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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中二的中

炮楼 巫哲 8181 2024-01-02 09:51:31

“前面,左转,”老妈坐在副驾驶给老爸指路,“过了前面路口就到了。”

顾中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的街景,各种临建里的小杂货铺,小吃店,摆在路边的菜摊,还有一眼就能看出价格的网吧,一小时一块五,不能更多。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某大专,车都开到跟前儿了顾中才看到一块竖在门边的小牌子,白底儿黑字。

“我感觉有点儿悲凉。”他说。

“因为你悲哀的成绩,你只能上悲凉的学校,”老妈说,“下车。”

“生活费还没给我。”他说。

“50。”老爸说。

老妈抽出50块钱递到了他眼前:“每天回家吃住,周末回家吃住睡,一天10块,这个价钱还挺公道吧?”

“打击报复,”他说,“能不能一次性给够一个月的?”

“要不要?”老妈晃了晃钱。

他抓过钱打开了车门。

校门口聚集了不少来报到的学生,一个女生一边哭一边喊着:“我要回家!什么破学校啊!这叫大学吗!我要回家!我要复读!”

“听着真心碎啊,”顾中扶着车门说,这样简约的校门和凄惨的哭喊搭配出了一种完美的悲剧感受,让他有点儿心烦意乱,“妈……”

“那你回去复读?”老妈说。

“再见。”顾中关上了车门,摸了摸兜里的50块,和着那个女生的哭声走进了校门。

车门关上的瞬间老爸不屑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也就这点儿出息。

学校的迎新流程也跟校门一样简约,顾中觉得自己还没有好好体会上大学的感觉,就已经坐在教室里听班主任说话了。

虽然他也并没有心情去体会。

班主任是个看上去很和蔼的中年妇女,顾中心不在焉地扫了一耳朵听到她好像还兼任辅导员,忍不住啧了一声,简约。

“好,那么下面大家来自我介绍一下吧,相互熟悉一下,”班主任说,“从我左手边开始。”

教室里的人一齐转头看向左边。

顾中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时才注意到自己就在班主任左手边,而且是第一个。

“我叫顾中。”他觉得挺没劲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印象里上一次这么介绍自己已经是初一的时候了。

“到上面来说吧,”班主任冲他招招手,“大家相互都能看得清。”

顾中坐着没动。

“不好意思啊?”班主任笑了起来,“那就站起来在座位上说吧。”

“我已经说完了啊。”他有些无奈地继续坐着不动。

班主任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所有人都看着他。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他不得不扛着对这种小学式自我介绍的强烈抵触站了起来。

“我叫顾中。”他重复了一遍。

班主任微笑地看着他,他也看着班主任。

沉默了快有十秒,班主任说:“没了?”

顾中往教室里扫了一眼,同学们的脸上都写着相同的疑问。

“还有什么?”顾中问,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男,汉族。”

教室里响起一片笑声。

班主任看了看手里的名单:“你不是应该叫顾中中吗?”

“啊,”顾中看着她,感觉胸口中了一枪,本来就挺泄气的状态算是泄到了底,有气无力地说,“是,中二的中。”

没错,顾中中,是他身份证上的名字。

据说名字是爷爷给他取的,他一直觉得像爷爷这种饱读诗书没事儿就拽几句的老头儿能给孙子起这么个名字总给他一种老爸不是亲儿子的感觉。

他为了改名字的事抗争了很多年但一直没有成功,因为老爸觉得他有病,不就一个名字么,叫什么不是叫。

中中怎么了,老爸说,多可爱。

不过顾中并没有在名字又一次被拎出来的痛苦中沉浸多久,学校简约的军训结束之后,他决定去打工。

因为他发现比起名字,一天喝杯奶茶都不够的生活费才更痛苦。

他不打算问家里要钱,以他和老爸交锋多年的惨痛经验,别说是再要钱,没准儿一开口老爸能把那一天十块再腰斩一把。

他要去打工。

他要用事实证明他是个牛逼的人。

除了上学上得跟倒了八辈子霉似的最后只考了这么个简约的学校和偶尔打个小架……哦还有长期跟老爸来回呛之外,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他也是个能吃苦能自己养活,不,自己供自己零花的男人!

