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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钟表店侦探与消失的不在场证明

绝对不在场证明 大山诚一郎 12199 2024-01-09 19:42:05

1

“这一次……我想请你帮一个人找不在场证明。”

听到我说出的这句话,美谷时乃眨了眨眼。

“要找不在场证明吗?”

这家“美谷钟表店”规模不大,位于鲤川商店街。

我已经请这家店的店主帮忙推翻过三次不在场证明了。为什么要找人帮忙推翻不在场证明呢?因为我是县警搜查一课的刑警。在办案的过程中,我实在无法破解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只能厚着脸皮求助于人。实不相瞒,这里恐怕是全日本唯一提供“推翻不在场证明”服务的钟表店。

现任店主时乃是位二十五六岁的女士,平时总是穿着钟表匠的工作服。她身材娇小,有一张神似小白兔的脸,乍看并不像值得托付的人,却漂漂亮亮地完成了我的前三次委托。这是我第四次找她了,不过这次的委托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我看墙上不光写着‘代客推翻不在场证明’,也写着‘代客搜寻不在场证明’对吧?这一次,我就想请你帮忙找一下不在场证明……”

“多谢惠顾,”时乃鞠躬致谢,“爷爷基本没教过我该怎么找不在场证明,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满足您的要求……”

“没关系。”

时乃摆了一杯绿茶在我面前,坐回柜台后面,莞尔一笑。

“那就请您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2

十月十八日上午十点多,那野市黑佛町的分售公寓“出云雅居”的605号房间发现一具尸体,疑为他杀。被害者是这套房子的住户河谷敏子,三十三岁。

被害者是一对一授课的钢琴老师。605号房间是两室一厅的房型,有两个六张榻榻米那么大的小房间。她把其中一间改造成了隔音房,放了一架三角钢琴,用作琴房。约好十点来上课的学生按了好几次门铃,却无人应答,随即发现大门没锁,觉得不太对劲,进屋一看,竟在琴房发现了遗体。

本案由我所在的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四组负责。

被害者的后脑勺有多处角状伤痕,凶手还用窗帘的流苏挂穗勒了她的脖子。三角钢琴的边角沾有血迹,而且司法解剖的结果显示,后脑的伤痕形状与钢琴边角完全吻合。再加上后脑的伤有生活反应,可见凶手是先使被害者的后脑反复撞击钢琴边角,趁其昏迷再勒住她的脖子,将其杀害。由于本案的凶器是无法轻易搬动的钢琴,警方可以确定琴房就是案发现场。

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前一天(十七日)的上午九点到正午。琴房做过隔音处理,因此隔壁邻居没有听到惨叫与打斗的声响。十七日是星期二,被害者一般不在星期二排课,所以当天没有学生上门拜访,以致第二天早上才有人发现遗体。

警方在她家找到了学生名册,便找学生们逐一了解情况。被害者是位口碑很好的钢琴老师,没有一个人说她的坏话。

在遗体被发现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九日的上午,一个叫芝田和之的男人来到设在片区警署的搜查本部。坐镇本部的牧村警部接待了他——除首次现场勘验外,搜查一课的组长们都要留守本部,负责调兵遣将。

芝田四十岁上下,长得还挺英俊。他在那野市宇井町经营着一家叫“里乐奢处”的按摩店。

“我看了今天的晨报才知道,河谷敏子女士在前天上午遇害了……实不相瞒,她是我们家的老主顾,前天也是一大早就来了。”

“那是几点的事啊?”牧村警部问道。

“我们是十点开门,她十点就来了,待到十一点,要了一小时套餐。”

从按摩店所在的宇井町开车去被害者家所在的黑佛町大概需要十分钟。

“河谷女士是开车来的吗?”

“不,她是骑自行车来的。”

那就意味着她回家需要二十来分钟。就算她是十一点整离开按摩店的,也得十一点二十分左右才能到家。也就是说,凶手的作案时间在十一点二十分到正午之间。

“河谷女士有没有在店里提起她回家后要招待客人什么的?”

“没有啊……”

“那她有没有跟人闹过矛盾呢?”

芝田略显犹豫。

“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再鸡毛蒜皮的事,也请您如实相告。”

“她好像跟妹妹闹得有些不愉快……”

“怎么说?”

“问题出在父母留给她们的房子和土地上。有家建筑公司想用那块地盖公寓楼,河谷女士还挺想卖的,但是据说她妹妹坚决反对……听说妹妹对那套房子有很深的感情,现在还住在里头呢。”

“那您知道房子在哪儿吗?”

