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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钟表店侦探与死者的不在场证明

绝对不在场证明 大山诚一郎 13095 2024-01-09 19:42:05

1

今天的时乃正在店里仔仔细细地给一排排钟表掸灰。

“哎呀,欢迎光临!”一见到我,她便停手微笑,“今天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我倒是想说……我是来换电池的,可惜这一次还是想请你推翻凶杀案的不在场证明。”

我怀着万分羞愧如此说道。实不相瞒,这已经是我第三次上门委托了。亏我还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呢,太丢人了。然而为了顾全大局,我不得不牺牲自己的面子。

“推翻不在场证明是吗?多谢惠顾!”

时乃鞠躬道谢,彬彬有礼。

“其实案子已经结了,因为凶手都招认了。他明确说了自己是凶手,也说了他杀的是谁,在哪儿杀的……”

时乃露出疑惑的神色。

“那他应该也说了不在场证明是怎么伪造的吧?为什么您还要来找我呢?”

“可惜他没把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说出来。他出了车祸,伤得很重,生命垂危,我当时碰巧在场,他就向我坦白了罪行。可是他还没坦白一切,人就撑不住了……”

2

八月上旬,一个闷热的夜晚。

吃过晚饭后,我出门散步去了。这一趟走得还挺远,来到了之前从未去过的住宅区深处。

突然,汽车行驶的响声从身后传来。回头望去,只见一辆轿车打着刺眼的前灯,径直冲向我这边。

我赶忙跳到路边。轿车差点碰到我,继续往前开。定睛一看,有个男人正走在前面。我大喊一声:“当心!”可他好像没听到。

说时迟那时快,轿车撞到了他。他的身子飞到半空,随即狠狠砸在地上。轿车一头撞上民宅的围墙,停下了。出于职业习惯,我立刻抬手看表——当时是八点整。

我冲向被车撞到的伤者。他痛苦地呻吟着,头部鲜血直流。我掏出手机,拨打119叫救护车 [1] 。不远处的电线杆上有地址标志,上面写着“西森町一丁目”,于是我就把这条信息报给了接线员。

随后,我走向轿车,发现车上的安全气囊打开了,驾车的男子整个人都陷在里面。我心想,既然有安全气囊,那他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所以就回到了伤者身边。

“别担心,救护车马上就到!”

“……我刚……杀了人……”

谁知他一张口就是这句话,让我吃了一惊。

“我刚才杀了人……所以才会被车撞……这都是报应啊……”

“你杀了谁?”

“香澄……中岛香澄……”

“中岛香澄?她住在哪里?”

他闭上双眼,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你在哪里杀的人?”

“手城町的薮公寓,503号房……”

身为警察,本县的町名我基本是心中有数的。手城町应该在那野市西部。

虽然我无法立刻相信他的坦白,可他刚被车撞,受了重伤,我实在不觉得人会在这种状态下撒谎。所以我又打了110,对县警本部通信指令室主管报上姓名,说自己是搜查一课的刑警,那野市手城町的薮公寓极有可能发生了凶杀案,而且嫌疑人就在我面前,请离公寓最近的警亭派人前去查看情况。通信指令室表示,他们这就安排人手过去,让我守着嫌疑人,还会让交通课的警员迅速赶来。

挂了电话以后,我问眼前的男子:“你叫什么名字?”然而他只是闭着眼睛,痛苦地喘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了。

救护车的警笛从远处传来。两辆白色的车随后现身,停在我的眼前。其中一辆救护车的急救队员们跳下车后迅速检查了伤者的身体,给出血的部位做了应急处理,然后就把他抬上担架,送上了车。另一辆车的队员开始解救埋在气囊中的肇事司机。

我连忙抓住一位急救队员,告诉他伤者刚向我坦白了杀人的罪行,而我是县警本部搜查一课的刑警,希望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队员不情愿地同意了。

救护车朝医院驶去。心电监护仪上显示出微弱的波动。连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男子的状态十分危急。

我重新打量了他——奔四的年纪,瘦弱的体格,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长得倒是挺英俊。他留着长发,有一张长长的脸。左侧脸颊上有三道划伤。伤口还渗着血,看着很新。如果刚才的坦白属实,那他脸上的伤说不定就是被害者抓的。

他穿着白色T恤衫,下身是蓝色的牛仔裤。左腕戴着液晶手表。我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带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就跟急救队员打了招呼,摸了摸他的裤子口袋,可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县警本部的通信指令室打来的。

“警亭派出的警员称,手城町的薮公寓503号房有一具女性遗体,疑为他杀。门口挂着‘中岛’字样的名牌。”

“哦……”

看来,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通信指令室说道:“请告知你那边的情况。”

“救护车正将嫌疑人送往医院,但他的伤势相当严重。我也在车上。”

“收到。请不要走开。有没有查明他的身份?”