班上也有几个去打工的,网吧守夜顺带上网的,宵夜摊帮工顺带撸串儿的……顾中觉得这些都太没格调,上个大学已然上成这样了,要打个工还不往上拔拔,简直内伤。

所以他在附近转了几天之后,走进了一家咖啡厅。

咖啡厅的名字叫“炮”。

很小,站门口就能把里面一眼看干净了,但它居然有三层。

顾中觉得这地方应该叫“炮楼”。

炮楼在外面看着并不新,但里面却一副装修没完成的样子,有几扇窗户都还是空着的。

他确认了一下门口贴着的招聘启事,然后走了进去。

进了门之后才看出来这店应该不是装修未完工,更像是火拼过后,一片狼藉。

店里只有一个男人,叼着烟,背对着门站在一扇破窗边往外看着。

听到有人进来,他转过脸瞅了一眼,跟顾中的目光对上之后又转了回去。

顾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这人没有再转脸过来的意思,只得尴尬地开了口:“老板在吗?”

男人再次转过头,看了他半天才说了一句:“在。”

“你是老板?”顾中看着这店里也不像还有别的人了,“你店里是招店员吗?”

“嗯?”男人愣了愣,又瞅了他两眼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走到门口把招聘的那张纸扯了下来,“忘撕了。”

顾中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男人抓着扯下来的纸回到了窗户边,叼着烟继续看着外面。

顾中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确定这人没有再继续说话的意向了,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跨出店门的同时,他听到男人问了一句:“你要应聘?”

虽然已经觉得这个店让人非常不爽,但出于对自己打工档次的高标准严要求,他还是停下来应了一声:“是的。”

“坐吧。”男人把烟掐了,用脚从地上勾起一张椅子,坐到了桌子边。

“你不说是忘了撕吗?”顾中从倒了一地的几张椅子里挑了张没鞋印的拿起来,坐在了男人对面。

“嗯,本来已经招够人了,”男人往四周看了看,“都吓跑了……名字。”

吓跑了?

顾中愣了愣才注意到这句话后面还有问题:“我叫顾中。”

“身份证看一眼,”男人伸手,“你是旁边那个破学校的学生吧?”

身份证、破学校。

这俩词儿同时命中,顾中都能感觉到自己胸口呯呯双响过后从俩大窟窿里穿堂而过的嗖嗖小风。

他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顾中……中,名字挺可爱,”男人抬眼瞅了瞅他,“我以为忠诚的忠呢。”

“中二的中。”顾中回答。

“顾中中啊,”男人把身份证还给他,“你……”

“能不这么叫么?”顾中看着他。

男人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行。”

“谢谢。”顾中真诚地表达了谢意。

“中二啊,”男人说,“我姓齐,叫齐越,你对咖啡了解吗?”

顾中瞪着他好半天:“你叫我什么?”

“你自己说的,顾中二,”齐越说,“我听错了?”

“我叫顾中,”他强调了一遍,“顾中。”

“对咖啡了解吗?”齐越又问。

“……经常喝,”他的回答不是太有底气,“去店里或者在家自己做。”

“速溶?”齐越看他。

“不是。”

“我这儿挺急的,你明天开始,没课的时候就过来吧,”齐越站了起来,从兜里掏了张名片扔到他面前,“我电话在上面。”

顾中拿过名片看了看,齐越已经站起来准备往楼上走了,他赶紧又追了一句:“那工资什么的呢?”

“哦忘了。”齐越转身回来坐下。

从咖啡店走出来的时候,顾中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心。

齐越心不在焉的表现让人强烈觉得这店是他打跑了原店主抢来的,满地乱七八糟火拼现场一样的造型简直能完全印证这一猜测。

不过他还是决定要去,因为钱给得还行,比网吧守夜和夜宵摊生炉子强多了,特别是回到宿舍看着自己今天买了瓶水就只剩了七块五毛钱的生活费时……

“顾中,去看篮球赛吗?”宿舍里几个人准备出去,冲还坐在床上思索惨淡人生的顾中问了一句。

“篮球赛?”顾中愣了愣。

“嗯,”有人应了一声,“中专部的。”

“什么?”他震惊地站了起来,“中专部?哪儿的中专部?”