“她提过一嘴,貌似在须崎町。”

“河谷女士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好像叫‘纯子’。”

3

当时我跟下乡巡查部长正在找学生们了解情况。接到牧村警部打来的电话后,我们立刻调整行程去拜访被害者的妹妹。我们先去了一趟管辖须崎町的警亭,打听到了河谷纯子的住址。

那是一栋独门独院的房子,位于住宅区的角落。房子共有两层,从外面看应该是三室一厅。墙上有一个垃圾口,应该是开在客厅的。垃圾口旁边设有车棚,够停一辆车,但此刻并没有车停在那里,只有一辆自行车停在车棚的正中央。大概是装车棚的时候家里还有车,可后来把车处理掉了。高高的围墙将这栋房子和左右、后方的邻居隔开,给人留下较为封闭的印象。

我们按了好几次门铃,却没人应门。就在我们以为家里没人,准备回去的时候,终于听见屋里有人用沙哑的嗓音说道:“……谁啊……”

“我们是县警搜查一课的,有些问题要问您,和您的姐姐河谷敏子有关。”

“……好的,请稍等。”

我们在门口等了足足五分钟,河谷纯子才出来。她身材苗条,奔三的年纪。眼睛好像有点肿,不过眉眼还算清秀。

第一眼看到她时,我便隐隐约约觉得她有些眼熟。这明明是我第一次见她,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因为她长得像姐姐敏子吗?姐妹自然是像的,可我又觉得,她长得像另一个人……

我们道出河谷敏子遇害一事,她却带着僵硬的表情回答:“……我在报上看到了。”

“您就没想过要联系搜查本部吗?”下乡巡查部长用诧异的口吻问道。

“……想过……”

对方轻声回答。从她没有立刻联系警方这一点便能看出,姐妹不和怕是确有其事。

“不好意思,请问您前天上午九点到中午这段时间在哪里?”

“……上午九点到中午吗……”纯子面露惊慌的神色,“……那段时间……我在家里睡觉。”

“睡觉?”巡查部长一脸的无语。

“我在酒吧工作,凌晨一点不到才能回家。所以我平时总是早上六点多睡下去,下午两点多起床。”

“啊……原来您刚才在睡觉啊。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没关系……”

“您平时一个人住吗?”

纯子点了点头。换言之,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恕我冒昧,听说您为了房子的事情,跟姐姐闹了点矛盾是吧?”

“嗯,她讨厌这个家,所以早就搬去公寓住了,但我对这栋房子有很深的感情,实在不想卖。”

纯子难掩内心的慌张,这让我不由得起了疑心。她一定有事瞒着我们。眼下她完全称得上本案的头号嫌疑人。然而,警方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向她发起总攻。当务之急,是搜集更多的证据。

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往纯子上班的地方,“Noire [1] ”酒吧。那是一家高档酒吧,开在那野站东南侧的左卫门町,位于大楼地下。左卫门町是本县首屈一指的闹市区。走进这种酒吧,怕是得做好刑警月薪的四分之一瞬间蒸发的思想准备。

酒吧还没开门,不过老板娘已经来了。她四十出头的样子,很有气质。我们想找她了解一下案发当天,也就是前天的晚上,纯子在店里有没有反常的举动。

谁知老板娘告诉我们,纯子那天晚上没来上班,而且是无故旷工。老板娘倒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纯子这姑娘做事很踏实的,无故旷工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昨天晚上她也正常上班了,还特意跟我道了歉,可我问她前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却含糊其词……”

被问及案发时行踪的慌张,再加上案发当天的无故旷工——我与下乡巡查部长对视一眼。

河谷纯子不来上班,是不是因为她刚杀了人,不敢见同事呢?“害怕周围的人因为自己的些许变化看出端倪”是杀人犯常有的心态。所以案发当天,她决定不去上班了。照理说她完全可以打个电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过她大概是太担心了,生怕声音的变化会暴露自己的异常。

看巡查部长的表情,便知他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前天晚上出什么事了吗?”老板娘忧心忡忡地问道。

“前天上午……纯子女士的姐姐在家中遇害了。”

老板娘面露惊愕。

“警察不会是怀疑到纯子头上了吧?”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莫非纯子女士跟她姐姐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下乡巡查部长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老板娘的脸上多了几分怒意。

“我哪知道啊!只是听你们这个问法,明显就是在怀疑纯子嘛。反正我跟你们保证,纯子绝对不是那种人!”

我们在那天下午三点左右又一次登门拜访了纯子。她的神色看上去很是不安。

“听酒吧的老板娘说你前天晚上无故旷工了?”下乡巡查部长问道。

“……对。”

“为什么呀?老板娘都觉得奇怪,说您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的。”

“……是这样的……我那天睡过头了。”

“睡过头了?您应该几点上班啊?”

“下午六点。因为酒吧是七点开门。”

“您跟平时一样,是早上六点多就寝的吗?可愣是没在下午六点之前起来?”

“……嗯,一睁眼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

“那您岂不是睡了将近十八小时吗?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

“一睡睡这么久,不是很奇怪吗?说句不怕冒犯的话……您是不是没跟我们说实话呢?明明没睡过头,却说睡过头了……”

“……我没骗你们,那天我睁眼的时候,真的已经快十二点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便感觉到她对我们有所隐瞒。难道她想隐瞒的,就是案发当天睡过头这件事吗?不,不可能。她肯定还有别的秘密。

“您昨天去上班的时候,老板娘也问起了前天的情况,但您好像没有正面回答她啊。您为什么不告诉她您是睡过头了呢?”