“还没有,他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另外,能否请您转告现场的警官,让他们仔细检查一下被害者的指尖,看看指甲缝里有没有皮屑。因为嫌疑人左侧脸颊有被划伤的痕迹,伤口还在渗血,应该还很新。”

通信指令室回答,收到,立刻让现场警员确认。

一分钟后,对面回复我说,被害者右手的指甲缝里的确有形似皮屑的东西。这下,他的坦白就有了旁证。

远方的那野市立医院映入眼帘。可就在这时,心电监护仪显示的线条突然变平了。急救队员迅速拿起AED设备对男子实施心肺复苏。

然而,他的心脏再也没有重新跳动起来。

3

救护车抵达那野市立医院的时候,男子已经没有了呼吸。医生正式宣布了他的死亡。遗体被直接送往太平间。

就在我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手机又响了。电话是我的上司,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四组的组长牧村警部打来的。

“哟,新来的,听说你找到凶手啦?看来新人出去走走也会撞大运嘛,”说着,警部自个儿笑了起来,“这起案件交给我们组了。阿下这就过去接你,你就在医院等着吧。”

十多分钟后,一辆警车停在医院门口。下乡巡查部长与鉴证人员走下了车。

“不好意思,麻烦您特地过来接我……”

我很是惶恐地说道。下乡巡查部长的口气倒是轻描淡写。

“我啊,想在去现场之前先看看凶手长啥样,接你是顺便。”

“也是……”

我向他详细描述了事故的情况和男子的供词。然后我们便在医院职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太平间。

刚才还能断断续续说出几句话的人,如今已成无言的尸骸。鉴证人员用相机拍下了他左侧脸颊的划伤,随后掏了掏他的牛仔裤口袋。可我已经在救护车上找过了,口袋里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东西。

“他到底是谁啊……”

巡查部长喃喃道。就在这时,医院职员畏畏缩缩地说:

“他会不会是……推理作家奥山新一郎啊?”

“奥山新一郎?我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他算不上很有名……但我是推理迷,所以看过几本他写的书。我总觉得这个人和印在封底的作者照片很像……”

我掏出手机,输入关键词“奥山新一郎”搜索图片。网站立刻显示出好几张大头照,每张照片里都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不是眼前的死者还能是谁?我连忙把手机拿给巡查部长和鉴证人员看。

“绝对没错,就是他!”

巡查部长点点头,对医院职员道谢。职员也知道自己不该对死者不敬,却是一副难掩兴奋的样子。

我们坐进警车,赶往案发现场。负责开车的当然是我这个小喽啰。一路上,鉴证人员用自己的手机搜了些关于奥山新一郎的信息,念给我们听。

维基百科上说,奥山新一郎今年三十七岁,他是用本名出道的。大学毕业后,他在证券公司工作了八年多。七年前,他在坐车时遭遇车祸,身负重伤。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整整一个月后,他才奇迹般地转危为安。这件事让他痛感“人有旦夕祸福”,于是他毅然辞职,追寻儿时的梦想——成为推理作家。他携作品《时钟的不在场证明》参加大型出版社“亲读社”的悬疑大赛,有幸荣获大奖,成功出道。之后,他一直以每年两本左右的速度稳定地推出作品。推理小说也能分成很多种类型,而奥山的作品以“解谜”为主,“推翻不在场证明”更是他最擅长的主题。

他总共出版了十二本长篇小说和一本短篇集。每部作品的凶手都有牢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证明当然是伪造的,但警方无论如何都无法推翻。当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松尾警部便会被委以重任。他每次都会深入分析案情,以细微的矛盾为突破口,粉碎凶手的不在场证明。

薮公寓是一栋半新不旧的房子,总共五层高。旁边有专用的停车场,可以停六七辆车。

公寓前的马路上停着好几辆警车。街坊邻居们纷纷走出家门,带着忧虑的神色静观事态的发展。

下乡巡查部长、鉴证人员与我和守在门口的制服警官打了招呼,走进公寓的门厅。这栋楼没有门禁系统。我望向信箱,只见503号房的信箱上的确写着“中岛”二字。

公寓楼没有电梯,所以我们爬楼梯上到五楼。一路上遇见了好几位在楼梯的上行口,战战兢兢地仰望五楼的居民。走到五楼一看,503号房的大门朝外开着,警员们进进出出。走廊是开放式的。

牧村警部见我们来了便说:“哦,辛苦了。新来的,你这回立功了啊。阿下,查到那人的身份没有?”

“查到了,是个叫奥山新一郎的推理作家。”

“推理作家啊……他跟被害者是什么关系啊……”

去看看死者吧——我们遵从警部的指示,走进503号房。走上玄关口的台阶,前方是一条短短的走廊,右边有浴室和厕所,走廊尽头是餐厅兼厨房。再往里走好像还有一个房间。

三十多岁的女性死者仰面倒在餐厅兼厨房的地上。她长得眉清目秀,生前应该算得上“美女”,只是如今颜面肿胀发绀——这是扼颈的特征。验尸官蹲在地上检查遗体,鉴证人员在四周采集指纹,拍摄现场照片。跟我们一起去医院的那位鉴证人员向同事们展示相机里的照片,开始讲解情况。

餐桌上放着一个手提包。看来是被害者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凶手找上门来,实施了犯罪。

大致查看过现场后,下乡巡查部长和我便回到了走廊。因为在案发现场,勘验工作享有最高的优先级。

就在这时,接到消息的房东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叫矶田幸三,六十多岁的样子。他说自己平时住在骑自行车过来要十多分钟的地方。听说房客遇害,他显得格外茫然,不知所措,提心吊胆地望向503号房间。

“中岛香澄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就是个踏踏实实的正经人啊。她是八年前入住的,租了503号房间和停车场。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拖欠过房租。每次见到我都会打招呼的。”

“她认识一个叫奥山新一郎的人,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

“奥山新一郎?没有啊。”

“那您了不了解她平时都跟哪些人来往?”