“我们学校的中专部,你不知道吗,学校门口的那个楼就是中专部的,只不过他们是从侧门进来。”

顾中这才反应过来学校大门旁边那栋屁股冲里的楼是怎么回事。

中专部?

自己虽说上这个学校上得挺不知所云的,但好歹也是个大专,校园里居然还有中专的孩子在上课?

学校的场地也挺简约的,统共就一个足球场和俩篮球场,中专部的篮球比赛占掉了新的那个篮球场,顾中过去看到满眼振臂高呼的弟弟妹妹之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开了。

“去哪儿啊?”有人问了一句。

“回家。”顾中说。

真是一所简约而不简单的学校!

他回家的交通工具是一辆自行车,很拉风的那种,是他奋不顾身地跟老妈要送他的那车电瓶车斗争了一星期才换来的。

电瓶车是不错,省时省力,但是格调不够,他宁可费时费力,也要蹬着一辆拉风的自行车。

骑着拉风的自行车拉风地经过炮楼时,他停了下来。

这时间回家有点儿早,说不定还会被老爸划到不务正业那拔里,特别是发现学校居然还兼职中专之后他心情比较不平和,容易跟老爸起冲突。

他现在不想惹老爸不高兴,一天十块也是钱。

走进炮楼店门的时候,他猛地有点儿吃惊,顶多也就一小时的时间,之前还乱七八糟的店居然已经收拾干净了,还有个工人正在装窗户。

齐越正抱着胳膊靠在吧台边儿上,看到顾中进来,他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二?”

“什……”顾中皱着眉,有点儿窝火,特别是看到店里除了装玻璃的工人,角落的桌子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但没等他话说完,齐越眼睛往那人那边扫了一眼,声音里带着不屑:“这就是你叫来的人?”

顾中听得莫名其妙,那人一脸不耐烦地瞪了过来,语气很嚣张地问了一句:“你他妈谁啊!”

顾中脑袋顶上的炮捻子瞬间就被点着了:“你爸爸啊。”

旁边的齐越一下乐出了声,笑着转到了吧台后面,胳膊往台面上一撑。

那人一掀桌子站了起来。

不错,顾中看了看歪倒在地的桌子,他一直想掀一次桌子,但一直没找着机会,老爸倒是掀过两次,但家里桌子沉,没能掀出这种气势来。

“找死是吧?”那人走到了顾中跟前儿,压着声音恶狠狠地说。

“嗯就找你呢。”顾中点点头。

“哎,”齐越敲了敲吧台,“要打出去打。”

那人猛地转过头瞪着齐越。

“听不懂?”齐越拿了根烟出来点了叼着,空烟盒在手里一下下捏着,“我数三个数,出去。”

那人没动。

“一二三。”齐越把烟盒一扔,从吧台里走了出来。

“你给老子出来!”那人往顾中脸上一指,转身快步走到了外面。

“靠。”顾中顶着一脑袋烧着了的莫名其妙跟着他就往外走。

“干嘛去?”齐越在后头问了一句。

“你说呢?”顾中回过头,没好气儿地说。

“让你出去你就出去,”齐越啧了一声,把桌子扶了起来,“叫你一声二,你还就真二上了。”

“你叫谁二呢!”顾中没来得及发出去的火差点儿控制不住要往齐越身上烧过去。

其实烧了也正常,这事儿自己不就是因为他躺的枪么!

“你跑来什么事儿?”齐越问,“不说明天开始吗?”

