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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春天来了

炮楼 巫哲 8265 2024-01-02 09:51:31

舍不得。你会舍不得我吗。

顾中看着齐越,这是齐越第二次问出“如果炮楼没有了”,但内容却有了变化。

你还会记得我吗?

当然会记得。

那你会舍不得我吗?

顾中皱了皱眉。

会的啊。但是为什么要这么问?

“炮楼是要倒闭了吗?”顾中问。

“也许吧。”齐越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那个瘸子吗?”顾中紧跟着问,“他跟你的关系,是不是比那些“普通老百姓'还要恶劣?”

齐越笑了笑:“嗯。”

顾中没叽声,这种明明不是对头,却又比对头更糟糕的关系。

今天齐越没有看片儿,躺在玉米皮垫子上,枕着胳膊。

顾中能听得出他没睡着,估计也睡不着,反正他自己就睡不着。

“那……”他翻了个身,脸冲着齐越,“你打算什么时候……关掉……炮楼?”

“不知道。”齐越说,“我明天要出去,你回学校去,先不要过来了,我跟小张说一下让他先顶着。”

“我刚升到吧台就被放假了啊?”顾中说,“还是直接就又被开除了啊?”

齐越笑了起来,没说话。

“没天理了啊,老板为了不让升职员工多拿钱,宁可开除员工“你拿的钱一直跟吧台一样多。”齐越偏过头看着他,“讲不讲理了。”

“哦。”顾中愣了愣,“好像是。”

“好什么像,就是。”齐越喷喷两声,“这么好的老板上哪儿找去。”

“是啊。”顾中叹气,“这么好的老板,这么好的……”

“这么好的什么?”齐越笑着问。

“不知道。“顾中看着他,“不知道。”

“睡吧。”齐越伸手把灯关了。

顾中在黑暗里没有动,还是朝着齐越的方向。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估计齐越也还睁着眼睛,他小声问:“你明天是要去找那个瘸子吧?

“嗯。”齐越说,“找他把事儿解决一下。”

“哦。”顾中对于这事儿倒不是特别担心,瘸子看上去很落魄,不像有同伙的样子,战斗力估计是齐越一个零头吧。

相比之下更让他郁闷的是,齐越会关掉炮楼。

一个瘸子而已,却能让齐越决定离开?这么一想,顾中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串儿。”齐越叫了他一声,“其实,我本来也没想一直把这个店做下去。”

“吧,看出来了。”顾中说,感觉齐越就像是能看透他在想什么,“这么心不在焉、吊儿郎当的老板,一看就是闹着玩的。”

黑暗里齐越很轻地笑了几声道:“但是也没具体想过,以后会怎么样。”

“那你很潇洒哦。”顾中说。

“你们那个破学校,来我这儿打工的不少,你来之前刚走一个。”齐越说,“不过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这个没错。”顾中马上接住,“我跟他们就是不一样。”

“嗯。”齐越也翻了个身冲着他,“一开始我就看你成天想往刺儿头方向发展,跟个傻帽似的……”

顾中对于这样的评价只能保持沉默,但又有点儿想笑。

“就跟我以前似的。”齐越慢慢地说着,“不过我没你那么二倒是。”

“这种评价给一次就可以了。”顾中说,“我已经虚心接受了。”

“后面你也知道。”齐越把手伸了过来,捏了他一小撮头发,轻轻搓着,“我就想拉着你,拉了几次就觉得,咱俩还是不一样,你就是个傻小子,应该不会跟我似的,干出什么后悔的事儿。”

顾中没说话,脑袋上被齐越捏着的头发传来细细的痒,让他有点儿瞌睡,闭上了眼睛。

“后来就觉得你挺有意思的。”齐越说,“你不怕老板,也不怕我,有时候好像还老想教育我……”

“我没有。”顾中笑了,“老板,这就是个误会了。”

“成天还操心我,倒不倒闭啊、会不会丢钱啊。”齐越说,“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什么感觉?”顾中问。