纯子的双唇瑟瑟发抖。犹豫再三之后,她仿佛是下定了决心,看着我们说道:

“……我还是实话告诉你们吧……”

莫非她要招了?我顿时紧张起来,下乡巡查部长却面不改色地望着她。

“……之所以没跟老板娘说我睡过头了,是因为我不敢深究自己睡过头的原因……”

“睡过头的原因?”

“……其实我一直有梦游症。我怀疑前天自己是不是发作了,所以才会在睡梦中到处乱跑……把自己累着了,于是就一觉睡到了半夜……”

“把睡过头跟梦游联系到一起,会不会有些草率呢?是不是有别的原因让您认定自己发病了呢?”

“……我身上有血……”

“啊?”

“我的手和睡衣的袖子上,沾到了一点点血……”

“不是您自己的血吗?”

“嗯……因为我全身上下都没有出血的地方。那到底是谁的血?为什么会沾到我身上?……一想到这儿,我就毛骨悚然……”

纯子的身子真的微微发颤,仿佛回想起了那一刻的恐惧。

“而且……我还做了很奇怪的梦。”

“什么梦?”

“整个人飞到天上啦,整张脸被人摸来摸去啦,身子被人按住啦,被关进黑漆漆的洞窟啦……就是这样的梦。我平时很少做梦的,可前天偏偏做了这样的梦。我心想,这一定是因为梦游症发作了,我在到处乱跑……”

紧接着,纯子如此说道:“……看到今天的早报,我才知道姐姐遇害了。”

“您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说不定是我干的。说不定是我梦游症发作,失手杀了姐姐。我手上的血,说不定就是姐姐的血……”

“您就那么恨姐姐吗?恨到要杀了她的地步?”

“……不,根本没有那么严重。虽然我们为了这栋房子闹了点矛盾,可她毕竟是我的亲姐姐啊。但我又觉得,说不定是我睡着的时候理性被压制住了,一部分情绪不受控制,爆发出来……”

“您没有车对吧?如果事情真的如您所说,那您又是如何在梦游症发作的状态下去您姐姐家的呢?从这里到黑佛町的公寓,还是有点距离的啊。”

“只要去附近的公交车站搭车,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到姐姐家了。”

“您刚才说睡衣的袖口沾到了血是吧?您是怎么处理那身衣服的呢?”

“当然是扔掉了。”

“您肯定不会只穿一件睡衣就出门乘车的,外面应该还穿了秋装外套吧?那您有没有检查过外套呢?上面有血迹吗?”

“嗯,但外套是干净的。”

我跟巡查部长很是困惑,面面相觑。“我可能在梦游症发作期间杀了人”……我们应该把她刚才说的看作“凶手的供词”吗?可我从没听说过“梦游症患者在发病状态下杀人”之类的事情。更何况,发病期间的运动能力应该会比正常状态差很多才对。这样的人,真有本事夺人性命吗?

下乡巡查部长问:“能否借您的外套一用?”纯子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她大概也想尽早摆脱“不知自己有没有杀死亲姐姐”的状态,结束受焦虑折磨的日子。

在回搜查本部所在的片区警署的路上,我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纯子眼熟了。

原来,她长得有点像我上高中时喜欢过的女生。

4

搜查本部认为,“梦游症发作”不过是纯子编出来的借口。大家甚至认为,纯子压根就没有这种病。

她因为某种原因去了姐姐家,却意外爆发口角,一时冲动,犯下大错。周围有很多人知道她们姐妹关系紧张。敏子一旦遇害,嫌疑最大的必定是纯子。奈何这是一场冲动下的犯罪,纯子并没有准备不在场证明。于是她便决定谎称自己当天梦游症发作,如此一来就算被警方逮捕,也能主张自己犯案时精神失常……

被害者是位口碑很好的钢琴老师,和学生们并无矛盾,与朋友们也相处融洽。除了纯子,没有别人跟她闹过矛盾。于是搜查本部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纯子身上。

纯子的外套并未检测出血迹。警方找邻居了解过情况,可惜十七日上午九点到正午前后并没有人目击到她进出家门。

警方仍未找到足以申请逮捕令的证据,但针对纯子的包围网正在逐步缩紧。

然而,搜查本部越是怀疑纯子,我就越觉得她不是真凶。

道出“自己可能在梦游症发作时杀死了姐姐”时,她所表现出的恐惧格外真实,实在不像是演出来的。第一次见到她时,我也怀疑过她,可事到如今,我反而越来越不觉得她是凶手了。不,准确地说,是我不愿意认定她是凶手。转变的契机,也许是我发现她长得有点像我上高中时喜欢过的女生。当然,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我真是个不合格的刑警,竟在办案时掺杂了私情。

在二十一日晚上的搜查会议上,我如此说道:“不好意思,我稍微插一句——如果纯子是凶手,那她说自己一觉睡到半夜十二点这件事就很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了?”牧村警部问道。

“纯子平时都是下午两点左右起床的,那天却一觉睡到那么晚,是不是因为她被人下了安眠药呢?”