“我……”顾中咬了咬牙,“我是想先来熟悉一下环境。”

“哦,”齐越过去把门口的卷闸门往下一拉一锁,“来吧,我带你熟悉一下。”

顾中愣了愣,门外还在等他出去单挑的那位比他愣得更厉害,站那儿半张着嘴不知道该干嘛了。

“楼上还有两层,”齐越带着他往楼上走,“一般小情侣会上来,拉个手打个啵儿的方便。”

“……哦。”顾中跟在他身后。

“吧台有监控,”齐越说,“有人太过头了的话你就拿杯水上来。”

“……嗯。”顾中看了看二楼,午后的阳光从几个圆窗里铺进来,看着很舒服。

齐越又带着他到三楼转了一圈,然后下了楼,门口约架被强行放了鸽子的那位已经没影了。

“哟,跑了,”齐越过去把卷闸门又打开了,“二啊,你……”

“能换个称呼吗?”顾中刚平复一些的火气又被勾了上来。

“饿吗?想吃点儿什么?我请客。”齐越坐到桌子旁边。

“吃|屎。”顾中没好气儿地说。

“这会儿还真没有,”齐越按了按小腹,想想又说,“串儿啊,要不我请你……”

“你叫我什么?”顾中声音都有点儿跑调了。

“你不是叫顾中中么,”齐越说,“又不乐意别人叫你中中……”

“所以你就给我把俩字儿凑个整是么?”顾中火都快气没了。

“啊。”齐越点点头。

“齐老板,”顾中很诚恳地看着他,“您能就叫我顾中吗?”

因为店里还有工人,齐越没带他去太远的地方吃东西,去了附近的一个饼屋,要了些小点心和两杯奶茶。

“今天店里没吃的,饿死我了。”齐越一边喝奶茶一边吃着点心。

“我其实是就是过来熟悉一下情况,”顾中叹了口气,“我不需要吃东西。”

“没事儿,我经常请店员吃东西,”齐越说,“习惯了。”

顾中没什么心情,喝了两口奶茶就停了。

“刚那个人,”他问,“干嘛的啊?”

“附近的小混混,”齐越边吃边说,“来找麻烦的。”

“收保护费的?”顾中眉毛一扬。

“挺兴奋?”齐越扫了他一眼,“是不是还挺向往啊?”

“……没,”顾中迅速收回眉毛,弹了弹奶茶杯子,“店是他砸的吗?”

齐越笑了:“他要敢砸店,我叫他出去他能那么听话么。”

“也是。”顾中点头。

“别害怕,”齐越说,“店是有人打架砸的,打完人跑了,我就得自己收拾,这种事儿一年也碰不上一回,别害怕。”

“我没害怕。”顾中叹了口气。

齐越把点心和奶茶都吃完了,又把他面前的那杯奶茶也拿过来喝光了,然后站了起来:“你不爱喝奶茶啊?”

“您也没给我继续喝的机会啊,”顾中说,“我就是喝得慢。”

“好大的误会,”齐越拍了拍他的肩,“明天到店里喝咖啡吧,随便喝。”

第二天下午没课,顾中在学校食堂随便吃了点儿就去了炮楼。

店里有两桌客人,齐越没在,吧台里站着个小姑娘,看着也就初中生的样子,正拿了牛奶很熟练地打泡。

“你好。”顾中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是顾中吧?”小姑娘看了他一眼,“我晚点儿过来,你先帮我把吧台收一下吧。”

齐越看着也顶多也就三十出头,居然有个十四五岁的初中干闺女?

顾中心里刮起一阵狂风。

个流 氓!

他拿起小姑娘递过来的抹布,开始擦台面上的水,小姑娘在旁边说了一句:“串儿哥谢谢啊。”

串儿哥?

串儿哥?

这什么玩意儿?

顾中心里再次狂风四起。

“我叫顾中,”他停手撑着台面深呼吸了两口,“顾,中。”

“哦,我知道,”小姑娘点点头,“小名儿叫串儿?”

“不是,”他咬咬牙,“也不叫二。”

“嗯?那叫你小顾哥哥吧,”小姑娘说,“我叫齐猫猫。”

“……哦。”顾中看了她一眼。

这个时间没什么客人,齐猫猫把那两桌点的咖啡和点心上了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坐在吧台后面玩手机。

顾中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可干的活儿,拿了抹布把楼上两层的桌子都擦了一遍。

昨天没细看,这屋子在很多细节上都挺用心,各种可爱的小摆件和桌上的小盆多肉都挺有意思。

只不过这些设计跟齐越不是一个画风。

擦完桌子下楼的时候齐猫猫正背了书包准备走:“串儿……小顾哥哥我去学校了。”

