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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奠

我送仙君蹲大牢 川上羽 3358 2024-05-06 15:34:39

“当年老爷身负重伤,您厌恶他拈花惹草、风流成性,吩咐我给他下了虎狼之药,方才导致老爷终身不举啊!”

身负重伤。

虎狼之药。

终身不举。

魏震华虽然老朽,但年轻时也曾叱咤风云,到底比他儿子多几分江湖经验,不至于把大肠当大脑用,里头除了排泄物之外空空如也。

话赶话说到这一步,即使他被剧毒折磨得痛不欲生,也能听懂姨娘的言外之意。

是——

是楚清涟!

一直都是楚清涟!

他自以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给足了正室尊荣”的元配夫人,早从数十年前开始,就指使姨娘给他下药,一心一意要他羊尾!

而他的姨娘,他百般宠爱、日夜缠绵的美人儿,竟然帮着楚清涟给他下药!

那可是他的后宫,他的姬妾,依附他生长的菟丝花!

结果到头来,在他和楚清涟之间,这蠢女人竟然选择了后者?

她究竟知不知道,谁才是她一辈子的倚仗?

楚清涟算什么?一个不受宠的当家主母,至多就是不磋磨她,又能给她几分恩宠、几分尊荣?

她简直就是疯了!

魏震华自以为风流多情,一心享受集邮收后宫的快感,从来不将后宫的想法放在眼中,冷不丁挨了这么一套连环绕背十八刺,险些被当场送走,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毒发之苦都忘了。

自从他羊尾以后,姬妾们待他便不如往日一般热切殷勤,他都知道。

有几个年轻姨娘不太安分,常与府中下人打些眉眼官司,他也知道。

但大老婆和小老婆串通一气,合起伙来干碎他的戟儿,这种事他根本想不到啊!!!

这超出了种马文男主的理解范畴!!!

种马文男主的戟儿,那是一根多么金贵、珍稀、人见人爱的擎天柱啊!!!

怎么可能有人想干碎它!!!

魏震华觉得匪夷所思,而且不可理喻。

“楚……你……”

他鼻翼张大,嘴唇颤抖,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好像一口行将报废的破风箱。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喉头早已僵硬,只能发出推动锈蚀铁门般的“咯咯”声。

在垂死挣扎的痛苦中,在满腔悲愤的支撑下,他拼了老命抬起白发苍苍的头颅,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企图用目光杀死楚清涟。

楚清涟低头迎上他充满怨毒的目光,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处境凶险。

说来讽刺,她原本是家学熏陶下长大的正经闺秀,思路不像她侄女楚小姐一样开阔跳脱,年轻时循规蹈矩,是个将“本分”和“献身”刻入骨子里的人物。

因此,婚后最初的数十年里,她一直尽心尽力扮演“贤内助”的角色,在外与夫君同荣辱、共进退,为他撑足了门面和体面;在内主持中馈,生儿育女,夜以继日操劳不休,将偌大一个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众人无不称道,魏家夫人是百年一遇的贤妻良母,堪为世家宗妇之表率。

可她只觉得茫然。

就像杨眉一语道破的那样,他们分明是修仙人家,合该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会和凡间的世家门阀一样,拘泥于这些规矩礼数?

究竟是她想太多,还是推行这套规矩的承光上神,本身就出了问题?

高居九天的神尊会犯错吗?

楚清涟想不明白。

她只明白一件事,就是这个管不住下半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夫君”,实在是恶心透了。

说实话,她并不厌恶那些如花似玉的姨娘们,甄姨娘也好,贾姨娘也好,从来都不是她怨恨的对象。

毕竟,魏家物质条件的确不错(大部分是她一手操持的),兑洲女子生存不易,就连女修都常被家族打压,来这里混口饭吃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魏震华每纳一房小妾、每添一位儿孙,那张赖皮脸上露出的得意神情,都会让她恶心到夜不能寐。

所以她动手了。

借助一位同样厌恶魏震华的得宠姨娘之手,她用上了今生第一次从魍魉山市搞来的猛药,对丈夫的海神之戟降下了雷神之锤。

“我……”

楚清涟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

不是向魏震华,而是向那位惊慌失措、指着她鼻子大喊大叫的姨娘解释。

楚清涟想告诉她,自己并不是真心要处罚她们,喝令“拿下”只是为了在宾客面前圆个场,事后自会放她们出来。

可她转念一想,操他爹的,她为什么还要替魏震华圆场?

他活该戴绿帽!

他活该在众目睽睽之下戴八百顶绿帽!

他种马,他不要脸,这都是他应得的!

一念及此,她内心的惶惑不安都如云雾般消散,再看向魏震华时,目光中便带上了冷冽的清明。

而一旦冷静下来,她很快便发觉:

魏震华印堂发黑、瞳孔涣散,脸上弥漫着一团浑浊的死气,嘴角有细碎的白沫和浓稠的黑血溢出,分明不是真气走岔,而是身中剧毒的模样!

对此,楚清涟的第一反应是——

哈哈,好死!开二锅头!

这是哪路神仙高人,怎么直到今日才动手杀他?

也不提前知会一下,她必然扫榻相迎啊!

与此同时——

“爹!想开点啊爹!古人云,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爹!冷静点啊爹!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跟我一起深呼吸!”

聂昭和黎幽自知瞒不过所有人,也没演得太过火,象征性地号了几句丧,接着便话头一转,佯装惊讶道:

“哎呀,不对!我看爹这模样,好像不是真气走岔,而是中毒了!”

“啊哟,是谁如此大胆,敢在鲲鹏台行凶?莫非凶手就在宾客之中?”

“为今之计,唯有请各位贵客留在此地,接受搜身……”

“请诸位稍安勿躁!若有什么可疑举动,休怪我魏家翻脸无情!”