“不了解啊,我跟她就是房东跟租客的关系,人家的私生活,我也不好过问呀……”

“那您有没有见过什么人进出她家?”

“这么说起来……我倒是见过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进她的屋子……”

奥山新一郎也是三十多岁,也许房东看到的就是他。

片刻后,验尸官完成了初步检查,前来汇报结果。中岛香澄果然是被掐死的,颈部有多处扼痕。所谓扼痕,是凶手的手指造成的皮下出血或指甲造成的半月形、月牙形抓痕。有多处扼痕,就说明凶手曾多次扼压被害者的颈部。肯定是因为被害者激烈反抗了。

据说中岛香澄的死亡时间不足一小时。我抬腕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也就是说,她是七点半以后遇害的。而坦白自己犯下了杀人罪的奥山新一郎是八点整遭遇车祸去世的,这就意味着案发时间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

被害者的右手食指、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缝里有些许带血的皮屑。皮屑是不是奥山新一郎的,得做过DNA鉴定才能确认,但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了。

掌握上述信息后,我们几个警员开始分头找公寓居民了解情况,问大家今晚有没有见到可疑人物,却空手而归。我们还去了案发现场两侧的502号房间和504号房间,以及正下方的403号房间,询问居民有没有听到可疑的声响,可惜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收获。

中岛香澄还租了公寓旁边的停车场,于是我们去查了查她停在那儿的轻型车。车钥匙就装在餐桌上的手提包里。我们用车钥匙打开车门,进去看了看。无奈这辆车也没给我们带来任何线索。

由于本案的凶手已经基本锁定了,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搜集证据,证明奥山新一郎的供述。因此警方没有设立搜查本部,也没有调用片区警员,由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四组单独负责本案的侦查。

从第二天早上九点开始,四组前往奥山新一郎家进行调查。

奥山家是独门独院的房子,位于西森町一丁目的住宅区,离车祸现场一百多米远,他家看起来有二三十年的房龄了,所以他不是买了二手房,就是从父母那里继承了老房子。房子一共两层,有足够停两辆车的车位。车位上停了一辆国产车,大概是奥山的。

一楼是餐厅、厨房兼起居室,榻榻米房间,盥洗室,浴室和厕所,二楼是书房、卧室和客房。不愧是作家住的地方,书房里摆着好几个书架,上面塞满了书。推理小说比较多,但法医学、社会学、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也不少。不过奥山貌似对音乐没什么兴趣,家里完全找不到音响、CD机之类的东西,也没有一张CD。

奥山出车祸的时候没有带钱包、手机和驾照,所以我们在家里找了找,最后在餐厅、厨房兼起居室的抽屉里找到了。他用的是智能手机。

当务之急是查明奥山与中岛香澄的关系。我们用带解锁功能的最新侦查工具提取了手机内的数据。奥山从未用这部手机打过电话,大概是他不喜欢讲电话吧。不过他跟被害者倒是经常互发短信。

他们原本是男女朋友,但是这三个月里,两人的关系貌似出现了裂痕——奥山好像移情别恋了,喜欢上了一个叫“美奈”的女人。奥山经常同一个女人发短信,这个女人十有八九就是春日井美奈。

看过奥山与春日井美奈的短信记录,你就会发现奥山的态度比较积极,而春日井美奈对他貌似没有那么上心。她到底是谁呢?话说回来,有个女性学者出过面向大众的心理学读本,上了畅销榜,那人的名字也叫“春日井美奈”。会不会是她呢?考虑到奥山是个作家,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可单凭这些就直接上门找春日井美奈,未免有些草率。就算她真的在跟奥山交往,也有可能在警方问话时矢口否认。所以在找她之前,我们还需要搜集更多的情报。

奥山的书是由亲读社出版的,所以我们决定去找他的责编聊一聊。亲读社位于东京的骏河台。就这样,我跟下乡巡查部长跑了一趟东京。

奥山的责编名叫远野良夫,四十多岁的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知性与友善的气场。然而自己负责的作家犯下杀人罪的消息让他大受打击。

“您知道奥山先生跟中岛香澄女士是什么关系吗?”下乡巡查部长问道。

“知道,她好像是奥山先生的女朋友。奥山先生出道之前是在证券公司工作的,中岛女士比他晚进公司几年。我听说他们是两年前重逢的,然后就开始交往了。”

“那他们之间有没有闹过什么矛盾呢?”

远野歪着头沉吟道:“不知道啊……”然而,他的目光显然有些游移不定。

“如果您知道什么内情,还请一定告诉我们。”

“我跟奥山先生只有工作关系,所以对他的私生活……”

“他是不是跟心理学家春日井美奈女士走得很近?”