“你现在走?”顾中立马有些不安,“那我……”

“价目表在这儿,”齐猫猫拉开抽屉指了指,“你对着收钱就行,有人点了什么你就给做什么,现在一般就是咖啡饮料什么的,晚上来了才做牛排和披萨。”

顾中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吃惊一个小破咖啡店还卖牛排和披萨以及齐越还会做牛排和披萨这样的事了,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对吧台后面这一堆的机器两眼一抹黑,连哪个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但他还不敢说他不会。

他只能希望店里这两桌人别再继续点东西。

一个祈祷客人不要来,来了也别点东西的店员,站在吧台后面焦急地等着老板快出现。

但就像他的名字总是在他不愿意的时候被提起一样,他的祈祷没起什么作用,窗边那桌的一个女生扬了扬手:“服务员。”

顾中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再来一杯卡布奇诺。”女生说。

不会做。

就会喝。

顾中有些绝望,犹豫着往桌上看了一眼,指了指:“不是有一杯了吗?”

“啊?”女生愣了愣,“这杯是我朋友要的啊。”

你俩不能喝同一杯吗?

还是不是闺蜜了?

还有没有分享精神了?

“要不要来杯摩卡?”顾中挣扎着问,至少不用打奶泡。

“不要,”女生托着下巴冲他笑了笑,“就要卡布其诺。”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点呢?

顾中转身回到吧台。

要不要说没牛奶了?他把吧台里放着的一盒刚开的一升装牛奶放到了下面的柜门里。

就在那个女生第三次往这边看过来而顾中第三次假装很忙的时候,店门被推开了,齐越叼着根烟走了进来。

“齐老板,”顾中几乎想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你来了。”

“叫哥就行。”齐越说。

“齐哥,”他小声说,“那桌点了杯卡布奇诺。”

齐越看了他一眼没出声,拿过杯子倒上了咖啡,伸手拿牛奶的时候拿了个空,顾中迅速把藏在柜门里的牛奶拿出来递给了他。

齐越打奶泡的时候,顾中一直盯着他看,看了一会儿注意力就转移了,转到了他叼着的烟上:“烟灰不会掉进去么?”

“不知道,”齐越转过头看着他,“因为我还没碰到过不会打奶泡的店员。”

“我……”顾中顿时有些尴尬,“我是不知道比例。”

“哦,是么。”齐越笑了笑,把奶泡倒进杯子里。

顾中赶紧拿托盘给那个看上去已经快对卡布奇诺失去兴趣了的女生端了过去。

回到吧台的时候齐越把一本小册扔到了他面前:“比例这上面都有,回去看看。”

“哦。”他拿过小册子翻开看了一眼。

心里的狂风再次呼啸而过。

英文的。

全英文一个中国字儿都没有。

太能装了。

小册子他拿回家研究了一下,对照着把店里有的咖啡挑出来,其实除去一堆介绍,真正的制作方法并没有多难懂,看图示就差不多能明白了。

不过就他这样完全没经验的店员,估计也就是齐越一时半会儿来不及招人才会留下他了,没准儿过几天招到了熟练工,他也就该走人了?

怀着这种随时会因为自己没用而被炒掉的心情,他第二天午饭都没吃就去了店里。

好歹先把那些机器怎么用弄明白了。

今天齐猫猫没在,齐越正趴在窗边的桌上,也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发呆。

“齐哥,我……”他走过去小声说。

“串儿来了啊?”齐越侧过头。

“咱能不拿员工取乐吗?”他问。

齐越没回答他,抬手看了看表:“你没吃|屎?”

“什……什么?”他惊呆了,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想要挥过去的拳头。

齐越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昨天问你想吃什么,你不说想吃……”

“我不想吃!”他压着声音吼了一句。

“那吃点儿什么?”齐越站起来往后厨走过去,“吃牛排吗,这两天生意不怎么好,估计卖不完,咱俩吃了得了。”

顾中没说话,盯着齐越的背影,在他站起来之后顾中才发现他今天穿的是件短袖T恤,而他硬是到现在才发现。

太吃惊了。

“吃不吃?”齐越回过头又问了一次。

“你花臂啊?”顾中走到他身边,盯着他胳膊上大片的文身,“文的什么?”