“春天来了,地里长出萝卜樱子了。”齐越说,“就这个感觉。”

“哦。”顾中没太明白这种感觉,“我就是个大萝卜呗。”

“各部件凑在一块儿最好看的那个大萝卜。”齐越说。

很久没失眠了,齐越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天亮的时候就醒了。

大萝卜看上去是还在睡,但他坐起身的时候,大萝卜偏过了头,屋里没开灯也看不清他睁没睁眼,反正呼吸一听就知道是醒了。

“吃什么早点?”齐越问。

“随便。”顾中抱着枕头,声音居然很清醒。

“你这是一夜没睡?”齐越愣了愣。

“不是。”顾中叹了口气,“我做了个梦,吓醒了,还没来得及重新睡着。”

“梦到什么了?”齐越低头看着他。

“这个就不说了……”顾中半个脸埋在枕头里,皱了皱毛。

“是不是梦到我死了?”齐越问。

顾中半眯着的眼睛一下睁开了,拧着眉没有说话。

“我以前也总梦到有人死了。”齐越说。

“谁?”顾中问。

“齐猫猫她爸,”齐越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可郁闷的啊。”

顾中腾地坐了起来,指了指他没说出话来。

“啊。”齐越反应过来。

齐猫猫她爸是真的死了。他还真是没有安慰人的技巧。

“吃方便面?”他只能打了个念。

“嗯。”顾中点了点头。

顾中对食物要求不高,也没有什么特别喜好,但是齐越煮的方便面,他吃了次就能清楚地记得味道,还很喜欢。

“你到底往里头加了什么料啊?”他边吃边问,吃得挺急的。

他怕小张又送奶奶去医院来得早,每回来早了都能看到他在这里吃老板特供,多刺激人哪。

“秘方。”齐越说,“这个是不能外传的,只能内传。”

顾中抬头看着他问:“内传什么鬼?”

顾中低头继续吃面。

齐越没给自己煮面,看他吃了一会儿之后,起身去了后门。

应该是去联系那个病子了吧。顾中咬着一口面突然没了食欲。这种“江湖”上的事儿他没碰上过,两个曾经是同一阵营却又一直不对付的“仇人”,到底要怎么谈,怎么解决?

其实齐越的麻烦不少,只是他一直轻描淡写让所有的事都迅速从身边的人记忆里隐去而已。

到现在顾中仔细回忆的时候,才会想起。

顾中没滋没味地吃完剩下的半碗面之后,齐越从后门回了店里,手指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道:“你吃完就回学校吧,我把事儿处理完了跟你联系。”

“会受伤吗?”顾中抬起头。

“不会。”齐越说,“你觉得我去见一个瘸子会受伤吗?”

“瘸子有帮手吗?”顾中问。

“没有。”齐越说,“他这一辈子除了他老大,就没有别的朋友了。”

顾中没说话。齐越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在他脑袋上又抓了两把,走到了吧台后头道:“我已经跟小张说了,今天他先顶着。”

“嗯。”顾中应了一声,拿着碗走过去在吧台的水池那洗着,“那我就先回学校了……你给我打电话。”

“大概中午差不多了。”齐越说。

“好的。“顾中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他现在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最梦惊得满脑子挥之不去。

以前梦到自己被摔死再被埋了都没这么大反应呢。

顾中把确洗好,穿上外套出了门。刚走一步,发现齐越跟到了门边,从错开的玻璃门缝里往外看着。

“不是。“顾中停下了步子,“老板,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齐越笑着说。

“您这个表现让我非常不安,再这样我就要跟你一块儿去了。”顾中说。

“我是出来看一眼瘸子在不在外头。”齐越说。

“你把他约这儿来了?”顾中愣了愣。

“怎么可能。”齐越说,“不过他那个人性子有点儿怪,自己过来了也没准儿。“

顾中往四周看了看,人行道上来往的人不太多,就几个匆匆忙忙走着的学生,都穿着校服。

“没有瘸子。”顾中说。

“好。”齐越说,顾中转身走的时候,他又唱上了,“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顾中回过头,指着他道:“闭嘴!挺大个人了这么幼稚还有脸说我二。”