远野缴械投降,点了点头。

“原来警方已经查到了啊……是这样的,最开始是春日井老师看了奥山先生的作品,特别感动。我之前负责过她的新书,她听说我是奥山先生的责编,就让我介绍他们认识……于是我就牵了个线。”

“然后他们就开始交往了是吧?”

“嗯,好像是的。”

我只见过登在报纸广告栏里的大头照,知道春日井美奈是个四十五六岁的美女。如果奥山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才貌双全的学者,而被害者咽不下这口气……奥山就有了行凶的动机。

“奥山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平时沉默寡言……跟我碰头谈公务的时候,都是我先说,然后他要仔仔细细斟酌很久才会回一句。另外就是……他好像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作家的聚会是一次都没参加过,我想请他担任我们出版社主办的悬疑大赛的评委,他也推掉了。我听说演讲会什么的他也是一概不去的。”

“不擅长社交的作家应该还挺多的吧?”

“那倒不一定,挺外向的作家也有不少呢。”

“奥山先生的脾气是不是比较暴躁啊?”

犹豫片刻后,远野点头回答:“……嗯,是有点。”

换句话说,奥山完全有可能在一怒之下杀害女友。

之后,我们约见了春日井美奈,确认她的确与奥山新一郎交往过。她说自己对这段感情不是特别认真,奥山却陷得很深。她还表示,最近奥山提出要跟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跟她结婚,让她很是头疼——我不禁对奥山产生了些许同情。不过总而言之,警方已经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有作案动机”。

不仅如此,县警的科学搜查研究所还对被害者指尖的皮屑与奥山的皮肤做了DNA比对,确定两者完全吻合。抓伤奥山的人就是她。

有动机,也有物证。最关键的是,奥山本人对罪行供认不讳。有这么多证据在手,警方完全可以将相关资料送交检察厅。

撞死奥山的司机系醉酒驾驶,与奥山没有任何关系,因此奥山之死貌似是一起彻头彻尾的意外事故。

剩下的就是查明案件的细节,尽快送检。

司法解剖将被害者的死亡时间缩小到了“晚上七点半到八点”这个范围。而奥山的车祸发生在八点整。于是警方决定仔细调查奥山出事前的行踪,证明他是有可能作案的。

我们检查了奥山的钱包,发现里面有一张“大森食堂”的小票,打印时间是案发当天下午六点十九分。那是一家做日式套餐的小餐馆,从奥山家走过去只要几分钟。店员称,奥山是他们家的老主顾,当天下午六点不到来店里要了一份烤鱼套餐,六点二十分左右结账走人。

另外,我们在奥山家书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快递的包装袋。原来他在网上书店买了书。快递公司称,快递员的送货时间是当天晚上七点二十分。

被害人死于晚上七点半到八点之间。七点二十分,奥山在家收了快递,然后在八点整遭遇车祸去世。这就意味着他必然是在七点二十分到八点整之间从自己家赶往被害者居住的公寓,实施犯罪,最后再回到自家附近。

问题是,他真的赶得及吗?

奥山的确有车,但我们做了实验,发现从奥山家开车去被害者家的话,再快马加鞭也得二十分钟。一来一回就是四十分钟。假设行凶花了他五分钟,总共加起来就是四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就算他在快递员走人之后立刻开车冲过去,也得八点零五分才能赶回来。然而,奥山明明是在八点整被车撞的,而且出事地点就在他家附近啊。

换言之,我们想证明他去案发现场杀害了中岛香澄,然后再回自己家,算着算着,却差了五分钟——差了短短的五分钟。

就这样,奥山的不在场证明居然成立了。

4

为了推翻死者的不在场证明,四组的所有人绞尽脑汁。要是我们没法把一起凶手都招认了的案子送检,定会沦为搜查一课其他组的笑柄。

“七点二十分在家收快递的人真是奥山吗?”

有人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有没有可能是替身呢?如果是替身,奥山就能在七点二十分之前出门了,一来一回,时间也够用。”

于是我们把奥山的照片拿给快递员看,问他收货的是不是这个人。谁知快递员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就是他,绝对没错。”而且他收货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反常之处。我们比对了收货单上的签名,发现字的确是奥山签的,单子上还有他的指纹。可见截至七点二十分,奥山的确在家。

就在这时,牧村警部提出了另一种猜测。他竟然怀疑问题的关键在于“我的表慢了”。

“‘奥山在八点整出了车祸’这一条的依据是新人的手表。可这块表真的准吗?会不会是表走慢了呢?如果慢了十分钟,车祸发生的准确时间就是八点十分。那就意味着奥山有五十分钟的空白时间,从七点二十分一直到八点十分。有这么多时间可用,赶去行凶再回来就是来得及的了。”

我说:“我的表没慢啊!”说完便抬手给大家看。表面显示的时间的确跟大家的一样,不快不慢。

“你有没有在车祸之后调过时间啊?”