“吃牛小排吧,”齐越走到吧台后面拿了件衬衣套上了,“这玩意儿价格跟这片儿不在一个空间,每次都卖不掉,全是我自己吃的。”

“……那你可以不卖牛小排啊。”顾中说。

“可是我喜欢吃啊,”齐越看了他一眼,“吃不吃,不吃你就吃|屎。”

“胃口都快让你说没了,”顾中叹了口气,“当然吃了,你做?”

“嗯。”齐越进了后厨。

顾中跟在后面想进去,但被拦下了。

“我不能看?”他有些不甘心,一个会做牛小排的咖啡店花臂老板,怎么说都挺让人好奇的。

“你是前厅服务员,不是厨子。”齐越关上了后厨的门。

他只得回到吧台,从吧台和后厨之间的窗户往里看,可惜角度不对,什么也看不到。

正想往里探脑袋,齐越的脸突然出现在窗前:“串儿,有空学学打奶泡。”

“……我知道了。”他感觉自己对这个新名字已经无奈地快要失去反抗的力量了。

奶泡也不是太难打,店里的机子蒸汽很足,差不多都能打出来,就是打得不够细密。

打了两次,齐越抽空看了一眼:“不知道的得以为你是用洗衣粉打出来的,这泡大的,我给你个篮子你用它上天吧。”

“齐哥,”顾中叹了口气,“你说话一直这样吗?”

“哪样?”齐越问。

“就这样。”顾中看着他。

“嗯,”齐越点点头,往后厨边走边说,“不服憋着。”

齐越说话让人无语,但牛小排却做得有些惊人的好吃。

老妈喜欢吃牛排,所以在顾中跟老爸还没有成为职业对呛选手的时候,老爸经常带着他们一块儿去吃,后来就只带老妈了。

他吃过的好牛排不少,齐越这水平怎么也不是窝在一个楼炮咖啡店里的,还成天卖不掉。

“好吃,”他一边拧着胡椒瓶子一边点头,“真看不出来,你以前是不是在哪个五星酒店之类的干过?”

“没。”齐越忙着吃,说话很简单。

“那你也得是专业的吧?”他又拿过岩盐瓶子拧着。

“不。”齐越回答。

“那你哪儿学的啊?”他继续问。

“话真多,”齐越从他盘子里切走了一块肉,“什么时候把奶泡打光滑了我什么时候告诉你。”

今天中午没客人,吃完牛小排之后顾中就回到吧台后面打奶泡。

说实话打得挺心疼的,哪怕每次都只用小半杯。

把一大盒牛奶都打完之后,他停了手,虽然达不到光滑的程度,也不至于吊个篮子就能上天了。

“差不多了。”齐越看了看,把之前用过的牛奶倒进了一个大瓶子里,“带回去喝了吧。”

“哦。”他点点头,感觉自己念书不行,干点儿别的应该还成,也许用不着太担心过两天会被辞退。

这想法冒出来还没三分钟,店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年轻人,开口道:“请问,是要招人吗?”

顾中迅速往门上看了一眼,赫然发现之前被齐越扯下来的那张招工启事又被贴回去了,皱巴巴的,还有被撕破了的地方,甚至都没有重新写一张。

“过来聊会儿。”齐越坐在窗边冲这人招了招手。

完了──顾中一边擦杯子,一边竖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对话,听了几分钟之后他得出了这个结论。

完了,要被辞退了。

进来的这人是个熟练工,以前就在咖啡厅干的,对齐越的问题对答如流,听着还特别专业。

顾中有点儿泄气。

他来的那天齐越没有问他这些问题,如果问了,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年轻人走了之后,齐越到吧台后面坐下来,说:“他明天来上班。”

“那我走吗?”顾中问。

“上哪儿?”齐越看着他。

“不上哪儿,你不是要辞退我吗?”顾中说。

“我说的吗?”齐越愣了愣。

“那人不是明天上班吗?”顾中也愣了愣。

“你跟他有仇吗?”齐越拿了颗方糖放进嘴里,“有他没你?”