“中午请你吃大餐。”齐越说。

“筒骨火锅吧。”顾中说。

“行。”齐越笑笑。

顾中走了之后,齐越在店里转了两圈后坐到了自己习惯的角落里。

跟老四约在一个茶馆一个半小时以后见面。

茶馆离这不近,不过齐越对这个茶馆非常熟悉,很遥远的熟悉。

大齐没事儿就爱在那儿坐着,要一壶茶,一喝一上午,跟个没事儿干的老头儿似的。需要找他的时候只要去茶馆一定能看见人。

以前他去过无数次。老四挑这个地方见面,无非就是要让他想起大齐。

齐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老四才会明白,他不可能像老四想象的那样忘掉大齐的事儿,那种后悔的煎熬这么多年连一分都没有减轻过。

老四大概根本也不想明白。在长期的执念之下甚至都未必还是为了大齐。

齐越体会过这种混乱的愤怒,怒到最后,他已经不记得最初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他最终选择了脱离,尽管他都不知道今后的路在哪里,要怎么走。

小张来了之后,他给小张交代了一下,今天给他算加班,然后穿上外套出了门。

虽然现在过去有点儿早,但他还是决定过去。

以前的习惯,跟人约了地方,都会早些到,防着对方先动手脚,或者自己抢先埋伏。

跟老四见面其实应该用不上这个习惯,但毕竟他跟老四都曾经是这样的人。

他只是想提前些过去,一个人在那里坐一会儿。

他很久没去那个茶馆了,大齐出事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确切地说大齐出事之后他连这片儿都没太离开过。

算起来去过最远的地方居然是顾中奶奶家。

他笑了笑。顾中还真是老天派来打破他生活僵局的大萝卜。

“今天上午就这一节课,我以为你要去咖啡店呢。”宿舍老大坐在顾中旁边。

“特批我休息一天。”顾中说,“带薪假。”

“我一直以为那种混黑的老板不好接触,看来人还挺好?”老大说。

“他现在又不混。”顾中忍不住想给齐越解释,“他现在就是个普通的咖啡店老板,比别的老板都好相处的那种。”

“那挺好。”老大说,“你们那儿什么时候再招人,我去试试吧?”

顾中点了点头。

本来他差点儿就脱口而出“现在就在招呢”,要开口的瞬间突然想起来齐越的话,这店都未必还继续开下去了,招人估计也就那样了吧。

招了人来,三天关张了,工资都不知道怎么给人开。

“一会儿没课了,打球吗?”有人在后面问他们。

“打啊。”老大回过头说了一句,又看着顾中,“你也打吧?”

“嗯,打。”顾中说。

心里有点儿没着没落的不踏实,这种时候打打球,跑一跑、跳一跳,再跟人撞几下,能缓解一些。

下了课他就跟着一帮人去了球场,这个时间碰不上中专部的小屁孩儿,他们全天都有课,这个时间就是大专部的专场。

顾中叹了口气,这说法怎么听怎么别扭。

上场之前他拿出手机看了看,齐越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他没问齐越跟人约的是几点,估计差不多也就这会儿能见上了。

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法呢?打一架?谈判?背对背走十步转身开枪?

这样的话,瘸子一步,和正常人一步,是一样的吗……

“顾中!”老大喊了一声。

“来了!”顾中应着,脱掉外套跑进了球场。

一直没有齐越的消息,顾中的球打得也有点儿心不在焉的,两次都被传过来的球砸中了脑袋,再来两次就得脑震荡了。

“顾中今天不行啊。”有人笑着说了一句。

“啊。”顾中叹气,“谁把我换下去吧,没状态。”

场下的人正商量着要换谁上的时候,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走到了球场边儿上喊了一声:“顾中,后门有人找你。”

“后门?”顾中愣了愣,“什么人啊?”