“没有啊。”

“替身收货”和“手表不准”这两种猜测,说白了都是为了尽可能延长奥山的空白时间。前者是把空白时间的上限往前挪了,后者则是把空白时间的下限往后推了。可惜它们都被推翻了。

之后又有人提出,遗体是不是被移动过。

“也许被害者不是死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奥山家遇害的,然后共犯再把遗体运回了薮公寓。如此一来,就算空白时间只有四十分钟,奥山也有可能行凶。奥山家有停车位,被害者的公寓旁边也有专用的停车场,只要把车停好,搬运遗体就不成问题。话说奥山的车还停在家里,这就意味着如果共犯用过,那他事后肯定又把车开回来了。”

然而,这种假设也遭到了反驳。

“把遗体搬回那栋公寓的可行性太低了。没电梯不说,被害者家还在五楼。如果被害者是死后被人搬回去的,那共犯就得扛着尸体爬整整五层楼。像背醉汉那样背着走,虽然比较花时间,上到五楼还是有可能的,但当时并不是深更半夜,才晚上七点多,有被公寓居民目击到的风险。一旦被人看到,那就彻底完蛋了。谁会制订这么欠考虑的计划啊。”

我也帮腔道:“更何况奥山明确说了,他是在被害者家行凶的。他又何必说谎呢?我觉得被害者就是在自己家遇害的,这一点应该不会有错。”

牧村警部点头说道:“‘被害者死在自己家里’是本案的大前提。我们必须在此基础上粉碎奥山的不在场证明。”

“据说奥山是个推理作家,作品以解谜为主对吧?而且他尤其擅长写破解不在场证明的故事。说不定啊,他是把准备写进书里的点子用上了。”

“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唉,他招认的时候怎么不顺便说说他是怎么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呢……”

牧村警部环视在场的所有人。

“别说丧气话。撑死不过是推理作家想出来的点子,总能找到破绽的。新人有什么想法吗?像四月和六月发生的那两起案件一样,说说你的好点子吧。”

听着警部的话,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两起案件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都不是我破解的。但这点绝对不能说,所以必须想出一个好主意。毕竟目击到奥山在八点整遭遇车祸的人是我。要不是我,他的不在场证明就不会因为“差了五分钟”而成立。所以我产生了强烈的使命感,非要亲手推翻他的不在场证明不可。

“死亡时间会不会被人做过手脚呢?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可真正的案发时间要是更早一些呢?奥山在六点二十分左右离开了自家附近的餐馆,七点二十分又在自己家收了快递,但没人知道他在这两个时间点之间做了什么,所以他是有可能利用这段时间行凶的。他会不会是在行凶后把遗体放在了比较冷的地方,延缓尸体现象的发展速度,让法医误判了死亡时间呢?这个方法和‘被害者死在自己家中’的大前提也不矛盾。奥山向我坦白的时候说的是‘我刚才杀了人’,但‘刚才’是个主观色彩很强的词。它可以是几分钟前,也可以是一小时前。也许奥山跟我说的就是一个多小时前的事情。”

下乡巡查部长提出了反对意见。

“在六月的案子里,也有人提出了‘通过降温延缓尸体现象发展速度’的假设,问题是要降低尸体的温度,至少得把人装进冰箱才行,光用空调降温是不够的,可案发现场并没有那么大的冰箱,所以这个假设被推翻了。这次的现场也没有大冰箱啊。”

“如果是用干冰降温的呢?”

“干冰?”

“有葬礼专用干冰的,用来在殡仪馆到火葬场的路上保存遗体。”

我想起了爷爷的葬礼,便跟大家说了声“请稍等”,然后掏出手机,搜索“葬礼专用干冰”。

“……网上说,一具遗体需要四块二点五公斤重的干冰,加起来一共是十公斤。奥山一个人搬去现场也不成问题吧?”

“这种干冰之所以有效,是因为它们放在狭小密闭的棺材里吧?如果凶手想冷却被害者的遗体,就要准备好能用作棺材的东西。奥山又没法回案发现场去,自然收拾不了那个‘棺材’。那‘棺材’理应会留在现场的啊,可现场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会不会是共犯收拾的呢?”

“共犯?你别说傻话好不好。奥山怎么会料到自己在八点出了车祸,跟人坦白了罪行,让警方迅速赶去了现场呢?他本以为尸体会在很久以后才被人发现,所以就算有共犯帮他收拾棺材,也不会一到八点就收走,因为要想让法医误判死亡时间,就得尽可能多冰一会儿。所以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棺材应该还没被收走才对。”

其他人纷纷点头。

“对死亡时间做手脚的假设还存在另一个问题。快递员做证说,奥山收货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常之处’,这说明截至七点二十分,奥山的脸颊还没被抓伤。那时还没被抓伤——就意味着他在那时还没有杀死中岛香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排除被害者的死亡时间被人做过手脚的可能性。”

“被害者的确抓伤了奥山,这一点有指尖皮屑的DNA比对结果佐证,可如果她抓伤的不是脸颊,而是别的部位呢?”

“别的部位?”