“不是……”顾中回答。

“那你是觉得我这个店半个店员就够使了?”齐越眯缝了一下眼睛。

“不是还有……齐猫猫吗?”顾中说。

“她心情好了过来玩玩而已。”齐越仰头打了个哈欠,“店里怎么也得有两人,这样我就不用老过来了……不过你的活儿要换换。”

“换成什么?”顾中有点儿紧张。

“他负责吧台,你负责别的。”齐越站起来拍拍他的肩。

“别的是什么?”他马上追问。

“扫地、擦桌子、端盘子,除了吧台的事儿别的都归你。”齐越说完就上楼去了。

虽说什么也不会,但站在吧台后面的感觉还是不错的,现在还没这两天就猛地变成了小杂役,顾中觉得这落差有些接受不了。

就像他现在也不能接受自己每天和一帮中专的孩子在同一个校园里来回溜达,连打个篮球对方都有可能是中专部的,时不时还输给人家。

第二天都有点儿不想去了,下午的课结束之后,他还是挺老实的待在教室里自习。

“顾中,打球吗?”有人问。

“不”他趴在桌上玩着手机。

当第四个人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收拾好东西出了教室。

不想打球也不想回家,那就只能骑上他拉风的自行车去炮楼了。

校门里的街斜对面就是菜市场,人挺多的,但他的车冲出校门时没减速,主要是为了显摆自己的车技好。

但刚一出门,还没拐上慢车道,就有两个人从他车头前窜了过去,速度惊人,一看就是身上带着着急支糖浆的。

顾中带了一下刹车,也没太在意,等看到后面还有俩人想再刹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前车轮非常完美地把这俩人同时绊倒在地。

“不好意思……”顾中赶紧说了一句,想下车又停住了。

这俩手上都拿着棍子。

两个人很快从地上蹦了起来,估计没受伤,其中一个一棍子砸在了他车把上:“傻逼没长眼睛啊!”

顾中的手没来得及拿开,棍子擦着他的手落了下去,一阵生痛,没等他发火,这人已经拔腿继续狂奔向前去了。

另一个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盯着他的自行车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棍子往他脸上指了过来:“别让我发现你跟他们是一块儿的。”

“我操?”顾中有种想撬开他嘴往里灌点儿健脑糖浆的冲动。

但这人也很快地狂奔而去,他一肚子莫名其妙的火被生生憋了回去。

这几天是怎么了!

是不是招哪家神仙不痛快了?

要不要去烧香?

算了。

烧香还要花钱……

“手怎么了?”齐越窝在吧台后面的小椅子上问了一句。

“不知道。”顾中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莫名其妙的遭遇,皱着眉把手放洗手池水龙头下面冲着,手红了一大片,破皮的地方渗着血。

“打架了?还是被打了。”齐越问,顺手从旁边抽屉里拿了两片创可贴递了过来。

“被打,”他接过创可贴,闷着声音,“莫名其妙的,就跟你那天拉我躺枪一样莫名其妙。”

齐越笑了起来,看上去挺愉快地上楼去了。

也许是自行车真的太拉风,下午顾中快下班的时候,看到了在店门口围着他车晃悠的摔跤二人组。

二人组也很快发现了站在玻璃门里的顾中,伸手指了指他。

顾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心里却突然有些紧张,紧张里还夹杂着兴奋。

以前每次打架之前都会有的感觉。

紧张而兴奋,兴奋而……

“情敌啊?”全神贯注盯着门外时身后突然响起了齐越的声音,顾中差点儿吓得直接冲出去。

“是在等你吗?”齐越走到门边一靠,看着外面的人。

“可能,”顾中说,“今天砸我手的就是他俩。”

“你要出去跟他们玩么?”齐越转身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厅,坐到了旁边的空桌边。

“都守在这儿了,”顾中瞅了瞅那俩人,“不玩都对不起他们跑这一趟。”

“的确不应该叫你串儿,”齐越喝了口咖啡,“还是得叫二。”

“什么意思?”顾中皱皱眉。

“来,坐,正好你下班了,”齐越冲他招招手,“叔叔跟你聊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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