“一个男的。”那个男生说。

“男的?”顾中继续愣着,他虽然是本地人,但也不可能有谁这个时间跑到学校来找他,就算要找,打电话不是更省事吗?

他皱了皱眉,又追了一句:“是个中年瘸子吗?看着有没有挺……就,混得不太好的样子?”

“中年病子?”那个男生一脸茫然,“不是啊,我看他走过来的时候没瘸啊,二十多岁吧。”

不是,顾中松了口气。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腐子会来找自己,但总之听到不是病子的时候他就安心了。

“我去看看。”顾中穿上外套,“谢谢啊。”

由于学校面积太“迷你”,所以后门离球场大概也就三十米距离,走不了几步就到了,连门卫室都没设。

有时候顾中都不明白学校开个后门的意义何在,后门对着的是一条无名小街,街那边是片老旧的开放式居民小区,还是小区的“屁股”,这里除了早上会有几个卖早点的小摊,平时路人都不多。

虽然知道找他的人不是瘸子,但因为齐越今天的情况特殊,他有些担心会不会是齐越的人……只是这样来找他的,无论是谁他都得留个心眼儿,特别后门外面是这样的环境。

接近门口之后,顾中往外看了看,除了一个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大叔,没再看到别的人。他走过去,还是没看到人,再往外走了两步,想左右看看的时候,余光突然扫到从左边墙边窜出来一个人影。

顾中都没再转头往那边看,先往校门方向退了一步,这种情况他根本不需要再看就知道有麻烦了,他想赶紧先退回学校。

但那个人冲过来的速度很快,对着他后背就一胳膊抢了过来。

他如果往后,就正好迎上这人手里拿着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就算是根木棍,砸一下也得是个骨折。他只得往右让开。大概也就一两秒时间,那人已经冲到了他面前,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一把西瓜刀。

顾中顿时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转身拔腿就跑。回学校的路被断了,他转身就往右顺着路冲了出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是在找他的麻烦还是齐越那边有了什么麻烦!

跑出去也就十米,刚冲出学校围墙的范围,都没等跟后面的人拉开距离,从旁边一条两面墙形成的窄小胡同里又冲出来一个影子。

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对着顾中当胸一下就那么硬了过来。由于惯性,顾中完全没有躲开的机会。

胸口一阵闷痛,瞬间连气都上不来了,这人紧接着对着他的肚子又砸了一下。

顾中就觉得满眼晕眩,然后就跟拉了大幕似的黑了下去。

但是他看清了这人第二下砸过来的时候,身体明显倾斜了一下。

是一个瘸子。齐越不是说这个瘸子没朋友吗!

齐越坐在靠近茶馆门口的窗边,外面是个小型的停车场,还有一条通往里面居民区的路。

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出入的车和行人。不过他在这里坐了半个小时了,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也没看到老四。当然,约好的时间也还没到。但是……齐越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具体是什么地方,他一下又想不出来。

他拿出手机,给小张打了个电话:“店里情况怎么样?忙得过来吗?”

“老样子,早上三桌客人。”小张说,“不忙,我一个人没问题。”

“嗯。”齐越拧着眉,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今天那个腐子有没有看到过?”

“没有。”小张回答。

“好。”齐越挂掉了电话。

在挂掉电话的同时,他突然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就是打电话的状态不对。他跟老四打电话约地方的时候,老四没有阴阳怪气地损他,没有咒骂他,而是很平静地跟他约好了时间和地点。

齐越猛地站了起来,把钱扔到桌,跑出了茶馆,冲向停车场。

老四似乎就是等着他来约时间,迅速就敲定了见面的事。齐越你也是混了那么多年的人!你居然连这都没有注意到!

老四根本就没打算跟他谈!老四要的就是他离开,就是要让顾中脱离他的范围!