“比如胸口、腹部什么的。这些部位有衣服遮着,被抓伤了也看不出来。说不定快递员在七点二十分见到奥山的时候,他的胸口或腹部已经有伤口了。左脸的伤口,是收了快递以后被别人抓的,只是我们一直误以为那是被害者抓的……”

然而,这套假设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旁观司法解剖的同事说,除了左脸的抓伤,奥山身上并没有其他抓伤。被害者抓的就是奥山的左脸,绝对不会有错。换言之,她是七点二十分以后遇害的,凶手对死亡时间做过手脚的可能性被彻底排除了。

奥山是八点整被撞的,所以他只可能在七点二十分到八点之间行凶。然而,如果他要从自己家去被害者家,行凶后再回来,总共需要四十五分钟,怎么算都差了五分钟。而且搬运遗体的难度较大,再加上奥山的亲口供述,被害者死在自家公寓这一点也是板上钉钉的。这就意味着,奥山有了坚若磐石的不在场证明。他究竟是如何杀害中岛香澄的呢?

为了寻找线索,我们决定看一看奥山的作品。关于警察组织的描写跟现实有比较大的出入,不过人家写的又不是关于警察的纪实作品,看着倒也不太别扭。每部作品的情节都构思得非常巧妙,细节也是煞费苦心,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也格外讲究,读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只是对破案没有丝毫帮助。于是我们又想,奥山用的也许是还没写成作品的点子,就翻了翻书房的创意笔记,却还是毫无斩获。

“把松尾警部叫来!”——这句话成了四组内部的黑色玩笑。奥山新一郎笔下的松尾警部不是破解不在场证明的专家嘛,再破不了案,不如把他请来算了。

5

“七点二十分在家收快递的人的确是奥山没错。案发现场与死亡时间也不存在误判的可能,所以奥山有了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我想破了脑袋,却还是推翻不了,只能厚着脸皮来委托你了……”

时乃莞尔一笑。

“多谢您的信任。”

“怎么样?你能推翻这个不在场证明吗?”

“我要先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奥山先生在七年前出过车祸,受了重伤对吧?您了解那场车祸的详细情况吗?”

“我听说他当时坐在高中班主任的车上,人在副驾驶席。那天他们组织了同学会,也邀请了恩师。他就是在搭老师的顺风车回家的路上出事的。”

“那位老师是男是女,大概几岁呀?”

“是位四十五六岁的女老师。”

“老师没有因为这场事故去世对吧?”

“嗯,她虽然受了重伤,好在恢复得不错,现在身体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这样啊——时乃点点头,轻描淡写道:

“时针归位——奥山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已经土崩瓦解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我茫然不知所措。

“您和奥山先生的对话有一处不太自然的地方。”

“哪里不自然了?”

“当时您问奥山先生:‘你在哪里杀的人?’他回答的是‘手城町的薮公寓,503号房间’,对吧?”

“对啊。”

“仔细想想,奥山先生的措辞不会很奇怪吗?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她家’呢?他正在向您坦白杀害中岛香澄女士的事情,您在这个时候问他在哪儿杀的人,他理应直接回答‘她家’。可他为什么要回答‘手城町的薮公寓,503号房’,特意报出地址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还真是奇怪得很。

“为什么不直接回答‘她家’……莫非案发现场不是被害者的家?不对啊,不可能啊,那间屋子的确是她家啊。”

“我试着在脑海中重构二位的对话。用‘手城町的薮公寓,503号房’这句话回答‘你在哪里杀的人?’的确很奇怪,但它要是针对前一个问题——‘中岛香澄?她住在哪里?’的回答,就很顺理成章了。”

中岛香澄?她住在哪里?

手城町的薮公寓,503号房。

还真能对上。

“可他为什么要回答前一个问题呢?”

“我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然后我就想起来了——在您问出‘你在哪里杀的人?’之前,奥山先生因为巨大的痛苦面容扭曲,闭上了眼睛。闭上了眼睛……想到这儿,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回答您的前一个问题了。”

我还是一头雾水。时乃看着我的脸,微微一笑。

“奥山先生一旦闭上眼睛,就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不,应该说‘他甚至不知道对方说过话’。当您问他‘你在哪里杀的人?’的时候,他是闭着眼睛的,所以他不知道您说了话。于是他才回答了您的前一个问题——‘中岛香澄?她住在哪里?’”

“闭上眼睛就不知道对方说过话?怎么会这样啊?”

“奥山先生的耳朵听不见。他的日常交流全靠读唇语。”

“耳朵听不见?”

“嗯,在您对奥山先生的描述中,有好几处蛛丝马迹。”

有吗?

“当醉酒的司机开车冲向奥山先生时,您明明大喊‘当心!’,他却没听见。您听见后面有车来了,于是及时避让,他却没有反应。这难道不是因为他听不见吗?”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奥山被车撞飞的光景。

“亲读社的编辑说,奥山先生从不参加作家的聚会,也拒绝了大赛评委的工作,对吧?也许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而是因为双耳失聪不方便。毕竟在那种场合,难免要同时跟好几个人说话。如果这些人整整齐齐在他对面站成一排,那还好说,可是在那种地方,肯定会有几个人是侧身对着他,或是斜对着他,那他就很难读唇语了。我觉得他之所以拒绝演讲的邀约,大概也是怕提问的听众离得太远,看不清对方的嘴唇。”

“啊,原来是这样……”

“您说奥山先生完全没用手机打过电话,这也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打电话,而是因为他听不见,打不了电话。他买智能手机主要是为了收发短信、上网、拍照和录像。”

“还真是,这个假设的确比‘他不喜欢打电话’合理多了。”

“您说奥山先生家里没有音响,也没有CD机,一张CD也没有。如果他的耳朵听不见,家里没这些东西就再正常不过了。”

敢情他不是对音乐不感兴趣啊……

“您还说奥山先生戴了一块液晶手表,我猜那应该是听障人士专用的室内信号装置。”

“室内信号装置?”