“安眠药?谁会给她下药啊?给她下药干什么啊?”

“也许是真凶下的药,为的就是让她背黑锅。”

“你的意思是,凶手不是她?”

“我觉得这是有可能的。为了加重纯子的嫌疑,真凶故意选择她平时睡觉的时间行凶。但他又不能完全排除‘纯子没在案发当天的那个时间段睡觉’的可能性。万一她没睡,而是出门去了,还被人看到了,她就有了不在场证明,没法背黑锅了。所以真凶就给她下了药,确保她在行凶时间睡着。”

“你想多了吧。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真的睡到了半夜十二点。估计她只是为了让‘梦游症发作’这个借口显得更可信一点才这么说的吧。听信没有证据支持的证词,认定有人给她下了安眠药,未免太荒唐了。”

下乡巡查部长和其他警官也表示赞同。

目前我手中的材料太少,无法推翻本部的定论。于是我决定违背既定方针,独自开展侦查。一旦暴露,警告处分是免不了的,所以我必须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偷偷摸摸地查——

“好精彩呀!”

时乃在柜台后面笑嘻嘻地说道。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说风凉话,可抬眼一瞧却发现,她貌似是真心的。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其实警方之所以会注意到纯子,说到底是因为“里乐奢处”的店长芝田和之提供的证词——姐妹俩因为父母留下的房子和土地闹得不太愉快。搞不好这个芝田才是真凶,他就是为了让纯子背黑锅才去警局做证的。

我还不了解芝田有没有行凶动机,但很有必要查一查他的不在场证明。二十一日晚上的搜查会议结束后,我一咬牙一跺脚,打车赶往芝田经营的按摩店 [2] 。

“里乐奢处”开在一栋五层高的商业楼的底层。旁边就是宽敞的停车场。我是晚上八点多到的,正是刚打烊没多久的时候。店里有三个单间,每间大约三张榻榻米那么大,各放着一张按摩床,按摩床上铺着垂到地板的长床单。店里有前台,但没有专门的接待员,技师好像会在服务完自己的客人之后走到前台,完成收款的工作。

我请芝田大致讲讲十七日被害者来按摩店时的情况。他用和蔼的语气说道:“河谷女士几乎是在我们上午十点开门的同时来的。她跟平时一样,要了一小时套餐,前三十分钟是我给她按的。之后的二十分钟交给另一位技师了,最后十分钟换回我。”

“能请您把另一位技师叫过来吗?”

芝田叫来了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技师,看起来一本正经。他说自己姓田川。

“是的,后半段有二十分钟是我负责的。我是新来的,店长说一小时都交给我做有点不放心,所以他自己负责前三十分钟和最后十分钟,中间的二十分钟让我来。那天河谷女士睡得可香了,大概是我按得很舒服吧。”

“您有没有亲眼看到她回去啊?”

“没有,因为当时我正在另一个单间给其他客人按摩。”

芝田苦笑着插嘴道:“您不会是怀疑我在这家店里杀了河谷女士吧?就在我接替田川按的那最后十分钟时间里?所以您才问他有没有亲眼看到河谷女士回去?”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新闻节目里说,河谷女士是死在自己家里的呀。还说她的后脑勺有被三角钢琴的边角撞过好几下的痕迹,脖子也被人勒过。她不可能是我杀的,更不可能死在这家店呀。”

我竟无法反驳。三角钢琴造成的伤口排除了芝田在店里行凶的可能性。但他会不会利用套餐的最后十分钟把被害者囚禁起来,让她无法动弹呢?田川的确没有亲眼看到被害者离开的那一幕。要是芝田在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的下限,也就是正午之前把被害者带回家,然后实施了犯罪呢?

“您说河谷女士是十一点回去的,那她回去之后您都做了些什么呢?”

“在十一点多的时候,店里又来了一位客人,我就去给她按了。她也要了一小时套餐。”

“这位客人叫什么名字?”

“诸井友代。”

“您知道她住哪里吗?”

“知道,她是我们家的会员,入会的时候留过地址的,”芝田好像有些不高兴,“您是怀疑我没在十一点多接待诸井女士吗?您觉得我十一点一过就跑去河谷女士家里行凶了?”

“我调查这些也是为了证明您的清白,能否请您配合一下?”

“好吧——”芝田勉勉强强答应了,把诸井友代的地址告诉了我。

“给诸井女士按摩的时候,中间也有一段时间是田川先生负责的是吗?”