齐越拉开车门准备跳上车的时候,差点儿一脚踩空摔倒。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

发动了车子之后他拿出手机,手指按到屏幕上时抖得厉害。他拨了顾中的号码。

电话通了,一声,两声,齐越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着,心里急得不行。

响了三声之后,电话被挂断了。齐越愣了愣。如果顾中有什么麻烦,应该不会挂电话,但要是没麻烦,就更不应该挂电话了。

齐越没有停下,马上又拨了老四的电话。电话接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

齐越无法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他狠狠地把手机砸到副驾驶座上。

齐越的电话第二次打进来的时候,瘸子拿着手机走到了顾中身边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接不接?”

顾中头疼得像要炸开了,眼前是闪动着的杂乱的光斑,耳朵里也全是嗡鸣声,腐子如同含着一口痰的声音在他听来,仿佛隔了七十八层老棉被。

“要不我帮你接。”病子说,“接了你随便说什么都行。”

顾中没出声。

“听到了没有?!”瘸子吼了一声,一拳砸在了他眉骨上。

非常痛,也非常晕,顾中差点儿没晕得吐出来。

他知道瘸子想干什么,也知道自己接不接这个电话,齐越都会过来。

但这种被人突如其来两下打晕,醒过来被捆在椅子上又是一通暴打的状态下,想让他老实听话,那是不可能的。

去你的。

谁还没点儿脾气呢?

顾中依旧没叽声,闭上眼睛喘着气。其实这眼睛闭不闭也就那么回事儿他能感觉到自己眼睛肿得大概只剩了一条缝。

病子下手很重,但顾中打心眼儿里有些瞧不上他。用的全是阴招。

自己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估计肋条都断了好几根了,他都不敢松开捆着自己手上的绳子。废物!

瘸子拿着他的手机,接起了齐越的电话。还开了免提递到了他耳边。

“顾中?”齐越的声音传了出来。

顾中差点儿就条件反射地张嘴答应了。

“顾中!”齐越喊了一声,声音里透着焦急,噪子似乎都有些哑了。

顾中咬着牙,说实话他这会儿也根本不敢出声了,怕自己开口会疼得整句子都说不出来。

齐越叫了他两声之后也停下了。两秒钟之后他再次开口:“老四。”

瘸子非常愉快地笑了起来:“谁都说你聪明,我看也不过如此,脑子这几年没怎么转吧,都僵了吧?

“在哪儿?”齐越问。

“很关心你的员工嘛。”病子说,“着急要见他?”

“在哪儿?”齐越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已经听不出情绪。

“这不是普通员工吧?”病子嘎嘎地笑着,“我是不是找得很……”

“想起在哪儿了给我打电话。”齐越没等他说完,挂掉了电话。

爽!顾中低头扯着嘴角笑了笑。

腐子愣了愣,大吼了一声把他手机往地上一摔,又腐着过去两脚,把手机给跺碎了。

齐越脑门儿顶着方向盘,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

没有听到顾中的声音。虽然老四混了小半辈子,杀人还是干不出来的,顾中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应该会被捧得很惨,不过老四既然还想要顾中接他电话,那肯定不会让顾中说不出话来。

在这种情况下,顾中不说话的唯一理由,就是这小子死犟着不肯出声。

还能这么犟,他心里稍微松了松。

挂掉老四的电话,也是没办法,就算他不挂电话,认真虚心地听着老四各种侮辱,老四没折磨够他,也不会轻易告诉他人在哪儿。

老四并不是要用顾中把他引过去,而是要用顾中来折磨他。告诉他地点,是最后一步。

他不能让老四牵着走,他得主动。

其实老四能去的地方不难猜,这个人这些年在外面的时间并不多。进去,出来就犯事儿,然后再进去,他能不受干扰的地方应该就还是当年他们一起混的时候知道的那些。

好几年了,那些地方有的拆了,有的另做他用了,依然荒度着的并不算多。

而且离顾中学校不会太远。

顾中不是瘦豆丁身材,这小子一米八的个儿,老四就算有帮手,想把他弄得太远也不容易,肯定还会是就近。

可低估的是,老四居然有帮手!齐越往方向盘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自己大概是安生日子过得太久了,对老四太看不上了,之前居然那么肯定老四不可能有帮手。