“听障人士听不见门铃,有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所以他们会用一种叫‘室内信号装置’的东西,它会通过闪光、振动或文字告诉他们门铃响了。闪光的一般是直接装在屋里的,振动的一般做成戴手表的多功能手环。它有液晶画面,会在振动的同时显示文字,传达必要的信息。有的产品能通知佩戴者电话或传真来了,有些银行和医院会用它叫号,还有专为听障母亲设计的产品,能让妈妈及时知道宝宝在哭。”

“你懂得好多啊!”

“只要是有时钟功能的东西,我都会去了解一下。”

时乃微微一笑。多么令人钦佩的专业精神啊。

“奥山怎么会失聪的呢?”

“您说他在七年前搭恩师的车回家,却遭遇车祸,受了重伤。听力障碍应该就是车祸的后遗症。据说因交通事故的后遗症失聪是常有的事。”

“可奥山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失聪这件事呢?法律规定听障人士要开车的话,必须加装广角镜或辅助镜,还要贴听障标识。否则听障人士很难察觉到后方的车辆,周围的车辆也不知道这辆车的司机听不见,拼命按喇叭让他闪开,有一定的安全隐患。可奥山的车上既没有这类镜子,也没有标识。而且听责编远野良夫和春日井美奈的口气,他们好像都没察觉到奥山的耳朵有问题,这说明他平时一直在读唇语。可见奥山显然在故意隐瞒自己听不见这件事。这是何必呢?”

“据我猜测……奥山先生之所以这么做,可能是为了出车祸时负责驾车的恩师。”

“怎么说?”

“既然是那起事故让奥山先生失去了听力,那么从某种角度看,开车的恩师也要负一定的间接责任。要是恩师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大受打击。也许奥山先生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一直隐瞒自己的情况。而且他瞒得特别彻底,不光瞒着恩师,周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也难怪,毕竟只瞒恩师,不瞒别人的话,难保风声不会传进恩师的耳朵里。”

“奥山居然这么为老师着想?”

“奥山先生的恩师是一位女士对吧?也许他对恩师怀有爱慕之情。”

我心想,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可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二〇一七年五月上任的法国总统。人家真把当年的班主任娶回家了啊!而且奥山的新欢春日井美奈也是奔五的年纪,比他大了七八岁。也许他真对比自己年长很多的女性情有独钟。

“再看奥山先生的不在场证明,”时乃说道,“正如我刚才所说,警方误以为‘手城町的薮公寓,503号房’这句话回答了‘你在哪里杀的人?’这个问题,于是便认定案发现场就在薮公寓的503号房,其实不然。”

“那……”

“所以案发现场可能不是中岛香澄女士租住的公寓,而是奥山先生的住处。也许不是奥山先生去了中岛女士家,而是中岛女士来了奥山先生家。如此一来,奥山先生就有机会掐她的脖子了。”

“机会是有的,但……”

“在您打电话报警的时候,奥山先生一直是闭着眼睛的,所以他不知道您在电话里说了‘手城町的薮公寓极有可能发生了凶杀案’,之后没过多久他便去世了,也就没有机会纠正您的误会了。”

“这倒不是完全不可能……”

“还有其他证据能证明案发现场不在中岛家,而在奥山家的推论。比如,奥山先生没有随身携带驾照与钱包。如果中岛家是案发现场,那奥山先生开车过去的时候必然会带上驾照和钱包。可是车祸发生的时候,他身上没有那两样东西。这正是因为案发现场就在他家。人在家的时候,当然不会把驾照和钱包带在身上。行凶后,他因为过度惊慌,连驾照跟钱包都顾不上拿就冲出去了。”

“可……如果案发现场在奥山家,他的确有机会掐死被害者,但新的问题又来了——他是怎么把遗体运回薮公寓的呢?如果他亲自搬运,就不可能在八点出现在车祸现场了,这就意味着他必然有共犯,是共犯把遗体搬回去的。可被害者的家在五楼,而且那栋公寓是没有电梯的。我刚才也说了,大半夜也就算了,当时是晚上七点多,背着尸体爬楼梯说不定会被邻居撞见。谁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啊?”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

喂喂喂……我不禁在心中吐槽。什么叫“我也是这么想的”啊?那中岛香澄的遗体是怎么回到自己家的啊?

“唯一的可能就是,中岛女士不是被‘搬’回去的,而是自己回的家。”

“自己回的家……?”

我都听不懂时乃在说什么了。

“什么意思?被害者都死了,怎么可能自己回家啊?”