“对,”田川点头道,“我按了二十分钟左右。”

芝田又插嘴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利用那短短的二十分钟赶去河谷女士家,杀了人再赶回来。从这儿到河谷女士家,开车也得十分钟呢。算上行凶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会超过二十分钟的。”

离开“里乐奢处”后,我立刻赶往诸井友代家。当时已经八点半多了,照理说不该上门叨扰,但是为了尽早核实芝田的不在场证明,我顾不上那么多了。

诸井家坐落在幽静的住宅区,从“里乐奢处”走过去大约需要十分钟。我对着她家的门禁对讲机自报家门,说我是警察,有几个关于“里乐奢处”老板芝田和之的问题要问她。片刻后,房门开了。五十多岁的一男一女走了出来。

“我就是诸井友代……”

身材微胖的圆脸妇女带着怀疑的神色说道。旁边那个比较瘦的男人应该是她老公。毕竟时间不早了,陪着一起出来总归放心些。

“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您在十月十七号上午十一点去过‘里乐奢处’对吧?能请您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呃……我去做个按摩,怎么了?”

“事关机密,我没法跟您说得太具体,总之是芝田先生可能和某起案件有关,所以我想找您了解一下案发当天的情况。”

诸井友代瞠目结舌。

“你看看!我就说那人很可疑嘛!”

老公插嘴说道。诸井友代厉声说道:“少啰唆!”

“与其说警方是在怀疑他,倒不如说我们是想明确他与本案无关……”

“好,那您先进屋吧。”

说着,她把我带去了进门右边的榻榻米房间。

“老公,泡点茶!”她朝走廊喊道。老公回了一句:“马上就来!”我忙道:“您别费心张罗了!”随即切入正题。

“十七日上午十一点,您去‘里乐奢处’要了个一小时套餐对吧?”

“对。”

“当时为您按摩的是芝田先生吗?”

“前三十分钟是他按啊,然后换了个叫田川的新人按了二十分钟,最后十分钟再换回芝田先生。还是他的技术好呀,跟新人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和我刚才在“里乐奢处”搜集到的证词完全吻合。诸井回答时的态度坦坦荡荡,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也就是说,芝田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了。莫非他真的不是凶手?

“哎,你们调查芝田先生,到底是为了哪个案子呀?”

诸井友代一脸八卦地问道。

“实在抱歉,我不能泄露搜查机密……”

“不会是那个钢琴老师的案子吧?”

我惊讶地望向她的脸。她顿时笑开了花,说道:“我就知道!”

“……您是怎么猜出来的啊?”

“因为我经常在‘里乐奢处’看到她呀。她长得挺漂亮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一看到新闻节目里放出来的照片,我就想:啊,是她!”

多么可怕的记忆力与第六感啊。

“我猜啊,那老师搞不好是跟人争风吃醋过了头。”

“争风吃醋?”

听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大吃一惊。

“对啊,芝田先生不是很帅吗?冲着他去的女顾客可多了,我也是其中之一。说不定那个钢琴老师也迷上了芝田先生。其他女顾客看不过去,就把她杀了。”

“您有没有具体的怀疑对象啊?”

“那倒没有……”

“您觉得芝田先生跟钢琴老师之间存在男女关系吗?”

“这我哪儿知道呀。就算有,芝田先生应该也不会太认真的。”

“为什么啊?”

“因为他是妻管严啊。他老婆可有钱了,‘里乐奢处’的开业资金好像也是他老婆赞助的呢。”

芝田的妻子很有钱,他在老婆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心想,这就是芝田的动机!要是芝田出轨老主顾河谷敏子,对方要求他与妻子离婚,然后和自己结婚呢?一旦跟妻子摊牌,他就会失去按摩店,流落街头。于是他便横下一条心,决定杀了敏子……

诸井友代好像完全没考虑过“芝田亲自动手”的可能性。这大概是因为她认定芝田有“在店里给客人按摩”的不在场证明吧。

芝田是有不在场证明没错,但与此同时,他也有动机。我向她道了谢,起身告辞。

接着,我再次造访纯子的工作单位——“Noire”酒吧。而且我特意在半夜十二点多去的,酒吧刚打烊。大半夜的,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了。

“不好意思啊,我们已经打烊——哎呀,这不是上次来过的警官吗?”送走最后四位男顾客后,穿着和服的老板娘看到了我,“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呀?”

“我还有些问题要问纯子女士。”

“警方还在怀疑她呀!”老板娘撇着嘴说道。

“至少……我不认为她是凶手。”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

“能麻烦您叫她过来一下吗?”

老板娘默默点头,把纯子叫了过来。穿着白色长裙的她走到我跟前,带着紧张的神色抬头看我。

“十七日早上就寝之前,您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我喝了点葡萄酒……我有睡前喝一杯的习惯。”

“只喝了点酒吗?”

“嗯,怎么了?”

“那酒有没有可能被人下了安眠药?”

“安眠药?谁会做这种事啊……”

“本案的真凶。我认为您是被诬陷的。”

“啊?……”她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道:“谢谢……可是真有人要给我下药,也得先溜进我家才行啊。我没把备用钥匙给过任何人,又有谁进得来呢……”

“您真的没给过备用钥匙吗?”