两人一搭一唱,三言两语便支起了一张大网,将满堂宾客统统拖进臭水沟,人人都滚了一身腥和泥。

一时间,假姨娘与魏家修士大打出手,真姨娘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哭大闹,魏家子孙各怀鬼胎激情扯吊,满堂宾客或翻脸怒骂、或高声喊冤、或互相揭发举报,楚夫人以不变应万变,简单来说就是两手一摊,与我无关……

原本风光无限的大婚现场,如今已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成了群魔乱舞的地狱笑话。

小丑大舞台,够胆你就来!

“…………”

魏震华像个被玩坏的破布娃娃一样瘫软在地,眼睁睁看着彰显魏家权威的婚礼毁于一旦,自己引以为豪的好大儿、好大孙们沉迷夺嫡,互相指控对方谋害亲爹,却没人给亲爹本爹一个眼神,任由他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在黎幽和聂昭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口相声中走向死亡。

至于他心爱的贾姨娘和小儿子,早已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真是一群孝子啊。

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救……我……”

鲲鹏台获承光上神庇佑,不知寒暑,四季温暖如春。

然而此时此刻,魏震华却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冷。

好冷,好冷,好冷……

原来,他心心念念追求的“香火”,竟然是这样一种毫无温度的东西吗?

“啊、啊……”

魏震华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神智却空前清醒,只能在漫长的痛苦中一点一滴感受生命流失。

他目光虚无,表情空洞,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脆弱的破碎感。

物理上的破碎感。

数十年前,他的戟儿先走一步,被一味彩虹小马亲自研发、投放市场的猛药粉碎到无法复原。

如今,在粉红狐狸精心调配的另一味猛药下,他长着戟儿的脑子终于启程上路,与他失散多年的戟儿在地狱团圆,成就了一场完美的双向奔赴。

春风得意的种马文男主,最终求仁得仁,求种得种,迎来了最适合他的结局。

开玩笑的。

在他接受审判之前,黎幽决不会投下致死的毒药。

他的痛苦,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结束呢?

……

同一时刻,大殿之外。

位于鲲鹏台一角的“灵兽苑”,门边一条幽暗花径上,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道清瘦人影,正是打扮成小厮模样的葛织娘。

她扶着一辆做工精巧的手推车,车上满载各色鸟笼,有大有小,有圆有方,有华贵奢侈的金镶玉,也有充满野趣的绿竹笼,其中隐约可见跳跃的鸟影。

“妹妹们,再忍忍。就快到了。”

葛织娘到底是在仙界当过差的人,气度沉稳,不紧不慢,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一步步走向距离灵兽苑不远的一座高台。

这座高台,名为“放生台”。

魏家穷奢极欲又附庸风雅,一边搜罗天下奇珍异兽打造灵兽苑,一边假惺惺地在灵兽苑一侧建了座放生台,专门用来“放生”一些不够名贵、不够稀有的鸟雀,博一个宽宏慈悲的好名声。

今日魏家大婚,魏震华早早吩咐下去,要求灵兽苑准备一批鸟雀,在洞房花烛之夜放飞天空,为新婚夫妇祈福。

聂昭便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让葛织娘顶替灵兽苑看守,其他少女们变为鸟雀模样,一同离开宗祠前往放生台。

大婚当日,宾客如云,魏家内部大多数错综复杂的法阵均已撤去,仅剩下最外侧一道鲲鹏台大阵。

据阿瑛所说,每次放生的时候,大阵都会开启一道仅容鸟雀通过的缝隙,成为鲲鹏台唯一与外界相连的出口。

葛织娘所要做的,就是趁此机会,带着少女们穿过这道缝隙,飞往魏家再也追赶不到的天空。

为此,就需要设法扩大裂隙——

“守卫大哥,我将要放飞的鸟雀送来了。”

葛织娘在放生台前站定,客客气气行了个礼,又乖觉地向守卫掌心塞了枚灵石。

“我一直在灵兽苑当差,头一次办这么大的差事,守卫大哥多担待。”

守卫笑得见牙不见眼,自然满口答应:“放心,不就是放个鸟吗,有什么难的?待会儿我们打开法阵,我将那缺口指给你看,你只管驱使鸟雀往那边飞就是了。”

葛织娘微笑道:“多谢大哥。”

于是,就在聂昭和黎幽大闹婚礼现场的时候,远离灯红酒绿、锣鼓喧嚣的放生台上,守卫喜滋滋地将灵石揣进兜里,懒洋洋地转过身去,背对葛织娘开启法阵。

他抬手指向夜空:“喏,瞧见没有?就咱们头顶上,南方那个位置……”

守卫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一枚薄如蝉翼的利刃从他颈边大动脉掠过,切开了一道半寸深的血口子。

葛织娘温婉柔和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劳驾大哥,再帮我一个忙。这缺口太小了,怕是放不走这么多鸟儿,能否请你再开大些?”

“你——”

守卫下意识想呼唤同伴,却只听见“扑通”、“扑通”几声闷响,其他守卫纷纷倒地,脖子上缠绕着一圈白绫似的柔软纸带。

“劳驾。”

葛织娘踏近一步,步履轻盈,却似重重踩在他胸口。

眼看纸刃下一秒就要割断他气管,守卫不敢呼救,只能拼命将自己缩成一团,打着哆嗦颤声道:

“你、你究竟是……”

“我是谁不重要,总之是不该留在这里的人。”

葛织娘有一副刻在骨子里的好教养,态度依旧谦和礼貌,握刀的手却很稳,面对抖如筛糠的守卫也没有动摇一分。

她手上担着二十多个少女的性命与未来,容不得她有丝毫犹豫。

“还请行个方便,给我们一条生路。若不然,我便不能给你留生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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