她总不能像僵尸那样,自己爬起来走回去吧?时乃笑眯眯地说:“如果奥山先生只是误以为自己杀害了中岛女士呢?奥山先生左脸的抓伤、中岛女士右手指尖的皮屑和DNA的比对结果告诉我们,奥山先生的确掐过中岛女士的脖子,可这并不能和‘他杀了中岛女士’画等号。奥山先生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中岛女士只是被掐晕了,却没有死呢?只是奥山先生认定自己杀了人罢了。如果是精心策划的谋杀,凶手必然会确认对方有没有死,但如果是一时冲动,凶手一定会惊慌失措,完全有可能因为对方一动不动,就误以为人已经死了。要是在奥山先生因惊慌过度冲出家门之后,中岛女士醒过来了呢?”

“醒过来了……?”

“嗯,她有一辆轻型车对吧?她应该是开那辆车去的奥山家。您说奥山家有足够停两辆车的车位,所以她的车也有地方停。苏醒之后,她就开着轻型车回家去了。之所以没有报警,大概是因为她想以此为要挟,逼奥山先生跟她结婚。回家之后,她才死于真凶之手。我认为她的颈部之所以有多处扼痕,并不是因为遭遇到抵抗的凶手掐了她好几次,而是因为有两个人掐过她。餐桌上会有她的手提包,也不是因为她正准备出门,而是因为她刚到家。”

我试着心算她的推论在时间层面是否站得住脚——七点二十分,奥山在家中收快递的时候,左脸还没有伤。假设他在那之后立刻掐了中岛香澄的脖子。中岛晕过去了,奥山却以为自己杀了人,冲出门去。到了七点三十分左右,中岛清醒过来,开车回到自己家。从奥山家开车去中岛家大概需要二十分钟,所以她是七点五十分左右到家的。然后她前脚刚进门,后脚就遇害了……如此一来,就跟司法解剖得出的死亡时间“七点半到八点”完美吻合了。从时间的角度看,时乃的推论完全站得住脚。

“那杀害她的真凶究竟是谁啊?”

“中岛女士的指尖有奥山先生的皮屑。也就是说,中岛女士没有洗过手。照理说,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可她连手都顾不上洗就遇害了,恐怕她真是回家还不到一分钟就出事了。从这一点可以推断出,在她回家的时候,凶手已经在屋里了。”

“已经在屋里了?”

“嗯,真凶是有备用钥匙的。一般来说,最有可能持有备用钥匙的是她的男友,可她的男友就是奥山先生,可以排除。不是男友,那就是公寓的房东了。房东出于某种目的,偷偷溜进了中岛家。他本以为那个时候家里是没有人的,谁知中岛女士竟然回来了。情急之下,他就把刚进屋的中岛女士掐死了。

“而冲出家门的奥山先生吓得不知所措,只能在自家周围乱转。转到八点整的时候,他在您面前被车撞到,坦白了‘杀人’的罪行。然而因为双耳失聪,中间发生了一些误会,以至于警方认定‘杀人’现场在中岛家。再加上中岛女士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死,醒过来以后还自己回了家,又在家里真的遇害了……这一系列的巧合不仅没有解开误会,反而让警方越发认定‘奥山先生在中岛家杀害了中岛女士’。于是奥山先生就有了不在场证明。”

正如时乃所推理的那样,奥山果真是听障人士。我看到的“液晶手表”也的确是室内信号装置。我们在玄关口的门铃和电话机上找到了信号发射器。参与侦查的所有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即便看到门铃和电话上有某种装置,也不会放在心上。真是太惭愧了。

薮公寓的房东矶田幸三很快便招供了,甚至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说他只是因为太过惊慌才失手杀了人,对被害者并无杀意。行凶后,他一直承受着良心的谴责。

原来矶田是奥山的书迷。有一次,他碰巧看见奥山走出中岛香澄家,认出了自己崇拜的作家,便鼓起勇气上前搭话。奥山得知对方是自己的书迷,倒也非常高兴。自那以后,两人便开始时不时见上一面,聊上一聊。

矶田会趁被害者不在溜进她家,也是受了奥山所托。奥山告诉他,自己会把被害者叫到家里,拖住她几个小时,让矶田利用这段时间去她家搜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把柄。要是找到了,就以此为要挟,逼她分手。

谁知奥山在家中和被害者发生了争吵,气急之下掐了她的脖子。见她一动不动,奥山误以为人已经死了,惊慌失措,冲出家门。片刻后,被害者清醒过来,回到了自己家。见她提早回来了,矶田顿时陷入恐慌,失手掐死了她。

如果奥山还活着,他一定会在得知警方误以为中岛香澄死在自己家的时候说,我不是在她家杀的人,真相便会立刻大白于天下。可奥山死了,于是谁都没意识到,犯罪现场搞错了。

由于“凶手”是推理作家,又擅长写关于“破解不在场证明”的故事,大家都认定他用了什么倾注毕生心血的精妙方法制造不在场证明。殊不知这是一起冲动下的犯罪,“凶手”并没有耍任何花招。“不在场证明”的成立,不过是误会与巧合的结果。

不知道松尾警部能不能侦破这起谜案呢?

[1]  在日本,消防车与救护车的电话都是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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