“嗯,谁都没给过。”

“下班回家的时候,家里有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呢?”

“也没有啊。”

先不管真凶是怎么溜进去的,当务之急是把酒瓶送去检验。

“您一会儿下班以后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啊,我准备直接回家的……”

“那我可以去您家借用一下那瓶葡萄酒吗?”

“……现在吗?”

“对不起,我也知道这个时候上门叨扰太荒唐了。但我想尽快查一查那瓶酒里有没有安眠药。现在去取的话,明天一早就能让科学搜查研究所的朋友做检测。搜查本部的大多数人都认定您是头号嫌疑人,所以我必须尽快证明您其实是被真凶陷害的!”

犹豫片刻后,纯子貌似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

“……好。可以请您在这里等十五分钟吗?我去换个衣服。”

说着,她便转身走回了店里。

深更半夜,我在酩酊大醉的行人来来往往的街上默默等候。一整天的疲倦汹涌而来。心中分明有一个小人在低语,你是不是傻啊!但我置若罔闻。

十五分钟后,纯子出来了,一分钟不早,一分钟不晚。她穿着一件驼色的秋装外套。老板娘也跟了出来。

“警官,你真是个好人呀!下次找个休息天来我们店里坐坐嘛,我给你打对折呀!”

“不用不用,这样算‘设宴招待’,是犯法的呢……”我苦笑着婉拒了。

纯子拦下一辆出租车,我们一起坐进车里。在开往须崎町的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司机隔着后视镜,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纯子让司机把车停在离她家有百来米远的地方。她平时一个人住,大概是不想让司机知道她家的具体位置吧。我本想付车费,但纯子说:“我有老板娘给的打车券。”然后把券递给了司机。

出租车开走后,我们沿着鸦雀无声的夜路走了一会儿。走到纯子家门口时,我说:“我就在门口等吧。”纯子开门进屋,片刻后便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了,酒瓶就装在里头。我道了谢,接过袋子。

“……要进屋喝杯茶吗?”

纯子轻声问道。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因为直觉告诉我,要是答应了她,我怕是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互相道过晚安后,我便独自踏上了深夜的归途。

第二天早晨,我在去片区警署的搜查本部之前拜访了一位在县警的科学搜查研究所工作的朋友。我把那瓶酒交给他,恳求道:“帮我加急检查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安眠药!”

“喂,这是什么东西啊!”朋友目瞪口呆。

“反正你赶紧帮我查一查吧!”

“你干吗不直接拿去科搜所啊?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不是来路不明的东西,只是我急着要结果。”

“我们那儿有好多东西等着做检测呢,你得排队啊。”

见朋友迟迟不肯点头,我只能威胁他,如果不答应我,我就把他当年的糗事都抖出来。但他要是帮我插队,我就请他吃晚饭,东西随便他点。朋友负隅顽抗:“哪有你这么当警察的啊!”但他最后还是屈服了。

就这样,我度过了心神不宁的一天。到了傍晚,朋友打电话到我的手机上说:

“酒里没有安眠药啊。”

“真的吗?”

“真没有啊。”

“……这样啊,谢了。”

“喂,说好要请我吃晚饭的,东西随便我点,你可别忘了啊!”

“……嗯,你先想想要吃什么吧。”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但很快便重新振作起来。因为那瓶酒里没查出安眠药,并不等于纯子喝的酒里没有安眠药啊。也许凶手在她喝过之后拿走了下了药的酒瓶,换了一瓶没做过手脚的。且慢,有些款式的葡萄酒比较难买到一样的,所以凶手说不定是把下了药的酒倒了,把酒瓶仔仔细细洗干净以后,再倒入等量的另一种葡萄酒。纯子又不是专家,只要找味道相似的款式,纯子肯定尝不出两者的差异。

然而,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证明凶手做过这些小动作。更何况,我压根就不知道凶手是怎么溜进纯子家的。

我该如何证明她的无辜呢?怎么样才能找到她那“失去的不在场证明”呢?

忽然,“美谷钟表店”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情况紧急,分秒必争。即便再难为情,也只能求助于时乃了。

5

“……就是这么回事。我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头绪来。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来找你帮忙……”

“感谢您对本店的关照,”时乃微微一笑,“时针归位——纯子女士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找到了。”

我整个人都蒙了,呆呆地望着她。

“这就找到了?”

“嗯,顺便也揪出了真凶,”时乃轻描淡写道,“正如您所推测的那样,我也认为纯子女士被人下了安眠药。您对下药手法的推测应该也没错。既然纯子女士在十七日早晨就寝前除了葡萄酒没吃过其他东西,那么凶手肯定是在酒瓶中下的药。问题是,凶手是如何溜进屋里的呢?纯子女士都说了,她没给过任何人备用钥匙。如果她所言属实,照理说是没人能闯进她家的。”

“对啊,我也被这一点困住了。”

“但纯子女士和您都忘记了唯一有可能溜进她家的那个人。”

“啊?谁啊?”