“没被这么打过吧?”瘸子拿着手机,大概是开了视频,在顾中四周慢慢转着,手机一直对着他。

顾中闭着眼睛不出声。

“你说!”瘸子突然往前一步,对着他一脚蹬了过来,踹在他胸口上。

顾中被他这一脚端得连人带椅子猛地往后倒了下去。在椅子砸倒在地上的瞬间,顾中往前勾了勾脑袋,没让自己后脑勺也砸到地上。

“你说!他看到!”瘸子过来对着他又踢了一脚,“你这样!他会不会心疼?”

“不知道,问他去啊。”顾中终于决定开口,他努力睁开被打肿的眼睛看着瘸子,还笑了笑,“哦,你是不是不敢?”

“我不敢?我不敢?”瘸子吼着,对着他又一脚踢了过来,“我不敢?我不敢?”

齐越盯着手机屏幕,老四发过来几段视频,在他一连串的复读机音效里结束了,没有新的再发过来。

齐越努力忽略视频里鼻青脸肿从椅子上被打到地上的顾中,盯着视频里的环境看。

视频看了两遍,裂开的水泥地面、布满干枯青苔的墙面,还有墙角的枯草,加上之前电话里老四说话时隐约的空旷回音,他已经基本确定了这是哪里。

他们以前有个单挑的地点,不常去,因为离大齐爱去的茶馆太远,大齐不乐意跑。

那是个连房顶都已经塌了一半的废弃老仓库。

老四有些地方跟以前不一样了,但也还有很多习惯跟以前一样。

齐越点了根烟呵着,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虽然一直不把老四放在眼里,但他还是承认老四并不傻,把见面地点挑在茶馆,因为大齐的原因,齐越不会马上起疑,而且距离足够远。

从这里过去,就算不堵车,也不管违不违章,也得将近一个小时车程。这一个小时里,老四会怎么对待顾中,他不太敢想。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大概真的是消停日子过久了,明明之前还跟个老前辈似的怕顾中走错了路;明明还跟顾中说过有些事会后悔一辈子,却最终是没把握好分寸尺度,就这么全无顾忌地跟顾中走得这么近。

不知道是中邪了还是中毒了。如果顾中受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他拧着眉,掐掉了这个想法。

不能想,也不敢想。

顾中感觉自己跟个乌龟似的背着身后的那张椅子,被瘸子踢得在地上起码滚了四圈,脸都踏花了,鼻尖上的伤肯定不轻,整个脑袋都麻了,就鼻尖还能感觉到疼痛。

居然把他组装起来非常顺眼的脸打成这样!

最后一段视频给齐越发过去之后,瘸子停了手,蹲到他身边,喘得挺厉害,看来这人体质不行,这点儿运动都累成这样了。

“他现在肯定要疯了。”瘸子说,“没法亲眼看到真是可惜啊。”

顾中没理他,当然,他也不需要谁理他,自己说得很愉快。

“一会儿他就会到了。”瘸子看着手机,像是在拨号,“他肯定能猜到我在这儿,你猜他会不会报警?”

“他不敢。”瘸子笑了起来,笑了几声之后继续说着,“我们这些混的,最不愿意碰的就是警察,他跟你有没有说过?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我敢肯定他开车从来没违过章,因为他怕警察,交警他都怕……人模狗样的!人模狗样的!就他人模狗样的!大齐因为他死了!他居然没事!”

腐子喊得很激动,停了一会儿才又恢复了平静道:“你再猜猜,他会不会带人过来?”

