别太猛啊。”

“嗯。”顾中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感觉了,倒是躺了这么长时间,身上肌肉都放假了,整个人都觉得有些往下走,提不起劲来。

老妈不让他骑自行车,今天他得坐公交车去学校。公交车的线路跟他平时骑车的不是同一条,公交车会从炮楼经过。

离着炮楼还有三站地的距离,顾中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车窗外面看了。炮楼和学校,老旧的街道和商铺,他都很熟悉,但之前一直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种满目的熟悉在心里泛起时会是有些酸湿又有点儿茫然的感觉。

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既然齐越已经那么潇酒干脆地断掉了跟他的联系,那他自然也应该潘洒地回应,谁还不是老爷们儿啊。

但是,公交车在离炮楼最近的那一站停下之后,顾中还是一点儿没犹豫地下了车。

甚至还在路边租了辆小黄车骑上了。走过去需要起码三分钟,太慢了。

老爷们儿呢?老爷们儿也有娘炮的时候呗。

其实今天上午一二节没课,所以从他一大早出门的时候起,就已经注定“爷们儿”不了了。

他就是想去炮楼看看,看看炮楼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关门了,看看他记忆里的那些痕迹是不是真的就那么消失了。

在炮楼门口停下车,顾中腿撑着地,看着已经没有了招牌的炮楼。

那个“炮“字的印记还在,能看得出当初每根灯带的走向。

大门的确是锁了,不过顾中认得那把锁,不知道是不是齐越把钥匙留给房东了,房东没有换锁。

玻璃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擦,已经全是灰,阳光很好的现在,从外往重看,居然什么都看不清了。

顾中把车好,慢慢走了过去,停在了门前。

这下能看清里面了,果然是一片狼藉,桌椅都没了,柜子也没了,除了一个吧台,里面什么都没有,地上有灰,还有不少纸片,拖把和抹布都随意地扔在吧台上。

吧台还在,真神奇。

顾中在兜里慢慢掏了掏,拿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走了进去。

一股灰尘味儿扑面而来,他低头在地上看了看,还真是没找到那张招聘纸壳,传家宝。

齐越会不会真的把那个纸壳带走了吧?

从一楼到三楼,顾中在屋里待了快一个小时,把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一遍。

想找到齐越留下的信息,不过一无所获。

甚至在三楼的小屋和阳台这两个齐越最私密的空间里,都没找到任何跟他这个人有关联的东西。

小屋的门和通往阳台的门都被拆掉了,顾中看着很不是滋味,就好像齐越的容身之地就这么被野蛮地抹掉了。

什么也没找到。顾中离开炮楼的时候把门又按原样锁好了。

这里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如果炮楼没有了,你还会记得我吗?你会舍不得我吗?

会啊,会啊。顾中皱了皱眉,转身跨上小黄车,往学校方向骑了过去。

今天的课没什么意思,其实所有的课都没什么意思,主要是看老师讲得怎么样,今天的老师就是讲课不怎么样的那种。

顾中有时候会强烈怀疑他们是不是跟中专部共用老师。

四周的同学有的睡觉,有的发呆,有的看着老师,也不知道是在听还是在假装听。

他低头拿出了手机,把卡装了进去,然后开了机。

没等他去把微信弄好,看看齐越有没有联系过他,一连串的短信就明了进来。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迅速把短信扫了一遍。

很失望,基本都是系统的花式话费提醒、流量包推荐,然后就是广告,要不就是邮件提醒,等等!

话费提醒的最后一条好像有些……顾中飞快地点开了充值成功的那条短信。

发现在被系统提示你的“话费没了快充值”之后,有人给他的号充了值,现在的余额是五百多。

五百多!巨款!

以他每月就按着套餐价格充值这据报搜搜的风格来说,号里是不可能有超过一百块的余额的。

有人帮他充了值。是谁?

老爸不可能,自从他开始打工之后,老爸零用钱都快不想给了,老妈也不可能,老妈要是充了值不可能不说。

难道是齐越?齐越给他充值了?

真的假的?为什么?

齐越自己的手机都关机了,为什么还给他充值?

没等到下课,顾中从后门溜了出去,拿出那天老大给他捡来的炮楼的名片,拨了齐越的电话。

听筒里沉默一会儿之后刚传出第一声响动,他就把电话挂掉了。

还是关机的。顾中拧着眉,迅速把微信给登录上去了,然后点出齐越的名字,飞快地发了一个“。”过去。

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是否通过朋友验证

“你大爷!”他忍不住骂了一句。

齐越果然把他删掉了。

说实话,顾中现在除了郁闷、失望、气都气不起来之外,还有些非常强烈的感受。

煎熬着的想念和“他到底怎么样了”的担心。

瘸子揍他的时候,齐越没有表现出瘸子期待的情绪反应,但自己当场被打晕了的事实肯定会让齐越有很深的负罪感。

他现在还记得齐越用颤抖的声音说出的那一连串对不起。

从来没听过齐越那样失控的语气。

现在想想,也许并不需要老爸老妈的要求,齐越也会选择不再跟他联系,避免以后再有什么不可预知的麻烦。

这次的麻烦,大概是齐越根本没有想过会出现的。

顾中靠着墙蹲下了,拉长声音狠狠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想到如果就这样下去,齐越可能就真的只是他的一段回忆了,他就觉得害怕。而这段回忆还像狗血剧一样,以这样的一次事件作为结局。

简直不能更郁闷了!

顾中掏出烟点上,身上不知道哪儿不舒服,他这么蹲了没一分钟就有点儿受不了了,他坐到了旁边的台阶上。

盯着地面抽完了一根烟之后,下课的铃声响起。他把烟掐了扔进了垃圾桶,站了起来。

拿出手机再次点开了微信里齐越的名字,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你等着,最好别让我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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