“她的姐姐,敏子女士。纯子女士的家原本也是敏子女士的家,所以敏子女士当然是有钥匙的。”

“话是这么说……可……不对啊,敏子是被害者啊!为什么她要给纯子下安眠药啊?”

“因为敏子女士是凶手的共犯。”

“共犯?”

“嗯,凶手先让敏子女士当他的共犯,利用完之后却背叛了她,杀害了她。不,也许我们应该这么说——凶手从一开始就打算杀害敏子女士,只是在行凶之前先让敏子女士扮演了共犯的角色罢了。”

事态的发展太过出人意料,让我大跌眼镜。

“于是问题来了。凶手究竟为什么要给纯子女士下药呢?”

“还能有什么原因啊……肯定是因为他不能完全排除纯子那天偏偏不睡的可能性啊。要是她没睡觉,出门去了,还被人撞见了,她就有不在场证明了,没法背黑锅了啊。所以凶手才要给她下药,确保她在行凶时睡着。”

“凶手的确有这方面的用意,但只是为了确保她在行凶时睡着的话,安眠药的量是不是太多了点呢?纯子女士从早上六点多一直睡到半夜十二点不到,这一睡就是将近十八小时。如果只是为了确保她在行凶时不出门,这剂量未免也太大了。也许凶手还有别的目的。”

“别的目的?”

“嗯,您不妨回想一下纯子女士提起过的,她在十七日那天做的梦。”

整个人飞到天上啦,整张脸被人摸来摸去啦,身子被人按住啦,被关进黑漆漆的洞窟啦……就是这样的梦。

“我没有像解梦的占卜师那样诠释这些梦的象征意义,而是站在非常现实的角度进行了分析。飞到天上的梦,是不是反映出了‘纯子女士的身体被人搬来搬去’呢?是不是因为凶手把昏睡状态的她搬去了别处,所以她才会梦见自己飞上了天呢?

“第二个梦的内容是‘整张脸被人摸来摸去’。身为女人,这句话会让我立刻联想到化妆。因为涂抹面霜的时候,手就是在‘摸’脸呀。”

我不禁望向时乃那张神似小白兔的脸蛋。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化过妆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纯子被人抬了出去,还化了妆?这算怎么回事啊?”

“那就再分析分析第三个梦吧。‘身子被人按住’——这句话会不会让您产生某种联想呢?”

我恍然大悟。

“是按摩吗?!”

时乃嫣然一笑,点头说道:

“没错。而且和这起案件有关的人里,的确有一位按摩技师。他就是‘里乐奢处’的店长,芝田和之先生。纯子女士做的梦是不是从侧面体现出,有人趁她昏睡不醒的时候把她抬了出去,给她化了妆,带她去了‘里乐奢处’,又给她做了按摩呢?我觉得凶手就是为了防止她在这个过程中苏醒,才给她下了大剂量的安眠药。而且有条件做这些事情的人,当然也只有店长芝田先生。”

“可芝田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她啊?我真的想不通啊。”

“您也怀疑过芝田先生对不对?但他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您只能作罢。也许芝田先生之所以对纯子女士做那些事,就是为了给自己伪造不在场证明。”

他要怎么伪造……话都到嘴边了,脑海中却是灵光一闪。

“啊!他让纯子在‘里乐奢处’当了敏子的替身是吧!”

“没错。那就让我们从头梳理一下这起案件吧。在案发前一天,也就是十六日的晚上,芝田先生趁纯子女士去酒吧上班时溜进她家,在葡萄酒里加了安眠药,或把家里的酒换成了提前做了手脚的酒。

“十七日午夜一点不到,纯子女士回到家中。她喝下葡萄酒,在六点多就寝。受安眠药的影响,那天的她睡得格外熟。

“芝田先生算准纯子女士就寝的时间,溜进她家,把熟睡状态的她抬进车里。您刚才说,纯子女士家是独门独院的房子,客厅设有垃圾口,而且旁边就是车棚。所以只要把车停在车棚里,再通过垃圾口把纯子女士搬上车,就不会有被人撞见的危险了。再加上那栋房子跟左右两边以及后面的人家之间隔着高高的围墙,风险就更低了。

“把纯子女士弄上车以后,芝田先生开车前往敏子女士家所在的公寓,把车停在停车场,然后把敏子女士叫出来,让她给熟睡状态的妹妹化一套跟自己一样的妆。毕竟是亲姐妹,长得本来就像,又是敏子女士亲自上阵,想必化完妆以后,纯子女士肯定是跟姐姐一模一样的。作为共犯,敏子女士要完成两项重要的任务:第一是提供纯子女士家的钥匙,第二是给妹妹化妆,把她打扮得跟自己一模一样。”

“听芝田提出这样的要求,敏子就不觉得奇怪吗?”