“肯定不会。”瘸子把手机拿到耳边,“他一直都很狂……哑!狂个屁!以为大齐看得上他,就谁都服他?我今天就要让他尝尝,看到自己亲近的人受罪是什么感觉!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弄死你,我要愿意杀人,他早就死了!”

顾中都没太细听他在说什么,歪在地上仔细地一点点活动着手指、手腕、胳膊、脚、腿,除了肋骨一直疼得没有间隙,别的部位还算好,应该没有哪里还断了的,就是觉得挺冷。

瘸子主要是想让齐越看,刺激齐越、激怒齐越、让齐越焦急,不录视频的时候他也没什么体力再揍人。

顾中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齐越真的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瘸子把最后一个视频发给齐越之后,又打了两个电话过去,齐越始终不接,瘸子非常生气,骂人的时候嗓子都喊破了。

顾中觉得很解气。莫名其妙地还觉得齐越冷静得非常酷。

瘸子把折磨他当成是折磨齐越的一部分,但齐越并没有如他所愿地给出相应的痛苦反应,这让瘸子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失落。

也就是自己太大意了,或者是说想到跟齐越有关的时候,就失去了判断力,今天他如果没有一个人去后门,这之后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

不会让自己跟个沙袋似的被一个瘸子揍;不会让齐越陷入被动。

顾中在心里叹了口气,用眼睛还剩的那一条缝再次观察了一下四周。

大概是个仓库吧,仓库的其中一间,不过很破旧了,顶子都塌得能看到大块的天空了,今天的天气不错,一片蔚蓝。

地上有一层不知道是自然烂掉的还是被踩烂的包装袋,稀烂的,脏得很,上面还扔了一地的烟头。

回去了之后估计怎么也得洗个十次澡才能把此时此刻嫌弃的心情洗掉。

瘸子站在窗边看了一阵之后扔掉了手里的烟头,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道:“你的老板来救你了,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顾中没有动,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积攒力量,虽然他觉得齐越进来的时候应该会有提防,但还是希望在有突发情况的时候能喊一声提醒齐越。但瘸子明显挺有经验,在他沉默着的时候突然对着他肚子踢了一脚,然后腐着从仓库那个破了一半的门走出去了。

出去之后还认真地把门关上了。

这一脚很准确地踢到了顾中的胃,瞬间涌上来的疼痛和强烈的呕吐感,让他喘气都有些费劲,倒了半天才倒上来半口气,更别说发出声音了。

他不得不小口地急促地喘着,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齐越没有把车停在远处,他直接把车开到了仓库外面。

老四比他先到这里,躲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他,他根本没有办法隐藏自己。

下车之后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几个排着的小仓库看上去比记忆里的又破出了新高度。

他往唯一有门的仓库那边走了几步,在旁边的破砖堆上看到了新鲜的烟头,就是这里没错了。

要走到仓库门口,先要经过一个堆着破桌破椅的小块空地,他一迈进去,身边的阳光就变暗了,被顶子遮掉了大半光线。

“老四!”他喊了一声。

里面没有人应,但他听到了木头在地面上摩擦出来的声音。

“顾中!”这声音让他顿时急了,快步走了过去。

手推开门的瞬间,里面传来了顾中的吼声,听得出来是用尽全力的一声吼:“他在外面!”

齐越没有犹豫,也没有再往后看,直接猛地弯下了腰。

如果老四在身后偷袭,这是唯一有可能避开攻击的姿势。

但是齐越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平静的生活里偶尔的那些小骚乱已经不足以让他再像当年那样保持任何时候对危险都能考虑周全。

跟他不同,老四这些年来,依旧还是当年那个老四。细致而阴险。

老四的确在他身后偷袭,而且老四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侧面那堆杂物。

这个方向偷袭,只能是横扫过来,对着头和肩的位置。

但弯下腰之后齐越才发现,老四出手的目标却并不是他的头,也不是肩,而是背。

并且也不是横扫,而是由上往下砸过来的。

这么多年,老四进步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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