“要是敏子女士正如您所猜测的那样,要求芝田先生跟妻子离婚,另娶她为妻呢?也许芝田先生告诉她,他想出了一个除掉妻子的计划。他可能是这么骗敏子女士的——我是想跟你结婚的,你能不能帮我除掉我老婆啊?要实现这项计划,就得给你准备好不在场证明。不如给你妹妹下药,让她睡着,然后你再把她化妆成你的样子,假装你在我们店里做按摩,这样你就能趁机干掉我老婆了……”

说到这儿,时乃的脸上多了几分阴霾。

“……化完妆以后,芝田先生把纯子女士留在车里,跟敏子女士一起上到六楼,进了她家,在琴房杀害了她。行凶时,他特意将敏子女士的后脑勺一次次撞在三角钢琴的边角,最后还用窗帘的流苏挂穗勒了她的脖子。这正是为了让警方确定,敏子女士是在琴房遇害的。敏子女士认定自己是芝田先生的共犯,怕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他手上吧。这应该是上午九点多发生的事情。”

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是上午九点到正午,所以被害者在九点半之前遇害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接着,芝田先生带着依然处于昏睡状态的纯子女士,开车前往‘里乐奢处’。当时店还没开门。他把车停在旁边的停车场,然后把纯子女士搬进了店内的单间。店开在大楼的底层,的确存在被行人撞见的风险,但他可能想了点办法,比如把人装进原本用来装按摩器具的大号纸板箱,放在手推车上,假装成搬运器具的样子。那时员工田川先生还没来上班,所以不用担心被他看见。下一步就是脱下纯子女士身上的睡衣,假装她在做按摩。等田川先生来了,芝田先生大概是这么说的:‘河谷女士等不及开门就早早地来了。’从十点到十点半,芝田先生把睡着的纯子女士关在单间里,造成她在做按摩的假象。从十点半开始,他又派新来的田川先生去给纯子女士按摩了二十分钟。”

我忽然想起了田川的证词:“那天河谷女士睡得可香了,大概是我按得很舒服吧。”

“在做按摩时睡着的客人好像还挺多的,所以田川先生也没有起疑心。由于纯子女士化了妆,他认定自己服务的客人是敏子女士。最后十分钟,芝田先生进来换班,趁机把纯子女士藏在了单间的床下面,因为床单一直垂到地,所以没有人会发现藏在下面的纯子女士,然后再演一出‘送走敏子女士’的戏。您说‘里乐奢处’是没有专职接待员的,田川先生又在另一个单间服务别的客人,所以完全不用担心被识破。

“在那之后,芝田先生一直在店里给客人按摩,直到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的下限。如此一来,顾客和田川先生都能证明他那段时间一直在店里。而三角钢琴的边角形成的伤又将案发现场锁定在了敏子女士家的琴房,所以‘芝田先生在按摩店行凶后再将遗体搬回家中’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于是乎,芝田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就成立了。

“在那段时间里,昏睡状态的纯子女士一直被藏在单间的按摩床下面。她做的最后一个梦——‘被关进黑漆漆的洞窟’,反映的就是她当时的状态。

“当天夜里打烊后,芝田先生给纯子女士卸了妆,帮她重新穿好睡衣,把她送回家里。他还故意把敏子女士的血抹在纯子女士的手和睡衣上,让她误以为自己的梦游症发作了。当时距离凶案发生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如果不做些手脚,血液必然会凝固,所以芝田先生应该提前在血里加了有抗凝血作用的柠檬酸钠。当然,这么做有一定的风险,要是警方对血迹进行检验,就有可能查出柠檬酸钠,但芝田先生推测,纯子女士肯定会把手洗干净,并且扔掉睡衣。制造血迹的小动作纯粹是为了在心理层面对纯子女士进一步施压,让她表现得更像凶手。大概是敏子女士告诉过他,妹妹患有梦游症。

“总而言之,芝田先生的行凶计划有两个重要的步骤:第一,在纯子女士陷入昏睡的时间段行凶,于是她就没有了不在场证明,更容易被嫁祸。第二,利用昏睡的纯子女士让警方误判敏子女士的死亡时间,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对他而言,遗体的发现时间是越晚越好的,所以他特地挑选了敏子女士的学生不会上门的日子——也就是没有钢琴课的日子行凶。”

芝田就此落网。警方在“里乐奢处”单间的按摩床下面发现了纯子的指纹,证明她的确曾被安置在那里。我们以此为突破口严加审问,终于换来了他的供述。

他的行凶动机正如我所料。敏子与他有婚外情,要求他与妻子离婚,跟自己结婚,于是他便决定除掉敏子。作案手法正如时乃所推理的那样,连细节都分毫不差,这让我不由得对她的能力产生了几分敬畏。和她交往的男人怕是得做好“什么都瞒不过她”的思想准备啊。

顺便一提,我与纯子的关系并没有更进一步。因为我得知,她已经有了意中人。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1]  法语,意为“黑色”。

[2]  日本的出租车比较贵,普通人一般不太舍得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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